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与君临天下》 作者:桥夕 文案 世间荣辱谁知料,豪族巨门瞬息凋。谢云澜,陈郡谢氏的嫡女,奈何生逢谢氏遭逢大难之时,后又乱世里飘零,为夫家所弃一世孤苦而死。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襟。宇文邕,北周武帝,少时高居帝位不过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几多隐忍换来的不过数载而治,一腔抱负尽化尘土。 当重生世家女,遭遇悲情帝王男时,将上演什么样的故事? 1.本文yy乱世里世族女子同英雄帝王的故事,女主是原创重生女生,非穿越。 2.本文故事里的时间,前半部分按照历史时间来,后半部分颠覆。考据党可提意见,但不接受莫名其妙的指责。 3.本文同《一世相随》一样,是历史类的小言,微甜文。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重生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云澜,宇文邕 1 1、高门倾覆子孙飘零 ...   三辆牛拉板车上堆着不少的东西,在官道上缓缓行走着,车上的东西从没盖严实的麻布下露出,大多是书籍之类的。后面的一辆牛车则是有车厢的,驾车的车夫很是壮实,车厢里不时传来女子哄着小孩子的声音。      车厢里,靠里的妇人一身素色的襦裙,发上也不见珠钗饰品,容颜也有些憔悴,难掩清丽端庄。      女子时不时的摸摸怀中的孩子,柳眉轻锁。车门边坐着一个老妈子,她看了看昏睡着的小主子,又看了眼女主人,眼中闪过犹豫,半晌后劝道:“夫人,大娘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倒是您,可要注意肚子里的孩子啊。”      女子摸了摸小女儿的脸蛋,想到肚中四个月大的孩子,脸上露出苦笑来。   “胡嫂,如今这情形,只能盼望着阿澜能顺利撑到汉中了。”   胡嫂想到如今的世道,也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了。      两辆牛车旁边,跟着十几个壮实的家仆,及五个较为粗实的丫鬟。不过最为引人瞩目的,乃是家仆之前的一身淡蓝色儒袍的弱冠男子,虽然面容憔悴,但是他的眼中依旧闪烁着不同于一般流民的光芒,风尘仆仆的衣饰丝毫不能掩饰他一身风华。      “哇哇哇——”车厢里面传来一阵幼儿的哭泣之声。不多时,车里传来了女子惊喜的声音道:“宜哥,阿澜醒啦,你快看看。”      男子一听,略带沧桑的脸上顿时浮现了笑容,待牛车停稳了,入了车厢。      男子抱过小女儿,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哭得非常用力,亲自给女儿摸了脉搏,确实比之前好多了,便对女子道:“清娘,阿澜果然精神了许多。若她确实是无事了,便不用这样急着赶路了。”他是在有些担心有孕在身的妻子。      女子看小女儿双眼圆睁着,虽然有着泪水,但是不像之前那样无神。忙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道:“就听宜哥你的。只望我们的阿澜平安大好,我就什么也不求了。”      男子逗弄了一会儿女儿,想到一路上为了女儿,都是紧急赶路,如今她情形好转了许多,随即放下了大半的心来。下了牛车后,恰好前面是一个岔道口,两个茶铺正开在岔路口边。      “辛苦大伙了,五娘子大好了,也不用太急着赶路了,大伙进茶肆休息一下。”又转头对着牛车中的妻子道:“夫人,你也下车来歇息一会儿了,咱们阿澜想来也该哭累了,应该也饿了,一会儿让使女去给阿澜弄点吃的来。”      女子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笑了笑。一路之上所见的,流民不知凡几,到处是兵荒马乱的情景。若非家奴多是有几手功夫的,这一路还当真是不好说了。低头一看,两岁多的女儿阿澜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时,不由得抿嘴一笑:“咱们阿澜终于好了呢。”      云澜动了动小脑袋,没有想到意料中的魂飞魄散没有出现,醒来时竟然是随着父母一路北上逃亡之时。真好,又能回到了父母身边,这一次,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同父母弟弟一起好生的活下去。      “阿娘——”云澜睁着大眼睛对着谢氏出声道,让褚氏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宜哥,你听,阿澜会叫人了!”褚氏撑起身子抱起云澜惊喜道。      谢宜消瘦面庞上露出笑意来,一把抱起云澜亲了亲后带着期望道:“来,喊阿父,阿——父——”      云澜看着温和的父亲,一阵激动。其实想来,谢氏一族的男子,虽然才华横溢允文允武,但是对待妻儿大多是柔和的。      “阿父——”云澜说着就眼泪汪汪,前世的时候,父亲谢宜在自己七岁的时候意外过世了,其后自己同母亲及弟弟的境遇才一日不如一日的。      “真是好闺女!”谢宜抱着长女笑道,亲手接过侍女端上来的糊糊,一勺一勺喂给了云澜吃。      即便这糊糊真是难吃,云澜也觉得这是珍馐美味,很乖巧的吃完了。多年后能够再一次的吃到父母准备的吃食,她只余感激和欣喜。      谢宜带着家人离开建康城的时候,正是侯景之乱爆发的前夕。没想到这次的举动让全家人躲过了屠刀。当时其后,整个江南都因为侯景的兵变而乱了起来,谢氏一族更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比当年的孙恩之乱还惨烈,此次在建康城的谢氏族人大多遇难,侥幸躲过去的族人,都是因为在外地或者在会稽郡的族人。谢宜算得上是谢氏的嫡支,祖上是谢安从弟侄玄孙谢弘微一支。      谢宜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想到自己当初坚持离开建康,也是因为发觉萧梁之乱将起,谢氏高门,但是自刘宋起,便已经空有名士大族之头衔,处处为朝中人所用所忌。只要出事,只怕也有劫难。奈何他之语,建康族人无多少人响应,他们以为如今的谢氏,不复早年对朝局和军权的影响,即便国事又变,应该不会牵扯到谢氏一族。叹了口了,谢宜知道多想无益,但是心中是悲凉与疑惑的,谢氏一族并无揽权之心,多年来虽同琅琊王氏并称,但是自先祖谢安、谢玄之后,仕途之上并没有登封至极者,反而家训中以退字当先,在士族中是比较低调的,子孙多寄情于山水,性情清高淡雅。但是从孙恩之乱到侯景之乱,为何谢氏一族受到的祸害最大?      谢宜每每在心底质问时,心中难免有些悲痛地,对于南方自晋时的几代君王,都颇有了微词。   “笃笃笃——”一阵马蹄之声由远而尽传来,其后是大队士兵器械的脚步之声。      “使君……怎么办?”管事谢重脸色大变,忙问道。      茶铺的老板是个小农,心中也很是着急,但是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客人,忙笑对着谢宜一行道:“客官莫急,如今咱司州属于魏国的,那些军爷们应该不会做那等强盗事宜的。”      谢宜谢过老板,扫了眼脸色变得苍白的夫人褚氏和使女丫鬟等,正色道:“还不快些将牛车拉到路边将路让开?镇定些,无事的。”      谢宜知道北边西魏比之东魏要太平许多,宇文泰比之高欢来,更有明君之风范,心胸开阔政通人和,对下的军纪也很严明。虽然宇文泰现在还没有取西魏而代之,但早已经是西魏实际上的统治者了。      谢宜的脸色很沉重,之前好不容易带着家小离开了江陵的(现在的荆州),本想借道司州北上的,若是此处又碰到征战,那当真是倒霉至极了。      云澜也在回想着前世之事,她前世之时,还是在年岁渐长后,才知道侯景之乱的影响之大,不单单是让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烟消云散,更是让梁国变成了历史。因为战乱不已,自己一家人虽然躲过了建康之乱,但是一家人北上之时,所带的财物家奴都散了过半了。而且后来听阿娘说,因为自己重病,父母担心不已,所以顾不得休息,一路急行去了城镇找大夫给自己看病,所以到了安陆之时,这才停留下来的。      云澜庆幸自己重生得正是时候,若是自己晚点醒来,阿父和阿娘肯定还是担心自己,会在安陆停留,那么全家人将碰上司州刺史柳仲礼率部同西魏军的征战。为了躲避战乱,阿父散尽了家财和奴仆,最终只留下三个忠心的世仆,带着阿娘和自己以及珍贵的典籍去汉中的。然后一家人的遭遇还是会和前世一样,阿娘流产,后来阿懋生来体弱,再然后是阿父早逝,而自己也一定会如前世一般和表兄崔居正订婚……      不行,绝对不可以再重复前世那家破人亡之事了。云澜大大的眼睛闪过坚定的光芒。得让阿父和阿母知道,自己已经好了,全家人完全不用在安陆停留了。      自被褥下的黑暗中醒来时,没想到自己回到了父母均在的时候,虽然自己又一次成为幼儿,但是看见阿父清癯温雅的面容,看着阿娘年轻秀丽的面庞,她只是感激上苍,即便是梦,也让这个梦长一点吧。      “大人,茶铺中有几个路人,要不要将他们赶走?。”随从小将问领头的一位大将道,低声询问道。      长孙俭看了随从小将一眼,这才看向茶铺中的谢家人,扫过谢宜时,脸色变了变。他的母亲乃是宇文泰之姐,妻子是宇文泰之女,能征善战,好施爱士,因为军功而地位崇重。他看出谢宜乃是家主,虽然风尘仆仆难掩倦色,但是浑身的气度丝毫不能掩饰。      长孙俭此次是奉了宇文泰之令,随同柱国大将军杨忠一起南下讨伐首尾两端的司州柳仲礼及孙烱泂的,他素来有才干,为官也清廉可嘉的。此时见了谢宜不同与一般庶民百姓,也不倨傲,上前道:“老夫乃是大魏邢台仆射长孙俭,不知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谢宜也是听说过长孙俭之名的,之前并不以为然,如今见之,虽然不是华族,但是一身气度不凡,难怪深受宇文泰器重了。随即不卑不吭地抱拳笑道:“在下江东谢氏宜,正欲携家眷自南国北上的。”      长孙俭听闻谢宜乃是谢氏之人,双眼闪过亮光,笑道:“谢郎君多礼了,魏国太师宇文公招揽天下之有才之士,若知道谢郎君北上,定会高兴异常的。谢郎君何不往长安一行?”      云澜听到此处心中大动,朝着父亲谢宜挥着小胳膊,快答应啊阿父!别去什么汉中了,长安怎么说都有二十几年的安稳呢!      “长——安—,长—安——阿父,去长安吧——”云澜嘟着嘴巴嚷道。两岁半的小女孩儿话虽然说不大清楚,这要求去长安的话,却是让人听得清楚明白的。      长孙俭看着云澜一笑,对着谢宜道:“宇文太师及吾在北边时,听闻了谢氏大乱,都为此嗟叹不已,谢氏一族高才,若是如此凋零,实在是大憾哪。郎君往长安一行,便知宇文太师爱才之心,且如今我大魏国事强盛,也没有江南之动荡之祸了”      谢宜看了看夫人褚氏,对着长孙朴抱拳道:“多谢大人了,长安一行某还要在考虑一二了。”      谢宜不是不想去长安,但是从此地去汉中不过半月路程,但是到长安至少要四十日的路程,这一家子妇孺弱小,长途跋涉太不容易了。      长孙俭看出谢宜的犹豫,便道:“若是郎君还有担心,老夫便遣十数人的士卒护送郎君一家去长安。”随即还让随从拿来笔墨,亲自写了一封书信。      “郎君入了长安,可将此书信给送入我家中,郎君定不会失望的。”      褚氏并非是那等无知妇人,她爷深知,丈夫去了长安比去汉中要好些,岂可让丈夫为了自己而勉强去汉中呢?随即从人后出列,对着长孙俭行了礼接过了书信道:“妾身代替夫君谢过长孙大人了。妾身相信不多日后,大人定可与妾身夫君在长安把酒谈笑的。”      谢宜一笑,这个清娘,还真的,随即对着长孙俭抱拳道:“大人盛情,宜若再推辞便是不对了。宜在这里先行谢过大人了。待他日大人凯旋,再郑重答谢大人了。”      长孙俭一笑道:“老夫承郎君吉言了。”说着看了褚氏和云澜一眼,笑道:“谢郎君倒是娶了位贤妻啊。”随邀谢宜合了一桌边喝茶边说起了南北政事,对于谢宜倒是更加满意了,虽然出身谢氏高门,但是并非一味的清谈不实,于时局看法见地也独到,是个人才。      长孙俭带着兵卒走后,谢宜从褚氏上了马车,他握着褚氏的手歉意道:“清娘,辛苦你了。改道去长安你又要多受些罪了。”      褚氏一笑:“宜哥你说哪里的话?我们夫妻一体,你去哪里我自然也是去哪里的。倒是我们阿澜,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吃得消,吃得消。阿娘,长安好。”云澜担心父母犹豫,忙拉着褚氏的衣服道。      谢宜和褚氏见状都是一笑,也不知道这小小的人儿是怎么知道长安好的。不过他们既然已经决定去长安,自然是不会再改主意的。而且谢宜一开始对于去汉中也是有些抵触的,所以长孙朴一说去长安,他虽然稍稍有所犹豫,但还是应下了。否则,又哪里是两岁的云澜所能改变的呢?      褚氏虽然有些想念汉中的姐姐,但是在她的心中,自然是丈夫和孩子最为重要的。况且如今是她带着一大家里去投奔妹妹一家的,怎么想心中都不好受。所以对于去长安,苏日安辛苦些,但是于她而言也不是不放下几分心来,毕竟自己过得不好,也怕看姐姐那似悲似怜的神色,毕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呢。云澜眼中满是光芒,阿父和阿娘决定去长安了,自家人的命运在这一刻有了偏差,真好。      长安城外,一派繁华,比之建康更要热闹三分。      近五十天的赶路,谢家人才到了秦汉古都,如今西魏的都城长安城。      “使君,夫人,长安到啦!”谢重看着逐渐密集起来的人流,满是风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谢宜抱着云澜下了牛车,看着长安城的正南门,心中很是感慨。见云澜也盯着城门瞧,笑道:“阿澜,你一心想来的长安到啦!看,很高吧!”      云澜心中有着激动,虽然前世死后在世间飘荡了多年,也来过了大唐盛世的长安,但是和家人一起来,却是第一次啊。      谢宜抱着云澜,带着一家人进了长安城。      云澜看着人来人往的长安城没多久就失去了兴致,看到两个锦衣男童在酒肆前相持不下,只觉得有些眼熟,待随着父母进了酒肆要了客房住下,才忆起,那个板着脸的男童,颇有些像前世的壮年而逝的宇文邕。但是想到这个短命的帝王,如今也还是个孩童,肯定是在宇文府中,不可能出现在街头,便将事丢在了一边,而偷听起父母说话起来。      “清娘,明日里我便去长孙朴家中,然后再去拜访一下长安城中的世族名人下,同时打听下其他流落到北地族人的近况。”      褚氏点头称是,随后又有些担心道:“谢氏一族如今凋零,只怕你会受到一些轻慢,我只望你千万要忍着些。不管如何,我和孩子们有你才安好。”      谢拍了拍褚氏的肩膀,笑叹道:“我知道,不管如何,同为世家大族,他们也会感叹自身境况,便是不会援手也不会落井下石了。你莫要担心,我明日会早去早回的。”      云澜双眼咕噜噜地滚了半天,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叹息,父亲明天的出门拜访应该会顺利的,族叔谢贞当年流落北地,虽然没有进入西魏朝中,但是却被引为宇文泰之子宇文护之师,阿父同族叔一样出身陈郡谢氏,才学一样卓越,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想到此处,云澜难免会忆起其后西魏的政局,阿父若是也如族叔一般只教宇文家皇子的读书,倒是可以避免其后涉入争端了。她却不知,谢宜对于其后的行事,已经暗中有了打算了。      而酒肆外云澜曾注意过的两个男童,大点的正是八岁多的宇文邕,他同生母叱奴氏不亲,虽然有父亲宇文泰的疼爱,但是宇文泰乃是一国之主,国事繁重,儿子也多,他在太师府中就变得被人忽视了。      “弥罗突,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行了,你阿母都不喜欢你!”宇文宪嘟着嘴不高兴道。他想到阿父让自己同弥罗突随着相同的先生读书习武,但是得夸奖的是弥罗突,阿父也更喜欢弥罗突一些,心中难免有些不高兴。      宇文邕看着仅仅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宇文宪,想到同母弟弟直,心中虽然不高兴,但是也不和宇文宪争辩,只是道:“毗贺突,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给姑母选好礼物才是。不然回府晚了就不好了。”      宇文宪有点诧异,这两日里他明显觉得四哥变得更加沉默了,想到他不大受他圣母叱奴夫人的喜欢,有点同情他,随即也不再争辩了。      后面跟着的家奴见两个小主人不再争吵了,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随着宇文邕宇文宪兄弟俩往酒肆不远处的金玉铺子去了。      而谢宜抱着云澜出来闲逛,见云澜盯着那两个男童,便笑道:“阿澜怎么了?可是羡慕他们是兄弟?待你阿母生了弟弟或者妹妹,我们阿澜也就有人作伴了。”      云澜咧嘴一笑,阿父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刚才那对兄弟的互相称呼,不正是前世里鼎鼎大名的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字么?宇文邕,字弥罗突,而宇文泰的第五子宇文宪,字毗贺突。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桥夕又开新文了,算是和《一世相随》一样的历史yy文,希望大家一样多多支持!谢谢! 2 2、他乡见族亲心怆然 ...   这日里云澜在客栈中陪着褚氏,褚氏多日里赶路,如今入了长安一放松下来,才发觉身子弱得很,谢宜有事,也不想让他着急,待他带了两个家仆出门去了后,这才告知了胡嫂,让她遣了谢重去请大夫来。      云澜知道褚氏身子不好,便歪在她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褚氏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云澜,却不知小小的云澜是趁机给褚氏偷偷的看脉象。云澜前世身死之后,魂魄漂泊中遇到了名医孙思邈,几十年下来,这医术也颇有见解,随即是首次为人把脉,却也探出了褚氏的身子骨当真不好,有孕长途跋涉这么久,孩子还好好的,也是托了长孙俭所遣的十几个亲兵护送的福,一路之上才没有遇到什么意外,顺顺畅畅地来了长安。      该怎么样才能偷偷让阿娘调养好身子?怎么样让这个前世来不及降生的弟弟平安出生呢?      “夫人,胡嫂请了大夫回来了。”使女红香是留下的三个丫鬟之人,人长得高高大大的。侯景之乱以前,她从没有想过会近身伺候使君夫人和女郎君的。      红香一进屋,便将云澜抱入到床榻之上,然后将帐幕放下。      云澜看着母亲叹气的样子,握紧了她的手,前世自己一家到了汉中时,别说这样放下帐幕了,便是红香、红云和阿曹三个粗实的丫鬟也都散掉了呢。      胡嫂带着那大夫进来了,她见那大夫扫过垂下的帐幕后撇了下嘴角,脸上浮现了几丝怒气道:“大夫,我们家夫人可是身份贵重,你今日来瞧病可要仔细了。”      褚氏摸了摸云澜的头发,叹声道:“胡嫂,不可无礼了。”随即将作左手腕伸出了帐幕外,任大夫把脉。      那大夫是汉人大夫,进了屋以为是南边那些自诩为高门的落魄人家的家眷,听了褚氏声调平和温婉,大方中自有一股大家夫人的威严,不知怎么的,倒真生出来了几分敬意来,随即把脉也格外仔细起来。      好半天那大夫才道:“夫人有孕近六月了,但是似乎并没有好生调养,故而孩子同大人都有些虚。若是不好生调养,孩子难保,大人也要遭罪。所以夫人今日起要好生补补身才行。”随即便吩咐药童取了笔墨写了方子。      胡嫂红香等听了大夫的话,都是脸色大变。倒是帐幕中的褚氏,比较镇定,淡淡的吩咐道:“胡嫂,你亲自送送大夫,别忘了要好生谢过大夫才是。”      云澜见那大夫同自己把脉的结论差不多,心中越发肯定起自己的医术来。      晚间谢宜归来后,听闻褚氏身子不大安稳,脸色也变了变。      “清娘,你可不能有事……”谢宜握着褚氏的手道。      褚氏脸有些红,看了看一边的云澜一眼,才道:“我没事的,大夫也说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倒是你,今日出门拜访之事如何了?”      谢宜苦笑,想到百日里的遭遇,片刻后才道:“你莫要担心了,一切都还好。对了,我打听到了,族弟谢贞也在长安。听说他颇受宇文太师的尊崇,成为七公子宇文招的侍读先生。”      褚氏一听,便道:“如此你倒是该尽快同他想见才是,远避北方的也不过这几个族人而已。”      谢宜自然应下不提。就是云澜,也想见见此时的族叔谢贞。      云澜撤扯了扯谢宜的衣袖道:“阿父,阿澜也要一起去。”      谢宜一笑,摸了摸云澜的小脑袋道:“阿澜这两天说话愈加顺畅了!好,明日阿父带我们阿澜一起去你叔父。”随即又对褚氏道:“明日里看过元正后,我去看看宅子,早日里安定下来才行。”(谢贞,字元正)      褚氏听了,心中默默算了下还有的钱财后,笑道:“这一路北上,咱们的钱财虽然花费了大半,不过幸好北方如今通用五铢钱,咱们尚有的金银兑换起来,三两年里还是不愁什么的。不过要买好点的宅院,怕是不行了。”      谢宜也知道家中的钱财明细,见云澜听得津津有味的,敲了敲的她的额头笑道:“阿澜啊,以后可要跟着阿父阿娘吃苦了,怕不怕?”      云澜抿着唇一笑,大声道:“不怕!”怕什么呢?和父母在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她也是高兴地。      褚氏慈爱的看着云澜,又斜睨了谢宜一眼道:“夫君可不要吓我们阿澜。宅子你看着吧,价钱合适大小合适就行了,如今咱们家也不用讲那些虚的了。”      谢宜一笑:“怎么会吓到我们阿澜?我们阿澜是谢氏的嫡女,她比那些个公主们都还要尊贵呢,怎么能没胆量?宅子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我心中有数。”谢宜呵呵一笑,抱着云澜在一边的长案前坐下,拿着一本书对着云澜读了起来。      云澜一边随着谢宜读书,看着父亲的侧面,读着那些谢氏先人留些的或绮丽或轻灵的诗句,心中却在感叹,谢氏嫡女,多么尊贵的身份,但是再怎么尊贵,还不是在前世之时任人践踏如弃草芥?陈郡谢氏的风华早在乌衣巷中落下了帷幕。想到前世随着族叔谢贞魂飘江南时,目睹了先祖谢安的坟墓被掘尸骸被抛出,族叔虽然悲愤到了极致,却也无法阻止。只因那人是南陈宣帝的儿子陈叔陵。那个时候,即便自己只是孤魂一缕,却也悲凉难言,谢氏连先祖之陵墓也无法顾及,连族人子孙也无法庇护,那所谓的高贵的名声,也不过是族人最后的一点骄傲了。      “阿澜最喜欢阿父和阿娘了!”云澜抱紧父亲谢宜的脖子,低声道。这一世,不求重先现先祖时的名声,但是也绝不能任人践踏自己的家人同自己,这一世要保得家人平安,要谢氏之名继续流传下去。      “五娘子,快睡吧。老奴就睡在床边,要喝水啊起夜啊,喊一声就是了。”胡嫂给云澜脱了衣服,将她塞进已经暖呼呼的被窝中。      云澜虽然是父母的长女,但是在族中却是行五,家中的奴仆今日得了谢宜之令,一律喊自己五娘子,不由得又是一叹,阿父的心中大抵从没有放弃过重现谢氏风流的愿望吧。可是谢氏的没落,并不是单单是因为数次遭逢战乱的。前世做了孤魂野鬼后在世间飘荡了三百多年里,她已经看得很明白了,世族的没落寒门的崛起,是不可更改的趋势。谢氏想要重振门楣,并不是易事。      “五娘子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呢?有使君和夫人在,娘子什么事情也别多想啦。”胡嫂听到云澜的叹气,给她拢好被子时笑道。      云澜笑看胡嫂慈祥的神情,点点头:“我知道了,胡婆婆也早点睡吧。”      胡婆婆吹熄了油灯,暗想道五娘这般小就这么懂事,果然不愧是谢家的女儿啊!      次日里艳阳高照,云澜睁大眼笑呵呵的任母亲褚氏给自己打扮妥当,多少年啊,自己盼望着阿娘再一次给自己穿衣,如今终于再次成真了,自己如何不高兴呢?      谢宜看小小的云澜浅粉色的小褂同色的小裙,头发用镶嵌了珍珠的发带绑成了两个小辫,当真是可爱极了。忙抱起云澜笑道:“我们阿澜真是好看!走,阿父带你出门了。”      云澜朝着褚氏挥挥手,伏在谢宜的肩膀上高兴极了。一路之上看着街上服色各异的行人小贩,云澜都是笑呵呵的——有父亲在,真是好呢!      而一路的行人也都看到了一个清俊不凡的宽袍男子怀中粉嫩可爱的小女孩儿,有女儿的想自己女儿怎么不是这样的呢?没女儿的想,呀,自己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也一样这样宠爱她。      云澜不知道旁人之想,她一路都是高兴的,直到见到了族叔谢贞,才低落下来。      西魏从江陵得到的南方世族文人,按照家世才学,都安排了住处。谢贞自然也得到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云澜坚持不要父亲抱着,自己下地跟在谢宜身边,随着奴仆才了大门,便见谢贞从门内迎了出来。      谢贞此时年仅弱冠,看起来却好似十七八岁的少年,因为他实在是太清瘦了。他乍一见族人,眼泪就流了下来,谢宜也不好过,兄弟俩虽不至于抱头痛哭,但是也是相对感伤至极。      云澜心中也是酸涩不已,却只能装出小孩子的天真来,扯了扯谢贞的衣袍,睁着大眼道:“叔父不要伤心了。”      谢贞这才止住伤感,低头看了看云澜,温和道:“这是兄长家的阿澜?想不到已经这般大了。”      谢宜叹道:“是啊,当日你见阿澜之时,她才满月。如今已经能走会言语了。不管如何,我们族人能在长安重逢是喜事一件,你阿娘之事,待他日我们安定下来,再使人回江南去探寻就是了。”      谢贞想到当日被西魏大军掳来北方,便和母亲王氏分散,心中也是不安至极。哽咽道:“弟实乃不孝,不知阿母如今生死,当真是愧为人子……”      谢宜心中叹息,谢家子弟自来孝悌,而谢贞这支尤其之。遂正色道:“元正,你既忧心老母,便更该保重才是。若是你不安好,待他日南方安定了得了婶娘的消息,她又依靠何人呢?再说,你乃谢氏子弟,岂可一味沉溺于悲伤而不顾眼前的境况?”      云澜知道谢贞的生母王氏此次并没有事情,她应该躲进了寺庙之中求得了生机。随即也一本正经的对谢贞道:“叔父,叔祖母是安好的。”      谢贞也知道谢宜说的有理,在看云澜一本正经的模样,随即摸了摸她的头对谢宜道:“兄长,你和嫂子将阿澜教得极好。”      谢宜自得一笑,让云澜去一边蒲团上坐了,这才道:“元正你可有什么打算?为兄我想在长安置一处屋舍,你也可搬去与我们一同居住。”      谢贞有些疑惑,便道:“兄长莫非打算在北方长居?弟我如今身不由己,得了宇文太师所聘;,兄长你如今尚是自由之身,何不待江南稍微安定之后,便回江南去?。”      谢贞叹了口气道:“江南安定?如今侯景还在金陵城中,他一介匹夫,无力有限,但是搅得江南大乱,可是萧梁皇室是如何应对的?当日里台城之围,梁兵之兵力并不比侯景差,外面也非是没有援兵,但是却与侯景议和。安南侯萧骏劝邵陵王萧纶趁侯景不意之时攻打,但是萧纶没有听从,还有那沾名钓誉的大都督诸柳仲礼,众将请战,他在做什么?充耳不闻不说还依旧招歌姬眠花卧柳饮酒作乐,甚至连其父柳津亲上城墙劝说,他也无动于衷。外来勤王的湘东王麾下的江陵军,更是听说议和后,竟自开回江陵去了。萧梁如此怎能不灭?我们谢氏才遭逢了大劫,满门被屠。如今萧衍已死,侯景在江南行帝王之事,而手握重兵的萧家王爷们在做什么?他们忙于兄弟叔侄间的内讧,无暇东顾!”      谢宜说着想到谢氏全族遭屠,目光中更是流露出恨意来。他平息了气息,看云澜并没有被吓到,才道:“无论如何,江南我是不欲再回了。”      谢贞闻言也是黯然,片刻后又道:“兄长,侯景倒行逆施,早晚会走向末路的。江南毕竟是我们先祖扬名之处,江左谢氏总不能这样飘散了。”      谢宜看着谢贞摇了摇头道:“元正,先祖在江左扬名,并非是让后人守在江左,谢氏的声名也不是就系在江左。你看如今的江南,自宋以来百多年,朝堂之上可有我谢氏立锥之地?若是北方有明君能一展抱负,未尝不是重振我谢氏之处。”      “说得好!”门外传来了男子的略带沧桑的喝彩之声。      谢宜谢贞兄弟两人忙起身,云澜也自蒲团上站起,她暗想道,这人是谁?      “在下虞子山,同两位郎君一样流落北地。”男子同谢宜一样,一身南方人的宽袍。      谢宜和谢贞自然是听说过虞信的,江南备受萧衍看重的文人。      “江南之祸,看起来虽是因侯景狼子野心所致,其实也不过是祸起萧墙罢了。子山失礼了,之前并不见应门的奴仆,便不请自入了,还望见谅。”      谢宜和谢贞忙回了礼,自说了身份,这才让云澜来见礼。      云澜当然知道虞信的,因为一直羁留北方,他后来的诗文成就才流传后世的。“拜见虞伯父。”      虞信看着云澜,眼中露出柔和之色,抬头对着谢宜谢贞道:“便是为了女儿子嗣,也不该再议回江南之事的。”   ……   三人说起了正事,也不管云澜一个小丫头是否无聊。幸好自己不是真正的小丫头呢。云澜皱了皱了小鼻子,恰好听见窗格外几个男孩子的争吵之声,耳朵便竖了起来。      “豆卢突,你真是没用,居然要跟着这样的人读书。”男孩子清脆的声音里满是傲慢和轻视。(宇文招,字豆卢突)      “豆罗突,你是兄长,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豆卢突?这些南人说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男孩子的声音居然少见的老成稳重。(宇文直,字豆罗突)      “弥罗突,你不要以为你比我年长就教训我。哼,看我回去告诉阿母,你等着被训吧。”男子的不满地抬高声音。(宇文邕,字弥罗突)   ……   这时不仅云澜听清楚屋外男孩子们的对话,三个大人也听到了,三人也没有自矜,整了整衣袍,谢宜牵着云澜出了屋子。      云澜一眼就看到了前日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宇文邕及宇文宪,另外还多了两个男孩子,听他们刚刚的对话,这两个男孩子应该是宇文直和宇文招了。      宇文泰还真是能生儿子啊!想到前世里漂泊中所见的宇文家的那些个王爷们,宇文泰和高欢的强弱立现了——除了一个宇文直,十几个儿子个个厉害无比,可惜宇文邕,自己英明无比,怎么七子无一都是蠢笨至极呢?      宇文泰自己很尊重南方来的士人,他的儿子们自然也不敢轻视了。四个男孩子也不自持身份,对着三人行了礼。      谢贞见过几次宇文泰这四个年龄相近的儿子,便对着谢宜虞信两人介绍了四个男孩子的身份,“他们是宇文太师的公子,四公子邕,五公子宪,六公子直,七公子招。”      宇文招很喜欢谢贞这个将教自己读书习文的先生,又行了礼后,本欲对交好的四哥、五哥显摆下先生的身份,不妨宇文直看见了云澜,双眼一亮,竟然上前就掐住了她的脸颊。      “哇哇哇——”云澜也不管是否丢脸,脸颊一痛,怒气丛生,便大哭了起来。      谢宜心痛女儿,随也不顾宇文直的身份,欲扯开他。宇文邕已经快快地拉开宇文直,冷声道:“豆罗突,你真是太失礼了,你最好快些给谢先生及谢娘子赔罪。否则回府之后,我会告诉阿父大人。”      宇文宪也觉得宇文直太过丢人了,居然欺负人家小小的女郎,恩,叱奴夫人真是太溺爱豆罗突了。恩,不得叱奴夫人喜欢的弥罗突真是很可怜啊……      而宇文招呢,双眼已经红了,若非宇文邕拉着他,他已经扑上去揍宇文直了,混蛋,你吵着要跟来看我的先生,一来居然欺负人家的小女郎,真是太坏了!      云澜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缀满泪水的大眼直直看着宇文直,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么?哼,这一幕宇文泰知道了,肯定是对阿父有所歉意的,生了个混蛋儿子一见面就欺负人家三岁不到的女儿,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历史类得小言,开头冷得很,真是冰冻三尺啊,大家多多推荐和鼓励吧~~太冷了,桥夕心中也很怆然啊╮(╯▽╰)╭ 3 3、君子如玉气度超群 ...   云澜伏在谢宜肩膀上,同谢贞挥手告别后,看也没看宇文家的四个小子,就被父亲抱出出了谢贞的小院。      宇文邕看了一眼云澜,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落寞,阿父大人虽然疼爱自己,但是从没有那样抱过自己呢。就是宇文宪、宇文直和宇文招也都很眼红。      “弥罗突,我们回家去吧。”宇文宪想回家去见阿母,对着宇文邕道。      宇文邕整了整衣袖,对着谢贞和虞信两人行了礼后,才带着弟弟们告辞而去的。      “宇文太师的四公子,小小年纪如此稳重知礼,倒是难得。”虞信感叹了一句。   “宇文太师数子都很不凡,当真是让人惊惧。”谢贞想到宇文泰那一串儿子,心中却思,宇文泰比之江南君主,确实更有明君之风范。      不说这几人的疑惑,但说谢宜云澜父女俩,在长安大街上闲逛着。当然谢宜本是要去看何时的宅子得,不过这不妨碍他哄哄女儿。      此时的长安城,远没有江南建康城的精致与繁华,街上除了汉人,更多的是胡人,身材高大衣着粗俗与汉人大不相同的胡人。就是店铺里叫卖之声,都同江南截然不同的。      “阿父。”云澜扯了扯谢宜的头发,喊醒了沉思的谢宜。   “是阿父的不是,阿澜饿了吗?阿父带你去吃长安好吃的汤饼,好不好?”谢宜略微带着歉意地道。   云澜点点头笑道:“也给阿娘带些汤饼。”      “我们阿澜真是个孝顺孩子!”谢宜夸了云澜一句,便让两个家仆一起跟着进了一家客人较多的食肆。      “哟,这位郎君看样子是从南方来的,我们食肆里的各种饼那可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了。有不同汤料的汤饼,还有春饼、煎饼、蒸饼等。”店小二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一双墨中带绿的眼珠很是漂亮。      谢宜抱着云澜找了靠里的一张空桌子坐了,放下云澜在身边坐着,才对胡人小二道:“就来我们来你们店里的招牌汤饼两份。对了,也给我这两个家仆来两份裹肉的蒸饼吧。”   小二眼中闪过诧异,忙笑着下去了。      云澜看了眼一边两个家奴又感激有高兴地样子,对着父亲一笑,阿父对于身边得用的家仆,当真是好。恩,自己也要将这些学下来才是。      能进这家店中用食的,多是些有些家资的,不过很少有人是谢宜这样的士人。加之谢宜长相,气度极好,云澜也可爱至极。因为他和云澜自进了店内坐定,就收到了店中人目光的洗礼。      其后谢宜进食时的优雅气度,更是让整个店中的客人和小二呆住了。      汤饼其实是手撕的面片放入鸡汤或者其他汤中煮熟的食物,一般人吃起来都会发出声音来,急性子的人吃得更是哧呼哧呼作响。他们几时见过吃汤饼动作行云如流水且不带半点声响的人?当然云澜如今年岁小,她吃食有声音的,不过她的白嫩小爪子抓着汤勺,硬是没有半点声响。      “看那郎君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汉人的两句诗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二楼一雅间之中,一身材高大面目俊朗的男子叹道,只见他一窄身护袍,头顶的发辫用黑色云锦盘在一处结冠,虽然浑身不见其他饰品,但是一身气势相当张扬。      他看了一眼谢宜和云澜,对着身边的侍卫道:“去打听一下那郎君的身份。”   “是,郡公。”角落里的侍卫一闪而没。      云澜同勺子里的面片较劲,好不容易吃得半饱了,抬头便发现父亲正含笑的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看了看还剩下的半碗汤饼,发下了勺子,两手将碗推到了谢宜的一边:“阿爹,你不够啊,阿澜的都给你。”      谢宜撑不住,哈哈一笑,摸了摸云澜的小脑袋,将女儿剩下的半碗汤饼也优雅的吃了。丝毫没有发觉店中许多女客们的两颊潮红,神思恍惚。      谢宜喊过小二结账,才被告知他们的饭食也有人给付了帐。谢宜这才抬头看向二楼,便见一雅间之中的窗格大开,一男子举杯相邀。      云澜自然也是看到了,她只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但是却不知道是谁,心中暗自猜测那人的身份。      “使君,刚才有人来打听您的身份,奴下和阿铁没有说出去。”家奴之一的阿述低身在谢宜身边禀告道。      谢宜没有多想,如今谢氏不过是空有名声而已,全家初来长安,多认识一些人总是好事。便抱着云澜上了二楼。      “多谢郎君的好意了,不知道郎君如何称呼?某乃谢宜谢元珍,这是小女阿澜。”谢宜入了内室,对着男子拱手道。      男子双眼一亮,随即笑道:“某宇文毓,不知道谢郎君可是陈郡谢氏的子孙?当真是让人惊讶。”      谢宜微微笑道:“元珍确实出身陈郡谢氏,奈何忝无先祖之名,惭愧了。倒是郎君,可是宇文太师的子侄?当真是英武不凡。”      云澜心中暗笑,阿父居然也会拍人马屁呢!不过宇文毓?宇文泰的长子,汉人姚夫人所生,现在的宁都郡公,将来的世宗皇帝。当年自己魂魄飘荡长安时,他已经被宇文护给毒杀了,故而并没有见过他。想不到这个时候,能见到他。      宇文毓自小就聪慧异常,对于汉人的学问很仰慕,知道了谢宜的身份,是非常高兴的,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谢宜交谈起来。      云澜在一边嘟嘟嘴,幸好自己不是真正的三岁幼女,否则还不得郁闷哭了。径自爬上一胡凳之上坐了,听着谢宜同宇文毓交谈的话语,一边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来。      今年是西魏大统十五年,宇文毓是去年做的宁都郡公,再不久,西魏朝堂上将会展开立谁为世子的争论了。然后是宇文觉胜出。再不久之后,宇文泰就会去世,宇文觉登位,自废西魏皇帝,自称天王了。而前世里,就是宇文觉登位的这一年里,阿父过世的。汉中的崔家,想到他们,云澜小小的脸蛋上尽是寒意。      “郡公见谅。”谢宜注意到云澜脸色不好,忙告罪道。随即摸了摸云澜的头,歉意道:“阿澜可是闷了?是阿父的不是。”随即起身对着宇文毓道:“郡公,今日谢某带着小女外出,除了探望族弟谢贞之外,还打算去东城看看宅子的。如今时日不早了,谢某不能多做停留了。不如定好时日,谢某一定登门拜访郡公。”      宇文毓听谢宜这样说自然是不好再挽留了,不过还真是有些意犹未尽的。如此就看了一眼云澜,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呢?不成想,反倒被云澜瞪了一眼。心中暗笑不已。正色道:“怎么敢劳谢郎君亲来拜访,当时统万突亲自去拜访郎君才是。这样好了,郎君初来长安,大抵还不太清楚长安的市价,我让两个随从同郎君同去北城,如此也免得被商人给欺生抬价了。”      谢宜也不矫矜,从容应下了,道了谢后,便带着云澜离了食肆而去,身后除了两个家奴,还多了宇文毓的两个随从。      云澜心想宇文毓当真不错,可惜是个短命的。随即对着食肆二楼的宇文毓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反倒让宇文毓震惊了一把。   “哈哈……”宇文毓大笑出声,让一边的随从惊异不已。   “郡公为何笑得这样开怀?说不出让大伙也乐乐。”一直坐着没说话的黑脸少年突然开口道。   “阿顺,你刚刚是没看到,谢元珍那个白团子似的小女郎,之前嫌闷大胆地瞪我,刚才又朝我露出笑脸来。真不愧是谢家的女儿,小小年纪,胆子不小。”宇文毓笑道。   尉迟顺白了一眼宇文毓道:“我听我阿父说了,舅公大人最近有意立世子呢,不是你就是陀罗尼。谢氏名声虽响,在北方却无半点根基,你还是多和你岳父独孤大人多多商讨如何行事才是。”(宇文觉,字陀罗尼)      宇文毓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尉迟顺道:“你知道我与那个位置并无多少想法的。再说了,有嫡立嫡,乃是千百年大家的认知。就是阿父大人,心中也是更加偏向陀罗尼的,任我再怎么争也是没有用的。反倒是惹来阿父大人的不快,何苦呢?陀罗尼也不错了,为人聪慧明理。他日里我怎么说也是一地之主,谢宜确实值得结交,以后封地里的属官多了一个了。”      尉迟顺听了宇文毓的话,叹了口气,当真是个没进取心的家伙。陀罗尼再好,也是个半大孩子,如何面对舅公大人的那些个老属下?算了,统万突这家伙是拿定主意就不更改的人,他都不急,自己怎么劝都不中用了。只是心中怎么着都有些别扭,“你既然那样看好谢宜,为何不干脆送他一套宅子?”      宇文毓摇摇头道:“陈郡谢氏的子弟岂能用一套宅子来侮辱?”   尉迟顺无言,汉人的高门世族,那怕是空余名声了,也死抱着先祖的骄傲,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云澜正跟着谢宜在东城看宅子,东城一带,大多住的是汉人,其中有高门大户,也是贩夫走卒。而谢宜想买的宅子则是那种中等的,里外四进,携家人带十几个家奴住足够了就好。至于宅子的门廷装饰等,倒是其次了。      “郎君,不是我说,咱这宅子可算是左近最合适的,五进的宅子,最前面的还有咱汉人弄的书房,还有厅堂两间,客居一套。三进里还有个小花园。另外啊,给家仆住的地方也整得极为合理的。您再看看,这宅子的木梁,可是上好的,大件的家具也是现成的。而价钱才三百匹新绢,多划算啦。”牙客带着谢宜父女俩将宅子里外都看过了。      在谢宜看来,这宅子只能称之为宅子,是同谢家在建康或者会稽郡的宅邸没有丁点的可比性的。但是在云澜看来,这宅子却是极好的,前世里,阿父过世之后,她同阿娘及弟弟阿懋住的地方不及这宅子的一半好呢。况且如今家中的钱财也不多了,这宅子三百匹绢,当真是不怎么贵的。      “阿父,阿澜喜欢这里。”云澜扯了扯谢宜的衣袍道。   谢宜心中含酸,正要应下,宇文毓派来跟着的两个随从打断了谢宜的话,同那牙客说起了价钱来。最后,以两百匹新娟的价钱成交了。      谢宜谢过了两人,问了新娟现今的价钱,全部换做了五铢钱一次付清了。   牙客虽然肉痛少赚了一百匹绢,但是很少碰到这样爽快的客人,忙立下契书,一同去了坊市官署里备了案。   谢宜买了宅子,也算是安了心,再次谢过了宇文毓那两随从,便抱着云澜笑呵呵地往客栈去了。      “笃笃笃——”一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不一会儿,街道之上的行人摊贩纷纷避让,谢宜也抱着云澜避到了一边。   几匹不大的马载着几个半大的少年男女驶过,他们身后的随从提着猎物慢跑跟着。   “那罗延,今日就算你胜了。我们明日再来比过!”一个面容有些圆胖的少年朝当中一双眼深邃的少年嚷道。(杨坚,小字那罗延)   “输了便是输了,贺兰璨,你莫非是输不起?”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双眼明亮,高抬着头对着圆脸少年道。(贺兰璀,北周大将贺兰祥之三子)   “孤独敏罗,你莫以为你们家同那罗延家有亲,便处处偏向他!哼,若非是你处处帮着他,我怎么可能会输?”圆脸少年贺兰璨瞪了一眼少女道。(独孤敏罗,独孤信第五女)   “好啦,别吵了,大不了明天再来过就是了,在大路上真钞,当真是丢脸……”年岁稍长的少年出声道。这个少年鼻梁有些高,笑起来却极其耀眼。   “李昞,我知道,你同那罗延一样,都是他独孤家的女婿,所以处处偏向他!哼,明天我让贺拔仲华、尉迟顺他们一起出来,看你们还有什么把戏!”(李昞,李渊之父。)   ……      云澜伏在谢宜北上,看着几个少年的背影传去,心中扬起了巨大的波澜。   “阿澜,看什么呢?也想骑马么?恩,等你再大些了,阿父也送我们阿澜一匹马可好?”谢宜以为云澜是想骑马了,便笑道。      云澜点了点头,谢氏的女子,除了才名显赫外,也并非是那等只在深闺中不出的女子,像是先人谢道韫,当年孙恩之乱时,带着侍女同乱军举剑相博,比之她的丈夫,做缩头乌龟的王凝之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谢谢阿父!”云澜搂紧谢宜的脖子,她这一辈子,只愿父母康泰全家安好,崔家的那些人不出现也便罢了,若是再来,自己就算去了这条命,也要他们好看。至于刚刚驱马而过的少奶奶男女们,许多年后,他们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也好,是行若尘土的小人也罢,同自己以及自己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父,快些走啊!阿澜想阿娘了。”云澜大声欢呼道。   迎着夕阳,白白软软的小女郎同气质如玉的父亲,在长安街道上,比那些骑着高头大马气焰张扬的高臣子弟,更加的耀眼。      “回来了?”褚氏听见父女俩的笑声,忙起身站起。   “恩,清娘,我已经买好了一处宅子,在东城里。明日我们便搬过去了。对了,也收拾一个套屋给元正留着吧,我今日见了他,当真是让人难过。”谢宜放下云澜,挥退了使女,自己接了帕子擦了手脸道。   “叔父今日都哭了好半天呢。”云澜插嘴道。   褚氏想到谢贞如今的情形,心中也不好受,自然应了下。随即让使女端了饭菜上来后,一家人快快用了饭,这才细细问了百日里的事情,知道谢宜同宇文泰的几个儿子见了面,尤其是长子相谈甚欢后,心中又惊又喜。   “宜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跟在你身后的。你只管放心做外面的事情去。”褚氏握着谢宜的手道。   谢宜也对着妻子露出了极其柔和的笑容来。      一边的云澜见了父母如此,都不忍打断他们的温馨。随即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嫁给了表兄崔居正,何曾有过这般的夫妻相待?在时间飘荡了那么多年,世间的男人几个像阿父这样靠得住呢?云澜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的太远了,不管怎么样,这辈子,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人,男人什么的,不做什么期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真是冷啊冷,从冰冻三尺,到冰冻九尺鸟!╮(╯▽╰)╭,历史类得种田小甜文,就这么冷吗?桥夕好桑心~~~ 4 4、宇文家事谢家新居 ...   宇文太师府邸之中的书房,内外一片静谧。宇文泰一身粗袍脚上只着毡袜地歪在小榻之上,手中正捧着一本册子看着。良久,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丢下册子起身,看了时候不早了,才道:“什么时辰了?去看看盛乐、萨保和婆罗到了没有?”(贺兰祥,字盛乐,宇文泰之外甥;宇文护,小字萨保,宇文泰之侄;尉迟纲,宇文泰之外甥,字婆罗。)   门外随即传来了侍从的应诺之声。      宇文泰起身,下小榻之时,膝盖一阵酸疼,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笑,任凭自己一世枭雄,也敌不过岁月——英雄也会迟暮的。   “禀太师,三位将军到了。”   宇文泰神情一敛,扬声道:“盛乐、萨保、婆罗,你们三人都进来吧。”   片刻后,三个年岁相近的大汉入了内。   “四舅(叔父)。”三人恭敬地行了礼。   宇文泰素来待外甥和侄子们亲厚,指着坐榻道:“都坐下说话吧。”   三人谢过了,在坐榻之上一一落座。宇文护在宇文泰的右手边落座,而贺兰祥和尉迟纲则在左边。   “叔父大人,不知道您召我们三人前来是商议什么事?”宇文护先开口道。      宇文泰点了点头,让身后的侍从将一册子分给了三人。待他们都看完了,才道:“梁国内乱,我们大魏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不仅得了蜀地,还从江陵得了大量的人口和财帛。我们如此,东边的高家自然也眼热。他们将萧衍的侄子萧渊明送去了江南,欲威逼江南立萧渊明为帝,加之我们送去的萧眢,梁人自己所立的萧智方,如今梁国已经有了三个皇帝。不管江南局势如何,该拿的好处我们已经得了。江南此次势力大弱,之后将不会是我北方的敌手了。所以,虽然天下三分,但是我们最大的敌手,还是东边的高家。”      贺兰祥笑道:“舅父大人,若是高欢还在,东边我们自然要提十二分小心的。如今高洋为帝,听说他为人残暴嗜杀,东边迟早被舅父你收入囊中的。”      宇文泰微微一笑:“我如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若是再年轻十岁,自然也有这个雄心的。”微微一顿随即道:“此次江南大乱,再同高家相较,我宇文黑濑最得意的不是让咱大魏有了今日的光景,而是让我宇文家的子侄都团结在一起,从无坑杀亲族之事。”      宇文护忙道:“叔父你爱护子侄,待我等如亲生孩儿,心胸坦荡。我们自然崇敬叔父你了,甘愿为叔父你鞍前马后的。”      “就是。舅父如何这般客套起来了?”尉迟纲疑惑道。他六岁丧父,自幼随着兄长跟随宇文泰,几乎视宇文泰为父了。      “看你们如此,我便是他日去了,也放心的。你们看江南的萧衍,子孙众多,但是大难之时,个个忙着剪除异己争权夺势。八十高龄,想当年也是一代枭雄,居然活活饿死台城。再看高欢的几个儿子,杀来杀去的,剩下的还有几个好的?今日招你们来,除了说江南的事情外,便是商议立世子的事情了。你们自幼跟随于我,也是看着统万突他们兄弟几人长大的,你们说说,这世子之位,该立统万突呢?还是陀罗尼?”      三人互相看了看,书房里一片沉寂。半天后,还是宇文护开口道:“叔父,自古立嗣,不是立嫡,就是立长。而我们鲜卑人更看重嫡子些,如今许多人家里,庶生子甚至被当作是嫡子的奴仆。侄儿认为,陀罗尼较之统万突,更加名正言顺些。”      “舅父,陀罗尼的母亲是先帝的妹妹冯翊长公主,身份高贵,比统万突的母亲姚夫人高出了不少。姚夫人只是一介汉家女。再说了,舅父你如今乃是咱大魏真正的掌权者,世子之位,关系着整个大魏的将来,若是立了陀罗尼,汉人们也会赞成的。”贺兰祥附和宇文护的话道。      “舅父,外甥是个粗人,没萨保兄和盛乐想得多。但是只要是舅父您的决意,外甥拼死也拥护!”尉迟迥表明立场,但是心中却是存有疑惑的,统万突已经十七八岁了,但是陀罗尼才九岁,还是个孩子,若是舅父还能活个十年八年还好,否则幼主当政,只怕那些个柱国们一个个都不会安定了。      宇文泰自然也知道统万突和陀罗尼各自的优势所在,统万突虽然年长,但是若是真立他为世子,依靠的还是自己这些年长的侄儿和外甥们。所以总得来说,优势并不比陀罗尼占优的。   宇文泰笑容一敛,缓缓扫过三个子侄道:“这几日里,我已经反复想过了,要立嫡子陀罗尼为世子。你们如何看?”   三人心中虽然各有打算,但是在宇文泰面前,是半点也不敢有小心思的,纷纷表明立场道:“宇文家立世子,舅父(叔父)做主就是了,他人谁敢反对?”      宇文泰嘿嘿一笑道:“虽然立嗣以嫡,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乱世之中,谁管礼制?有兵者为雄。我欲立陀罗尼为世子,其实更多是将我鲜卑人联合在一起。陀罗尼的生母是拓跋氏的公主,我又为他聘了拓跋氏的公主作为正妻,待他长成之后,他不仅是拓跋氏的外孙,也是拓跋氏的女婿。我一生戎马打拼得到的天下,他才能名正言顺的从拓跋氏手中拿来。”      宇文护三人听了,心中巨震。“叔父雄才远略!侄儿等一定站在叔父您的这一边。”   宇文泰点点头满意笑道:“如今让我有些踌躇的,却是几个大柱国的意见,尤其是独孤信的看法。”   宇文护想了想说道:“叔父,八大柱国中,咱们宇文一族自然听你的,宗室元欣只是挂名并没有什么实权。大柱国于谨,老成稳重,自当年得罪高欢来投之后,一向谨慎,且同叔父您是女儿亲家,他自然是不会反对叔父您的意思了;大柱国李弼自投靠叔父以来,勇猛善战,为您所倚重。加之四妹义安郡主嫁给了他的次子李晖,他同于谨一样,应该也不会反对叔父您的意思的。”      宇文泰满意地看了宇文护一眼,又看向尉迟纲和贺兰祥道:“八大柱国里,还剩下李虎、独孤信、赵贵以及侯莫陈崇。这四个人,你们又是如何看的?”      “舅父大人这是明知故问了。李虎这老家伙,素来自持身份,倚老卖老。若非舅父您念在昔日里和他同为贺拔岳的部下,他何德何能位居八大柱国之一?还有那赵贵,哼,除了舅父您,从来不把外甥等放在眼中,他只怕对于舅父你立谁当世子,有自己看法。”尉迟纲自持十几年里军功卓著,李虎和赵贵等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话语之中不满之情全部流露了出来。      宇文泰摇了摇头,几个子侄之中,也唯有尉迟纲是让人容易拿住的。“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侯莫陈崇虽然素来对我有些微词,但是他不是个傻瓜,不会明着反对我的意思。所以唯有了独孤信了,他乃是统万突的岳丈,自然不怎么甘心让陀罗尼为世子的。”      “叔父,您如何打算?可是要外甥等动上他一动?”贺兰祥沉声道。      宇文泰笑了笑:“不必那样。独孤信,我会让他便是不愿同意也会同意的。如此,这件事情,便算定了下来。你们各自放在心中就好,等明年正旦,我便会在朝堂之上上奏说明了此事。”      三人忙应诺了。   “时候不早了,你们三人留下来一起用了膳食才回去吧。不然阿姐们都要暗自埋怨我这个阿弟不知道疼你们兄弟几个了。”      “舅父这话说得。阿母心疼你都来不及,那里会埋怨你?”   “就是啊,她们只担心我等不能为舅父你多分忧……”   ……   说话间,四人一行如了内院,还没有进院子,便听见厅中一阵叽叽喳喳的争吵之声。   宇文泰脸色变了变,宇文护忙道:“叔父,弟弟们都还小,争吵不过是小事罢了。”贺兰祥尉迟纲等劝了两句,一起入了内厅。      正厅之中的主位之上乃是一面容苍白三十如许的贵妇人,虽然高冠娥髻,明珠玉珰,也不能掩饰神情的憔悴。她右手边坐榻之上的男孩子□岁的样子,同女子的面貌有七八分的相似,倒是格外的精致。   左边第一张坐榻之上的,正是白日里同谢宜交谈甚欢的少年公子宇文毓,他正在同下首的弟弟宇文震说话。   而让厅中吵闹不休的,正是宇文直同宇文招两个。宇文邕对于自己这个同母弟弟,是半点想法也没有了,只能木着一张脸,坐在长案之后。   宇文宪则是摸着兜中阿母新给做的箭囊袋子,笑得合不拢嘴。其余年岁较小的宇文俭、宇文纯、宇文盛三人,也因为生母地位低下,故而他们端坐着,并不敢同与宇文直、宇文招争吵什么。      众人一见宇文泰等四人进来了,忙起身行礼。      “刚才是谁在争吵?我不是说过,我们宇文家的男子,决不能兄弟相争?”宇文泰在冯翊长公主身边坐定后,让人在宇文毓的上首又添了三张案几后,沉着脸问道。      宇文招脸色一白,看了宇文泰一眼,便垂头出了列,跪在了厅中。宇文直仗着生母叱奴氏同宇文泰的宠爱,时常背着父亲兄长作弄几个弟弟,因此也不将争吵之事放在心中,虽然出了列,但是却不以为然。      “说说,到底是何事?”宇文泰看着两个儿子道。在宇文泰眼中,宇文直平日里是有些调皮,但是聪明机灵。而宇文招,大概是因为生母是汉人的缘故,自小就很喜欢读书,对于兵马刀剑的学习反放在其后了。虽然如此,他也很喜欢宇文招这个儿子,他心中其实明白得很,汉人的许多学问确实是值得学习的。      宇文直眼珠子直转,他看了一眼宇文泰,没有说话。同弟弟宇文招争吵,还捏了人家小女郎,说出来不是要受斥责吗?   而宇文招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也不看宇文直的眼色,将他白日的行为都说了。   宇文泰听了,看向宇文邕同宇文宪道:“弥罗突,毗贺突,豆卢突说的可是真的?”   宇文邕看了一眼宇文直,脸色不变,沉声道:“回阿父大人的话,豆卢突说的俱都是事实。”   宇文宪自然不会包庇宇文直,也说了实话。   宇文直的脸色变白了,跪在宇文泰面前委屈求饶,心中却在恼恨宇文邕的“出卖”。   “我平日怎么教导你们的?你不仅作弄手足,如今还欺负旁人家三岁不到的女郎,当真是丢脸!罚你今晚不许吃饭,去明堂里跪一个时辰去。”   宇文家的大大小小的男人们,俱都有过这样的受罚经历,谁也没劝说。倒是冯翊长公主,看了一眼宇文直,想到他的生母叱奴氏,略微劝说了两句,被宇文泰驳回后,便也不在多说什么了。      膳食用毕,冯翊长公主以及年岁小的宇文郎君们都告退了,宇文毓同宇文震两人留了下来。   “阿父,儿子既然已经开府了,他日里也会离开长安去镇守一地,手下若是无几个幕官,事情自然不大好办,所以儿子想向您讨一个封赏给他人。”宇文毓也不拐弯抹脚的,直接道。      宇文护三人坐在一边,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些警惕,暗暗猜测宇文毓所要的人。   宇文泰神色丝毫不变,笑道:“哦?你是看上了何人?长安城中谁能入得了统万突你的眼?”   宇文毓一笑,便道:“江左谢氏子弟,谢宜谢元珍。今日儿子同他在食肆偶遇,相谈极为投缘。此人才识不凡,心志不俗。故而儿子才想招他于麾下。”   宇文泰的笑容更深了些,而宇文护三人却都放下心来,不管谢氏的名声如何响,门第如何高贵,在乱世的北方之中,他们并没有任何的根基与影响力。   “想不到你也见了那谢宜,也好,既然如此得你的称赞,想来是个人才。过几日,我便让朝廷给他个官职,让他跟着你就是了。”   宇文毓欣喜不已,忙谢过了宇文泰不提。      宇文泰看向次子宇文震,这个儿子是他诸子中最为聪慧但是也最为体弱者,暗自叹息,只望他能身子康健,便没有其他的要求了。   “弥俄突,你同陛下的公主定亲了有几年了。如今你也不小了,我想着让你开春便和公主完婚,所以其他的事情,你莫要多管,只好生将身体洋结实了。我们鲜卑人,可不能像汉人那般体弱啊。”   宇文震心中难受,但是知道父亲说的乃是事实,低声应诺了。      “恭喜你了,弥俄突。”出了正厅,宇文毓诚心恭喜宇文震道。   宇文震神色淡然,点点头道:“也恭喜兄长你得了人才。”   宇文毓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也不以为意,一同王内院走去,经过宇文邕的屋院时,听到里面家奴的讨饶之声,两人对看了一眼,心中叹息,知道不是自己能够管的事情,没有多言,回各自的院落去了。   宇文邕的正屋之内,他正垂头跪在坐榻前,听着母亲叱奴氏的数落,神情一片木然。他不知道,自己同豆罗突同为阿母的孩子,为何阿母就是不喜欢自己呢?难道自己不是阿母生的?是捡来的?      同一时间里,云澜正在客栈的床榻之上打滚,心中高兴不已,她就要有新家啦,是谢家的屋子,有父母,还有未来的弟弟们。窝在被褥之中,暗自盘算着搬家后,该如何整理自己的屋舍,面带笑容地睡着了。   胡嫂子半夜起来,给云澜又盖了一次被褥,看到她的笑容,也笑了。终于,同使君一家到了北方,安稳下来了呢。      三天后,云澜随着父母搬入了在长安的新家,在自己的屋子里,闻着新居所中独有的纷杂味道,看着宽大的简陋家具,云澜有流泪的冲动,前世今生里,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不再是寄人篱下,不再需要看人脸色过活。      “五娘子,你这屋子啊出了门就是正院了,穿过回廊,入了小厅了,就是使君和夫人的正屋了。使君和夫人说了,这里边的摆设简陋了些,等过些日子,家中安定下来了,再慢慢给五娘子你添些物件。”胡嫂笑呵呵的道。      云澜点点头,父母曾见过乌衣巷中谢氏的祖宅,也曾住过会稽郡里谢氏的庄舍,所以这样的简陋的屋子,在他们看来自然是亏待了自己的。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同阿娘、阿懋曾住过多年的茅草屋呢。按住心头的纷杂心思,云澜便同胡嫂回去了谢宜和褚氏的正屋。      “怎么有这么多东西?”云澜看着小厅前堆着的东西,很是惊奇地问道。她知道家中的钱财并不太多,也没有田庄店铺,除了自己一家人,还是十几个家奴,处处都要钱,所以这些东西自然不是父母使人买的了。      “五娘子,快来,刚才有人送来的礼物中有给娘子您的东西,夫人让你试试合不合身呢。”红香笑着从厅后的偏门里出来招手道。      云澜看了一眼前厅,没往红香那边去,而是走近前厅,对着门前的家奴阿铁笑道:“阿铁,阿父有客人么?”      阿铁咧嘴一笑,小心地往里看了看,才哄着云澜离前厅远了一点,低声道:“五娘子,是前几日那失礼的小郎君家使人送来的赔罪礼物呢,使君正在同来人说话呢。”      云澜心中一跳,宇文泰果然使人送来赔罪礼来了,恩,要是他能招阿父入朝就好了。想了想,又摇头,如今北方里战功最重,即便阿父才高八斗,也不好出头的。苏绰,也不够是恰逢其会罢了。哎呀,不管怎么说,得到了宇文泰送来的礼物,整个长安城中,便没有人敢轻视阿父与自己一家人了。虽然云澜希望很宇文毓那里留下阿父的名字,他日远镇封地,阿父能一同得到一官半职,远离长安的是非,但是如今的境况,比之前世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呢!      说不定,若是太快地了宇文泰的青眼,也不是全是好事,也许会惹来各方的嫉妒,说不定还会将汉中的崔家给招来了。恩,如今这样,也不错了。云澜挥挥手,让阿铁回去了,这才直着腰杆,“悠然”地入了褚氏的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求温暖的安慰~~~  另外说一下我一个让人很无语的习惯——我的存稿是跳着码的,就是很多文都是有了大纲后开码,码了开头,脑袋里想的是很远之后的情节,便跳着码。汗,我知道这个习惯不好,但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如今倾情还有的存稿,是女主十二三岁的时候的章节,我真想死啊啊啊~~~ 5 5、前世虽远依旧堪哀 ...   当今冬的大雪飘飘扬扬地下了三天还不停歇之时,下到家仆上到谢宜褚氏夫妻俩都有些发憷北地的严寒,只有云澜,穿得鼓鼓囊囊的,每日里都是高高兴兴的,让谢宜夫妻两人暗自诧异不已。   “阿澜来了?”褚氏坐在铺着厚厚褥子围榻上,看见云澜艰难地迈过门槛进来,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母。”云澜也很无奈,不过能让阿母乐一乐,自己丢脸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褚氏让云澜上了榻,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这才道:“屋中有火盆,将外罩袄子脱了吧。”   云澜任褚氏将自己的外罩小袄给脱了,胳膊好活动,忙伸手摸了摸褚氏不小的肚子,很快就感觉到一阵胎动,不免惊喜道:“阿母,弟弟刚刚动了呢。”   褚氏一笑:“他是个不爱动的孩子,大概是知道你这个阿姐来了,高兴才动的。”这些日子里,她的身子大为好转,其中也有云澜的功劳。      按照褚氏自己的想法,如今家中并无太多的钱财,不说每日里的用度,就是孩子出生后,也是要花用大笔的钱财的。对于丈夫每日里用度,她不能俭省,云懒的衣食也不能俭省,便只能自己生活上俭省一些的。谁想云澜这孩子,每日里嚷着要吃的东西,大半都进了自己的肚子呢?虽然也疑惑过,但是想到云澜不过三岁,那里知道那么多?但是一次两次是胡乱碰巧的,次数多了,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胡嫂,你们都下去,我和五娘子有话要说。”褚氏拥住云澜对伺候的人道。待人都离开了,她才看着云澜的双眼道:“阿澜,告诉阿娘,你每日里嚷着要吃的什么当归鸡汤啊,鸡子羹、鱼羹是不是因为想阿娘吃啊?”      云澜也知道她的小伎俩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阿父同阿母便会发现,这并不是自己骄纵,也不是自己胡闹。谢家的女儿即便再年幼,也不会骄纵和胡闹的。但是,真的要告诉阿母,自己是若干年身死的阿澜重活过来的吗?      “阿娘,阿澜开始是想吃的,但是后来发觉不好吃,所以才不吃的。”      褚氏看着云澜,点了点她的额头低声道:“阿澜对着阿娘也不说真话吗?屋中没有了别人,只有阿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之前吵着要喝当归鸡汤,还有之后的许多对孕妇有好处的吃食,你一个三岁的幼女又怎么会知道的?若是单单一样,还能说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但是这么多,便不是凑巧了。阿澜,我和你阿父可是疑惑了好久了。”      云澜想到前世之事,打了一个寒颤,紧紧依在褚氏胸前,好半天才抬头看这褚氏,奶声中有着颤抖道:“阿母,我若是说了,你不要以为阿澜是妖怪……”      “傻孩子!阿母怎么会以为是妖怪呢?”褚氏看云澜如此,都后悔问起了她。      “阿母,你同阿父之前不是说我为什么穿得这样多么?为什么房屋中烧着火炕,有火盆,还会觉得冷呢?那是因为阿澜并不是三岁的孩童,因为阿澜其实在二十岁的那年冬天,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时候孤零零地死了。”云澜眼中含泪,想着前世之事,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褚氏本以为云澜是说笑,但是看着她白嫩的脸庞之上尽是泪水,神情也不同于三岁的幼童,似乎落在了很远的看不见的地方,这才惊惧不已。忙抱着云澜道:“不要说了,我们阿澜怎么会有那样的将来呢?定是阿澜你做梦的。是阿母不好,不该问你的……”      云澜转头看着褚氏,泪眼中有着决意,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说给阿母知道,这样,以后全家人一起努力,比之自己一个人去使劲要容易得多了。      “阿母,你知道阿澜是不会骗你的。阿澜说的都是真的。阿澜现在看起来只有三岁,但是却不是三岁的阿澜了。”云澜对着褚氏道。“当日我醒过来时,正是北上的路上,在阿母你的怀中。当日阿母还以为是阿澜被乱民吓到了,才时时挨着阿母的。然后阿澜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其实阿澜也没有想到,一睁开眼看到的是阿娘,还有阿父。”云澜不顾褚氏的阻拦,执意道。      褚氏定定地看着面上表情悲痛的云澜,心中巨浪翻滚,阿澜说的是真还是假?自己真是不该逼问她的。      “阿娘,若是阿澜在安陆没有安好,大概如今全家人还是如同阿澜记忆中的前世一般,在汉中了吧。   ……   谢宜带着家眷到了汉中之后,身边的家奴只剩下了六人,而使女更是只剩下一个红云,加上胡嫂子,可谓是狼狈之极,毫无世家大族的风范。      崔家的主人崔仪征,乃是谢宜的连襟,说是出自清河崔氏,其实不过是欺骗他人的,大概是他为人极会钻营,二十余岁,已经在汉中其下的一县之中任粮曹。官虽然不大,但是在谢家人狼狈来投奔时,确实是得意十足的。      谢宜一家无疑是送上门的麻烦,若是要供着他们,崔仪征自是不愿意的,不过他还是收留了谢家人,当然是打着其他的主意的,只是这个时候的谢家人,只会觉得崔仪征仁义,而不知道他是打着盘算的。      其后,谢宜谢家人的身份,让崔仪征在汉中的世族中赚了不少脸面,很快就由九品小吏升了一级。而谢宜则日见消瘦,他此时身无长才,无法给予妻儿温饱,反倒要带着妻儿寄人篱下,加之褚氏还没有入汉中,肚子中五个月大的男婴流掉了,他更是伤心自责。很快就病倒了,然后在云澜八岁的那一年去世了。而随着谢宜的去世,褚氏的身子也垮了下来。      而崔仪征却处处没脸没皮,说是说了好人家让褚氏改嫁。至于云澜同后来产下的阿懋,则同谢家的剩下的典籍一起,自然是留在崔家了。褚氏不从,很快就带着云澜、阿懋姐弟及谢重、胡嫂两个老仆搬出了崔家,住进了一破落之处。      一年之后,褚氏病重,本以为时常来探病的崔夫人是还念着一丝姐妹之情,想了想还是将云澜和阿懋托付给了崔夫人,这才撒手而去的。      守完了父母的孝后,云澜已经快十五岁了,很快,她被崔家姨母聘给了表兄崔居正。本来以为表兄和姨母会善待自己,照顾阿懋,但是到了最后,才发觉,一切不过是崔家的奸计罢了。      娶了谢家的嫡女,谢家的书册典籍从崔家流出自然不会再被人说三道四了,还会被人称赞一声崔家仁义,照顾谢家的孤儿弱女。可惜这一切,直到后面发生了那些事情,云澜才看清。      很快,到了天和三年的深秋,云澜带着三个仆从送阿懋出了汉中城,往城外的华灵寺而去。      “咳咳——阿姐,你莫要担心我,我会好起来的,法诫大师的医术高超,你就放心吧。”谢懋看着姐姐谢云澜道。      谢云澜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又替他拢了拢衣裳,才道:“这次送你去华灵寺是调养得,就不要再想着读书。我会在寺中陪你住五六日,待你姐夫休沐之日来接我,我才回城去。”      半大少年谢懋看了看姐姐,想到姐夫崔居正一家的行为,看着姐姐二十岁不到,疲惫且消瘦的面庞,想劝解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阿姐,崔家的家事你放下一些,好生养着身子,早日和表哥生个孩子才是呢。”阿懋想了想便道。      谢云澜听到弟弟的话,脸上飞起了红晕,睨了弟弟一眼道:“这事情可是急不来的。放心吧,阿姐心中有数的。”谢云澜想到自己和表兄崔居正成亲快五载了,至今未得一儿半女,心中不是不着急的。虽然婆母是亲姨母,但是这么几年了,也渐渐有了微词。不过人前还是待自己过得去的。至于公公崔仪征,想到他之前说的话,云澜心中很是别扭。      云澜叹了口气,摸了摸阿懋的头道:“父母虽然故去了,但是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典籍,那是我谢氏一族传承了几代的东西,比黄金玉帛多要贵重。阿懋,你好生养好身子,那些都是你该守护的。”      阿懋点点头,铿锵道:“阿姐,我一定会将陈郡谢氏之名传承下去的。”      兄妹俩想到昔年声名赫赫的陈郡谢氏一族沦落到今日的境况,不仅心中凄然。虽然长安城中还有族叔谢贞,江南也有一些零散族人,但是谁都知道,如今的陈郡谢氏早已雨打风吹去了。      “夫人,七郎,华灵寺到了。”车户粗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姐弟俩说话。      谢云澜扶着阿懋下了驴车。在小沙弥的迎接下去了给客人备好的厢房里。      六日之后,谢云澜因为风寒而并没有离开华灵寺,躺在榻上咳嗽了几声,面色若是酡红,似是染了一层上好的胭脂一样。摸着肚子想着法诫大师说的,再过几日才能确定肚中是否有了孩子,脸上便浮现了笑意。      让使女春梅替自己穿上了外袄,云澜看着窗外的落叶飘零,叹道:“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   “夫人该好生保重才是,这些伤春悲秋的诗词啊还是少读的好,若是真有孩儿了,使君和老夫人知道了,又要责备奴婢等人照顾不周了。”春梅担心地劝道。      谢云澜有些泄气,撅着嘴道:“好啦,我不说这些了。春梅,替我梳洗吧,我去看看七郎在做什么。”   然而这一天,谢云澜终究是没有了那些读诗词之心境了。      “云澜,秋娘已经有孕了,我想让她将这个孩儿生下来。”崔居正看着妻子,面色有些讪然,想到与妻子成婚近五年,至今夫妻两人膝下没有一男半女的,又理直气壮起来。      谢云澜没有理会崔居正,而是看着跪在面前的婢女秋娘,心中虽然悲痛难耐,脸上却是面无表情:“你说你肚子中的孩儿是使君的?孩子有几个月了?”      秋娘想到谢云澜一向宽厚,便磕头道:“是……是使君的,已经快四个月了……是奴婢对不起娘子,奴婢自知出身低贱,不敢求娘子放过奴婢,只求娘子让肚中这孩儿活下来……”      谢云澜看着依旧玉树临风文雅至极的丈夫,回想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以及成亲近五载的点点滴滴,不觉泪流满面:“守正,当日成亲之夜,你曾亲口许我此生无妾,如今便是要做这失信之人么?”      崔居正看着院中的使女,有些难堪,气恼道:“当日我年少,故而一时冲动方才许下诺言,如今方觉情之一事最是难以自制。澜娘,我依旧爱你敬你,这个婢女生下的孩子,虽然叫你母亲,但是不过是崔家的庶子,你不用太过放在心上,以后我们生下的孩子,才是崔家的继承人。且今日我不过是为了孩儿才纳了她的,于我而言,心中唯一的妻子便是澜娘你了。”      谢云澜看着依旧说个不停的丈夫,只觉得一阵昏晕,半天无法应对。自己并非是容不得妾氏之人,但是等到肚子大得无法被瞒下去了才来告知自己,崔居正将自己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使女凝水狠狠地瞪着秋娘大声道:“贱婢!你不过是小小的家奴,你肚子中的孩子,也不过是个贱种,还妄想娘子饶了他承认他?你真是打杀了去……”   “凝水!”崔居正喝止住丫鬟,冷道:“放肆!你家夫人是这样教导你的?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那孩子也是使君我的孩子!”      “你先带着她回去吧,我要想想……”云澜靠在榻上,面无表情说到。      “夫人……夫人,你就可怜可怜奴婢肚中的孩子吧,老夫人说了,若是您不同意留下孩子,便要将奴婢发卖掉。夫人,求求你,求求你……”秋娘在跪在地上趁人不备时爬到了云澜的脚边,抱着她的双腿苦苦哀求道。      云澜本就身子不爽利,被这一阵摇晃后更是头昏地很,一歪便朝榻下倒去,秋娘忙伸出手去扶,却不知道怎么的,让云澜正好压在了她的肚子上。      “阿,我的肚子好痛啊!夫人,夫人,你放过我的孩子吧……夫人,求你了……”秋娘凄惨地哭着,崔居正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云澜,抱着秋娘大声叫着去请主持大师来。   梅子、凝水几人见状匆忙出了们才发现她们客居的小院外围着来上香的人。      待法诫来后,秋娘被诊断流产了,而云澜除了受了气怒交加的崔居正一个耳光外,更是感受到外面那些人指责和鄙夷的目光。      那天晚上,云澜也流产了,还没有成型的孩儿化作一大滩血水流出了母亲的身体。三天之后,崔夫人上了华灵寺,冷着脸丢下一纸休书后,就将几个使女也给带走了。      “阿澜,不是我这个姨母狠心,而是你这个孩子实在是太狠心了!阿正五年来对你一心一意的,即便你一无所出。如今他也不是变心的,只是想要一个孩子罢了。但是你却让崔家的血脉失去了,你让他如何想?而你,又如何对着世人说你是谢氏的女儿?真是败坏你谢家的名声!你姨父说了,你若是将当初带进崔家的那些典籍古册留下来,算是补偿崔家失去了一个孙子。便收回这休书,只是让你们和离。若是不愿意,那就只能是休妻了。阿澜,你是我姐姐的孩子,我自然希望你以后还能找个好归宿,所以你想想吧。”      云澜苍白着脸,等崔夫人说完了才笑道:“多谢姨母关心阿澜,还是请表兄给阿澜一封休书吧。即便是我亲生的孩儿,也不值谢家的书册典籍呢。”言外之意,是秋娘流掉的那个孩子更不值得拿谢家的书册来换了。      崔夫人想到丈夫的嘱咐,再看云澜的神情,心中恼得很,也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阿澜你好生想清楚,可不要后悔莫及。”      “姨母,我替阿姐答应你……”阿懋在门口突然出声道,然来他不放心姐姐,便拖着病体过来了。      “阿懋,住口!那是阿父当年也不忍放弃得典籍,不管如何,也不能落在旁人手里了。便是我们不在了,也得想法子送给飘散的谢氏族人!”云澜截断阿懋的话,对着崔夫人说了逐客的话:“姨母还是请回吧。”      崔夫人并不觉得那些书籍有什么重要的,只是觉得云澜非常地不知好歹,深深看了姐弟两人一眼,就匆匆下山了。      三天后,崔家使人送来了一纸休书,自然还附带短缺不少的谢家的书籍典藏。      谢云澜捧着休书泪如雨下,其后又癫狂大笑,想到想到阿懋病重不可离人,只得收起悲伤,清点书籍,还要盘算着以后的生计。   然后那个秋天到了尽头时,无论云澜怎么努力,衣服、首饰全部当掉了,每日里想法子挣来的钱,还不够阿懋的三幅药。然后云澜眼睁睁地看着阿懋病逝。而阿毛的丧礼上,是崔家人出面的。      无论云澜多么恨崔家人,她也不忍心让阿懋不能入土为安。所以最终没有拒绝崔家的援手,她以为是姨母还念着一丝亲戚的情分,但是在自己身死的那刻才知,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茅草房屋不能抵御严寒,也不能挡住“盗贼”的到来。      “这就是谢家娘子?长得不错,不过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就是面黄肌瘦了点。”大胡子的男子摸了一把云澜的脸颊,邪笑道。      “老二,先看东西,雇主说了他们只要谢家的书,至于这个女子,到时候让你玩过了再一刀了解了便是。”另个猴子样的男人凶狠狠的道。      云澜可以去死,但是却不能任人这样侮辱。朝着歹人刀锋上撞去时,她想到的是就这样死了也好,能见到父母和阿懋了呢。      可惜,那伤势虽重,却是拖了三天才让云澜没有了呼吸。那三天里,她每天听着风雪之声,也曾祈求有人来救救她,也曾奢望过姨母或者前夫崔居正能好心地看看她,但是直到身体被蓬乱的茅草和大雪掩埋,都没有人再看她一眼……      “别说了……别说了,我的阿澜,我可怜的阿澜……”褚氏抱着云澜流着泪道。   “阿母,阿澜还没有说完呢。”云澜脸上悲伤的神情被咬牙切齿的恨意所代替,目光幽深难测。      云澜以为做了鬼,会有勾魂使者来引她去阴曹地府,然后一家人就可以团圆了。谁知道,她却是四处飘荡多时,也没见有人来引她,便飘回了汉中城,这才知道谢家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是崔家人在后面所为的——谢家家破人亡,而崔家却得到了好名声风光一时。   “崔家连那休弃的儿媳都给安葬了呢,真是好心啊。”   “怎么说也是亲戚嘛。倒是崔老爷,说是要在汉中建书院收弟子呢,听说都得到了郡守大人的赞赏呢!”   ……   “大人,此乃王羲之的真迹,大人若是喜欢,便送给大人了。”崔仪征摸着胡子献上了郡守最为喜欢的《兰亭集》道。   “好!崔老弟果然有心了。这汉中别驾正好空缺,我看崔老弟家学渊远,你家儿子应该也不错的,这别驾之职,吾会向州牧大人推举你的。”   崔仪征满脸笑容,眼中尽是志得意满。      天和四年的初秋,崔居正娶了胡人尉迟家的娘子,那一天,汉中城中喜炮震天响,所有人都去观看那场婚礼。而云澜只能满怀恨意地看着满院里高挂着的红灯笼,门前不绝的车马,崔居正一身大红的喜袍。      直到崔家人都死了,自己依旧在世间飘荡着,看着乱世之中兵戈纷争,庶民百姓命如草芥,南陈醉生梦死,北齐的血腥□,以及北周武帝宇文邕如昙花一现的励精图治。看着北方统一。在洛阳城中遇到了名医孙思邈,遂时不时去学了点医术。直到南陈太建初年,才跟着族叔谢贞回到了建康。      云澜说完,心思还停留着前世那些回忆中,神情木然。   褚氏的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抱着云澜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忍住心中的酸意,摸着云澜的头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我们的女儿阿澜。这一世,有你阿父在有阿母在,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情了。阿母绝不让那些事情重现,绝不!”      云澜看着褚氏红肿的双眼,小心地扑进她的怀中,眼泪润湿了她胸前大片的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这章说的是云澜的前世,总是要交代下的,说真的,没落的世族女真是好可怜啊,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啊~~所以这一世,云澜会很强滴~~  大家要求的人物表,我明天在纸上画一画,然后再给大家了。对了文中云澜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天和三年,正式宇文四公子做皇帝时候的年号,也就是公元569年,以后里面出现神马历史人物,我还是会像一世相随中的一样,在作者有话说里来和大家八一八滴,说真的,真是很有爱啊~·  然后,虽然这文冷得掉冰渣,但素,桥夕还是会坚持下去滴~~~打滚,求收求留言(*^__^*)  6 6、前尘余悲此世余荫 ...   云澜看着褚氏红肿的双眼,小心地扑进她的怀中,眼泪润湿了她胸前大片的衣襟。阿母,后面的事情,阿澜说不出口,何况你听了,也只是徒增心伤。所以那些年的痛苦和孤寂,女儿一人知道了就好了。      “傻孩子,你瞒得我和你阿父这样紧,当真是苦了你了。放心,以后的事情,有我和你阿父,你只安心地做我们的女儿,谢家的娘子就好了。”褚氏平复心中的惊痛,温柔地抚摸着云澜的脑袋道。      “阿母,阿澜知道。”云澜泪中带笑地应了。      门外守着的胡嫂并没有听清女主人和小主人说了什么,倒是却听到了褚氏后来的哭泣声,心中却有些惶恐。面色更是严肃里伫守在门前。而谢家虽然没有多少家奴,但是红云几个使女还是瞅见了,心中也忐忑起来。      冬日里天色黑得早,待谢宜从宇文毓府邸回家后,看见的就是使女们的惶恐,心中一沉,便道:“出了何事?夫人和五娘子呢?”      红云等人忙对谢宜行礼答道:“夫人和娘子都在屋里。”      谢宜知道妻子和女儿无事,松了一口气,恼怒地看了看几个使女就甩袖进屋了。但是见到平日里都笑意盈盈的妻子双眼红肿,柔声地摩挲着女儿阿澜的头。而阿澜大大的双眼也是红肿的,鼻子和脸颊都被眼泪冲红了。这是怎么了?      “清娘,阿澜,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委屈?”谢宜沉声道,想到自己不能护得妻儿无忧,他心中很是难受。      云澜鼓着红红的鼻头,对着谢宜笑了笑:“阿父,你快来劝劝阿娘。”说着就画下了围榻。      褚氏看云澜如之前没事人一样,只觉得女儿是将委屈伤痛都藏在心中,眼睛有忍不住的酸涩,眨了眨眼,没让眼泪掉下来。喊了胡嫂进来:“你送五娘子回她屋去,小心照顾着。”      云澜知道褚氏是要将自己的事情说给阿父听,也不多言,行了礼披上外袄就随着胡嫂离开了。花厅门檐下的灯笼散发出晕黄的灯光,映的庭院枯枝上的冰雪有一种朦胧的美丽。      云澜缩了缩脑袋,咧开嘴笑了,这些美丽的冰雪,不过是表面上至极美丽内里面却是冰冷刺骨的。   “五娘子,小心些。还是老奴抱您回屋吧。”胡嫂看着云澜小小的身影不大放心。   “胡婆婆,我自己走,有些路,一定要自己走的。”云澜奶声地说道,语气却是胡嫂不能明白的一种意味。      褚氏拉着谢宜,轻声将云澜的事情说了。谢宜听后,也是同褚氏一样,脸色大变,腾地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才看向褚氏道:“这件事情除了我们夫妻,谁也不能说。阿澜说的那些个让你吃的东西,你让胡嫂传说是你平日里说的,阿澜听去了。”   “宜哥,若是当初真的去了汉中,真如阿澜所说,却是我害了一家人……”褚氏红着眼睛道,她知道妹妹阿纹嫁给了家世不显的崔仪征后与自己有些疏远了,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这般狠心,将自己一家人全部都算计去了。      “哪里能怪你?当初说好要去汉中,其实也有我的考量。阿澜,阿澜这孩子当真是苦了她,不到二十岁就去了……”谢宜想到妻子述说的另一种可能,就打了个寒颤。      “崔家人如今还在汉中,我们暂时不用去计较,现在我们来了长安,已经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没事的。我们会好好的,阿澜会好好的嫁人生子,而你肚子里的孩子会好好的。”谢宜拥着妻子说道。      并非是谢宜相信这等前世今生之事,而是云澜说得太详细了,加上之前云澜的种种行为,三岁的孩子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也说不出这样的故事的,所以他相信了。只是除了和妻子一样心疼女儿外,他还有更深的忧虑,若阿澜重活一次,那么后面十几年的大事她都知道的,传了出去,后果会不堪设想。所以以后自己夫妻俩得更加看紧些阿澜了。      不说谢宜这边的打算,缩在被窝里的云澜,即便床榻之上暖烘烘的,她也是缩成一团,脑中却想着那些不能对父母说出的后来,那么多年的孤寂和漂泊,又岂是苍白的语言所能表述的?      当年孤魂漂泊,跟随着族叔谢贞回到了江南,乌衣巷早已荒草凄凄。从台城旧地到鸡笼山依旧香火鼎盛的鸡鸣寺,看过江南烟雨几载后,南陈太建九年,族叔谢贞中年得子,当那个叫阿冉的孩子睁开眼睛,那一刹那,自己以为又看见了当年刚刚出生的阿懋。也因为阿冉这个孩子的到来,自己停下了漂荡,余下来的许多年里都看着阿冉。六年以后,族叔谢贞过世,陈郡谢氏悄无声息里泯灭了最后的荣光。      十五年后,阿恩去世了,没有留下一子半女,陈郡谢氏终于走到了尽头,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然后便如其后一个唐人所诗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谢氏早已经没有了,但是自己依旧漂泊着。看着江山更替你争我夺。北方的英主宇文邕不过昙花一现,英年早逝之后,荒唐至极的宇文赟好似是为了让杨坚建隋代周而来的。金陵皇宫之中的天子与美人还沉醉不知时日。      自己飘在金陵的城楼之上,看着北方大军汹汹而来,随即金陵王气黯然消散。广陵烟花三月确实美丽,云澜也曾在广陵流连忘返,美人、英雄、世家、以及帝王,都如这烟花般,无论多么美丽,也经不住季节转换,终究风吹雨打凋零去。然而不是人人懂得这个道理,广陵的烟花,江南的烟雨,引来了杨广频频南下,然后是无数的庶民百姓被征做劳役,成千的尸骨换来了南北相通的大运河。而这个时候的建康城,已经改名为金陵城。      自以为握住天下的杨广,终究死在了自己的刚愎之下。天下又一次陷入动乱之中,而自己,在金陵再一次见到了曾经的故人,已经被人称为神医的孙思邈。王朝的颠覆世家的没落,都不及无数庶民的白骨带来的震撼多。其后,她一路跟着孙思邈,由北到南,由东到西,看着他研习医术药理救治了无数贩夫走卒世家贵人。不知不觉中,自己对医术也精通起来。      唐广淳二年,一百四十一岁高寿的孙思邈去世了,自己才又开始在世间飘荡着,这时的世间早已经不是兵戈乱世了,当年北周的大柱国李虎的后人建国为唐,一统天下。随后,自己离开了江南,飘荡着去了长安,然后又看着一幕幕悲欢争斗重演,从玄武门前的兄弟血战,再到武氏君临天下,也看到李隆基所推下的大唐盛世。同当年的杨广一样,看着李氏帝王夺子媳乱人伦,由上而下奢靡,以致安史之乱大唐由盛转衰。再一次看着世道混乱,军镇混战,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历史总是这样轮回的,多少美人在岁月长河中湮灭,多少王侯权贵在岁月中消逝,富贵如烟云转眼成空。无论自己飘荡到了何处,都能看见满野里无数的孤儿寡妇的血泪和尸骨……孤零零地看着世事沧桑,云澜深深觉得疲惫,世间轮回变幻三百多年,为何自己还在世间飘荡?      当云澜再回到汉中,诸葛祠前依旧苍翠,然而自己数百年前的身死之处早已不知是何处了,谢家人埋骨之处,只余荒草蔓蔓,孤鸦凄鸣。      在汉水边,当一个三岁的小儿在被乱兵扔至半空中之时,自己忍不住飘着去救那个孩子,本是透明的身体居然奇迹般的接住了小孩子,就在挡住乱兵箭矢的那一刻,自己只是想着,若是这样消散也不错,当真是寂寞了太久啊!太想阿父阿母阿懋了,真是太像了……      就是自己也没想到美梦能够成真,睁开眼的那刻,看见的是阿母虽然憔悴当时年轻的脸庞,还有阿父虽然风尘仆仆但是丝毫不掩光华的身影。      云澜的眼泪落了下来,比起自己前世所经历的事情,比起乱世中那些庶民的遭遇,如今的家贫又算得了什么呢?如今的落魄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雪地上,映的屋里也是一片耀眼。      “胡婆婆,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呢?”云澜钻出被窝,飞快地扯过自己的小袄套上,边嘟着嘴唇道。      “哎呀,不是老奴不叫五娘子的,是使君同夫人一大早就过来看五娘子你,见你睡得熟,就说是不让叫醒你。”胡婆婆一早见了使君夫人俩,惊惧的心才放下来。见云澜行了,忙拢起帷帐,将在炭盆前烤得暖烘烘的衣服给拿了过来。      云澜一听,笑了笑,阿父与阿娘,果然是天下间最好的父母呢。洗漱过了,就穿着用皮毛做的小履,往褚氏的屋子去了。      “阿父,您没有出门么?”云澜没想到父亲谢宜还在家中,还没爬过了门槛就被谢宜抱起来了。      “阿父今天向宁都郡公告了假,要好生陪陪我们阿澜呢。”谢宜抱着云澜,还是没法子将她当是二十岁的女儿。      “阿父你真好!”云澜笑嘻嘻地道。   “好了,你们父女俩用完膳食了在说话不迟。”褚氏挺着大肚子笑道。      红云已经带着阿曹将三人的膳食分开摆上了。云澜看了看自己的膳食,又看了父母的,撅起了嘴巴道:“阿父,鸡子很贵么?你每日也里吃一个才好呢。”      谢宜摸了摸云澜的脑袋,放她案前小榻上,才道:“不是鸡子贵,是阿父实在不喜欢那东西。你阿母其实也不喜欢,不过为了你的弟弟或妹妹,她才勉强自己吃的。”      云澜叹了口气,鸡子确实不好吃,要想过办法让父母都吃得下去才好。      “小孩子莫要多想了,我和你阿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的。”谢宜看了云澜一眼道。   云澜鼓了鼓脸颊,咬了一口白嫩的鸡子,唔,果然很难吃。阿爹明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还这样说自己,真是的。      膳食用完,谢宜看了褚氏一眼,夫妻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他就牵着云澜去了书房。让阿铁在书房外守好,他才抱着云澜在长榻上坐了。      书房里是暖烘烘的,云澜却有点不知所措,阿父为何一直沉默?他,想问自己什么?阿父应该不会问自己后面的天下大事的。      “阿澜,我昨夜听你阿母说了你说的那些事情后,一夜没有合眼。”谢宜苦笑着开口。“前世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是我这个阿父的不是……”      “阿父,不是的,是崔家人太过狠毒了。”云澜没想到父亲会这样想,忙反驳道。      “傻孩子,即便现在我没经过那些事情,但是阿父我不是傻瓜,难不成真的看不出崔仪征的为人么?不管如何,你要记住,你就当那是一个噩梦,如今梦醒了,我们全家人都好好地。这件事情,谁也不能再告诉,知道吗?”谢宜柔和笑道。      云澜点点头,她当然知道,除了父母,其他人谁也难以十分地去相信。      “阿澜,你要记住,无论你记忆中事情是何摸样,也不要大意,不要沾沾自喜。能够做出一番事情的人都不是傻瓜,他们能看见天下的大势。而这些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孩童能够左右的,所以,你知道的,就是连阿父我也不要说,知道吗?即便谢氏如今风光不再,我们也是谢氏的子孙,当该有所坚持。”谢宜正色叮嘱云澜道。      云澜一怔,随即由心底涌起深深的敬佩,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父亲呢。不过,有些事情,只怕是世间最为聪明最为有远见的人,都不能看出呢。      “阿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想你遇到危险。我们谢氏一族许多的先人,都和阿父你一样,想着一展所才重现谢氏风流,当时最后大多没有落到好下场,固然其中有着为君者的种种不是,但是其中也未尝没有先人认人不清处事不慎密之故。”      若是外人见了一个三岁幼女说着这样老成的话,定会瞠目结舌的,便是谢宜,知道女儿内里是二十岁,也有些接受不能呢。      “阿澜,你就这般不相信你阿父我么?”      “不是不相信阿父,是想阿父好,我们全家都好。”云澜坚持道,比喻说宇文泰,以为侄儿宇文护是个值得托付之人,谁会知道宇文护会成为“屠龙”大臣,一连毒杀了两个皇帝宇文觉和宇文毓呢?比方说宇文邕,他又何尝会想到会在北征突厥时突患重病呢?阿父是为自己这个女儿好,也相信他的选择。可是自己却不能认为。      “阿父,我不会多做什么的,你放心吧。”云澜扯着谢宜的衣衫,悄声说了宇文家的随后几年的大事。      谢宜虽然不想让云澜多说,最后还是抵不过云澜的坚持,听了云澜的话,当听说宇文毓将不会被立为世子而三公子宇文觉将是世子后,脸色变了变。三公子宇文觉他是没见过,但是宇文毓,心胸之谋皆是上乘。摇了摇头,听着云澜继续说着——二公子宇文震成婚后不过两个月后便过世,然后宇文毓将会出长安,代行华州政事后,便起身走了走,眼云澜睁着还有些许红肿的大眼看着自己,才顿住脚步摇头苦笑道:“阿澜,是阿父迂腐了,说是你不要多说,阿父还是听了。”      “我就是说给阿父你听的啊。阿父,若是能跟着宇文大公子出长安,我们一家人都去吧。那个时候,阿母也生下弟弟好几个月啦。”云澜想到其后长安城中几大柱国和宇文护的争斗,谢家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很容易被人迁怒或者作为靶子。      谢宜当然不是那等痴傻之人,颠颠地跑去和宇文泰说他的之子宇文护是不值得信任的,说不定,宇文泰大怒之下,不管自己的出身便将自己砍了。      “好,只是华州离汉中不远,只怕崔家人会来呢。”谢宜想到崔家,心中就一阵厌恶。      “阿父,我们现在才不怕崔家人呢。若他们真是来了,那边是情形反过来了啊。”云澜心中冷笑,对着谢宜脸上还是天真的笑容。“再说了,宇文大公子这个华州主事也做不多久的,他很快会被任命为宜州刺史的。”      谢宜点了点头,想到宇文家的事情,知道自己卷入也只是他人的踏脚石,还不如趁着跟随宇文毓就镇外地之时,谋得地方一官半职,待长安纷争少了后,才想法子回来就是了。或者宇文毓不为世子,对自己家而言并非完全是坏事呢。      “你族叔,他后来的情形如何了?”谢宜有些犹疑,要不要劝说下谢贞跟着自己一家人走呢?      云澜想到谢贞的事情,也有些惆怅,“叔父因为只教授七公子宇文招学文,所以并没有什么麻烦,但是叔父他在北方十几年也是孤身一人,待他回到江南后,已经是年近四十了,后来娶妻生子,阿冉,不过六岁的时候,他就过世了。所以,阿父,你去劝劝叔或者留意下合适的娘子,给叔父聘作妻子吧。”      谢宜当真是愣了下,本想说这不是想小娘子该操心的,又想到云澜内里并非小孩子了,只得无奈道:“好,我会同他说的,也会请虞信等友人留意的。倒是你,从明日起,便每天来书房读书一个时辰。”      云澜知道谢宜的意思,读书明智,自己的早慧就不是那般显眼了。“是,阿父。”      “好了,你阿母定等着我们父女俩呢,走,去看看你阿母去。”谢宜牵着云澜笑着出了书房,阳光下明亮的冰雪,也在父女两的笑容下失色。      “郡公夫人,独孤家的五娘子、六娘子以及七娘子都来了。”侍女对着四方榻上一身大红色裘衣的女子恭敬道。      女子如云的黑发被金珠挽住,既不失贵气,也显得大方。她正是大柱国独孤信的长女,宇文毓的正妻独孤氏。      “还不快去请五娘子、六娘子及七娘子进来。”独孤氏眼睛亮了亮,轻轻抚了抚自己为显怀的肚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多时,三个一式裘袍长靴的女孩子入了屋里,“拜见郡公夫人。”      “快免礼了,咱们是亲姐妹,用不着这么多礼的。”独孤氏让侍女端了三张圆凳在围榻下首,待三个少女都落座了,她才道:“五娘和六娘面色不错,七娘也长高了。四娘怎么没来呢?”      独孤五娘同独孤氏乃是一母所生,在独孤氏面前也较为放得开:“大姐,四姐同李昞的婚期近了,她在家中忙着嫁妆等物呢。”      独孤氏扫了这个妹妹一眼,心中暗叹,看向六娘和七娘,目光顿了顿,七姐妹之中,七娘年岁是最小的,但却是最为出众的,若非自己是长女,只怕在阿父眼中也不及这个七妹呢。      “听说柱国将军杨忠身体有些不好,七妹你也莫要挂心了,那罗延那里你也可以让人传信关心一二才是。”独孤氏看着这个快九岁的小妹,状做关切道。      独孤伽罗看了一眼有些不甘的六姐,心中紧了下,小心地应了。      “大姐,不知道郡公可在家中?听说他新任的军曹乃是陈郡谢氏人,人说君子如玉,我们都好奇了许多天呢。真想偷偷看一眼呢。”五娘撒娇道。      “今日倒是不巧了,之前听郡公说了,说是谢郎君今日家中有事告了假。不过呢,可不能吓到了人家郎君。”孤独氏轻笑转过了话题。不管如何,七妹将来的婆家是普六茹杨家,对于郡公也是一大助力呢。      不过独孤大娘的这盘算是要落空了,柱国将军普六茹(杨家)里,杨忠自从征讨江南而回后,便告病在家,一开始是避免风头太盛,后来倒是真病了。      “那罗延,我听闻朝堂之上风传太师立世子之事,咱们家虽然同孤独家结亲了,但是也不是就站在了宇文毓那边,所以你之后少和李昞等人来往了。太师一日不曾表明态度,咱们家也就不能扯进去了。”      杨坚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少年,身材高大,面目俊朗,是杨忠最为喜欢的儿子。他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自然应诺了,接过使女端来的药碗,亲自喂给杨忠吃。      宇文邕看着自己被墨糊成一团的大纸,脸色黑沉,看也不看宇文直,起身对着家奴道:“去将大公子前日送给我的江南纸拿来。”   宇文直听了小脸垮了下来,大哥当真是偏心,居然之送给弥罗突。   宇文宪看也不看这兄弟俩的暗潮汹涌,认真的看着案上的书本,而宇文招,则在另一边的屋里随着谢贞学画。   谢贞看着宇文招的画,点了点头,见时候不早了便放他歇息。      而云澜,也在父亲谢宜的讲解下用功着,不管前世漂泊时看过多少史册书籍,此时能亲手摩挲纸张,亲听着父亲的教导,当真是幸福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恩,果然种田文神马的就是进展有点慢~~    然后人物表,我画了,但是不好放下来,我就简单说一下好了,看什么时候在电脑中弄下——宇文泰,大家长,北周的奠基者,西魏的时机掌权人;宇文护,宇文泰的侄儿,这个人以后会常常出现的,他是当真的皇帝杀手,杀过三个皇帝,其中两个是他的堂弟,宇文泰的儿子,也就是文中的三公子宇文觉,大公子宇文毓。至于宇文邕,若非能装样,肯定也会被干掉~~其他的,宇文宪,很有才华,是宇文泰的第五子,宇文直,是宇文邕的同母弟弟,宇文泰是几个儿子中,唯一一个不成材的家伙。宇文招,七公子,也就是谢贞的学生。大家知道这几个就差不多了,至于其他的大臣什么的,出现了,我就在作者有话说中给说明。   然后,例行地求收求花花,哎,我今天晚上吃什么呢?我想吃烤全羊……真想吃,我想做一个吃货,真的╮(╯▽╰)╭ 7 7、家事终安定宴贴至 ...   小草随着牙婆同几个女孩子入了一个大院子里,看着大大的院子,比里正家好大院子,比山野里见到的花儿都美丽的花草,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要是能留下来,也就能吃饱饭吧!小小的期盼让几日不见阿父阿母的惶恐消去了不少。待听了屋子里,看见榻上小小的美丽的娃娃时,自卑的低下了头,那娃娃比菩萨身边的童女还好看,又看着自己又黑又粗的手,她突然觉得自己大概不会被留了下来。      小丫头们的各种神情,都被云澜看在了眼里,自然没有漏过瘦瘦小小的小草了。      “蔡牙婆,这五个小丫头就是你说的最好的?”胡嫂站在云澜身边,挑剔地探看着五个小女孩子,最大的约莫八岁,最小的不过五岁的样子,都是头发稀疏面黄肌瘦的样子。      那蔡婆子做管了生意,忙同胡嫂说起了几个女孩子来,什么年纪虽小但是都是吃过苦的,也教过一些规矩之类的。才说着,却看见这家的小女君居然走近女孩子们,问起话来,暗自惊叹不已,面上不免就露了两分。      ,胡嫂子有些得意地道:“咱们家可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女君虽然小,那聪明丽丽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拍马也不及的。”      云澜却是已经同几个女孩子说完了话,自己四岁了,阿母也产下了弟弟阿梧,家中的使女一直不够,到今日才添家奴,也是实在不能在拖了。五个女孩子,最大的阿桃虽然说话最有条理,但是也最谄媚,这样的使女,虽然用起来伶俐,但是也是最容易产生外心的,所以她是五个女孩子里唯一不被留下的。其他几个女孩子,无论是胆小还是怯懦,都能够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改变的。      “留下四个年纪小的吧。”云澜走回榻边,对着胡嫂吩咐道。   那蔡婆子有些吃惊,看了看红了眼圈的阿桃,什么话也没有说。随着胡嫂领了钱留下四个孩子的身契,就带着垂头的阿桃走了。   云澜看了一眼那阿桃最后那怨恨的目光,真是很想抚额。想到自己年纪还小,便没有做出什么让新买的使女们惊奇的动作来。   “自今日起,你们就是我谢家的使女了,该做什么,胡婆婆会告诉你们的。好了,你们先跟着阿曹去吧。”      云澜对着阿曹点点头,让她带着四个丫头下去了,这才同转回的胡嫂道:“那个蔡婆子分明是欺我们家在长安没有什么名声,要买四个使女,居然只送五个过来挑。”      胡嫂忙劝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咱们家确实是新来长安没多久,而且使君的官职也不显……”意识到自己说话越距了,胡嫂忙讪讪地住了嘴,见云澜没有生气的样子,她才放下了心。      这半年来,因为夫人先是要临盆后要做月子,家中本该有些乱套的,谁知道使君和夫人居然将家中的事情交给四岁的五娘子打理呢?虽然先前夫人手把手教了五娘子一个多月,但是四岁的孩子,就这么版名伶俐,当真是让谢家一干家奴惊叹不已,谁也不敢欺五娘子年幼,都恭敬称呼她一句女君了。      云澜背着手看着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暑气渐重了,阿父什么时候才能随着宇文毓离开长安呢?谢家在长安城中果然很是尴尬呢!      “女君来了?夫人刚才还念叨呢,小郎君肯定也想姐姐了。”红云笑嘻嘻里打开帘子迎出来。   云澜对着红云一笑,“红云姐姐才新婚,阿母不是说准你十日里不用来应差么?”      七日前红云嫁给了同是谢宜身边的阿铁,比江南女子更加高大两分的红云,新婚了之后也多了几分妇人才有的委婉,之前的耳边的垂发,如今都做妇人打扮挽在了脑后。      “女君这是笑话奴了,如今夫人身边缺不得人,在家中歇了七日已经是夫人莫大的恩典了,再不过来上差,奴是真的坐不住了。”红云脸上都是笑意,可见她的新婚过的应该是颇为满意的。      云澜一笑,进了屋中便看见临窗的长榻之上,褚氏抱着孩子逗弄着。   “阿母,给阿母请安。”   褚氏见了云澜,笑着招手道:“阿澜快过来,你阿弟今日闹了两回,定是想这个阿姐了。”      云澜快步跑到榻便,看了看睁着一双乌黑大眼的弟弟,见他咧开嘴喝喝直叫,伸出手戳戳了他的脸颊轻声道:“阿梧今天不乖啊,等阿父回来,我可要让阿父记着,等你大了,再来算账。”      褚氏摇了摇头,看着云澜的眼中尽是疼爱,这几个月里,若非有云澜出面,家中事情一团糟,她势必要替谢宜纳一房妾室进来的。她同谢宜夫妻俩经历了这么困苦,感情很深,自然不想讨个妾氏进来的。   母女俩个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听见门边红香有些急切的声音。   “红香,有什么事情?”褚氏拍了拍熟睡的阿梧,见云澜在长榻上正坐后,才出声道。   “夫人,宁都郡公夫人使人松了帖子来。”红香带着一个面目端肃的妇人进了屋。   那妇人头饰和衣服料子很是华贵,打量谢家居室的目光里隐隐含着几分轻视。      云澜见状心中有些不快,宇文毓的妻子,独孤信的长女么?虽然史书中说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是看她的家奴这样子,却让有了其他的看法了。      “谢夫人好,谢小娘子安。我们郡公夫人下个月十二的十八方辰,夫人为人最是谦升恭肃,所以不欲大办生辰,只请近亲及郡公属官家眷赴宴。特遣老奴来给谢夫人下帖子,请务必莅临。”      褚氏让红香接过帖子,才淡笑道:“郡公夫人之请,妾身自当赴宴恭贺的。”   妇人面色怔了下,更快恢复便恭身行礼离去了。      褚氏笑看了那帖子两眼,对着云澜道:“想看就过来瞧瞧,看你那眼巴巴的惭样儿。”      云澜抿唇一笑,偎到褚氏的身边,看了看那金色素纹花卉的帖子,惊讶了片刻,才笑着翻开帖子,同刚才那仆妇说的话差不多。不过,看到末尾处的那处描花,云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褚氏摇了摇头,让红香将阿梧抱到内间去,才含笑对着云澜道:“北地的这些贵人们处处自诩身份,所以事事想学着南边人的风雅,倒是学了个四不像。你啊,看见了就当没看见,想笑也得忍在心中。”      云澜笑够了点点头道:“阿母,我知道的。在外人面前,我才不会表露半分的。对了阿母,小使女添了四个,先让胡婆教她们几日规矩吧,我那里留两个人,加上红云,也尽够了。”      褚氏摸了摸云澜的头发叹了一声道:“委屈你了,待你随你阿父出了长安安定下来了,你身边再添两个人吧。”      “阿母,有这么人够了。家中的大小事情,不是请了人打理么?人一多家中的事情就多了。再说了,现在真不是讲排场的时候呢。”      褚氏点了点云澜的额头,笑道:“知道了,我和你阿父有打算的,你莫要多管了。”   云澜呵呵一笑,依在褚氏身边,暗想道:“自己怎么好不想?不管怎么样,自己家少些窘迫,一家人的生活也会好些的。”      谢宜回家之后,知道了褚氏和云澜都收到了独孤夫人的邀约,他忙抓着云澜嘱咐了又嘱咐,生怕她在小娘子们和夫人们面前表现的太聪慧了。      “阿父,我知道的,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那一日里定是权贵家眷云集,谁来理会我啊?你放心啦,我有分寸的。”云澜实在想扯着阿父的耳朵提醒他,自己不是四岁的孩子。      宇文毓府邸正院里,来谢家送帖子的妇人正同另一个妇人边说话,便往里走去。   “哎哟,陈姐姐,我刚才从谢家回来的,之前还以为是何等样的人家呢,进去了之后才发觉,不过同一般富户一样,比长安城许多大家贵人的家宅差多了。”      “张妹妹,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听说啊,那些个南方来的世家们都是抛家弃业逃来的,家业自然比不得长安的贵人们了。但是啊,这瘦死的落拓比马大,尤其是谢家,哟,听说那是一等一的门第,就是宇文太师也往那府上送过礼呢。他们家夫人生产时,咱们夫人不是也遣人送了重礼么?”另一个圆脸妇人心中嗤笑这妹子没见识,真正的世家大族,可不是会显摆的。      “姐姐这话有道理,是妹子我的见识短了。”陈妇人讪然道,心中却不以为然,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不是只端着空架子?不过,那褚夫人的容貌不俗,同谢郎君倒是很登对,谢小娘子也很是可爱呢。      两人说着边入了内,独孤氏懒懒地坐在主位的靠榻上,她如今有孕快七个月了,十八岁的生辰并非整寿,按理也可不怎么办的,只是想到丈夫出镇与否还没有结论,这才起了心思的。虽然宇文毓劝过她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但是她如何放心地下?她可不想抱着孩子离开长安去了那不知的偏僻地方去啊。      “夫人,陈大姑和张大姑回来了。”侍女端了一盅参茶给独孤氏,轻声禀道。   独孤氏接过参茶,轻抿了两口就放下了,“让她们进来吧。”      陈妇人和张妇人恭敬地入内磕头,随即说了各自下帖子的事情。      独孤氏听闻大多数邀请的夫人都应下要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了一眼侍女刚踏进屋子里的俏丽侍女婉心,眼角跳了下,看下陈妇人道:“你是去谢功曹家下帖子的,可见到了谢夫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让谢家郎君一心一意的对待?”      陈妇人笑道:“不过是个几分姿色的寻常妇人而已,不说同贵人您相比,便是你身边的的这些个侍女,她也是不及的。”      独孤氏一笑,挥手让两个妇人都下去了,这才看向婉心道:“寿辰那日,你也见见谢夫人,若是她同意了,你就随她去谢家吧。”心中却知道,即便褚氏的容貌真的不是绝色,但是那气质定是极好的,能在侯景之乱前进谢家门楣的,岂会是寻常的女子?      婉心只觉心中一颤,她咬紧了嘴唇,知道夫人是铁了心地要送自己走的,只是自己明明同谢家郎君什么事情都没有,那日里,扶起自己的,明明是郡公大人……到底该怎么办呢?      宇文毓家后宅里的波澜,云澜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正小心的让人去打听了长安城中顶级权贵家的中孩子的情况,然后更是坦然了,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在加上关中的世族豪门,谢氏空有的好盛名当真是算不得什么。云澜甚至暗暗猜测,若非阿父是宇文毓的属官,只凭陈郡谢氏的空名,怕还难以收到请帖的。      然就在云澜在家中同母亲褚氏准备着给宇文毓夫人送什么样的贺礼时,东魏权臣,三月里才称王的高洋,受东魏皇帝元善见的“禅位”登基为帝,取代东魏建国为齐,他便是后世人称的北齐文宣皇帝。      高洋称帝的消息不过一日就传到了长安,即便云澜是个小女孩,也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紧绷气息。      “阿澜,高洋称帝,太师势必要东征,大公子离开京师不知道是否有变动。”当晚,谢宜在书房里长叹了半天,其后才忧心起自家的情景来。      云澜叹息,史书中的高洋,想到其各种暴虐杀人的行为就打了了一个寒颤,高洋虽然是汉人,但是高家人自始至终都以胡族人自居。相比之下,宇文家的人虽然是鲜卑人,倒是能接受汉人的各种东西,抬头看了谢宜一眼道:“阿父放心吧,大公子肯定会出藩外镇的。二公子两个月前拜为武邑公,若非身体不好,他一定会和大公子一样外镇的。因为三公子宇文觉还太小了,若是太师留下了大公子在长安或者带他出征,势必会立功得道官声,但是三公子却什么都没有。这样一来,他便是想立三公子为世子,难度也会加大的。”      谢宜看着云澜道:“你确定太师一定会立三公子为世子?”      云澜一笑:“阿父,宇文泰可是很好汉学的,他心中嫡子的位置不轻。而且上个月大柱国独孤信独从陇右大都督、秦州回长安,被拜为尚书令,如今又拜为大司马。阿父以为是何意? ”   谢宜静默片刻道:“莫非宇文太师对独孤信生了忌惮之心?”想到独孤信其人其名,谢宜摇了摇头,看向云澜的目光中带着一些惭愧:“阿澜,其实之前,阿父甚至想,若是大公子不出长安,我便去走动,请求随大军一起东征的。”      云澜大急,拉着谢宜的袖子道:“阿父,你可别动这样的念头,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若是有个闪失,阿母,我和弟弟该怎么办啊?阿父,慢慢来吧,只有我们家的人在,谢氏的传承才不绝啊。”      云澜记得前世里,史书上很清楚的说到宇文泰的这次东征乃是大败而回,黄河以南洛阳以东的大片土地都被北齐得了去了。      谢宜有些惆怅地笑道:“阿父知道,阿父也放不下你们。好了,既然大公子还是要出镇的,我自然是随着他去的。倒是后日里,只怕独孤夫人的寿辰气氛会因此事有些变味,你切忌,不要多出头,我们谢家的女儿,即便在外人看来平庸些也没有关系的。”   云澜点了点头,同意了。      十二的这日一大早,云澜带着小使女阿夕随着褚氏一起往宇文毓的府邸而起,牛车摇摇晃晃间,云澜同褚氏说了一会儿话后,也不往外看,而是扯着几根丝线编起丝绦来。褚氏也来了兴致,时不时地指点两句。      在近宇文毓府邸外数十丈的地方牛车就不能行走了,实在是这日里来拜寿的人有点多。云澜同褚氏在牛车上坐了好一会儿不见车动,却听见了外面传来了喧哗之声,母女俩对视一眼,褚氏便整了整衣冠,牵着云澜的手下了牛车。      “还不快给本公子将路让开?”男孩嚣张地指着云澜家的牛车道。   云澜一看着嚣张的孩子,眨了眨眼,居然是宇文直。随即装作害怕的样子靠在褚氏身边,指着宇文直道:“阿母,这个是之前欺负我的坏蛋。我记得他的!”      宇文直先还没有认出云澜来,听了她的话,再看她那白白软软的脸蛋,半月的大眼,便记起了她来,嗤了一声,谢家的小娘子啊!想到因为她自己被阿父大人责罚,就又狠狠瞪了云澜一眼。   “咳咳——豆罗突,你在这样无礼,我便让人送礼回府去。”少年的声音孱弱无力,但是却让宇文直闷闷地闭了口。      马车边的骑着小马的两个小少年,宇文邕和宇文宪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二哥一起来了。      “哼!”宇文直跳下马车,不顾劝阻,朝前走去,经过云澜身边的时候,脚步放缓,也不知道怎么地脚下小石一踢,正踢在云澜右脚之上,硬是让她跌倒在地。      云澜看着哈哈笑着在马车牛车里穿梭的宇文直,很是恼火,这么小的孩子就这样喜欢睚眦必报,难怪长大后那样的德性。      褚氏心中也有气,但是却不能表露出来,只瞪了小使女阿桥一眼,当真是小,怎么能躲在主人的身后?忙亲自扶起云澜,看着她浅粉色的小裙后的灰印,眼中更是不满了。      “谢夫人,是舍弟不懂事,我替豆罗突给您赔礼了。”小少年下了马,走到了褚氏和云澜的近前。      云澜抬头一看,惊了下,宇文邕,这个历史上曾经昙花一现雄才大略的君主,此时也不过是一个九岁大的小少年。      宇文邕有些尴尬,他看着白白软软漂亮的云澜,有些心软,想了想,掏出了随身的帕子递了过去。      褚氏本不算接的,这算什么回事?弟弟欺负人,哥哥来道歉么?云澜却已经伸手接住了,笑了笑还状做天真道:“那个坏蛋做了坏事,和哥哥你有什么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来道歉,我才原谅呢。”      宇文邕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得这样条理分明,他自然不能强压着宇文直来道歉的,还要帮着遮掩,否则自己又会被阿母斥责的——他无时不疑惑,自己为何会和宇文直是同母兄弟,性格喜好完全不同,比异母兄弟的感情还糟糕。所以,他当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云澜的话了。      马车车帘掀开,苍白的而修长的少年在侍卫的搀扶下下了车,他对着宇文邕道:“弥罗突,这位小娘子的话很在理,你回来吧。一会儿我会让豆罗突给小娘子赔罪的。”   宇文邕忙转身应诺:“是,二哥。”      云澜闻言看向苍白的少年,他就是宇文泰的次子,才华横溢但是十六岁即早逝的宇文震么?   “夫人,前面的已经不怎么拥挤了,还请先行。”宇文震淡笑对着褚氏道。   褚氏屈身行了一礼:“不敢,二公子请先行。”   宇文震扫了眼云澜,带着两个弟弟及随从在云澜母女之前入了宇文毓的府邸。      而云澜,看着宇文震的样子,青气入额间,太阳穴深凹,整个人消瘦异常,他果然已经病入膏肓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下一章,历史上有名的几个女人将会出现了,汗,我有点小忐忑,她们的记载真的很好啊~~不过我会努力的,握拳!对了,这篇文在非妖完结前,将会隔日更新。虽然是隔日更新,但是每一章都很厚哦,所以大家不要吝啬,多多撒花鼓励吧~不要让它冷得掉冰渣啊~~ 8 8、褚氏风范郡主不平 ...   云澜随着母亲褚氏入了宇文毓的府邸,她自然不能乡下丫头一样四处打量的,不过眼角余光还是将庭院布局看了个分明,虽然也是雕楼朱廊,树木苍翠,最然不比前世自己漂泊建康城所见的贵戚豪宅的富贵精致,但是更多了一份北方的大气。      庭院宽敞,时不时见着来往的使女仆妇迎进来的客人们,夫人们大多身着色彩艳丽的服侍,窄袖人们的衣衫大多色彩艳丽,窄袖褶裙,发髻也是各式的,不过头上多带有贵重的发饰。      云澜细心一看,很容易就从发饰的名贵上看出了众人的身份来。虽然一路行走到高亭,自己同阿母不是要给人行礼,但是阿母的气质却是这些贵妇人们学都学不来的。      “谢夫人,刚才那是侯莫陈家的两位少夫人,她们同我们郡公夫人一直较好。带着两个娘子的,是尉迟家的大娘子;笑容温婉的,是长孙家的少夫人同娘子……”      云澜看了一眼一路给阿母说着客人身份的使女,暗叹独孤家果然是会教女儿的。独孤氏当真是长袖善舞呢。      “前面可是谢家夫人?”身后传来了女子温婉的说话声,云澜随着褚氏转身,便看见了梳着凌云髻身着同阿母差不多的浅蓝色宽袖短襦□系着八副长裙的妇人,身边牵着一十五六岁梳着妇人发髻的少女。      云澜看女子面上虽然涂了胭脂,但是并没有掩饰住面中的忧郁和苍白,怔了怔,居然是她,同族叔谢贞一样,流亡北国的琅琊王氏王褒的嫡妻,梁武帝萧衍之弟鄱阳王萧恢的女儿了。想到后来她的遭遇,说来不过比自己好上两分而已,也是薄命之人呢。      褚氏面色变了下,屈膝同女子行了一礼:“妾身正是谢褚氏,郡主安好。”      萧氏峨眉轻皱,上前亲扶行蹲礼的褚氏道:“谢夫人,这声郡主还是免了好,称呼我为王夫人就是了。之前听虞信夫人说起了你,本打算送帖子相邀一聚的,听闻你生产在即,这才没有的打扰的。今日能见到,便是幸事了。”      褚氏见萧氏谈吐,心有感触,就和她一起往内庭而去。      “这是我家大郎的妻室,莫氏。”随即转头让少女对着褚氏和云澜见礼,而云澜自然也被介绍给了萧氏。      云澜心中却有些不安,王褒同阿父不一样,他来北方之前,乃是吏部尚书左仆射,乃是南梁的高官贵戚,又因为出身琅琊王氏,文采斐然,来了北方后,他同虞信一起成为宇文泰招揽南方世族同文人的标志,封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相对的,萧氏的身份也随着王褒高涨,比之阿母要高地多。如今她们俩一起去拜见独孤氏,肯定有些不妥的。      云澜看了看阿母的眼神,知道阿母也明白其中的不妥,随即放下心来。恰在此时,长廊的另一头,走过来大小不一的几位少女,都是衣着华贵,谈笑间不能掩饰眼中的傲色。      云澜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神色恭谨实为淡然的独孤伽罗,再看前面几个大大小小的少女,不难猜到她们的身份了,独孤家的娘子,贺兰家的娘子,李家的娘子。      领着云澜一行的使女见了几个少女,忙跪下行礼:“独孤四娘好,五娘好,六娘好,七娘,贺兰娘子好……”      当中被拥着的少女正式独孤信的四女,即将嫁给大柱国李虎家的李昞的独孤四娘,她看了一眼云澜一行人后,才笑着道:“好了好了,起来吧,我们都很好。这两位夫人是?”      萧氏身份较高,她是萧氏宗室女,嫁给王家妇。独孤家虽然在西魏位高权重,但是让她向独孤家的的女儿们行礼,她自是不愿意的。因此只是颔首为礼,淡淡道:“妾身乃车骑将军王萧氏。”      独孤四娘稍微一愣,随即知道了萧氏的身份,打量了她一番后,也不以为意,而是看向了褚氏。      褚氏当然也也不可能给这几个少女行大礼的,微微弯腰行了一礼道:“妾身乃是谢门褚氏,这是小女云澜。”      云澜之前一直在打量着这几个女孩子,贺兰家的女儿一脸傲气,李家的女儿更是看一眼后便别开了视线,唯有独孤家的四个女儿,自始至终脸上的神色并无太大的改变。六子七女个个不凡,联姻之后势力极大,难怪宇文泰要忌讳独孤信了。      云澜对着几个少女行了礼,还没站稳,便被独孤四娘牵了过去捏了捏脸庞道:“谢家娘子真是玲珑可爱呢。”      褚氏微笑道:“当不得几位娘子的夸奖,妾身要带着小女去给郡公夫人贺寿了,先行一步,还请几位娘子见谅了。”      独孤四娘笑看云澜鼓起的脸颊道:“谢夫人请便。一会儿若无事,可让谢娘子来同我们一起玩耍。”      褚氏心中一堵,这样命令式的语气,当真是让人心生不喜啊,看了看云澜,也知自己拒绝不得,便应诺了。      而云澜,心中则在对着独孤四娘不停撇嘴,什么同她们一起玩耍,不过是将自己当好好的娃娃而已。不过她明白,阿母都没法拒绝,她也不可能不去的。      云澜离开的时候,瞧见了独孤伽罗眼中一闪而逝的同情之色,莫非自己将有什么麻烦不成?自己外表四岁,应该不会被娘子们怎么敌视才对的。      待娘子们都走远了,褚氏和萧氏陷入了沉默之中,到了独孤氏所在的高亭,使女让人去通报了就离开了,萧氏才低声道:“妹妹其实无须对着那些个娘子们太客气的。”话语中刘露出不满来。      褚氏淡笑:“不过是礼数齐全而已,也是给郡公夫人面子。”   萧氏心中不快,待侍女一出来传话,她就带着儿媳进去了。      云澜不以为然的眨了眨眼,对着褚氏一笑,见阿母并不将萧氏的不满放在心中,便打量起高亭来。      高亭是亭中套亭的三重叠曲亭,最东首一座最为宽大,四周围着轻纱,亭中人影音乐可见。亭外一面是掘宽的小池,一边是花园。隔着小池的另一头,则该是男子们吃酒宴饮之处了,隐隐传来歌伎的歌声和丝竹之声。      云澜见侍女进去了半天不见有人来传,只觉得双腿有些酸软,想起阿母才生下阿梧三个月,身子也不大康健,一时担心起阿母又更加的讨厌起独孤大娘子了。      褚氏察觉到云澜情绪的变化,摸了摸云澜的头做安抚状。      “谢夫人,让您久候了,郡公夫人请您和小娘子入内呢。”比之前出来的使女侍女更要明艳两分的女子出来道,打量褚氏的眼神很是奇特。   云澜心中一紧,心中暗自后悔没劝阿母推了这邀约。      亭内正中的胡床之上一身贵妇打扮的女子一脸笑容,那宽额高鼻鹅蛋同独孤家的姐妹如出一辙,想来就是独孤信的长女,宇文毓的正妻了。云澜扫了一眼,便同阿母行了礼问了安。      “谢夫人快莫要多礼了,阿菊,还不给谢夫人和谢家娘子看坐?”独孤氏看见褚氏的容貌不俗,气质温婉,想到谢宜的风姿,绝对真是一对相配的夫妻,之前的打算居然动摇了两分了。   “本就该早些时日来拜访夫人的,奈何先是月份大了孩子要出生了,后又是做月子和调养身体,故而一直不能来拜见,夫人没有觉得妾身就好了。”褚氏笑道。      云澜看了一眼亭中的妇人们,除了萧氏年岁稍长外,都是年岁不大的,且衣着神色不像是汉人,告示西魏权贵家的年轻一辈的女眷了。      独孤氏暗想褚氏很会说话,神色也很是恭敬,比之刚刚的萧氏真是讨喜多了。笑了笑道:“以后无事了便要常来府里走动一二了,谢氏门第高贵,夫人来了我定能受益不少的。”      褚氏闻言神色有些忧伤地道:“门第高贵乃是先人所挣,妾身于夫君不及先人多矣,当不得夫人这样夸的。不过能来府中走动,必定不会推辞的。妾身自随着夫君来了长安,便听闻了令尊独孤大柱国故事,也听闻夫人不仅英姿飒爽也识文断字,乃是长安明珠,便仰慕不已了。”   云澜见阿母神色淡然地说着恭维的话语,心中却乐开了,阿母这副神情,一点不见谄媚,好似不是说恭维的话般,当真是让听的人都觉得那话并非是恭维的,而是真的。      亭中众夫人都笑了起来,纷纷同独孤氏打趣起来,唯有萧氏一言不发,神色淡然。      宇文广的夫人侯莫陈氏大笑道:“阿宁,你啊,快些生下孩子随我们骑马打猎去,不然啊,下次不是被人说又武又文的,而是被人说是江南的妇人了。”      独孤氏笑瞥了一眼侯莫陈氏笑啐了一口道:“你也别埋汰我了,你有喜的时候啊,不也是同我一样么?”随即对着褚氏道:“这位是堂兄章武郡公家长子阿广的夫人,侯莫陈氏。”(章武郡公宇文导,宇文泰的侄儿,宇文护的同胞哥哥)      褚氏忙起身对着侯莫陈氏行了礼,她的丈夫阿广,是幽国公宇文广,她便是国公夫人了。褚氏自然是该行礼的。      独孤氏又将厅中其他的几位夫人一一介绍了,褚氏笑容温婉,毫无失礼之处,也不像几位夫人之前见过的江南夫人那般柔弱,自有一番气度。因此,对褚氏的态度也比较礼遇了。      云澜心中高兴,阿母如此,说出去也是谢氏风骨不坠。扫过一边的萧氏,见她的神色里隐隐的不平和愤慨,心中叹息,萧氏本事南梁宗室女,身份高贵,来了北方后,依旧不能放下曾经的骄傲,不仅没有得到长安夫人们的接纳,也同王褒愈走愈远了。而阿母,在听了自己说了前世之事后,言行都有了改变了。父母如此,自己也要更加努力呢。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一时让满亭的女子都看了过来,纷纷夸赞起云澜可爱来。      云澜受了几个夫人们的一番抚弄后,被推到了独孤氏身前,独孤氏笑道:“之间就听郡公说起谢家的小娘子玉雪玲珑,今日见了才让人信服了,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云澜眨了眨眼,对着独孤氏道:“多谢夫人夸奖阿澜,您以后也能生出好看的孩子来,就像我们家阿梧,他比阿澜可爱多啦。”      独孤氏心头一动,看向褚氏道:“阿梧可是夫人你几个月前才产下的小郎君?当真是比阿澜生得还好?”女儿虽好,也不及生儿子好。自己若是一举得男,在丈夫心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了。      褚氏笑道:“阿梧正是妾身三个月的小儿,同其他的孩儿差不离的,只是阿澜这孩子喜欢弟弟,故而说弟弟最好了。”      独孤氏摸了摸云澜地头道:“长姐照顾阿弟本是应该的,我未嫁之前,也同家中的弟弟们相处得极好呢。不过阿澜这样小就知道友爱兄弟,真是个不错的孩子。”想到小孩子的话最是应验,自己这胎说不定就是个儿子呢,因此对着云澜更加的亲切了,谢小娘子也变成了阿澜了。      随后阿澜得了独孤氏赏赐的一串紫色琉璃串,一对拇指大小的珍珠耳环。云澜也不客气,笑呵呵地谢了就接了,让一干夫人们纷纷称赞不已,甚至有人盘算着,以谢家如今的情况,虽然不能同长子做媳妇,但是嫁给次子或者幼子也该可以了。恩,就是年龄太小了,等大点了就好了——长孙俭朴的长子长孙述的夫人杨氏,心中就暗自盘算着。而独孤氏扫了一眼一边的萧氏,心中冷哼一声,之前想将美貌婉心送给褚氏的主意已经改了,琅琊王氏出身的王褒不是更好的拉拢对象么?      “禀告夫人,四娘子那边使人过来打听,可否让谢家小娘子可去她们那里玩耍。”亭外有侍女进来道。      独孤氏看了云澜一眼,对着褚氏道:“夫人放心,我那四妹是个稳重的,定不会让阿澜收到什么委屈的。而且她们那里不是未嫁少女就是孩童,阿澜过去结识一番也是应该的。”      褚氏起身应诺了,嘱咐了云澜一句,便让她随着侍女们去了。      少年男女们同夫人们的聚会自是不一样的,穿过长廊,过了花园,云澜远远就听见了少年们各种吆喝鼓劲的声音。      “使女姐姐,他们在玩什么?”云澜看了一眼自己的襦裙,开口问道。   “娘子年龄尚幼故而不知了,他们定是在玩马球了。”使女笑道。      云澜一愣,她当真是没有想到,不过想到前世唐时马球风靡,而隋唐同今日的西魏北周一样,出自武川军镇也就不稀奇了。      云澜到了场边,便看见开阔的草地之上,十来岁的少年男女们骑着小马挥着马棍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其中姐人是云澜之间见过的,贺兰家的两个娘子,宇文邕、宇文宪、宇文直、独孤五娘等。而场外的胡床上坐着的年长或者年幼的人中,也有几人是见过的,病弱的宇文震,一脸温婉笑容的独孤四娘,以及神色淡然的独孤七娘独孤伽罗了。      “阿澜拜见几位公子、娘子。”云澜年岁尚小,但是也不能失了礼数。      独孤四娘云澜起身后,便道:“谢小娘子快过来。”随即拉着云澜对着一边的一身胭脂红胡装的女子道:“阿琴罗,你看着小娘子可爱不?”(阿琴罗,宇文泰之女,清都郡主)      少女看了宇文震一眼,眨了眨眼,想学独孤四娘的样子又有所忌惮的样子。      独孤四娘一笑,看向宇文震道:“二公子,你看着谢家娘子正是个好看的娃娃。”      云澜被独孤四娘又捏着脸蛋时,心中已经怒气大生了,即便她没有恶意,但是如此捉弄于自己,分明是丝毫不顾及谢家的名头。      宇文震转头看向独孤四娘手下的云澜,半晌才道:“你同我们家的豆罗突差不多,都喜欢欺负小娘子啊,不过你比他大了五岁呢。”      独孤四娘脸一红,正想开口驳斥,却看见云澜眼中滚滚的泪珠,呆了呆,片刻觉得很没意思,便放开了云澜,正想说话,却听见球场之上突然噪杂声轰起。转过头一看,一群人都下了马围在一处,似乎是有人受伤了。      场边的众人都起身过去了,就是宇文震也缓步去了,云澜左右看了看,看能能趁众人不注意的这个时候溜走。      “可不要哭了,我四姐并无坏心的。她只是喜欢逗弄漂亮的小孩儿。”独孤伽罗掏出一块手帕给云澜擦了擦脸,低声说了后也跟着众人过去了。      云澜看着九岁大但是没有上场的独孤伽罗的背影,愣了下,片刻后,没有溜走,而是跟在了独孤伽罗身后去了。      受伤的是两个人,一个是独孤家的二郎君独孤善,一个是宇文直,前者抱着一条腿大声的呻吟着,额头上的冷汗和泪水都混为一体了。候着则是面色惨白的昏迷着。      很快就有大夫来了,宇文毓也亲来了,众人都退到了一面。云澜看见大马球的少年男女们大多脸色都很忐忑,唯有宇文家的几个男孩子,宇文邕、宇文宪、宇文翼(宇文泰之侄,宇文导的第三子)等人的看向宇文直的目光是担心夹杂厌恶的。云澜偷偷打量宇文毓,见他如此,想到平日里宇文直的顽劣,不难想象为何会出事了。      而宇文邕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偷偷打量着自己,扭头一看,便看见了小娘子云澜。      云澜丝毫不见窘迫,对着宇文邕露出了笑容,便看见他的右上似乎也在滴血。呀,宇文邕果然是能忍之人,这么小就这样了,难怪他能忍着做了十二年的傀儡皇帝呀。想到前世里宇文邕的一生,也算是悲喜难述,加之他发言放了族叔谢贞回江南,云澜还是很敬重这个人的,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少年,而不是前世里身居帝位的天子。      绕过几个人,在大家都不曾注意的时候,云澜跑到了宇文邕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   宇文邕转过身,看着云澜的眼光中有着疑惑。      ”你的帕子,还给你。”随即伸出指头指着宇文邕的右手道:“手上包一包吧。”   宇文邕看着白白软软的云澜,眨了眨眼,接过帕子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总算是更新了,我昨天晚上又只睡了三个小时,所以今天码这一章的时候,速度特别的慢,头痛得要死,好了,总算是码好了,我去睡了,大家也多多撒花安慰我吧~~对了,这一章里面,几个世家的人没有出现,是因为长安的时局,也是因为只是独孤氏的寿辰而已。好了,我去睡了,明天应该还有一更吧~~明天见啦~ 9 9、年少也有忧愁之事 ...      云澜看着才有半大孩子的神态的宇文邕,也笑了。      “哥哥也让大夫看看啊!”云澜仰头对着宇文邕轻声道。      宇文邕看左右没有注意,快快地用帕子将手上的血迹擦去,对着云澜轻声道:“恩,不用看大夫。哥哥是小伤,所以妹妹要小声些哦,不要让大家知道了。”      云澜心中一个少女正叉腰大笑,这是日后天纵英武的武皇帝么?云澜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嗯,阿澜知道了,不会告诉别人的。”      宇文邕咧嘴一笑,觉得这个小娘子比家中的妹妹更要伶俐可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带着笑意道:“你叫阿澜么?恩,我记得你阿父对你很好呢,他是不是时常带你出门玩啊?”      云澜心中的少女还是在呵呵笑着,宇文邕这是羡慕自己么?云澜摇头道:“阿父教我读书习字,没空出门玩呢。”      宇文邕愣了下,这么小的孩子就读书了么?莫非世家的女儿均是如此?还想再说什么。人群中大夫已经给两个伤者诊治完了,他自然不能再呆在一边,同几个兄弟一起,跟着伤者宇文直走了。      云澜对于女孩子们回夫人们聚会的亭子,一点也不觉得遗憾,不过独孤家的郎君伤了,她脸上还是得装出惶恐被吓到的表情来,见到褚氏,就窝在她身边半步也不走开。      之前褚氏听说小郎君小娘子们玩耍的地儿出了事情,就很担心云澜会有事,虽然知道女儿内里并非真正的四岁小儿。如今见云澜依偎着自己,也只当是云澜被血光给吓到了。她却不知道,云澜前世见惯了乱世兵祸,怎么会被这点子意外吓到呢?      云澜坐在褚氏的下首用了膳食,虽说是国公府邸,但是因为宇文泰即将东征的缘故,独孤氏也不可能太过奢靡了,故而案前的菜色不过是比平素精致了些而已。      云澜吃得很用心,却瞧见了首位的独孤氏被侍女扶着出去了一次,脸色有些不好。云澜沉思了片刻,想到那独孤善受了重伤,宇文直虽然伤势不重,但是大宴之时出了这种事情,独孤氏自然高兴不起来了。      云澜小口地吃着一块炙烤的羊肉,并没有觉得腥膻味难以忍受。不过却因此被褚氏旁边桌案前的萧氏鄙视到底了。      “谢家妹妹,谢氏和褚氏都是江左高门,断不能因为来了北方就忘记了根本,这女儿的教养还是要放在心上的。”萧氏说着瞟了一眼云澜。      褚氏脸色沉了沉,萧氏虽然是梁国宗室,但是自家的女儿又怎么轮得到她来多言?看云澜小口吃着案上南方人都不大喜欢的羊肉,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又分了一些事物在云澜的餐盘之中。      云澜当然知道萧氏为何这样想,她抬头对着萧氏露出了惊讶的眼神,扭头对着褚氏道:“阿母,这些吃食都是极好的,为何王家伯母不喜欢呢?阿澜听说了,外面许多庶民们很难吃得上饱饭呢,这些食物阿澜都很少见的,他们肯定见都没有见过呢。”      褚氏摸了摸云澜的头,抬头对着萧氏笑道:“君主见谅,阿澜这孩子随着我们夫妻一路北上,看见了不少的流民,她一直记在心中呢。”      萧氏脸色变了变,为何会有流民,还不是因为梁国大乱。褚氏这话不就是说萧家皇帝无德才造成这样的局面。她心中堵得慌,也就不再同褚氏说话了,自然更没有再挑刺了。      云澜扬了扬弯眉,没有人在一边鄙视地看着,这饭食才用的舒服嘛。不过宴席散后,云澜才明白了,为何大家都说宴无好宴了。      “阿母,她们是谁?”云澜看着两个貌美修长的女子跟在自家的牛车后面,心中警铃大作。      褚氏摸了摸云澜的头发道:“是郡公夫人送的女奴,以后她们俩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云澜愣了,独孤氏给自己家送女奴?只怕不是做使女的吧。独孤氏这是什么意思?之前看起来对阿母的和煦的样子莫非是装的?      “阿母,我们家不差使女,就算差也能去买。郡公夫人送的,到底该怎么对待,还是个问题呢。”      褚氏笑了笑,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既然送来了,自然不能退回去了,不然就是打郡公夫人的脸。而且啊,不光是咱们家得了女奴,所有北上的世族以及大公子的属官家都得了,咱们家这两个啊,还是不怎么出众的呢。”      云澜咋舌,独孤大娘子还真是不怕夫人们心中有芥蒂呢。不过这个时候的男人,除了妻子以外,都有不少的姬妾,只怕夫人们都习惯了自家男人有其他的女人。再说了,以独孤大娘子今日的地位,以独孤家的权势,她确实不担心别人心中如何想的。      云澜撩开车帘,便看见了前面王褒家的牛车后跟着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身姿如扶柳,行走了摇曳柔美至极。就算不看她的面容,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印象深刻的,看来独孤大娘确实对自己家比较有好感了,没有送上那样的女子过来。不然,便是阿父是极好的君子,家中也会很快有了姨娘小妾的。      “阿母,做女人真是不好,男人凭什么三妻四妾的呢?”云澜想到前世里的表兄兼丈夫崔居正,有些闷闷地窝在了褚氏怀中。      褚氏手一颤,有些惆怅,自己同谢宜算是恩爱夫妻了,当时之前在江南,他还有了四个小妾的。只是江南大变之后,小妾们散了,夫妻一路同甘共苦倒是忘记了之前捻酸的时候了。      “世间女子大多如此过的,你看你阿父,他是个好夫君好父亲,但是呢,他也不能说一辈子不纳妾的。这女人哪,要看得分明。有些事情,怎么争也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不如一早就为自己打算。”      云澜从没有见褚氏这样,前世之时,阿父去世之前,身边也有一房小妾姚氏,只是并不见阿父宠爱,但见阿父阿母恩爱得很,那姚氏小妾倒是像影子一样,没人在意。现在想想,阿母怎么会不在意呢?那个女人喜欢自己丈夫有了其他的女人呢?      “真不想长大啊……”云澜闷闷地说,她想永远这样有一副小孩子的外表,这样就不会烦恼嫁人之事了。心中就叹息,还有十年十四岁,自己再去烦恼吧。      云澜想褚氏拜了声,就回了资格房里去了,小侍女阿草忙迎了出来。“五娘子,您回来啦。”羡慕的眼神不停地在阿夕身上打转。      云澜点点头,让她们俩去将红香唤来。   “五娘子,可回来了?”红香在小郎君屋里同红云说着话,听云澜唤她,忙回来了。      “红香姐姐,这是我今日得了见面礼,你都收起来,我来上册子。”云澜看着几只手串,虽然不是那种极好的,但是也值几个钱的。   红香忙应了。      待事情理完了,云澜就换了家常衣裳去了褚氏屋子里,不过她先去瞧的是弟弟阿梧,阿母此时应该在吩咐胡嫂子如何安置那两个女奴呢。      “阿梧,姐姐来啦!可有想阿姐么?”云澜跑到小摇床边看着闭着眼呼呼大睡的弟弟叹了口气。阿梧睡觉的时候真是多呢,不过,他比起前世的阿懋来,小身子骨应该健壮许多的。      “五娘子,小郎君可乖了,吃饱了就睡,很少哭闹。奴家奶过几个孩子,就你们家的小郎君最乖了。”奶娘许氏笑眯眯看着不理其他只顾大睡的阿梧道。      云澜点点头,笑道:“虽然阿梧很乖,但也是奶娘你的功劳啊,我会告诉我阿母,过几天你就回家去看看你的女儿去吧。”      这个奶娘许氏,是雇来的奶娘,签了三年的长契的。      许氏闻言,心中很是欢喜,感激道:“多谢五娘子了,奴家一定好生的看顾小郎君。”她的亲生女儿才五个月大,家境窘迫,不得不出来做奶娘赚钱养家。      云澜伸出手指头轻轻触了触阿梧的脸颊,真是个好命的孩子。这才去了褚氏正屋里,正好谢宜回家了,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谢贞。      “阿父,您回来啦。呀叔父也来啦。”云澜忙行礼道。      谢贞本是忧愁的脸上有了几分笑容:“听说阿澜你今日随着你阿母去了赴宴了,可还开心?”      云澜很希望谢贞过上新的生活,不再每日里郁郁寡欢,首先就是得想法子让他娶妻生子。想到阿母对那两个女奴如何处理,便有了极好的想法了。      “阿父,让阿澜同叔父一起说说话吧。”云澜扯了扯谢宜的衣袖撒娇道。      谢宜笑着应了,留下叔侄两人在外间,自己往里间去了。      “阿澜要和叔父说什么私密话呢?”谢贞笑问道。      “阿父,阿澜其实在宴会里不开心的。我们碰到了一个王家的伯母,阿母叫她郡主,她好像很不喜欢阿澜呢。还有,我们回家的时候,郡公夫人送给了阿母两个美丽的女孩子,阿母当时很难过呢。”云澜装作天真地道。她知道谢贞对萧氏一族依旧有情感,应该说对江南有着极重的情感。前世的自己也同他一样,死也想死在南方。但是漂泊了那么多年之后,云澜才明白,心安之处方是家。谢家本是江左侨姓大族,陈郡本是在北方的。江南无论何人为皇帝,都无法阻拦北方的大军南下,就算是为了家族,为了自己全家人,谢家都不该再回去了江南了。      谢贞在流落北方十几年不娶亲,除了他自己心系北方外,也是因为他孤身一人在北方,谢家毫无影响力,故而娶不到好出身的妻室。但是如今,自己一家人在北方,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以后会慢慢在北方站稳脚跟,留在北方娶妻生子是必须的。      谢贞一听云澜的话,就知道她口中的萧氏是王褒的妻子清河郡主了,脸色就变了变。谢贞的母亲王氏就是琅琊王氏人,所以他和王褒算得上是远房的表兄弟,对于这个人,他的感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但是对于王家的子弟在北方为高官,他并不是毫无触动的。至于清河郡主,即便他随着母亲王氏自小接触儒家之说,知道该忠君之事,但是对于谢家如今的情景,他完全对南方皇室没有几分好感的。现在听说萧氏居然给一个小女郎颜色,他当然很气愤了。萧梁宗室男男女女当真是没几个好的。      “阿澜,也许啊是你看错了,不过是她今天不开心,让你误以为她是不喜欢你的。再说了,她不过是旁人,她如何看你,并不重要,知道吗?”谢贞摸了摸云澜的头道。见云澜点了点头,便又道:“至于那两个别人送的女郎,你阿母知道如何处置的,你不要担心了。叔父听你阿父说起你已经开始习字描帖了,来,让叔父看看我们阿澜的字如何了……”      “叔父,我听阿父说了,你身边没有使女伺候,要不要将那两个使女送给你啊,我们家才买了使女没几天呢。”云澜拉住谢贞的衣角道。      谢贞一笑,这个侄女真是个机灵的,应道:“好啊,就送到我在这边屋子里去伺候吧,以后我每次回来住,也不用每次都将白石和清川带来伺候了。”      云澜咧开嘴一笑:“叔父,你真好。为了感谢你,阿澜决定了,等阿母给你挑婶娘的时候,我替你把关。”      谢贞哈哈大笑起来,云澜这个侄女真是人小鬼大,不过说到娶妻,他便想起了在江南丢了性命的妻子以及不知所踪的母亲。收起笑容,叹了一口气,点了点云澜的脑袋道:“叔父没有知道你叔祖母的消息之前,是没有心思给你娶个婶娘回来的。”      云澜差点脱口说出了叔祖母王氏在宣明寺庙出家避祸的事实来,想了想,这事得让阿父来说才行。      宇文泰府邸,叱罗氏看着受了伤的宇文直不停的掉眼泪,几位夫人都有些无语,冯翊长公主脸色本就不大好,听大夫说宇文直的伤势不重,好生养几日就没事情了,便起身走了。姚夫人更是挑了挑眉头,瞥了一眼宇文直,对着叱罗氏道:“妹妹,既然大夫说豆罗突没什么大碍,你也就放宽心吧。我可是听统万突府上的人说了,独孤家的二郎一条腿都折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骑马了。”(姚夫人,宇文毓的生母)      叱罗氏闻言,只得擦干了眼泪,对着姚夫人欠了欠身道:“姐姐,都是妹妹我没用,没有教好豆罗突这孩子,等他好了,我让他去独孤府赔罪去。”      姚夫人心里烦闷,这叱罗氏真不知那里入了丞相的眼,对她颇为宠幸不说,还让她连生下两个郎君,满府的女人可是独一份的。      “赔罪不赔罪的,用不着和我说。好了,我也不打扰豆罗突养病了。”说完也起身走了。      其他的几个夫人如达步干氏、王氏等也带着自己的儿子宇文宪、宇文招等离开了,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除了几个侍女,就是叱罗氏同宇文邕、宇文直母子三人。      叱罗氏收起脸上的表情,让几个侍女都出去了之后,伸手摸了摸宇文直的额头,见他醒了,帮嘘寒问暖了半天,就是不理宇文邕。      “阿妈,我不要吃那么苦的药。”宇文直拉着叱罗氏的衣袖撒娇道。      叱罗氏脸上都是关切的笑容:“不吃药怎么能好呢?放心,阿妈会让人在药中放些蜜的,不会苦的。”      宇文直笑开了眼,看了一眼床榻外的宇文邕一眼,心中转过了坏主意,假意道:“阿妈,让四哥去歇息吧,其实他差点就拉住了我呢,不过最后没有拉住而已……”      叱罗氏摸了摸宇文直的头,让他睡下后,才面色复杂的对着宇文邕道:“愣着干什么,跟我来。”      宇文邕懒得去想宇文直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看了一眼生母的背影,只觉得很委屈。      “弥罗突,你是兄长,理当照顾好弟弟的。今日的事情,你是故意的也好,不故意的也好,以后你同豆罗突在一起的场合,不可以再让他受伤了,知道吗?他和你一样,都是从阿妈肚子里出来的,阿妈就希望你们兄弟俩相亲相爱的,阿妈也不是偏心弟弟,只是弟弟小些,而你呢,有素来沉稳懂事,阿妈什么事情都不用替你操心的。明白了吗?”叱罗氏柔声道。      她不是不爱这个儿子,毕竟也是亲生的,只是这个儿子出生没多久,就被宇文泰抱出去养了,六岁多的时候才回到自己身边。而这几年里的慈爱之心,全放在了小儿子身上,一开始还觉得不该这样,但是后来发现大儿子沉稳懂事,读书习武都是极好的,倒是小儿子顽劣不堪,自己的心思自然多数放在了小儿子宇文直的身上了。      “是,阿妈放心,弥罗突知道的,会好生照顾豆罗突的。”宇文邕心中满是委屈地说道,阿妈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回自己的院子里歇息去吧。”叱罗氏很满意大儿子的态度,看了眼更漏道。      宇文邕行了礼就回去了,摸着自己手上的伤痕,真是难受极了。      “四公子可回来了?六公子的伤势没有大碍吧?”十五六岁娉娉婷婷的侍女打扮的少女迎了出来。      宇文邕平日里很喜欢这个阿父亲自赏赐给自己的女奴李娥姿,但是今日里,他就有些不适,为什么每个人开口问的第一个人都是宇文直如何?      “去打水来,我要沐浴。”宇文邕臭着脸道。      李娥姿很是伶俐,看出宇文邕很不高兴,忙领了两个壮实的婆子去抬水去了。      将侍女们都赶了出去,宇文邕将脑袋也沉进水里去了,好半天才浮出来,眼睫下面不知是水珠好是泪珠滚下。低头看了一眼手上三寸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即便是自己的阿妈,也没有关切自己一句话。只有那个几面之缘的小娘子,想到云澜圆溜溜的大眼中的关切,宇文邕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两分,自己不是没有人关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决定了,淡淡的温馨的甜文~~虽然,大概中间会有一点点的虐吧~~抱头逃走~~~ 10 10、两处竟是冰火两极 ...   夏天将尽之时,武邑郡公宇文震过世了,对于宇文泰而言,除了失去了一个儿子之外,更是有一种不详的征兆——此次东征也许不会有什么好的战果。因为这一场丧事,宇文毓离开长安出镇的时间就又往后拉了些,而云澜一家也就得到了更多的准备时间。      “阿母,我们跟随宁都郡公去宜州,这宅子怎么办呢?叔父十天半月才回来住一两天。”云澜看着褚氏吩咐好仆从们打包行李物件,有些不舍重生后的第一个家。      “没事的,我同你父亲已经商量好了,留谢重一家人在这里,加上还有你叔父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褚氏自从知道云澜将月钱及得到的小物件都上册了,先是好笑女儿的财迷,后又想她如此全是因为她前世的遭遇,有心疼起她来,斥责她没有世家女子风范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云澜看着褚氏忙碌的样子,也不添乱了,便道:“我去看看阿梧再回去看看我屋中东西收拾得如何了。”      褚氏摇摇头,也不阻止任云澜去了。      奶娘许氏正抱着阿梧在里屋里走来走去的,满眼里都是不舍。      “奶娘,让我抱抱阿梧吧。”云澜看见白白胖胖的阿梧冲着自己直笑,也呵呵笑开了,虽然心中担心阿梧这样小,就要跟着一家人长途跋涉的,很可能会有个不好,更何况奶娘许氏很可能不跟着去。      “五娘子当心些,小郎君有点沉呢。”许氏小心翼翼地将阿梧放在了云澜怀中,还护在一边。      云澜边逗着阿梧,边同许氏说着话:“奶娘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啊?都在做什么呢?”      许氏笑道:“奴家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呢。上有公婆,奴家当家的有兄弟三人,大伯子一家,小叔还没有娶亲,我小郎君家阿妮是小女儿,她有一个哥哥一个阿姐外,还有三个堂兄弟呢。”      云澜一默,在平民之中算是人丁多的了。      “奶娘这么一大家子,日子过得好吗?你若是不随我们去宜州,岂不是少了一份收益?奶娘,我看阿梧被你奶得白白胖胖的,你若是不在了,他肯定会瘦的。要不你随我们一家去宜州吧。”      许氏苦笑道:“奴也舍不得小郎君呢,但是一大家子都在长安,奴如何离得开呢?”      云澜正色道:“只要奶奶那个你愿意跟着去宜州,我去同阿母说,雇佣你家当家的。咱们家要留些家奴守这宅子,跟着去宜州的家仆不多,到了那里肯定是要雇人的,算上你们家当家的和你家的大郎,你看如何?”      许氏心头一动,她早就有意同大伯子一家分家单过的,奈何上面公婆拦着,自己出来做奶娘,还不是因为大嫂每日里说话难听,说自己家的干活的人少吃饭的人多。再则,夫人一家都是心慈的人,便是签长契也使得的。      “五娘子心好,奴是极其愿意的,要不奴今日就回家去同奴家当家的说一说,商量一下?”许氏觉得这事儿得及早同男人商量的。      云澜笑道:“当然使得的,只是要待夫人忙完了之后才行。”      许氏忙应下了,云澜这才起身。      “红云,走,去和阿母说下,我可是给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哦。”云澜有些得意的道。      阿夕同阿草,弯着眼睛,看着云澜的目光里尽是钦佩。      屋中的褚氏听了云澜的话,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恩,阿澜确实聪明。那你说说看,郡公夫人送的那两个侍女,我们是带着一起上路呢?还是扔在长安?”      云澜皱起了眉头,那两个女人若是丢在长安,不是明着拂去独孤氏的脸面么?虽然独孤氏因为临盆在即,将不会随同宇文毓一起上路。但是一年半载之后,她肯定还会要去宜州的,肯定还是会知道的。但是带着她们,当真是让人郁闷。      “要不在去华州之前找个机会同郡公夫人说一声,就说咱们家的使女都是比较粗俗的,也唯有她送的两个比较好,所以留在了这边伺候叔父?”云澜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巴巴地看着褚氏道。      褚氏摇了摇头笑道:“说不如不说,不如带去则不如带去了。咱们家从江南到北方,那些貌美娇弱的侍妾使女们,可还剩下了?”      云澜眼睛一亮,钦佩地看着褚氏道:“还是阿娘厉害。”      褚氏心中不是不叹息的,只要这些女子所求的是富贵安逸的生活,就好打发。最怕的,是她要的是男人的情爱,这样的女人,才是最不好处理的。      云澜在褚氏这里又学了一课,回了自己屋中之后,想了许久,自觉以后要多看阿母是如何的行事的。      就在云澜看着母亲褚氏处理家中各色事务的时候,也不忘两件事情,一是让人搜罗医书,每日里都会好好看上两个时辰;二呢,就是不忘关切外间的事情。除了这些事情,还多了一件云澜想不到的事情。      大概是那日在宇文毓的府邸里同宇文邕说的话,让他很记在心中。所以,云澜收到了两件给小女孩儿的玩意及书信一封。      云澜也没有把今日的宇文邕同前世的帝王当成同一个人,若是他日里他依旧入前世一样身居高位,少时的友情也不见得是坏事。眼睛一弯,有了主意,便用握笔不太稳的胖手给宇文邕“回”了封书信——画了好几副画儿。却没有想到,之后同宇文邕的书信频繁起来,几乎三天一封书信。      然后云澜知道了,宇文邕也有许多的烦恼之事,父亲太忙拉,没有夸奖自己拉,母亲太过偏心啦……这些事情他没地方说去,只能向云澜这小丫头说了。当然了,他每次信的最后,都画着火盆一只——示意云澜看完之后烧掉。      云澜自然也怕惹来麻烦,她可不想若干年后,知道他这些私事的自己会被他给除了。所以她很听话的,当着宇文邕派来的送信人的面将书信给烧了。      很快,云澜从阿父谢宜那里听说了宇文泰不顾许多人的反对,执意出兵东征的时候,就叹息不已。即便她不知晓前世的历史,也能明白这个时间,不适合大军征伐——北方的秋天极短,九月一过,天气便非常寒冷。士卒和马匹牲畜都会受不了的。      可惜,宇文泰被高洋称帝的事情刺激到了,以讨伐逆贼的名义说什么也要同高洋打上一场。      谢宜看了眼外面的连绵秋雨,也为之前自己没有冲动去谋得军中职务而庆幸,宇文泰即便英明,但是这次东征,实在是太过草率了。      不管谢家父女如何想,待大军开拔之后,被任命为开府仪同三司,宜州诸军事、宜州刺史的宇文毓也将要启程了。      虽然宇文毓的夫人独孤氏因为才产下孩子没几天,而没有一起动身,但是随同属官、属官的家眷、亲兵等加起来也七百余人。      离开长安的这一日,下了多日的雨停了,太阳露出脸来。云澜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很期待将在宜州的日子。看着同来送行的谢贞、虞信说话的阿父,云澜心中浮上了一丝忧思,自己一家离开长安,叔父的婚事肯定是要拖延一段时候了。      “或者让阿母在宜州给阿父相个好娘子?”云澜心中暗想道。      “五娘子,宇文四公子说要同您说句话呢。”阿铁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打断云澜的思绪。      云澜看向褚氏,褚氏早已知道女儿同宇文邕通书信的事情,因为云澜并没有真的回信,且年岁尚小,她并没有阻止。此时听说宇文邕来找云澜,她只是想着,要是宇文邕是个小娘子就好了,去了宜州得让云澜多同小娘子们来往一二的。      “你去见见四公子吧,虽然你还小,也不可失了礼数,去吧。”      云澜点了点头,下了牛车就看见自家车队不远处站着的墨色窄袖宽大马裤的宇文邕,以及宇文邕身边美丽娇俏的少女。哎,也不知道同他交好是不是会惹来麻烦,幸好自己要离开长安了。      “四公子有什么话同阿澜说?”云澜仰着头看着宇文邕道。      宇文邕看着云澜,眼神中流露出失落来,这小丫头走了,自己再去同谁说那些烦心之事呢?不过,就算她还在长安,等她大点识字多了,自己也不好将那些事情同她说了。这样想着,失落才少些。      “我来送兄长,知道你也要随着谢长史一起去宜州,便顺道来送送你。”宇文邕说着,示意一边的侍女李娥姿将事先准备好的饯别礼拿了出来。      李娥姿之前还以为云澜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心中微微含酸,此时一见,心中惊诧不已,呃,当然还是很漂亮,但是不过是个女童,心中一高兴,掏出宇文邕让给备下小荷包的动作就特别利索。      “谢小娘子,我们公子给您的饯别礼,还请收下。”李娥姿语气轻快,笑道。      云澜察觉到李娥姿情绪的变化,不过她多看李娥姿两眼,纯粹是因为前世之时,她在北周消亡之后,在寺庙之中见过为尼的李娥姿。      云澜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摸到里面硬梆梆的,心中暗喜,要是金银团子就好了。      “多谢四公子啦,四公子也要好好保重啊,恩,还要好好读书习武。”云澜笑眯眯地道。      宇文邕一笑,做了许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伸出手捏了捏云澜白白胖胖的脸颊:“小丫头长大了也要这样哟。”      云澜瞪了眼宇文邕,算了,看在你母不疼的份上,给你捏下好了。      “弥罗突,还没和谢小娘子说完话么?”宇文宪的声音响起,宇文邕这才收回手,转头看向前方,宇文宪、宇文招两人同谢宜谢贞等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宇文邕的脸难得红了,忙撇下云澜,往前面去了。      云澜看了一眼同父亲叔父说话的三兄弟,心中却是叹息,不过六年时光,今日里亲密说笑的兄弟,将会各有谋算,再也不复今日的亲密了。      “叹什么气?咱们又不是不回长安的。”褚氏听道云谈的叹息声,柔声道。      “恩,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云澜抛开这些惆怅笑道。      宜州的日子,分为两个部分,前面的三年,在后来云澜的回忆中,是她这一生难得的毫无杂质的快乐的时候。只因在宜州的第三年冬天,也就是大统十八年(西魏大统十八年,即公元553年),前世的婆家崔家全家人来了宜州投奔谢家,云澜快乐无忧的时光彻底结束了。      那一天,大雪飘飘扬扬地下着,天地间的万物都披上了素色的衣装。街道之上行人也极少,只有几家酒肆的旗帜在寒风中呼呼作响。宜州刺史长史谢宜家的后院里也是一片安静,不见什么人在走动。      “秋蝉,来,你也喝口热汤。这天才入冬就这样冷了呢。”厨房里圆胖的许大嫂子看着和自己女儿年岁相当的使女秋蝉,忙给她盛了一碗羊肉汤,还特地舀了一块羊肉进去。      “多谢许大嫂子了。”秋蝉也不客气,接过碗就一口气喝完了。“许大嫂子煮的汤果然最好了,难怪五娘子隔几日就和大娘你说厨事呢。”      秋蝉觉得身上热乎乎的,奉承了一句,随即道:“申时中了,劳大嫂将五娘子和大郎的吃食装起来吧。”      许大嫂想到五娘子,双眼就笑眯了:“秋蝉稍等,马上就好了。”若非是五娘子,自己的厨艺也不会这般得使君和夫人的夸赞了。      很快,三层食篮就装了好了,秋蝉道了谢,就提着食篮出了厨房,沿着回廊而行,穿过一道院落,进了西院。      “秋蝉,你可真慢,这都快到五娘子和大郎用食的时候了。”西院西首的屋里一个年岁比秋蝉略小些的女孩子掀开门帘,见秋蝉回来了瞪了她一眼道。      秋蝉忙提着食篮快步进了屋,笑道:“阿夕妹妹,我这就给五娘子和大郎送去。”      阿夕看了一眼秋蝉,从她红扑扑的脸蛋到唇角,知道她在厨房定是吃了点东西的,心中有些不忿,也懒得说她,接过食篮就抢先进了东侧的房间。      房间里燃着炭盆,很是温暖。房间正中摆着一张长案,长案之后式样少见的圈椅之上端坐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女郎,虽然年岁尚幼,但是眉目如画,眸似幽潭。满头的乌发梳着少女们最常见的双环髻,发饰虽然是小巧的银簪,但是遮不住女郎浑身的气度。      女孩子的长案下首有一个小些的长案,左边长案后端坐着的是三岁大的白白胖胖的男孩儿,同少女一样,正对嘟着嘴抓着毛笔描着字帖。      “五娘子,大郎,该歇息进食了。”阿夕在书房外轻声道。      “阿姐!”男孩子忙扔下手中的笔,也墨汁弄到衣服上也不在意,从蒲团上站起,眼巴巴地看着女孩子。      云澜放下笔,瞪了阿梧一眼才无奈道:“好啦,先让阿夕给你洗过手脸才可以用食。”      阿梧咧开嘴一笑,跑到了阿夕面前。      “阿姐,等我描完字帖,你同出去玩雪吧。”谢懋趁着云澜去内间洗漱时,凑近她哀求道。      云澜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随即轻声道:“一会儿阿姐检查你的功课,全部都合格了,阿姐才答应你。”      阿梧皱了下鼻子:“阿姐,你可不要像阿父一样严格啊!”      云澜拧了拧阿梧的鼻子,笑着同意了。随即姐弟两在在各自的食案边进食边说话。      “阿姐,我吃不下这个羊乳酪……”阿梧看着自己面前的吃食,忍着吃了两口后还是忍不住了。      云澜一顿,径直吃完自己的食物,羊乳酪确实有腥气,但是曾经历过数日无吃食的云澜却知道,食物的珍贵,更知道,一般人家可是吃不起这个的。      “外面这样的大雪,不知道多少人家吃不上饭忍饥挨饿呢,你如何还挑食?这可是阿母特地为咱们姐弟俩准备的。”云澜有些自责,是不是之前太过宠爱阿梧,使得他如此的呢?      阿梧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看了眼云澜,想到随从来喜家见到的吃食,忍着不喜的味道,将食物都吃完了。      云澜这才走近摸了摸阿梧的头带着笑意道:“坚持些时日,等你习惯了,就不会觉得难吃了。”随即给了阿夕一个眼神。      阿夕心领神会地从荷包中掏出了一小包蜜果。      “这些蜜果全给阿梧你了。”云澜将一小包蜜果放在了阿梧手中。      阿梧觉得很难为情,还是在云澜的微笑中接过了蜜果。      “一会儿阿姐要去阿娘屋中,你同我一起去吧,从阿娘那里回来,我们再去玩雪。”云澜想到阿娘如今又有了身孕,心中就很高兴,阿娘肚子中的孩子一定是阿懋。      “五娘子,披上毛披风吧。”阿草取下白毛镶边的披风,对着云澜道。      云澜想到外间的寒冷,让阿夕也给阿梧裹上了皮袄。      “夫人那边没事传来,只是说让五娘子好生看着大郎的功课。”红云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道。      云澜点了点头,牵着阿梧出了西院,往中间父母所居的正院去了。      “阿娘,阿澜和阿梧来看你和弟弟了。”云澜进了屋子,一脱下披风,就往内间去了,褚氏正歪坐在榻上,眉眼间有些清愁。      “好了,就知道你们会过来了,快过来捂捂。”褚氏掩去表情,让两个孩子上榻。      云澜明白阿母的烦恼,阿父谢宜前日里领回来了一个女子,自己要不要帮帮阿母处理了那个女人呢?      “阿梧今日里读书可还认真?可有听你阿姐的话?”褚氏摸了摸谢梧的头问道,转头见了云澜的神色,忙捂住她的手正色道:“阿澜,你莫要多事。”      自己这个女儿真是太过懂事了,虽然知道她不同寻常,但是慧极必伤,操心太过实在不是好事。再说自己夫妻的事情,她这个女儿管得太多真不像样子。      就在母女俩个都有些沉默的时候,胡嫂掀开门帘进来了:“夫人,五娘子,门外有一家人投亲,说是夫人的娘家妹妹子一家,还请夫人示下。”      褚氏和云澜都是一惊,“快,阿澜你去看看,是不是你姨母一家来了。”      云澜心中涌起滔天巨浪,面色却是不动声色,应诺了就起身去了。心中就在想着,崔家一家远在巴州,居然真的来投亲了。前世这个时候,正是父亲过世之时,犹记得父亲过世之前,曾经愁眉不展为了崔家奔走过的。这一世没有了自家人,他们家居然真的出事了,还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过来云澜进了前厅,便见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在里面,看见三人的面目的一刹那,云澜只觉得心中血浪翻滚,恨意剧增。勉强平静心神,装出疑惑神情道:“几位见谅,因为家父不在家中,家母又孕在身,故而是小女子我出面待客。几位说是来投亲的,不知道能否说说具体事宜?若是认错了亲戚就闹笑话了。”云澜心中明白这一家人确实是姨母一家,但是这一世,她同他们并没有见过面的。      崔褚氏一身云锦的袄子,头上的珠钗晃动着,并没有多少风尘疲倦之色。听了云澜的话,便红了眼睛说起了在闺中时和褚氏姐妹之间的事情来。      云澜一边听着,眼角却在悄悄打量着崔仪征和崔居正父子俩,他们确实都是清俊之人。这便是前世害得自己一家家破人亡的两人,害得自己在风雪之中凄惨死去的父子俩,害得谢家从此断灭的罪魁祸首!这么多年来,在自己还没有去寻他们复仇之前,他们反而自己找上门来,果然是老天有眼么?      “……说来,我们姐妹俩都是个命苦的,我夫君如今遭人陷害,多年家业付之流水。我就想着只能来投奔姐姐一家了。外甥女莫怪我们没有提早送信来,而是实在想不到会落到这么一天……你阿娘有了身孕,她可还好?我还是先去看看她吧,虽说十几年没有见面了,但是一见面,便会知道没认错的。”褚氏抹着眼睛道。      云澜压住心中各种想法,起身道行礼后才道:“家父不在家中,不好领姨父入内,还请姨父在此稍候,外甥女先迎姨母和表兄去见阿娘了。”      崔仪征摆摆手,示意并不介意,心中却是放下了,只要谢家肯认亲就好了。      崔居正倒是偷偷看了云澜好几眼,只觉得这个表妹不像表妹,沉稳地犹如大人,只有她穿得比一般少女都多这一点,倒是像个孩子。      院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些,云澜听着崔夫人说着一路赶路的辛酸,面上一直带着温婉的笑容,心中就在猜测崔家人的目的,更是想着各种折腾崔家人的法子。“姐姐!妹妹可算见到你了。”崔夫人不顾大腹便便的褚氏,一见她,就上前抓住褚氏的手道。      云澜的脸瞬间就黑了,她还没有出声,褚氏自己开口了:“妹妹快别这样,来,坐下说话吧。”随即看向崔居正,笑道:“这是外甥了?都这么大了?”      崔褚氏心中诧异,她没想到素来温柔和善到有些蠢的嫡出姐姐的反应这么“冷静”,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让眼中泪珠直流,同褚氏哭诉起来。      云澜在一边,脸色实在是不能说好看,看了榻上的阿梧,便出声道:“姨母,这是阿梧。我同阿梧去拜见姨父了,免得他在外花厅等得太久了。”      崔褚氏有些尴尬,想到外间的丈夫,忙点了点头,同崔氏假笑道:“都怪妹妹,一见到姐姐就忘记了其他事情了。”      褚氏自从听了云澜说前世之事后,对这个被自己亲母养大的庶妹是痛恨中夹杂着一丝期待的,她希望一切都是云澜的梦,这个妹妹同她一起长大,和亲妹妹也差不离了。但是今日一见,她知道,云澜说的都是真的,自己从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她眼中的异色呢?      而云澜,只觉得心中怒火高燃,她知道,自崔家人上门的那一刻起,她便不会也不能放过崔家人了。这一世的谢云澜,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来谋害自己的一家人!而就在云澜开始百般谋算之时,远在长安的宇文邕,被封为辅城郡公,年仅十二岁。乃是宇文泰诸子之中封爵时年纪最幼者。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更新了~~桥夕抱头~~真是各种犹豫~~双坑无存稿的人伤不起啊~~而且这篇文因为要查资料,所以也写得比《非妖》辛苦多了,俺要继续努力了…… 11 11、两处境地殊途同归 ...   宇文泰靠在床围之上,看着垂头听训的四子宇文邕,再看了一眼靠近床边的嫡子宇文觉,这两个儿子虽然年龄不大,但都是聪慧至极的。一时有些得意,顿时咳嗽起来。      “阿父!您怎么样了?”宇文觉和宇文邕同时出声道。      宇文泰摆了摆手,本想忍住喉中的腥甜,不想还是在两个儿子面前喷出了一口血来。      “阿父!”“快传大夫!”宇文邕心急道,父亲宇文泰是他最为敬佩之人,眼见一向伟如高山的父亲突然如此病弱,他慢心里只觉惶恐。      “弥罗突,你快去催大夫来。”宇文觉出言道。      宇文邕应诺了,忙起身出了内室。却不知道,他才走出屋子,宇文泰就抓着宇文觉的手道叮嘱道:“陀罗尼,若是阿父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兄弟手足,且不可学东边的高家人!你的兄弟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定要兄弟齐心,我宇文家才能更进一步,你明白吗?”      宇文觉点了点,他心中明白父亲的顾虑,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同父亲反着来。另外他与一干兄弟的关系并不是太差,除了与长兄宇文毓稍微疏远些外,同其他兄弟的关系都还说得过去。      “阿父您放心,儿子一定记着您的教导,同兄弟手足友爱互助的。倒是阿父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有您在,儿子们在有了依仗,咱大魏也才有了依仗。”宇文觉正色道。      宇文泰看着嫡子,想到已经去世数年的高欢,心中一阵得意,高欢啊高欢,咱们生前棋逢对手没有最终分个胜负,但是只就儿子论,咱宇文黑獭终是比你高欢胜上一筹!      宇文邕看着大夫们匆匆进了内室,怔然间,身体也不大好的宇文导等人也都赶来了。      “弥罗突,叔父如何了?”宇文护看着有些呆愣的宇文邕,皱着眉头问道。      宇文邕看向宇文护,神色间惶恐清晰可见。      宇文导咳嗽了两声,看出了宇文邕的惶恐,喝住了宇文护:“萨保!弥罗突才几岁?一会儿大夫出来了,一问便知了。”      宇文护有些讪然,除了叔父外,也只有在这个兄长面前,他是不敢造次的。当宇文泰的夫人们也都赶过来之后,大夫们才从房中出来,带出了让大家安心的消息,众人才都松了一口气,宇文邕的惶恐才慢慢退去,看了一眼表情各有所思的堂兄表兄们以及懵懂不知世事的弟弟们,宇文邕心中生出了另一种惶恐之感——阿父一旦不在,三哥陀罗尼能压住这些堂兄表兄们坐稳宇文家的大家长之位吗?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只要阿父多在一日事情也不就不会再生变数了。      宇文邕在忐忑中度过了魏恭帝元年,而这一年,云澜是在同崔家人的各种斗法中度过的,而她每次回想这一年,就庆幸自己将前世的事情告诉了父母,更加庆幸有这样信任子女的父母。      “姐夫,诶元珍兄,仪征在汉中当真是冤屈难言呐!因为宇文太师尊重士人,那些个没有见识的武人虽然说自视极高,但是心中还是仰慕我汉人文化的。哎,弟弟我的祸事便是从此而起的。我那上官不过识得几个大字,但是最喜欢的,却是先人名贵的字画……”      云澜领着小丫鬟秋蝉到了书房外,听见的就是崔仪征正在说的这番话,心中冷笑不已。脆声道:“阿父,姨父,阿母让人给你们炖了鲜鱼羹,可以端进来么?”      谢宜听到云澜的话语,心下一松,忙笑道:“仪征,说了这么多话,用点吃食吧,咱们家的鲜鱼羹可是极其鲜美的。”      崔仪征心中一阵懊恼,云澜这丫头这个时候送吃食来,不就打断了自己将要说的话么?但是又不能表示反对,只得笑道:“如此美味,自然不能错过了。”      云澜一听到谢宜的应诺之声,忙推门进去了,让秋蝉将两碗鲜鱼羹摆了出来。见崔仪征喝完满口焦赞,云澜眨了眨眼道:“崔氏是几百年的世家大族,能得姨父的夸,那这羹定是极好的了。秋蝉,一会儿你去厨房告诉许大嫂子,就说她做的鱼羹极好,让她不要再说不会做南方的羹汤了。”      崔仪征觉得嘴巴有些发苦,还是坚持喝完最后一口,才看了一眼云澜,对着谢宜道:“姐夫家中的厨娘不是南方人么?”      谢宜笑看了云澜一眼,对着崔仪征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的,当初我带着夫人和阿澜一路北上,家仆几乎都散尽的,哪里还会留下厨娘来呢?当日逃离南方,可真是凄惶至极,只觉得前无定所,后无归乡。如今得了大公子的赏识,谋得一官半职,方能养活一家大小呢。”      崔仪征听谢宜的话中,心中一阵狐疑,难不成谢家北上之时,不仅散尽了家财奴仆,连珍藏了数百年的典籍字画等也都丢失了么?心思一转,不管如何,还是要试探一二才行。      崔仪征笑道:“也是姐夫你门第高贵,且才识卓越,所以大公子才能重用于你的,说来,姐夫是否可以在大公子面前替我引荐一二呢?”      谢宜面露歉意道:“我其实是有这个意思的,不过真是不巧,前几日里,长安送来了书信,说是宇文太师身子不大安好,大公子一向纯孝,故而正想往长安去一趟,所以得等他从长安归来时才行呢。”      云澜在后听了,心里先是暗笑,后忆起长安城中的变故之事,想到了有些来往的宇文邕,起了一丝担忧来。如今已经是魏恭帝元年,不到两年的时间,宇文泰将要过世,而这一年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过世,那就是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的大哥宇文导去世。这个素来有仁爱文惠之风的人过世,使得宇文泰死后,宇文护成为宇文家族最年长最有资历之人了。      “……希望宇文太师无事才好,否则国家动荡,我等前程也受影响啊……”      崔仪征的话打断了云澜的思绪,看了崔仪征一眼,云澜心想,自己现在第一要忧心的,便是这家人了。带着秋蝉出了书房,云澜想到这些日子里姨母夫妻的行为,即便自己两世见过了极多的事情,也须得承认,姨母夫妻两人真是会演戏啊。走进主屋院子,听见一阵喧哗之声,云澜脸色有些黑了,带着秋蝉快步上前,便看见三个多月前阿父带回来是女子吴氏正跪在院子前面哭,而姨母崔褚氏正一脸鄙夷地冷言讽刺。      “红香,这是怎么回事?”云澜扬声问道,一双眼看向吴氏时极冷极寒,让那吴氏抖瑟了两下。冷哼了一声,云澜看向崔褚氏道:“姨母怎么在这里?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姨母,还请勿怪。红香,快请姨太太客厅去?”      按理说崔褚氏不过是谢家的客人,谢家的事情是轮不到她来多说什么的。只是她为了让褚氏更加亲近信任自己,才多说了几句,怎么料到褚氏还没出声,反被云澜给撞见了。她可是不知道羞惭为何物的,仗着是云澜的长辈,颇为语重心长地道:“阿澜,你阿母才产下孩子没多久,若是有什么事情,也不要去耽搁她养身子,来告诉姨母就是了,姨母一定好生为你做主。”      云澜心中冷笑,面上却笑道:“多谢姨母了,阿澜自然不会将姨母您当外人的,有什么事情一定会去请教姨母的。”蹲了蹲身,让使女领着崔褚氏去了花厅,这才对着吴氏道:“你怎么来夫人这边了?之前已经让人给你讲了谢家的规矩,不得夫人的允许,你是不可以来这边的。难不成你将谢家的规矩当成了耳边风?”      吴氏咬了咬嘴唇,看着云澜的眼中带着哀伤的泪珠,半天才出声道:“五娘子恕罪,奴家,奴家只是太着急了,听说使君要纳其他的女子为妾了?不知道是真是是假?五娘子,奴家真的不敢打搅夫人的,本来只是在小屋门前站了一会儿,不曾想碰到了姨夫人,便被她说该来给夫人请罪,所以奴家才过来的,奴家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澜脸有些黑,她不相信以阿父的眼光,会看上这样的女子。阿父带吴氏回来后,并没有关注她,更不要说纳她为小妾了。就是云澜自己,若是今日没有见到吴氏,也都快要忘记了吴氏的存在了。      “使君纳谁为妾可不是你能多言的。钟婆婆,你还不快将吴氏带下去?”云澜看向一边沉默的婆子吩咐道。      钟婆婆面无表情地应诺,走近吴氏,对着吴氏的脑袋就是一拳,将其打晕拖走了。      秋蝉看得张口结舌,半天才对着云澜小声道:“五娘子,钟婆婆可真厉害,夏云姐姐是不是也这样厉害?”      云澜瞟了一眼秋蝉道:“你说呢?”随即提步入了内厅,很快就听到了崔褚氏的声音以及夏云一板一眼的应答声。      “姐姐,不是我说你,你真该好生想想我之前的提议的,早点给姐夫纳一房妾氏,她的生死都捏在你的手上,也不担心她起了坏心。但是这个吴氏,不仅是姐夫亲自带回来的,她的底细你更是不清楚。若是将来得了姐夫的宠爱,这后宅里面就会乱起的……”      云澜暗想,还不是你这个为姐姐着想的妹妹,想将自己家的丫鬟送给姐夫做小妾吧!嘴角勾出了讽刺的弧度。      “崔夫人,我们使君最是清高,怎么会是好色之人?那吴氏并非是姨娘小妾,而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崔夫人以后断不可再折辱吴氏了,以免大祸临头不自知。”夏云冷冷地道。      崔褚氏一阵气结,看了这容颜极好的夏云一眼,见褚氏半点也不出言斥责夏云,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恼怒,随即不高兴地对着褚氏道:“姐姐,夏云也太不知道规矩了,你还没说话,她就开口了,真是。哎,说起来,还是阿澜太过好强了,年纪小管家很是勉强,又不服输,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姐姐,我这个姨母倒是能榜上一把的。”      褚氏歪在床榻上,神色有些复杂的听着妹妹说话,待她说完了,才叹道:“三娘,我还记得,从前还在闺中之时,你若是想要什么东西,一定是会直接了当地同我讲,见到我不高兴了,便会想法子开解我。同你现时的性子当真是不一样的呢。夏云,是有些不懂规矩,但是她说的话其实都是实话。不瞒妹妹你,那吴氏真的不是你姐夫要纳的妾氏,至于原因,等到了恰当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你。”      云澜心中偷笑,阿母还是同意了自己的法子,恩,得再加一把火才是呢!      “阿母,刚才我在院前看见了那哭哭啼啼的吴氏,真是个不懂规矩的女人,我让钟婆婆将她打晕带下去了。真是不知道阿父怎么想的,阿母你这样好,为何要还纳妾呢?”      云澜话音一落,褚氏就惊慌地出声道:“什么?你让钟婆婆打晕了她?你这个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不是说要敬着她么?这可如何是好?阿母我又没有出月子,怎么去给她赔礼去?”      崔褚氏见状心中好奇极了,那个吴氏的身份莫非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见褚氏神色懊恼,便道:“姐姐,不如妹妹替你去给那吴氏赔理去……”      “不要,阿娘,阿澜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给那下贱女人赔礼道歉去?”云澜故作恼怒地嚷道。      “住嘴!夏云,送五娘子回房去反省去。”褚氏心中暗叹,只望妹妹还有一丝良知,不要真如云澜所说的入套了。      云澜眼中满是委屈,看了褚氏一眼,又对着崔夫人露出哀求的神色来。      崔夫人心神一动,出声劝道:“姐姐,莫说云澜了,就是妹妹我也对那吴氏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呢,所谓不知者不罪,你就绕过云澜吧,她还小呢,”      褚氏叹了一口气,还是让夏云送云澜回房去了。而待云澜一离开,崔夫人便道:“姐姐,阿澜年纪小,那吴氏或许不会记恨阿澜,但肯定会不喜妹妹的。还请姐姐告知妹妹,那吴氏的真实身份,妹妹一定保密。”      褚氏面露难色,踌躇了片刻后才又叮嘱妹妹不可说出去了,才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崔夫人脸色变了变。      崔褚氏心中一阵激动,那吴氏居然是那样的身份?真是个大惊喜啊,这事儿要快些告诉夫君才行呢,完全将褚氏的嘱咐抛诸脑后了。略微说了两句话,她便找了借口告辞去了。      褚氏看着崔褚氏离开的身影,神色有些落寞也有些伤心,这个妹妹当真是没有半点的姐妹之情,得按照云澜说的来布置了。      当晚,云澜同谢宜父子俩在书房里说了好久的话,第三天,吴氏的屋子便换到了更加偏僻但是也更加素雅美丽的小院去了。而崔褚氏得知这件事情后,心中更是确定了姐姐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崔仪征得到了妻子带回的消息后,在屋中徘徊了两炷香的功夫,才下定了决心,握着崔褚氏的双肩,高兴地对着她道:“你放心,便是她进门了,你也是我的正室嫡妻。”      崔褚氏心中一阵发酸,但是却只能笑看着崔仪征正幻想未来美好情景而容光焕发的脸庞,右手成拳,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便是公主,待得进了门也是小妾了。      而云澜,已经同褚氏一起,吩咐奴仆在家中各处布置妥当了,就等着崔仪征自投罗网了。      谢宜自然也知道妻子女儿的举动,却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他相信自己的妻子,也相信云澜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而且对于崔家人,他不是不讨厌的。至于那吴氏,当初领她回来并没有多想,后来才发觉深觉不妥,对于妻子及云澜的所为,他就没有多说什么,还意外的配合。      云澜察觉到了阿父的配合,心中高兴,找个时机同褚氏说了,褚氏心中畅快,摸着云澜的头,目光流转动人至极,云澜看得有些傻眼,这才明白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感叹了片刻后云澜才道:“阿母,七天之后,乃是阿父的生辰,那一天便知道结果了。”      褚氏点了点头,她看着女儿稚气面庞下略带沧桑的眼神,心中一酸,便轻轻搂过了云澜,柔声道:“我和你阿父都在,便不会让你说的那一切变成真的。”   云澜拥紧褚氏,心中却在暗想,只要崔家人还在,自己就不会安心。      五月初十,就在谢宜生辰之前的两天,宇文毓自长安回转宜州,随同他一起而来的,有辅城郡公宇文邕、宇文泰的第七子宇文招,以及谢贞。      “阿澜,快让叔父看看,都快成大娘子了。”谢贞看着云澜,同亲人的重逢让他褪去了一贯的清冷。   云澜笑着任谢贞打量自己,待他看完了才指着谢梧笑道:“叔父,这是阿梧。”   谢梧的大眼眨了眨,跟着云澜叫道:“叔父。”却指着不远处探头的男孩子道:“那是叔父的孩子么?”     云澜扭头一看,刚入门庭之内的长廊边,宇文招一脸好奇地四处打量的宇文招,而他身边在跟着神情颇为无奈的宇文邕。他们怎么来跟着来?云澜有些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本章未完~~明天补完。其次,是桥夕的道歉,这边好几天没有更新了,先是因为非妖要V了,而我是没有存稿的裸奔党,苦逼啊!后来又因为我坐火车回老家的缘故,完全没有时间码文。所以,真的很抱歉。恩,明天后天应该都有更新哟~~最后预告一下下,下章,云澜就十岁了哟~~~男主女主要见面啦,要发展JQ啊~~好了,明天见了~~ 12 12、水尽之处云起之时 ...   这是宇文邕第一次离开长安城,一路之上的见闻以及宜州的一切让他都觉得天地之大,龟缩于长安的自己,当真是见识浅薄。看到百姓安居乐业,宇文邕打从心底佩服里兄长来,暗下决定等他出镇番地之时,也要做像大哥宇文毓一样一地之主。再看到三年前的小友如今娇俏的小娘子见到自己时的惊讶,他心里乐开了花,想不到她还没有忘记自己呢,是个聪明的小娘子。      “谢大人,不必拘礼的,我们今日只是陪同你的学生而已。”宇文招看着行礼的云澜同谢梧,忙道。      谢贞笑了,正待说什么却被一少年的声音打断。      “阿澜表妹,这几位是?”崔居正跟着崔褚氏进了谢家,听说谢宜的族弟带着两位尊贵的公子来拜访了,便收到了崔褚氏的暗示,来了门庭处找云澜姐弟。      谢宜转身,看云澜的脸色有些不好,心中明了,看了看崔居正,倒是仪表堂堂,虽然没有宇文家几个少年公子的风采,但是也算是不俗了。不过以云澜这丫头的聪慧,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地厌恶一个人的,可见这少年应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因此也没有多少亲近之感,笑道:“我是阿澜的叔父,这两位公子乃是随着我读书的学生,小郎君是?”      崔居正心中一阵激动,居然是文采斐然的谢元正,听阿父说过,谢元正在长安颇受宇文太师的器重,教授他的几个公子读书,这样说来,那这两位和自己同龄的公子不就是宇文家的公子么?忙恭敬地行礼道:“小子崔居正,是博陵崔氏旁支子孙,家父崔仪征,家母正是阿澜表妹的姨母。见过谢家叔父,见过两位宇文公子。”      云澜眼神中带有嘲讽,然来崔居正年少的时候,便已经流露出他的谄媚之举了,只是前世的自己没有看出来而已。哼,博陵崔氏的旁支?真是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可惜,在宇文邕同宇文招的眼中,博陵崔氏旁支的子孙如果流于谄媚,便什么都不是,只会让人心生厌恶了。      云澜偏头看向宇文邕,故意做出疑惑状道:“阿澜怎么觉得你很眼熟呢?”心中却盘算着,两天后阿父的生辰之上设好的计谋,不要因为叔父和宇文兄弟的到来而生什么意外才好。      宇文邕眨了眨眼,他确信之前在云澜这小丫头眼中看见的眼神,是记得自己的,怎么会这样说?看了一眼崔居正,宇文邕觉得自己明白了,莫非是云澜这个小丫头对她的表兄生了情义,故而怕他知道了她曾同自己认识?      想到此处,宇文邕拂了下额前的小辫,打量了一番崔居正,恩,皮肤太白了,身子骨太弱了,神情太谄媚了,笑容太假了。喔,同自己兄弟几个差得远了,云澜这丫头的眼光太欠考虑了,自己要不要帮这昔日的小友人一把呢?宇文邕犹豫了片刻,随即想到自己从前对云澜“倾吐”心中不快之事,说来,自己也该帮下云澜的。      宇文邕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便抬头扫了一眼崔居正,神情倨傲,让崔居正心中一窒,垂下了头。见状他更加瞧不起崔居正了,真不像个男人。想也不想,走近云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你忘记了我么?你以前都喊过我四哥哦。”      宇文招虽然有些惊奇稳重的四哥如此,但见云澜,也想起了她幼时白白软软的样子来,也笑了。再看谢梧,笑道:“这是谢娘子的弟弟么?和谢娘子三年前一样白白软软的呢。”      谢贞笑了,几个孩子都不简单啊,完全将崔居正给无视在了一边。而崔居正,果然被众人话语间的无视给激得脸颊通红,眼中神色更是委屈和不满。      云澜当然看出了崔居正的委屈和不满,心中小人却在大笑,这样你就委屈了不满了?哼,就是要你委屈,要你不满,快些回去和你的那一对卑劣无耻的父母哭诉吧,他们就会更加坚定地走进圈套了。      “阿澜在想什么?可是替你表兄委屈了?”宇文邕看云澜突然沉默下来,见崔居正羞窘地离开了,这才低头在云澜耳边轻声道。      云澜很诧异,宇文邕这是什么眼神?自己怎么可能会替崔居正委屈?眼中的惊异顿时让宇文邕看个正着。      “阿澜,不可对四公子无礼。”走在一边的谢贞将两人的神情都瞧在了眼中,随即有队宇文邕道:“四公子,你为何会以为阿澜会为崔家郎君委屈呢?”      宇文邕有些不解,看了眼谢贞,又看向云澜。      云澜看着宇文邕,原来这儿时候的宇文四公子,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隐藏自己的心思,更加不知道如何去看穿别人的心思。      “谢家娘子是否真的不记得三年前同我的相交的情景吗?”宇文邕问道。      云澜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宇文邕为何会误会自己了,原来是因为自己假装不记得他的话引起的,顿时也觉得有些好笑:“四公子,是不是从来没有人同您开玩笑啊?阿澜当然记得四公子了,三年前四公子您送给我的饯别礼,可让阿澜高兴了好多时日呢。”      宇文招扭头插嘴道:“当然没有人开四哥的玩笑的,他一向都一本正经的,谁来开玩笑啊……”      “豆卢突!”宇文邕有些羞恼,喝止弟弟后,才笑瞪了一会儿云澜道:“小丫头真是大胆,居然开我的玩笑啊?”说完,伸出手在云澜的脸颊上拧了拧。      谢贞心中暗暗惊奇,四公子宇文邕也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候?那知道一边的阿梧却从宇文招身边跑开,推搡着宇文邕道:“不许欺负我阿姐……”      宇文邕手指一顿,看向推搡着自己的小圆球道:“不欺负你阿姐可以啊,你让我拧两下。”      云澜觉得好笑,拉着阿梧瞪了一眼宇文邕道:“四公子什么时候喜欢欺负小孩子啦?”      谢贞摇了摇头,忙同几个孩子入了内厅。      “你的字写得真好。”宇文邕同宇文招在云澜的陪同下,进了谢家孩子读书习字处的小书房。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好诗句,不知道是谁的诗词?”宇文招看的却是写的内容了。      云澜心头一动,想到宇文邕未来的十几年傀儡时光,便取下了那副字,对着宇文邕狡黠一笑道:“四公子,你要真的觉得好,那阿澜就将这副字送给你啦,可不要推辞哟。”      宇文招有些吃味地憋了憋嘴:“只送给四哥么?”      云澜笑道:“因为七公子你随着叔父读书,我的字送给七公子您的面前,那不是白让你笑话吗?”      宇文邕摇头笑道:“原来是拐着弯说我不好好读书么?”心中却在想着,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将会出镇外地,或许可以将谢宜要在身边,大哥应该会同意的吧。他完全没有想到云澜送他这副字的深意。      这一天,谢家很是热闹,而崔家人暂居的地方,却是一片沉闷。      “真是太欺负人了!我就说谢云澜这小丫头为何总是对我这姨母不冷不热的,每次都离得阿正远远的,本来是以为是她害羞不知道是么,然来是个喜欢攀高枝的人!小小年纪如此,真是让人生气啊!”崔夫人一脸的愤愤然,她之前数次同褚氏明示暗示想结为儿女亲家的心思,但是每次都让褚氏给糊弄过去了。      “哼,你现在才知道你那姐姐没有以诚待你吧,早就说过了,她心里不会有你这个妹妹的,如今连累咱们儿子都被人轻视。你还要犹豫我之前说的那事么?”崔仪征心中也有气,但是更多的嫉妒,谢宜凭什么能和宇文家的公子看重?他的女儿凭什么和宇文家的公子谈笑风生?不过是因为姓谢么?哼,自己也姓崔,若是自己娶了公主,同博陵崔氏的连宗也很可能不会被拒绝了。      想到次处,崔仪征让崔居正回房后,就对褚氏道:“后天便是谢宜的生辰,他们家将要举行家宴,咱们自然也是要去吃寿宴的,那一天谢家诸事忙乱,正是咱们动手的好时机!”      褚氏心里完全被儿子说的情景气到了,因此崔仪征一提议,她就同意了。她并不是相信崔仪征对自己会不离不弃,而是因为她知道,除了自己的阿正,崔仪征是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孩子了。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崔仪征会变心。      五月十二日,已经微微有了丝暑气,所以谢家的家宴摆在了庭院之中,正准备开席,却听见管事的匆匆来报,说是谢宜的同僚们也携着夫人们来贺,随后宜州刺史宁都郡公宇文毓也携着夫人独孤氏及两位宇文公子一起来了。      “哎呀,姐姐,想不到连郡公大人同夫人也来了,姐夫真是得郡公大人的看重啊……”      褚氏扫了一眼崔夫人,让她闭嘴后,才去了内室换了大红秀描金襦裙的见衣裳,忙带着云澜一起去迎女客了,崔夫人见主人都不在厅中,找了个内急的借口,便悄悄往吴氏院中去了。她不知道,一路走来,她的鞋底上沾了一层油。      “吴娘子?吴娘子?你可在屋中?”崔夫人在院子外轻轻喊了两声,见无人答应,抬头往四处仔细瞄了瞄,不见有人影,便推开院门闪进了院内。小心的掩上院门,崔夫人让小使女翠娘守在院中,才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吴氏正脸色憔悴的倚靠在美人榻上垂泪,屋中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吴氏进来了半天也没有察觉。      “哟,姐姐也真是的,怎么不给吴娘子你几个伺候的人?看着屋中真是冷清得很呐!”叹息了两句,崔夫人不顾吴氏眼中的疑惑,在榻边坐下,言语诚恳地道:“吴娘子,我是来为上次失礼的事情来道歉的。其实啊,我也是从我姐姐话语中才以为你是轻浮自甘下贱的女子,仔细打听之后,才知道我误会了你。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做什么事情赔罪都行。”      吴氏心中有些疑惑,但是想到自己最近形同拘禁的日子,心中又生出了一丝的犹豫,要不要相信崔夫人呢?她仔细看着崔夫人道:“可是,人人都道我自甘下贱与人做妾呢!说来,我也是良家子,只是与父兄失散而被卖,得了谢郎君相助,我才能有今日。想为妾侍奉谢郎君,也不过是为了报恩,哪知道夫人就是不同意呢?”      崔夫人心中暗骂真是个不要脸的女子,亏得还是公主呢!真真是没脸没皮至极,哪有人报恩是为妾的?想到丈夫的打算,只等忍住心中的厌恶,笑道:“哎,我之前就诧异了娘子你这模样性子,定是出身不俗的。其实呀,你也怨不得我姐姐,你大概不知道我姐夫,就是谢家郎君的出身。他乃是江左世家之首的陈郡谢氏的嫡宗,这纳妾啊,也是不容易的。可怜了你,一番情意付之东流了。”      吴氏听到崔夫人这样说,眼中泪珠滴落了下来,抓着崔夫人的手道:“夫人,你若是真的这样想,还请你帮帮我救救我吧!你不知道,谢夫人虽然表面上待我极好,但是私底下却将我软禁在这里,这么久以来,见谢郎君的面还不超过三次。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完成心愿呢?”      崔夫人心中更是鄙夷了,这吴氏真的是公主吗?莫非她是假装如此来恶心我的?如此一想,崔氏便面露犹豫道:“我虽然很想帮你,但是谢夫人毕竟是的姐姐的,这可真是让我为难啊……”   吴氏从榻上翻下,对着崔夫人跪下请求道:“还请夫人一定要帮帮我~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竭尽全力相报的。”      崔夫人心中得意,想了半天,才低声说了两句,吴氏听得面色酡红,微微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身形有些改变的崔夫人脸上围着薄纱出了吴氏的小院,带着小使女翠娘去了谢家客房休息。      因为谢家的主人们和得意的家仆都在庭前宴席上,所以微微有些头风发作的崔夫人一个粗使婆子的带领下,去了给崔家人备好的客房。      宴席之上,因为三位宇文公子的到来,谢宜这个寿星反倒成为了陪衬,更不要说名不见经传的崔仪征了。一杯杯酒水下肚,很快,崔仪征的头脸脖子都是红的。      “哎,我有些不适,想去客房醒醒酒。”崔仪征抓住一个仆从道。   这仆从能进前厅伺候,不仅是平日里得脸的,也是伶俐的,自然知道崔仪征的身份。想到五娘子的嘱咐,便恭敬地将崔仪征领去了崔家人常备的客房里。      女眷这边的云澜很快就得到了传话,点了点头,忙对着使女阿夕悄声嘱咐了两句。看着两个小使女离开,云澜嘴角边的弧度变得极大,哼哼哼,姨妈你就在吴氏的屋子里好生呆着吧!至于崔仪征,当你知道你所要娶的“公主”,不过是伺候某人的不得宠的伎女之后,你会如何呢?不说世家子,便是平民百姓,也不好娶纳这样的女子的。居然在他人家中趁着醉酒之机,侮辱了别人家使女的清白,幸好不是博陵崔氏的人,否则,定会被驱逐出族了。      云澜一阵得意,却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以及褚氏的预期。只因为那吴氏的身份确实不大简单,宇文毓今日亲临谢家,除了来贺寿之外,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这吴氏了。可惜,他只是对着谢宜含糊提过吴氏的身份,谢宜猜了个大概,但是却不曾对着褚氏同云澜说过。      当一行人入了吴氏的院子里后,看见的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崔夫人。众人一阵惊讶,褚氏忙让让你去寻吴氏,得知在崔家的客房后。众人的脸都绿了——他们都记得崔仪征去客房歇息醒酒去了。      宇文毓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看谢宜的脸上也是羞恼之极,便去了迁怒的心思,心中就将崔仪征一家轻视到底了。什么博陵崔氏的旁支?只怕是故意扯上崔家的名声给脸上贴金吧!宇文毓忙和众人匆匆往客房去了,只盼崔仪征没做出什么丑事来才好。可惜,才推开客院的门,便听见了内室里的喘息吟哦之声,众人的脸顿时又黑又红。      云澜等年幼者被留在了院外,但是众人的神情她都看在眼中,心中顿时跳动得飞快,这吴氏的身份难不成真的不简单?若是弄得阿父下不了台,那可真糟糕了。      宇文邕正在云澜的右前方,眼角余光正瞧见了云澜眼中的各种情绪,心中暗自诧异不已,看向院落的目光也变得极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完……各种憋屈……困死了…… 13 13、风扫残云再回长安 ...   云澜的表情有点傻,她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宇文毓心中冒火,拂袖而去。得到消息的独孤氏,自然也起身走了。宇文离开前看了两眼谢宜,有看了看小小的云澜,脑中有了主意。      “阿父,对不起……”云澜担心宇文毓因此而疏远父亲,不由得有些后悔,一直对前世的仇恨耿耿于怀是不是错了?      谢宜神色淡然,摸了摸云澜的头道:“没事的,去你阿娘那里,让她出面送崔家人离开,至于那吴氏,也送给崔家人吧。”      云澜心有忐忑,去了褚氏那里,见母亲脸色不好,心中更担心了,走到褚氏跟前就跪了下来:“阿母,你打骂下云澜吧,是云澜太过自以为是了……”      褚氏看着女儿,她何尝不知云澜心中所想?云澜记得全家被崔家人所害,自然是恨得入骨的。所以自己也没有阻止她的一些行为。而且,自己也对妹妹一家人寒了心,没想到事情居然弄成这样?想到独孤氏看向自己那了然的神情,褚氏心中就有些堵。自己可不是像独孤氏一样因为容不得妾氏,而想出此计来驱逐吴氏的。      叹了口气,褚氏让云澜起来了,语重心长地道:“阿澜,之前我同你阿父一直有些纵容你,也是因为怜惜于你记得那些事情。如今不可以再如此了,即便是恨一个人,也不能失了心性,不然就是堕了我谢家人的名声。”      云澜点了点头,语带哽咽道:“阿母,我一定不再这样了,您相信阿澜。”      褚氏笑摸了摸云澜的脸颊,听了谢宜让带的话后,便道:“你姨母同表兄,我已经遣人送他们走了。至于那吴氏,哭哭啼啼的实在不像样子,我让钟婆婆打晕了她,让你姨母带走了。”      云澜想到崔仪征的下场,即便没能让他一尝牢狱之灾,但是他这辈子是别想出头了,心中这才有些微的高兴。想到阿父之前的对着宇文毓为崔仪征求情,云澜就感慨,这样形同仇人的亲戚,也不能眼看着崔仪征被关进大牢里,即便是崔仪征有错在前失礼至极,但是阿父却不给人能留下落井下石的形象来。这样一想,云澜想到了几百年来,江左世族只在相互认可的家族内联姻,未尝不是有这样的顾虑。世家大族即便有不肖子孙,但是能够屹立几百年不倒的豪门大族,其家风绝不是虚假的。而谢氏,在江左的没落,也从最近百年的联姻之上能窥见一二了。阿父,大概也有所觉了吧。      不说谢家人的反应,单说那些随着宇文毓一起而来的属官们,也是各有心思,即便与谢宜交好,也不妨他们看谢宜落了脸面,一个事事完美的同僚,出身极好,深受公子的赏识,前程锦绣,心中怎么样都有些酸味的。如今方才舒畅了些,哟,谢宜这次将公子气得不轻,看来中军参军的职务,谢宜是轮不上了罗……      宇文毓靠在车厢之上,半天浓眉也没能展开,见两个弟弟都在打探自己的神色,这才笑道:“怎么,吓到你们俩了?”      宇文邕却是另有心思的,他之前有意让谢宜来帮自己,但看兄长非常器重他,又不好将这请求说出口。今日里兄长生了谢宜的气,自己此时开口,兄长会不会同意呢?这样也算帮阿澜那小丫头一把了。      “大哥,其实这事情也怨不得谢大郎君的,要说还得怪那崔仪征,当真是没有汉人所重的礼义廉耻啊。”      “就是啊,大哥,我听元正先生说过,您平日里挺器重谢大郎君的,这次也就算了吧。说起来,若非是我们不请而至谢家的家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的。”宇文邕话音一落,宇文招就开口道。      宇文毓笑看了两个弟弟一眼,眼中闪过明了:“你们倒真是喜欢谢家人啊,反而显得我这个大哥刻薄了。这事,其实也不是很重,我生气的,不过是因为谢宜的举动,颇有些治家不严的意味。我本来还想着,五月一过,让他由郡公府长史转为宜州中军的参军,如今却是有些难办了。至于那吴氏,一个女人而已,即便之前她是那人喜欢的伎女,也不过是一个伎女而已。”      宇文邕听宇文毓如此说,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大哥,您知道的,明年弟弟我也应该会出长安出镇地方,弟弟年幼不说,身边也没有许多得力之人,所以想从你身边要些人来,那谢大郎君,大哥可舍得?”      宇文毓眼神一动,想到宇文邕同谢家的小娘子好似有些交情,便玩笑道:“弥罗突你不是看上了谢宜的才华,是看上了那谢家小娘子吧?虽然那丫头还很小,也不妨先定下来啊!阿父说不清会同意也不一定呢,谢家虽然没落了,但是声名犹在呢。”      宇文邕脸色绯红,有些难为情地看了一眼兄长,这才开口道:“兄长莫要开弟弟的玩笑了,弟弟说的可是正事呢。”      宇文毓哈哈笑了,不过随口说的玩笑,便放在一边不提,半晌才收笑道:“你没有这等心思就好,自你们二哥弥俄突去世后,你实际上排行第三,阿父有意同突厥联姻,你的正室夫人,极大的可能是突厥的公主。至于谢宜,确实可以给你,他这个人,出身同才学见识都不差,难得的还不是迂腐之人,即便是为城郡守,也是可以的。当然,你也可以先同他相处一番自己体味便是了。”      宇文邕见兄长答应了,极为高兴,眉眼间都是笑容道:“只盼阿父让我外镇之地离兄长你这宜州不远就好了。”      宇文招很是羡慕,他只比宇文邕小一岁半,不过想到排行比自己靠前的宇文宪同宇文直都还没有封爵,就知道自己出镇外番,估计还要等好几年了。      “豆卢突也莫要羡慕哥哥们能外镇,多些时日陪在阿父身边,好生学文习武,会有外镇的那一天的的。”宇文毓看着宇文招笑道。      “恩,弟弟知道的。”宇文招看向宇文邕,自己得比四哥更加用心,这样就能快些外镇了。      三天之后,崔仪征灰头灰脸地带着妻儿离开了宜州城,崔夫人一路上不停地骂着吴氏这个扫把星,让崔仪征心烦不已,厉声喝道:“你还不消停一点?你以为咱们家落到这般地步要怪谁?还不是你那好姐姐?居然设下这般套儿让我们钻,当真是恶毒之极!”说着扭头回看了两眼宜州城门两眼,恨声道:“此仇不报,我崔仪征誓不为人!”      崔夫人被崔仪征冷声呛住,只得对着垂头沉默不语的崔居正哭诉,那知道崔居正面无表情整个人木木然然的。      “儿子,儿子,阿正,你怎么了?可别吓阿娘啊!”崔夫人吓了一条,扯着崔居正死命地摇了摇。      崔仪征也吓到了,虽然不耐崔褚氏的尖声,但是见到独子如此,也担心绝了后,忙也在一边唤了起来。      好半天,崔居正才回神,看向父母的眼神居然是蔑视的光芒:“阿父,阿母,你们不是常常说咱们家是出自博陵崔氏?为何你们为做出那等丢人现眼之事来?连累儿子也为你们蒙羞!”      崔仪征气得不行,一巴掌就拍到了崔居正的脸上:“你个小兔崽子,为父即便错了,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这个老子!哼,还不是你那没见识的蠢母做的好事?连累咱们一家?”说完,不理会被自己扇得脸颊高肿的儿子,爬上了牛车,死命拧了拧被绑在扯上的吴氏的嫩脸。      崔居正心中又气又恨,对崔仪征恨得不行,这人真不配称为自己的父亲!眼中已经闪过了杀意,将一边的崔夫人吓得不行。      崔夫人心中惧怕,扶着崔居正爬上牛车后,还一直打量着他的神情。      “母亲,你看什么?”崔居正心中也厌恶母亲的蠢笨,虽然长得一张不错的脸孔,但是举止气度差了阿澜的母亲褚氏一截,庶出的就是庶出的,上不得台面!以后,自己一定要娶一位出身高贵的嫡女!崔居正暗下决心道。      云澜从驿站二楼一间房的窗前,将崔家人的一切瞧得清楚明白,眼中闪过不甘,居然只是赶走了他们。但是想到自己答应了母亲的话,便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愤恨。只得不停地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宇文邕、宇文招以及谢贞是一起出来的,后两人正在谈论着城外的风景人情,只有他留意到了云澜眼中的不甘与愤恨。伸手扯了下云澜的小辫低声道:“前次是我看错了,误会了阿澜你。不过,却不明白了,阿澜你怎么如此不喜崔家人?”      云澜白了宇文邕一眼,当然不会说实话了,只是无奈撇着嘴角道:“一块良田里突然来了几棵不好好生长的庄稼,反而发出不好的味道,为了不想自己显得不好,只想着阻止别的庄稼长好。你说,这样的不好庄稼有人喜欢么?”      宇文邕一笑,心中暗道,小丫头更是不是更想将崔家人比为老鼠?哎哟,看来,自己出镇外地后,有谢郎君的帮忙,也不用担心闲暇里太过无趣了,阿澜这小丫头长大了也很好玩呢。随即轻声道:“你告诉你阿父不要着急的,兄长并没有生他的气。”      云澜奇怪地看了宇文邕两眼道:“我阿父并没有担心啊!大公子的为人,满宜州的百姓就知道的,何况是我阿父?”      宇文邕一哽,想也不想,继续扯着云澜的小辫道:“真是伶牙俐齿,小时候倒没有这样呢。对了,你可想回长安城?”      云澜摇了摇头道:“没想过啊,宜州很好的。对了,前几日就想问四公子的,你身边的那个漂亮的侍女怎么不见啦?”云澜暗想,宇文邕待自己真的不坏,不妨帮他一把,说不定长子不是同李娥姿生,便不会是那个历史中著名的昏庸无能的宇文赟了,哎呀呀,说起来,不过数年光景,就将祖父父亲的几十年的心血付诸流水,也是能耐啊!      宇文邕一怔,半天才忆起云澜见过的侍女只有一个,那便是李娥姿了。便道:“你倒是将那侍女记得牢。我来这宜州乃是正事,自然不好带侍女的。你若是回长安,便可以见到她了。”      云澜皱着眉头,嘟着嘴,为什么自己说的话,宇文邕就是不能明白呢?其实,云澜,你真是太高看了宇文邕了,他如今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郎而已,还不前世你所知的那位隐忍至极英武明智的帝皇呢。      不管怎么说,崔家人走了,云澜心中好受了许多,尤其是半月之后,听到自齐州传来的消息,说是在渡河的过程中,崔仪征同崔夫人起了争执,夫妻两人双双落水,心中更是高兴了。虽然崔居正的下落全无,让她有些不安,但是想到如此乱世,一个失去了父母及家族庇佑的少年,是很难安然无恙地活下去的,便不再将他放在心中了。随后,一家人回转长安之事,让云澜也忙碌起来,不再想起了崔家人。      谢贞大喜的这一天,谢家很热闹,云澜让重婶看好两个大点的弟弟,她得出面接待那些上门贺喜的年幼的郎君和娘子们。云澜看着厅中的官家贵戚子弟,想到前世自己六岁时,父亲谢宜病逝了,阿母、自己和阿懋孤儿寡母,在巴州凄凉度日的情景,心中就叹息一声。      回长安后,很快就有一件大事等着谢家人——谢贞从太学出至尚书台任职,如今的职位是尚书五兵郎中,职位虽然不高,但也是文官中有升迁之望的,加之出身和才学不俗,如今娶妻李氏,他日前程不可限量。有了谢宜和谢贞兄弟在,如今的陈郡谢氏一族有了延续,任谁也不能说谢氏一族完了。      云澜以为婚礼来道贺的人不多,毕竟谢家在北地没有什么根基,哪里想到长安的世族大家都有人来道喜,至于朝中权势重者,也遣了小辈来道贺。而云澜就领着一众小娘子们入了自己的小院。      “谢娘子有礼了,这茶是江南的茶么?倒和我们平常喝的不一样呢。”独孤五娘抿了一口茶水,笑看了云澜道。      其他年岁稍大的娘子们纷纷看着清丽的云澜,想看她是否如传言中一般聪慧——谢氏一门的女儿传说都是聪慧至极的。      云澜对着独孤四娘行了行礼,抬眼脆生道:“五娘子是喝不惯这种饮么?我阿父等人都说虽然寡淡了些,但是回味时余味不绝,很有味道。若是各位姐姐喝不惯,家中也备好了茶汤,各位姐姐请自便。”      前世云澜去世后,在世间漂泊了几百年,自然见到了被后人称为茶圣的陆羽,也知道了后世的茶饮,同如今的茶汤相比,云澜自己试过后,无疑后世这种寡淡的茶水,谢宜和谢贞等人都颇为喜欢,所以谢家便买来了茶叶自己弄了,倒是让来做客的小娘子们尝了鲜。      “五姐,谢小娘子特地拿出来新鲜茶招呼我们,全是好意呢。”独孤七娘笑瞥了一眼五姐,她是独孤姐妹中最为      其他的娘子们纷纷说笑起来了,她们的父兄大多是高位,初进谢家后,看到的并非如同自己家般的简朴摆设,贵重之物几乎看不见,心头本生出了轻视之意,但是在看到云澜所居小院落中书房的一本本的书籍时,大多生出了钦佩之意。      独孤七娘更是满脸的讶叹,看着书架之上的书籍双眼亮晶晶的,回头再对云澜说话则是客气了好多:“谢家妹子的书真不少,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书,果然不愧是谢氏之女。不知道我可否借两本书回去看看?”      云澜心中暗道,不愧是隋朝的开国皇后,满屋的女孩子,也只有她想到看书。   “姐姐想看什么书,自己挑就是了。”云澜笑答道,便是没有谢家的书,独孤伽罗还是有书读的,这个时候同独孤七娘交好,也不是一件坏事呢。      而这一幕全部落在了刚进院门的柱国大将军侯莫陈崇的幼女侯莫陈思眼中,她同孤独伽罗不对盘,之所以来谢家,一是想来看看所谓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的婚礼,二就是不想落了独孤伽罗的下风。      “我们鲜卑人可不是南蛮子,那些汉人南蛮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知道读书而不知道骑马射箭,如何开疆拓土扬名天下?”侯莫陈思不屑道。      房中的女孩子都停止了说笑,来回打量着孤独伽罗和侯莫陈思。   侯莫陈思扫过厅中女孩子们扬声道:“将门女子如何做出一幅南女样子来?哼,汉人的玩意都是说得好听罢了。”      女孩们面色绯红,因顾忌侯莫陈思的父亲乃是八大柱国将军之一,三个兄长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没人敢与之争吵,唯有独孤伽罗冷笑地看着侯莫陈思,心中暗道,这个侯莫陈思和她的父亲侯莫陈崇一样,都是空有匹夫之勇没有脑子的家伙。      云澜作为主人,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她心中一阵生气,数百年的战乱,汉人遭遇大劫,但是谁也不敢小看汉人。且侯莫陈思在谢家如此,当真是踩谢家的颜面。      “姐姐这话就错了。读书明理并不是只有汉人才做的,一人勇武也不能万人,敌万人者莫不是学识渊博之人。比方说宇文太师,他能够带兵征讨东魏,还能将西魏治理得上下清明,就是因为熟读史书之故啊!侯莫陈姐姐若是不信,可回家去问问大柱国将军,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澜说着,一脸你不信就去问父亲的表情,让侯莫陈思半句也反驳不得,她当然不能说宇文泰不读书了。真是个狡猾的小娘子!瞪了云澜一眼,她对着平日里常跟着她的几个小娘子道:“去看看新娘子就走了,这样寒酸的地儿有什么好待的?”      随着侯莫陈思及其它几个武将女孩子的离开,厅中诸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卢家的四娘子耿直拉着云澜的手安慰道:“云澜妹妹,你莫要放在心上,侯莫陈家的女儿一直如此呢。”      云澜心中一松,她对着独孤七娘笑了笑以示感谢,乱世之中武将权势滔天,王谢在建康城的凋落还不是因为武将带兵屠杀么?高门世家碰到军队杀戮之时也无济于事了。      “多谢卢姐姐,云澜知道的。”   看了一眼独孤家的六娘和七娘,即便是年纪最小的七娘独孤伽罗,也是明艳动人,不愧是美男子独孤信的女儿!      云澜本以为如今自己的年纪尚小,娘子们便是对自己的招待有意见,也不会说什么的,而且谢家云澜的招待并没有少什么礼数,待喜宴一过,随着云澜去看了新娘子一回,便纷纷告辞了,唯有独孤七娘,问了云澜读书之事,还说了有空拜访褚夫人的话。      云澜这边平平淡淡的,男孩子那边倒是有些小冲突,宇文邕看着堂兄宇文护的三子宇文静在谢家婚礼之上对着元廓无礼,心中升起了警觉,堂兄的权势已经如此了么?再看三哥宇文觉,不由得有些忧心。 14 14、新人欢笑英雄迟暮 ...   好容易喜宴过去了,云澜松了一口气,看向小使女阿夕笑道:“总算忙完了。对了,一天不见阿梧,他人呢?”      “大娘子可是问对人啦,大郎君带着一群小郎君们去闹新房看新娘子了呢。”阿夕抿嘴一笑道,“夫人让奴婢过来看看大娘子,说不可太累了。她说大娘子一定没想到歇一歇。”      云澜笑了,阿梧就算喜欢热闹也会有分寸的,“不过是招呼小娘子们,怎么会累呢?我这就去歇一歇,也不知道阿懋今天有没有哭闹呢,走,去阿母房中看看阿懋去——”话音才落,便见一小厮捧着一只盒子跟着阿草过来了。      “这是什么?”云澜有些好奇,怎么有人给自己送东西?      “回女君的话,这是宇文四公子让递给您的,说是什么药书?”小厮皱眉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名字来,只得这样说了。      云澜心头一动,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乃是一本略微发黄的《金匮要略》。云澜想到之前不过稍微提过自己喜欢读医书,没想到宇文邕会如此有心。收起盒子,云澜对着小厮笑道:“你去门房看看,若是宇文四公子还未离开的话,就替我说声多谢,转告四公子,就说……”本想告知宇文邕,让他想法子尽量同宇文护诸子打好关系,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这个时候多言,无疑不是生事了,况且人多嘴杂,传出去了反而替谢家惹来大祸。遂改口道:“就替我说声多谢了,他日一定回四公子这份厚意了。”      待小厮去了,云澜这才同阿草阿夕一起往褚氏屋中去了,才进了屋子,便感觉道屋中气氛有些不对。忙看向面色沉郁的褚氏道:“阿母,这是怎么了?”      褚氏面色一整,勉强舒缓表情道:“阿澜,我都听红香说了,你招待那些小娘子们没有出一丝的差错,真是阿母的好女儿。”      云澜可不相信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忙扯着褚氏的衣袖软语求道:“阿娘,到底是什么事情啊?阿澜知道了也能想想法子啊。”      “你可不能再想什么法子了。阿澜,虽然我们全家回长安不全是因为你之前的举动,但是总有些牵连的。本以为大公子遣你阿父回长安是暂时的,却不知道大公子已经决定将你阿父迁出宜州及宁都郡公属下了。”      云澜一惊,忙开口道:“那阿父外迁至何处?难不成是长安城中的职位?”若是如此,真得一番打算了,因为宇文泰一死,长安城中也将是多事之地。      褚氏摇了摇头道:“自然不可能留在长安城中的。宇文大公子已经出镇外藩,长安城中的官吏不可能留他的属官的。你阿父是被迁到四公子的帐中了。”      云澜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宇文邕比之宇文毓,目光看来,前者的情况更要好上几分的。“阿母,您别担心了,阿父若是跟在四公子面前效力,其实比大公子跟前更加胜一筹呢。四公子身边得力之人不多,阿父只会更被重用呢。”      褚氏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忧愁之处来,即便谢宜被宇文邕重用,但是宇文邕非嫡非长,所镇外藩定比宜州还要偏僻遥远,自己一家人跟着去,阿澜还好说,两个儿子的读书求学该如何解决呢?      云澜不知道褚氏的心思,否则定会失笑的。就凭她也能交给两个弟弟认字读书启蒙的,时日长了,才延请名师就是了。至于宇文邕将来会登基之事,看样子也是不能告诉给阿父了,免得他吓着了。      不说外间的大事,只说谢贞同新婚妻子洞房花烛之后,便携妻子入了正厅见谢宜一家人。      “兄长一家人极好,你不必太过生分了。至于长辈,家母至今还在江南,虽然见不到,今日也要随我向着南方磕头……”谢贞对于新婚的妻子李氏柔娘轻声叮嘱着。      “夫君放心吧,我知道的。”李柔娘垂眸低声应了。她出身并不低,但是父兄皆亡,同唯一的弟弟依附族人而过活。族人做主同谢氏联姻,她并没有反对,不管如何,谢贞都比她想象中的对象好了许多,出身不低才学不俗,更为重要的是,品性不差。所以嫁给了谢贞,她是高兴的。      云澜看见谢贞同李氏携手进了来,眼中有了笑意,叔父有了妻子,在长安城中也不会每日里郁郁寡欢,若是有了子嗣之后,也不会一心想着南归了,也许就不会英年早逝了。偷偷看了眼父亲母亲,也是满脸笑意,在看端正站着的阿梧,和要自己站着的小胖子阿懋,云澜心里乐开了花。      “元正多谢兄长与大嫂数年来的照顾之恩,请受元正同李氏一拜!”谢贞掀袍子欲跪倒,谢宜忙拦住了他。      “何须如此?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同舟共济并就是应该的。你要拜谢的并非我同你嫂子,而是尚在江南的伯娘。你们成亲都不能受你们一拜,如今就只能对着东南方三拜而已了。”      谢宜的话说完,褚氏牵着李氏的手道:“你大伯说的正是我要说的,入了咱们谢家的门,就是一家人了,千万不要太过生分了。弟妹若有什么疑难之事,尽管告诉嫂子我,没事呢,也常来我们这边坐坐,你这侄女侄子都很喜欢你呢。你呢,多和孩子们接触啊,也好早日生下一男半女的,咱们女人盼的可不都是这个?”      褚氏的声音虽然轻,站在她身后的云澜可是听清楚了的,暗自撇嘴,女人可不是只会生孩子呢。不过阿思,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他会不会提前从李家婶娘的肚子中到时间来呢?      谢家的家风一向旷达,但是也重孝道,而谢贞尤甚。他听谢宜的话,也不多争辩,携了李氏的手出了屋子,来到院中已经备好的香案前,对着东南方行了三拜大礼。      云澜一直在偷偷打量李氏婶娘的神情,见她面上神情温婉,羞涩中带着一点拘谨,眼神明亮璀璨,站在温雅如玉的叔父身边,并不失色。她知道,叔父这个妻子娶对了。      待用完饭,谢贞携李氏离开,云澜笑着腻到褚氏身边道:“阿母,叔父这个婶娘娶得真好啊!”      褚氏捏了捏云澜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婶娘虽然父兄都不在了,但也是陇西李氏的女儿,并非寒门小户出身,教养和见识自然是好的。不过,和你叔父的日子到底过得如何,也要看日后了。”      云澜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了。对了,阿母,昨日独孤七娘子说要再来我们家拜访呢。还有那侯莫陈家的娘子,我一时气愤驳了她几句话,也不知道她是否会记恨。至于四公子使人送给我一本医书,倒是小事了,我只需回份礼物给他的便成了。”      褚氏的手一顿,片刻后才道:“侯莫陈家的姑娘,听说是个炮仗脾气,她同独孤家的娘子最是不对盘,说的话不好听应该也不是针对你的,莫要担心了。至于独孤七娘子来咱们家拜访之事,也只怕是说说罢了。听说独孤家同杨家的婚事已经近了。倒是那四公子的事情,我可不认为是小事。阿澜,你之前同四公子相交我并没阻止,一是你年龄尚幼;二呢,阿母以为是小孩子一时好玩而已。以后,同四公子等人相交,可不要太过亲密了。他以后是你阿父的主公,你更是不能随便了。”宇文家毕竟掌一国权柄,谢家女儿同宇文家的公子相交太过并非好事。      云澜知道母亲的疑惑,也不多言,应下了。至于宇文邕,以后能够出言提醒一二,自己也不会吝言的,就当是回报他的好意了。      褚氏笑道:“你明白就好了。虽然说你阿父要跟着四公子外镇,但是到底什么时候动身也不清楚。所以阿梧的功课,你便要多多留意了。”      云澜笑道:“阿母你就放心吧,阿梧是个懂事的孩子,每日里的读书习字从不懈怠呢。”想了想便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该请个武艺骑射的师傅,来教授阿梧一些功夫了。咱们家的先祖建谢氏高名,当年的淝水之战功不可没,先祖安石公、幼度公,乃至灵运公,都精通兵法身负武艺。即便不从军,习武学骑射也能强身健体。阿母,您和阿父说说吧。”(谢安,字安石;谢玄,字幼度。)      云澜哀求道,其实她也想跟着学一学,世家女子会骑射功夫的不在少数。      褚氏眼中闪过了然,“你以为你阿父没有想到么?之前阿梧太小了,如今还不确定什么时候离开长安。等定下来了,便会请骑射师傅的。而且他还说了,到时候,你也跟着学一学。”      云澜闻言大喜,不管将来如何,此时多学点本事,也多了几分自保之力。等云澜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弟弟阿梧时,他也高兴极了。      “阿姐,骑射师傅什么时候来呢?我现在就想学呢。”谢梧虽然生就谢家人俊秀的样貌,但是品性中却染上了几分北方孩童的豪爽之气。      “不用着急,阿母说了,等我们离开长安了,就给你请骑射师傅。”云澜皱眉,算时间,宇文泰大限不远了,宇文邕外镇也就快了,只希望自己一家能顺利地随着宇文邕离开长安了。      祥云居一间雅室之内,四个少年盘腿围坐一周,每人的脸上神情都很严肃。      “四公子也不要太担心了,或者太师吉人天相,病情好转也未可知呢。”王谊给宇文邕斟满一杯茶汤,劝道。(王谊,南岐州刺史安宁郡公王懋之子)      宇文邕想起前些日子阿父突然吐血的情形,心中的不安非常大。“希望如你所言了。我如今只恨自己生得太晚,不然也能替阿父征战解忧了。如今,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像大哥一样外镇藩地了。”      王显虽然机敏聪慧,但从来都是谨言至极的。他猜得到宇文邕为何如此焦虑,除了太师病重的原因之外,更是不知道前途茫然之故。但是正如宇文邕自己所言的一样,他吃亏就吃亏在生得太晚了。但是这个是不能强求的,太师的侄子们正值壮年,徒劳与其相争,只会落得不好的下场。况且,事情也还没有到那一步。“前日里在四公子书房中见到了一句好诗,显深觉那诗好味道——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四公子当仔细参详一二才是。”(王显,王懋之侄,父亲早逝,被叔父抚养长大。)      贺兰璨灌了一大口茶汤,有些不解地道:“弥罗突,你当真不必如此的。我听阿父说了,他已经同尉迟叔父去了信,说是从蜀中和江南找名医来,一定让舅公无事的。”(贺兰璨,小司马凉国公贺兰祥的第四子;而贺兰祥,是宇文泰的外甥,宇文邕的表兄。)      宇文邕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云澜没有忧愁的笑脸来,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啊,多想拧两下啊!      四个少年才出了祥云居,差点没被一疾驰而过的快马给撞倒。      宇文邕脸色一变,拦住脸色青黑的贺兰璨道:“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莫非边关有大事发生了?”      王显、王谊兄弟俩闻言,脸色也变了。随即四个少年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便各自散了归家去了。      军情大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南梁广州刺史王琳率大军攻打魏梁边界,宇文泰自然非常生气,派出了大将军豆卢宁出兵讨伐。不久之后,王琳兵败,表示愿意归附魏国。宇文泰心情舒畅,身体也好了几分,封王琳为大将军,长沙郡公。同时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原因,封了六子宇文直为秦郡公,七子宇文招为正平公。然后带着部分臣子西巡,宇文邕担心父亲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劝说过一次,却被宇文泰大笑着拒绝了。      “为父身体比之年初已经好了许多了,你不必担心。此次西巡,我本来打算带你一起去的,但是又想到年后你就要出镇地方了,还是留你在长安好生随着先生学习为好,我听说你大哥将谢宜给了你,这个人也算是个人才,比之他的族弟谢贞还要强两分,你有事无事也可多和他请教。至于你阿母那边,她虽然是偏心豆罗突,但也不知道不关心你的,你也莫要太过生疏她了。”      宇文邕垂下了头,母亲和阿直,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你也莫要如此,我这次西巡,也会同突厥的来使见面,若无意外的话,我会向他们的大汗求聘公主,你二哥不在了,三哥的婚事也定下了。所以所以突厥同意了,这个公主便是你的正妻。你心中要有数,事关国家大事,不同任性了。”宇文泰看着儿子这个样子,摇了摇头,他并不认为叱罗氏的偏心是什么大事,就是他也比较偏心几个年长的儿子呢。      宇文邕有些难受,但是却不能反对,眼前的男人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一国的掌权者,他决定的事情,自己没有任何反对的资格。      “父亲放心,儿子明白的。”宇文邕隐隐生出了对未来妻子的不喜之心,即便她是突厥的公主。      云澜正在看阿梧写的大字,指着几个字对着阿梧道:“你这几个字不成,一会阿父过来检查,有你好受的。还不快去重写?”      谢梧憋着嘴巴,有些哀怨的道:“阿姐,自从回了长安后,阿父在家中的时日就居多,倒是我受苦的日子来临了,真想念宜州啊!”      云澜敲了敲他的额头笑道:“胡说什么?长安乃是国都,比之宜州自然要好些的。再说了,阿父天天督促你的功课,你该高兴才是,等到他忙了呀,你想天天见到他都难了。还不快去写字?”      谢梧嘿嘿一笑,抓着笔去用功去了。云澜看了一下更漏,有些诧异阿父今日来书房晚了好多,便起身出了书房。      “大娘子。”阿夕正在门廊前发呆,见云澜出来了,忙迎了上去。      “随我去看看,阿父怎么还没来书房。”云澜警告地让小丫头轻声点,随即轻声道。      阿夕忙屏住了呼吸笑了笑,随着云澜离书房远了点才小声道:“大娘子,那才阿铁大哥过来传话,说是宇文四公子和一个王郎君来访,下晌才能过来书房了。”      云澜脚步一顿,宇文邕来了?那王郎君又是谁?想了想,脚步却是往厨房去了。      “哎呀,大娘子怎么来厨房了?要吃什么点心,让小丫头来传声话就是了。”胖胖的许厨娘看见云澜,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了。      云澜笑道:“我听说阿父来了客人,便过来这边看看,您做两样精致的点心就好了。”      许厨娘忙进了厨房忙活去了,心知是不可怠慢的客人,于是比平时干活都要利索些。云澜没等多久就让端着一叠荷花糕往正厅去了。才进院子,就看着阿铁守在院前。      云澜隐隐猜测宇文邕有什么重要的话和阿父说还要清场的,也不再多行,将糕点给了阿铁让他端进去,这才转身去了褚氏那里,阿懋这几天的胃口不大好,得看看他好些了没有。却不知她让人送进去糕点,正好缓解了厅中凝滞的气氛。      谢宜一看莲花糕,笑对宇文邕和王道:“四公子和王郎君请用,这莲花糕的味道清淡香甜,是极好的消暑点心,你们多用点。”      宇文邕想到谢宜之前的话语,心中还有些不喜,但是却也知道谢宜说的在理——自己以后就藩,长安的事情多想无益。他可不承认自己有些好高骛远呢。像是出气似的,抓着一块糕点用力咬了一大口,果然味道极好。      王谊好笑地看了宇文邕一眼,对着谢宜道:“谢先生,这糕点是江南的点心么?在长安倒是没有见过呢。”      谢宜笑道:“也算不的是将那的点心,是小儿喜欢甜食,但是小女又怕小儿牙齿不好,便捣鼓出这些个点心让厨娘做出来的。四公子和郎君吃得好的话,我一会吩咐厨房再做点,给你们俩位带回去?”      宇文邕想到云澜,心中的不喜散去了些许,想了想自己以后的身份,沮丧地承认,谢宜说的真是太对了。无论如何,自己现在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不参合到争斗中去的。      “原来这糕点是谢小娘子捣鼓的,那我带一些回去吧。”宇文邕又咬了一口道:“若是依先生看,邕何时向阿父大人提出外镇合适呢?”      谢宜摇了摇头道:“丞相大人的身体虽然今日有所好转,但是你还是不要急于一时了。一旦外镇再回长安就难了,若是丞相大人有个不好,你身为人子在外地总是欠妥当的。”      谢宜虽然很想随着宇文邕离开长安城,但还是同宇文邕点明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毕竟这个少年是自己现在的主公了。      宇文邕闻言沉默,若阿父身子不安好,自己就须等到他过世之后才能外镇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瞬间,宇文邕又有些松了口气,自己不是三哥,堂兄们和表兄们的全是太盛,他才是那个更该去烦恼的人呢。      而在同褚氏说话的云澜,听了下仆传话说是宇文四公子和王公子都很喜欢莲花糕后,又去了厨房催许厨娘再做一笼,甚至亲自动手做了一份肉圆子单独给宇文邕的,也算是自己收了宇文邕那本《金匮要略》的还礼了。      “大娘子,宇文四公子喜欢吃这种肉圆子?”阿夕双眼惊讶得睁得大大的。      云澜抿嘴一笑,其实她也是在宜州城外的那家驿站里才发觉的。“不要多话了,赶紧送去前厅,这肉圆子嘛,就说是我的还礼。”      待使女提着食盒走远了,云澜脸上的笑容才消失无踪,宇文邕待阿父亲厚,他日时月难熬之时,也不知道阿父能不能袖手旁观?不自觉间,手指稍微用力,扯落了艳阳下盛开的一朵月季。      盛夏的长安城中,因为当权者宇文泰的出巡,高门大户间的走动也倦怠了几分,但是云澜就迎来了好几拨客人,其中最让她疲于应付的是独孤七娘。幸好独孤七娘同杨坚的婚期日渐临近,她往谢家的走动才渐渐少了。      七月里,独孤信的幼女出嫁本该是长安城中的大新闻,但是却被宇文泰在云阳城去世的消息将喜气冲得干干净净。      云澜看着天边的烈日,感觉到长安城中无比肃杀的冷凝气氛,微微叹息,纵是盖世英雄,也有迟暮之日,西魏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空补完这章了,我离开老家回来上班了,不管怎么样,这个冷坑,我会慢慢地继续下去~~下章,重要的男配出场,咚咚咚~~希望明天能更新半章~~ 15 15、陌上少年笑言为约 ...   宇文泰之死给云澜最大的影响是父亲谢宜很快得到了一个外放的官职——同州郡丞,因为宇文邕被新上位的兄长宇文觉封为大将军,外镇同州。宇文泰的是非功过的功绩,自有史书去评说,云澜没有太多的感慨给这个素未蒙面的当权者,就同褚氏一起收拾东西打包出了长安城。      同州位于长安以西,同华州一样,乃是关中重镇,早年高欢几次领兵度过黄河,同州都是战略要地,因为地处黄、洛、渭三水之间,本是土地肥沃之地,但是因为多年的战乱,此地也不过是比其他地方略微好上几分而已,庶民百姓的生活也不过平常。      “阿父,同州土地肥沃,您在此地可以大展拳脚了。”云澜骑着小马跟在谢宜身后,笑看着沃野千里脆声道。      谢宜也生出了几分豪气,他生性豁达而识时务,并不觉一小小的司马辱没了身份,反而觉得地方为官,也是一条通途。“阿澜,为父不求其他,只求同谢氏许多先人一样,图治一地清明。”      云澜笑了笑,她可是知道阿父的志向的。      秋天到来之时,宇文邕在长安参加了宇文泰的大殓之事,就亲至了同州。      “四公子,您看,百姓们都在收割庄稼呢,看来郡丞和诸参曹们这几个月里并不曾有懈怠的。”王显也跟着一起来了同州,身上挂着同州司马的职务。      宇文邕还在想着三哥宇文觉之事,三哥少年英毅,定不会服堂兄宇文护的大权在握,但是他怎么可能斗得过堂兄?还有堂兄对皇帝的不尊敬,只怕他会学东边的高洋胁迫魏帝退位了……      甩开长安城中让人烦恼之事,宇文邕看向正在忙着秋收的农民,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职责便是将同州一地给治理好了。正看着,却看见几个小孩子赤着脚从车队前跑了过去。      “阿娘,同春馆的孙大夫来啦,正在给阿翁诊脉呢!”打头的小男孩子跳下田埂对正在收割的妇人道。(阿翁,即祖父)      当家的男人抬起头,看向直起身子的妻子道:“孩子他娘,你快跟着孩子回去看看,好生谢过人家孙大夫啊。”      那妇人丢下手里的镰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大声应了。又对着隔壁地里大声道:“四儿他娘,你不是说你们家春梅身子不好么?同春馆的孙大夫来了,一会请他去看看吧。”      另一块地里的妇人也直起了腰,同当家的男人说了两句,便同先前的妇人带着几个孩子结伴回去了,又经过宇文邕他们的车队,忙小心地避开了。      宇文邕看了几个妇人和孩子的衣着,虽然灰扑扑破烂得很,几个孩子也都赤着脚,但是脸色尚好,知道他们的日子尚能过得下去的。      后面一辆牛车之中,除了贵重的行李之外,尚有宇文邕得用的几个大侍女,当中便李娥姿。她早就同几个侍女一道掀开帘子四处张望,看见路边那两个衣服沾了土脸上皮肤又黑又躁的妇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来。      “娥姿姐姐,你看,那妇人的手,呀,那还叫手吗?同那老树枝没什么分别了。”叫秋红的侍女眼睛很尖,看见两个妇人的手,惊讶叫道。      李娥姿是四个侍女中最为年长的,她当年被大军从江陵掳到长安,一路上也见过各色的流民,自然知道路边这样的妇人其实还算好的,她曾经还见过为了一口吃食卖身做妓的呢。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们啊生来就是这个命,不劳作又怎么样呢?所以啊,咱们姐妹呢好生服侍四公子,怎么着也比这些个妇人强些。”李娥姿嘴中这样说着,心中却着实不安。      她是几个侍女中年纪最长的,今年已经快二十二岁了,这样的年纪按理给放出去嫁人的,只是四公子对于内宅之事并不大经心,而叱罗夫人也不大管四公子院中的事务,故而她虽然逾龄,但是还没有嫁人。如今再看田埂上那些农妇蓬头憔悴的样子,生生打了个寒颤,那些妇人的真实年龄也许只比自己大个几岁,但是却苍老得像是老妪,一双手更是难看得像树枝。自己若是嫁人了,落得好嫁个侍卫或者仆从,要想嫁给地位高点的郎君们,也只能做侍妾了。如此想着,李娥姿就有了几分愁绪。待看到前面骑马的四公子和王郎君,她顿时生出了一个主意来,四公子虽然才十四岁,但是身子挺拔,看起来同南边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没有分别,再过一两年,他身边必然少不了侍寝的侍女,自己长相并不差,虽然比四公子年长数岁,但是只要自己能生下一儿半女的,这往后的日子也就有依靠了。      想到此处,李娥姿顿觉这主意好,她可不要嫁给那些个朝不保夕的庶民们,以后定要对四公子更为上心才好。      宇文邕当然不知道他的侍女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依旧同王显说着话:“一会儿去那村子讨几碗茶水喝,也可打听下那些庶民百姓的日子到底如何了。”      王显点了点头道:“虽则先丞相(即宇文泰)重新定下了均田之制同徭役计帐之法度,但是低下的人执行得如何,不亲自看看还真不清楚。”      宇文邕深觉在理,招过贴身侍卫黑虎道:“你让车队先行上路去州府,本公要同王司马去前面村里看看。”      黑虎领命去吩咐了,不一会儿,车队缓缓上路,他则带着数名侍卫跟在宇文邕同王显的后面进了村。      才到村口,宇文邕便看见了村民围在一处,那中间有个大嗓门熟面孔,正是谢家的家仆谢铁。      “慢点,慢点,这些个柴胡并非是人人能喝的,肝火旺盛的要慎用。一般的发热、寒热往来、疟疾可熬着一剂吃吃,不见效的话,记得要快些到回春馆里看大夫……”谢铁大着嗓门喊道,村民们哪里管那些,一个个想多领份。      “将阿铁大哥刚刚的话重复一遍,你才能领一份回去,不然吃出病来可不得了。”脆生生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宇文邕听后一愣,这,不是谢家云澜的声音么?      王显看宇文邕下马,也忙翻身下马,随着宇文邕挤进了人群中,便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正在分发药材。      云澜听村民磕磕绊绊地说了柴胡的用途,又嘱咐了几句,便给了这村民一副药,忙招呼下个村民来。眼见身边带来的药材少了大半,忙低头去弄,嘴中说道:“喏,说了柴胡的用途和忌用才可领一剂回去的,说吧,我听着呢。”半天不见前面的人说话,待直起身子抬头,一件宇文邕,随即愣住了。      “哟,你这是成了药童了?还真是稀奇。”宇文邕笑着打量了一番云澜的衣着道。      云澜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抱拳道:“四公子好,在下正忙着,待忙完了再同四公子说话。四公子你也不要阻着村户人家领药了,让开些才是。”      宇文邕看身后村民挤着,忙让开了一几步,好奇地看着云澜忙活,怎么也想不到谢家的嫡女会做公子打扮到村上来分发药材。      “四公子,这位小郎君是?”王显没有见过云澜,见宇文邕的神态,很是好奇,悄声道。      宇文邕轻声道:“你还吃过他们家的莲花糕呢,谢郡丞家的……女公子。”      王显一惊,仔细打量了一番云澜行事,只觉得谢家的女郎君小小年纪就如此行事,果然别处一格。      云澜分发完药材,让谢铁带着阿草去了行医的孙大夫处,她则对着宇文邕同王显抱拳道:“四公子久等了,这位郎君高姓?”      王显笑了抱拳回礼道:“在下王显,谢……郎君有礼了。”      宇文邕又看着云澜的衣着笑了一番道:“你这是做什么?谢大人怎么会同意你这样打扮出来?”      云澜笑道:“我阿父待百姓如子,他知道我行事只会支持哪里会拦着?再说了,我这样行事也不算出格,今日随着同春馆的孙大夫来这乡下,他看病我分发药材,正好一举两得。倒是四公子你,今日才从长安过来同州的?确实该四处看看才是。”      宇文邕嘿嘿笑了起来,伸手捏了下云澜的鼻子道:“本公子还需要你这个小丫……小子来教不成?看样子,你是很熟悉这一带村子的情况了,正好带着我们走走看看。”      云澜却没有一口应下,想了想道:“我再熟悉也没有村民自个熟悉,不如我让阿草去找几个小子来带路。我也去同孙大夫说一声。”      宇文邕自然同意了,随即同云澜去了在路上碰过的那个妇人家中。      同春馆的孙大夫,乃是耀县孙家的传人,乃是后世人称药仙孙思邈的族叔,云澜来了同州后,听闻同春馆的坐馆大夫姓孙,便着人打听了一番,想到自己魂魄飘离时随着孙思邈学的半调子医术,便求得谢宜和褚氏的同意后,做公子的打扮随着孙及云大夫学医了。      孙大夫看了一眼宇文邕同王显,知道是和小弟子熟知的官家子弟,也不阻拦,挥手让她去了,又继续给问诊的村民把脉起来。      “这个孙大夫倒也不像普通的医者。”宇文邕出了屋子,有些感叹道。      云澜笑了,孙家一直是医学传嫁,能出一个孙思邈名留青史,可见家学之渊博。“孙家祖上历代便是长安一带的医者,孙师傅的医术其实不比宫廷之中的太医们差多少。当然了,这乡间的农人用药和宫廷之中的贵人用药是不同的,农人们常年劳作,小病撑着大多也能挺过去,大病值得及时也能好,倒是那些贵人们,身子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身子骨反倒没有村野之夫们来得坚实。”      王显笑看着河边的大树道:“是否就像那些大树?在这野地里反而长得更加的高大?”      宇文邕失笑道:“说来你们这话中的贵人莫不是指我吧?阿澜你也不是村野之人,这样劝诫我很不合适呢。我舞刀弄棒身子好得很,但是你,还有你阿显,可不要只会说我。”      云澜正色应喏道:“确实,我会好生保重,争取活过六十六。四公子和王郎君可不能比阿澜我早走哟。”宇文邕前世可是长年而逝,就是王显,好像也是不到三十就死去的。      宇文邕同王显问言,都觉得好笑。宇文邕扯了扯云澜头顶的小辫道:“好啊,待得我们年过六十白发苍苍之时,再来此地一游!”      云澜抿着一笑,但愿你我此生都不若前世那般命运坎坷,遗憾而逝。      “小大夫,这两位公子爷,咱们村里就数里正老爷家的地最多啦,啰,就算屋子也是咱们最大最好的呢!”名为小虎的男童带着云澜一行从村西头出来,指着村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瓦屋说着。      宇文邕点了点头,笑着对云澜同王显道:“看来先丞相制定的法制在这乡间得到了执行,庶民百姓能安居乐业,我大魏才能东抗齐国,南拒萧梁。”      云澜指着赤着脚的小虎,对宇文邕摇了摇头道:“他们这般堪堪能裹腹而已,如何称得上是安居乐业?不说天下,只论同州,四公子如此这般就满足了么?”      王显有些赞赏地看了一眼云澜,有些戏谑地笑道:“四公子啊四公子,如何?今日倒是被一小子给看清了呢!你可该好生想想,同州一地今日起这般,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会是何等模样?”      宇文邕并没有因为云澜的话而心生不悦,笑看苍茫无际的田野,心生豪气道:“那是自然的,今日这虎子赤脚无鞋穿,我便要三年后同州再也无穿不起一双鞋之人!”      “好!四公子可不要食言了,阿澜可会将这番话记在心中呢!”云澜高声喝彩道。      宇文邕却打量了一番云澜,挑眉道:“我立下了目标,阿显自然也有一番打算,倒是阿澜你想如何?”遂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我倒忘记了你的身份了,也罢,你好生学好了医术,就算不错了。”      云澜瞪了宇文邕一眼,笑道:“四公子这真是小看我了。阿澜虽然没有四公子的雄才大志,却想在三年之内,在同州一地办起三间学堂。出了读书习字,也想教一些孩童习得简单的医术。”      宇文邕同王显看着仰头自信说着打算的云澜,精致的小脸在阳光下格外的璀璨,好似连阳光都失色了。两人都有片刻的失神,待回过神后,宇文邕才笑着拍了拍云澜的头道:“想法虽然很好,但是就凭你这半大的孩子?莫不是让你阿父私底下帮忙吧。”      云澜白了一眼宇文邕,皱着鼻子道:“少看不起人了!咱们来打赌,三年之后,谁才是那个失言之人。”三间学堂,说起来有些难,其实并不太难。但是宇文邕想让同州所有人都不缺鞋穿,却是极难的。      “好,你们两人打赌,我便做见证之人了!”王显拍掌笑道。      最终云澜和宇文邕击掌为赌。      宇文邕同王显看了两个村子的情状后,就先行回城了,云澜则随着孙大夫一起直到城门快关之时,才匆匆入了城。      “阿姐,你可快回了。”谢懋在廊下坐着,一见云澜进来了,就起身冲了过去。      云澜笑摸着虚岁已经三岁的阿懋,假意虎着脸道:“做什么坐在廊下?没事的话该随着你兄长去读书的。”      “哥哥正跟着董师傅射箭呢,不要阿懋跟着。”谢懋撇着嘴告状道。      “哥哥也是怕伤到你啊,天气变冷了,以后不要再坐在地上了,知道吗?要是病了,不仅要吃很苦的药,就是阿父和阿母,都会很担心的。”云澜牵着谢懋一起进了主屋。      褚氏正在对着同红香商量着送去长安的贺礼,因为谢贞的妻子李氏有孕了。一见云澜带着幼子进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招过云澜道:“今日个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又摸了摸谢懋的脑袋,让他坐在了一边的榻上。      云澜忙说了随着孙大夫去乡间的事情,又说了宇文邕到了同州之事。      “阿娘,我可是同四公子打赌了,三年之内,要在同州凭借自己之力,办成三所学堂的。”      褚氏点了点云澜的额头笑道:“你个小丫头,何必同四公子打这样的赌?你以为学堂是那样好办的?要是你阿父说办成,还是可能的,倒是你?我看难罗!”      云澜不满地撇嘴道:“阿娘,你怎么也同四公子一样看不起阿澜?哼,我就一定要办成给你们看看。”      褚氏笑着拧了拧云澜的脸颊,道:“好吧,你就办吧。不过呢,实在办不成也没有什么,四公子难不成还和你一个小娘子计较不成?”      云澜也不说话,心中却已经默默盘算起来,这个时候科举还没有开始,读书的多半是家资富裕的子弟,所以学堂办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没有学生,也很可能没有合适的先生。所以,这件学堂不能单独的教书文章典籍,贫家的孩子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谁会舍得让家的孩子不做事情跑来读无用的书呢?看来,这件事情,还是要宇文邕从中有所行事一番才行。      科举,虽然此举是寒门子弟崛起世家没落的重要因素,但是云澜并不觉此举不好。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也没有永盛不衰的家族。一个家族的衰落,更多的其实该从自身找原因:若是谢家同王家一样,早早地抛弃老庄的清净无为之学,在刘宋乃至萧梁也不会被君主厌弃院里朝廷中枢而又被王氏压倒;若是谢氏放弃早年的门户之见,同寒门子弟联姻,也不会有孙恩之乱同侯景之乱中的谢氏族人被大肆屠杀之事了。如今的世家大族并不能像东晋之时那样能够左右一国朝政,而是须依据国家而生存,皇权的强大让世家必须避其锋芒。漂泊乱世多年,云澜早已经没有了世家女子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她深知家族在皇权国家面前的脆弱。所以,科举,先于前世十几年正式出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不管如何说,宇文泰在世之时,不以门第选材只以真才实干为遴选标准,大力提拔寒门子弟,便是科举的雏形了。而且不管怎么说,宇文邕都是自己的朋友,比之杨坚,他更得自己的钦佩。      云澜打定了主意,便想着如何将此事同宇文邕说,想了想,还是先告诉了父亲谢宜,同州一地,大兴得教,父亲这个郡丞是不可以避过的。      谢宜听了云澜的主意后,双目放光,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后,随即坐下叹息道:“于当政者而言此举极好,过两日阿父就同四公子说说。可惜阿澜你不是男儿身,有此见识真是可惜了。”      云澜弯眼笑了,女儿身又如何呢?阿父还不知道,八十年后世间会出了一个女皇帝呢!自己虽然没有那武氏那样的野心,但是也不认为自己生为女子会比男子差:“阿父,只要四公子在同州大兴德教,不出三年,同州一地的读书人必定会变多起来,这样,女儿想办学堂也容易了,那个赌约也就不会输给四公子了。”      谢宜哈哈一笑,学着妻子褚氏的样子拧了拧云澜鼓鼓的脸颊。      宇文邕听了谢宜的话,也是心潮澎湃,想了想后便招来了刺史府一众属官商议此事,很快就有了具体议程。虽然他后来知道这主意是云澜想赢赌约而对谢宜提出来的,但是也不以为意,毕竟手下多是富有才学之人,他治理同州也就容易多了。      这一年里冬末,因为新任刺史同郡丞的到来,同州安置了近一万的流民。而云澜,也随着孙大夫走了近二十个村子,给许多的贫苦村民施药问诊,同州回春医馆的名声在百姓间更加的响亮。      次年开春,来自长安的消息让宇文邕同云澜都有些不安,宇文护先是逼迫了魏帝元廓逊位,代西魏建国为周,宇文觉自称为周天王,作为宇文觉的弟弟,宇文邕的封邑增加了一千户,但是这丝毫没有让他高兴,因为堂兄宇文护被封为晋国公,进位为大司马,大权独揽。他知道,以三哥宇文觉的个性,最多能忍堂兄一年半载而已,两人之间势必发生极大的冲突,无论谁胜谁负,对于大魏,不,对大周而言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而云澜的心存忐忑,却是因为她知道,随着宇文护的揽权,他的第一次亲力亲为的东征就快要开始了,同州作为战略要地,许多的百姓将被征调,阿父作为同州的郡丞,经年的辛苦很可能因为这一次东征的失败而付诸流水——宇文护此人性宽重权,却无治国统兵之才,东边的高洋,虽然性情暴虐嗜杀,到那时比之宇文护,某些方面绝对是要强上许多的,所以两次东征,都是以失败告终。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完~~然后同样求留言求收藏~~  最后,桥夕觉得心情沉落的时候,和朋友聊聊天,也许会好点。恩,今天退烧了,心情也好了许多,桥夕会努力填平这个坑的!恩,晚安了,最后,专栏也求收哟~超级希望专栏收过五百啊~~—  大家顺手点击收藏吧,抱拳多谢了~~  16 16、杀戮之人妄称英雄 ...   虽然说云澜一开始担心宇文护的东征,但是却也知道,宇文护若想顺利东征,前提是将大权独揽,所以距离东征还有一段时日但是也不会太远了。云澜记得,当世第一的美男子“独孤郎”大柱国独孤信便会在这一场权利斗争中失败被逼自尽。独孤家,看来要沉寂下来了。想到前世杨坚建隋代周后对宇文氏的赶尽杀绝,云澜暗想这仇恨该是从独孤信被诛杀开始结下的了。      “那罗延,父亲如今的情势你是知道的,你说怎么办?”独孤七娘想到父亲独孤信如今的处境就忧心忡忡。      杨坚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是好读史书,见识卓远。加上他的父亲杨忠时时教导他处事要老成持重,所以他对于大柱国、楚国公赵贵同岳父独孤信等人的计谋除去宇文护之事颇为不看好。虽然他也不认为宇文护是个好的当权者,但是比之年少的宇文觉,宇文护无疑要略胜几分的。再说了,除掉了宇文护,周国谁人当政?天王么?只怕是几大柱国们各自攻讦的开始了。所以对于赵贵同独孤信合谋之事,杨家并没有参与。      “楚国公已经被赐死了,岳父大人那里,还是想办法对晋国公认错请罪才行,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杨坚看着成婚堪堪一年的妻子劝道。      独孤七娘有些泄气,父亲如今已经被免去一切官职同爵位,就是长兄独孤善,本是河州刺史,如今也受到牵连,免职回了长安。宇文护当真是半点不念阿父的功绩要狠下杀手么?七娘咬紧了嘴唇。      而独孤七娘的担心也并非是杞人忧天,独孤信在家中虽然在妻妾及诸子面前表现得很沉着,但是他知道,他其实有些后悔,他想起他这一生,认准了目标就奋力一搏,从少年时杀卫可孤成名起,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危急难关,他都不会犹豫,甚至能够狠下心抛弃父母妻儿随着魏孝武帝逃离东魏至长安,他也没有一丝的犹豫。但是赵贵找他密谋杀死宇文护,他却犹豫了,所以才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叹了口气,独孤信想到宇文护的为人,心中苦笑,若是宇文泰还在世,怎么会有今日这番局面?不过,宇文护若是当真不放过自己,胸襟之狭窄也可见一斑了,由他揽权,周国危矣!命了随从招诸子来前厅,他知道,有些事情该做好准备了。      长安城中的风云莫测,最终以宇文护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宇文护实在是不放心留着独孤信这个曾想干掉自己的大柱国存在,入秋之时逼迫他在府邸之中自尽。宇文护对独孤氏也没有赶尽杀绝,毕竟没有了独孤信,独孤氏就是空架子了。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宇文护憎恨的是天王宇文觉。      “表兄,你这是下定决心要废黜大王了?”贺兰祥有些犹豫地问宇文护。      宇文护叹了口气道:“当初四叔弥留之时,想着大王年幼,特地嘱咐于我,要我好生看着大王,守住他辛苦创下的基业。这才不到一年功夫,大王就不满四叔的遗命了。也不说他如今不过十六岁年纪,能不能主持一国军政大事,但说他不守四叔的遗命,便是大不孝了。他训练武士想要除掉我这个堂兄,倒是小事了。”      贺兰祥呵呵一笑,他知道宇文护这番话不能尽信的,仔细打探着宇文护的神色,有些试探地道:“若是废黜了大王,又立何人为主了?难不成表兄你,呵呵,取而代之?”      宇文护脸色一整,瞪了贺兰祥一眼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等都是被四叔养大的,不管如何,都得念着他的恩情,要是那样做,我岂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刚才已经说了,废黜陀罗尼,完全是因为他太过不知轻重了,不说周齐梁三国鼎立,北方还有柔然和突厥虎视眈眈,他却听信赵贵那个老东西的教唆,猜忌起自家人来了,哪里有为君者的气度和胸襟?为了四叔的大业,废黜他不为过。继任者嘛,四叔有十几个儿子,总有一个合适的。”      贺兰祥心中暗自鄙夷,说什么为了四叔,四叔可不会愿意你废黜他的儿子的。不过他知道宇文护这个表兄的性子的,抓住了权势势必不会轻易松手的,所以下一个继任者,肯定是性子不像陀罗尼那样勇毅果决的,喔,也只有老大统万突和七子豆卢突的性子最是文软,而统万突为长子,最是合适不过的了。只是他的妻子乃是独孤信的长女,萨保表兄会忽视这一点么?      贺兰祥想到的,宇文护自然也想到了,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一定不能留下独孤信的命来,没有了独孤信,独孤大娘即便有嫡妻的位子也不过是没有牙的老虎,半点用途也无。想到如今自己大权在握,宇文护就有些得意,更加心急废黜宇文觉之事了。      秋末之时,大司马晋国公宇文护联合大将军贺兰祥、禁军总管尉迟纲废黜了天王宇文觉,拥护宇文泰的长子宁都郡公岐州刺史宇文毓为天王。九月二十九日,宇文毓在长安王宫延寿殿中接受重臣的朝贺,即天王位,大赦天下。      同州刺史府中,一片寂静。宇文邕身着素袍对着长安城远眺,自从得知赵贵被赐死,独孤信被逼自尽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一日的。果然,三哥不仅被废黜,还被毒杀了,大哥被赶逼着登上了大位。大哥的性子虽然比三哥温和许多,但是宇文家的男子又岂是真正的文人?也不过是比三哥多忍耐宇文护一段时日了。      “四公子,今日乃是新王登基之日,您还是换下素色的袍子吧。”李娥姿有些纠结,想了想还是上前殷勤劝道。      宇文邕心绪不佳,冷眼看了李娥姿一下,转身去了书房。王显、谢宜等人正在书房等着他。      “四公子已经为了先天王着了一月素袍,已尽了手足之情。如今长安城中风雨正急,公子还是小心为上,还是换上衣袍为好。”谢宜老成,知道其中的轻重,这事儿传回长安的话,势必是场麻烦,小心稳妥为上。      宇文邕苦笑了一下,转回了后院去换衣袍了。      不说宇文邕等人的各种反应,云澜依旧每日里往孙大夫处学医,时不时地跟着他在村中走动,想到大弟谢梧,不能让他成为不识疾苦的世家子弟,征得了褚氏的同意,还带着他一起随着孙大夫往村间去了几回,其后倒真的懂事多了,读书习武也越发的用功了。      “孙大夫,不是我们做父母的不心疼孩子,只是福云寺的师傅说了,只要让我家女儿三天不沾吃食,跪拜菩萨二十四个时辰,这病也就好啦。”陈家村的妇人方氏拦住了孙及云同云澜一行。      不说孙及云满心的不满,就是云澜也是心生怒气,这方氏的女儿不过是患有痰症,不得劳累伤神伤身好生用药两个月也就会好了,但是方氏这一折腾,这大好的娘子很可能折腾没有了。只是任云澜等人好说歹说,方氏也不松口。      “算了,阿澜,我们走吧。”孙大夫行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状也不多说,带着云澜和几个小药童便离开了陈家村。      “想不到陈家村一村的人都被福云寺的尼姑给蛊惑了。”云澜不满地道,即使她重生了,只在心中尊敬诸神佛,却不大也相信这些个和尚尼姑的。      孙及云叹了口气,看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尼姑从路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和自己一行人擦肩而过时,脸色突然一变。      云澜见状,也有些诧异,待几个尼姑走远了,她才好奇道:“师父,是不是那几个尼姑有些不妥?”      孙及云是知道云澜的身份的,也不隐瞒他刚才的察觉到的东西道:“刚才那几个尼姑应该不是正经的出家人,她们缁衣下的鞋子乃是红色的绣鞋,身上也隐隐有一股脂粉味儿。”      云澜一惊,她并非是真的九岁女郎,心中清楚那几个尼姑应该是名为出家人,暗地里也不知道做着什么勾当呢。忙让谢铁带着一个家仆去打听去了。待他们回到了同州城,谢铁打听到了的事情也清楚了,原来她们就是福云寺的尼姑,寺中大多是年轻的娘子们进去的,时常在附近的村子施舍,名声倒也不坏。但这是表面上的,暗中福云寺却很有些问题。      谢铁看着云澜,吞吞吐吐的有些问难,那些肮脏事情如何能当着大娘子的面说出来?      见到谢铁如此,云澜如何猜不到实情?她也不逼谢铁说,只是道:“若她们做了违法之事,一会儿回府了,你同阿父禀告一番吧。”      谢铁松了一口气,应了。孙及云也感叹云澜还是有着大家女的行事规矩,也不觉得不好,让云澜回家去,他带着药童自回医馆去了。      云澜没有想到,福云寺之事,扯出了同州城许多的寺庙来,和尚欺男霸女,尼姑暗地为娼。谢宜更是因为此事,在同州一地深得百姓尊重。而云澜才算明明了,难怪前世宇文邕要禁佛了,当真是只有菩萨像是光洁的,庙里的人没几个良善的。      就在谢宜在同州和僧尼们相斗之时,长安城中的宇文护的地位越发的稳固了:十月八日,大柱国太师赵国公李弼去世;六天之后宇文护让极为亲近的表弟,大将军昌平公尉迟纲(宇文泰的外甥,尉迟迥的弟弟)为柱国;二十九日,宇文护令阳平公柱国李远自尽。至此,长安城中,再也无人敢质疑宇文护了,即便是身为天王的宇文毓,也不敢。而也是这一天,江南发生了一件大事,萧梁的相国陈王陈霸先废黜了南梁的皇帝萧方智,自立为帝,建国为陈,他便是史上的陈武帝。      这一年的年末,并非只有江南风云激变,齐国的高洋同样在做着他认为的大事。齐天保七年(即公元556年)以后,高洋一改前几年的英明神武南征北战的豪气而嗜杀癫狂起来,不说他时不时的发狂杀人,乱伦□妇人,就说天宝八年,长安政局不稳,本是他挥师西征的大好时机,但是他却没有动作,而是召集十万民夫在邺都西北建筑美轮美奂的宫殿,通宵达旦的饮酒作乐,时不时的发狂杀人,怎么会顾忌到西边的情况呢?不过就算他有心西征,因为前次动南梁之战的大败,大军损失极重,这个也使得他无力西顾了。      高洋这个人,虽然暴虐嗜杀,时不时的发发疯抱着死人骨头唱歌啥的,也时不时的杀兄弟子侄,但是呢,他对姐妹还是不错的,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在天宝八年的年末,齐国发生了一场极大的变动,也造成了次年年初同周国两军严肃以待的情形。      高洋若是没有出皇宫砍人,便是在宫城里饮酒作乐,这一日,他正□着上身抱着酒壶醉醺醺的边唱边跳,就听见殿前一阵喧哗。高欢最不喜欢有人打扰,推开身边的太监,抽出殿前侍卫腰间的长剑就出了殿门,口齿不清地道:“谁……谁……这样大胆?敢在朕的殿前……喧哗?”      却见一宫装女子推开拦住她的侍卫和内侍,跑到高洋面前跪下痛哭道:“皇兄,您可要为妹妹我做主啊!司马消难那个混蛋,天天抱着小妾鬼混也就算了,他今天居然动手打了我,还说,还说要休了我……”      高洋提剑的手放下了,心中的恼火全冲着司马消难去了,好呀,你个混蛋,朕的妹妹也是你想休就能休的?不过高洋虽然时不时发疯砍人,但是做了多年皇帝的人,还是前几年做得颇为不错的人,自然知道司马消难不是他说砍就能砍的,司马消难不仅是驸马,更是重臣司马子如的长子,手握重军的虎牢关的司马,北豫州刺史。      这个时候高洋酒也醒了一般了,瞪了妹妹溧阳公主道:“你个没有的东西,你怎么说是公主,居然连个小妾都没法子整治!真是丢高家的脸,好了,好了,你去拜见太后和皇后,多学学你的姐姐们,公主该如何做?”      高洋说完拂袖而去,依旧回了内殿喝酒去了,不过脑子里却想着如何整治司马消难了。      “陛下,陛下,尚书左仆射杨大人有要事上奏!”内侍虽然惧怕高洋发疯,但是也知道轻重缓急,见杨愔神色严肃,其后更是有禁军大将跟着,眼角一跳,就去禀告了。      高洋这个时候还算清醒,招了杨愔和斛律丰乐进来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俩怎么这副样子?”高洋有些好奇地问道。      “回陛下的话,上党王高涣私自从邺都出逃了!还是往西去的。如今整个邺都都轰动了!请陛下下旨,该如何处置此事?”杨愔正色道。      高洋听后眼中闪过凶光,厉声道:“朕就知道,高涣这个混蛋平日里总是对朕叽叽咕咕的,原来是心存反意啊!往西逃?你们俩说说,他这是想想逃到什么地方去?难不成是想去长安?”      斛律丰乐扬声道:“陛下,末将以为高涣极有可能入虎牢关,就是不知道司马消难是何种态度了?”      高洋想起刚才妹妹溧阳公主说司马消难要休妻的话,露出狰狞的笑容道:“何种态度?司马消难这个王八蛋肯定是想同高涣联手推翻朕的。斛律丰乐,朕命你即刻领军出邺都去将高涣给朕追回来,至于司马消难,杨愔,你去传旨,让段韶即刻领兵去虎牢关将司马消难给朕带回来!对了,将永安王高浚的府邸给朕也围了起来。”      杨愔同斛律丰乐忙领旨下去了。他们知道,高浚同高涣的关系极好,且对高洋颇有些微词,皇帝如此做也不难理解的。      很快高涣被斛律丰乐带兵给追上了,高涣同高浚,这两个倒霉催的,其实对高洋只是惧怕,要说反意,还真是没有,要兵没兵要权没权,如何反叛?他们不过是日夜担心他们的好二哥高洋发疯将他们给砍了。如今他们俩不用担心了,他们被高洋抓了起来,关在铁笼子中,被高洋亲自举着铁矛领着众多侍卫一起向二人猛刺,直到成为一堆肉泥为止。而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周、陈两国,众人对着高洋的行为无一不胆寒。      不过虎牢关的司马消难却没有被段韶给抓住,说起来,司马消难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好在他有一个好父亲。将公主打回了邺都后,心中还是有一分不安的,很快他接到了邺都父亲故人送来的急件,想也没想,就带着小妾和数十名亲军出了虎牢关,往西而去。      长安的宇文护,这个时候已经独揽大权,听说司马消难之事,自然是惊喜万分,不论司马消难的才干如何,就冲他在齐国的身份,也是个极为有价值的人物!他很快便下令,让柱国大将军达奚武和杨忠带着五千精锐铁骑,从弘农出境,往东去迎司马消难。      即使齐军在江南的水战失利了,但是在陆地上的战斗力非常剽悍,达奚武心中有些发怵,他看了看眯着眼的杨忠,犹豫下开口了:“揜于兄,你说咱们这只有五千人,若是碰上了齐国的大军,这生死就难料了,要不我等就在此地驻营等候司马消难,你意下如何?这样一来,即便齐军来了,我们也好退回弘农去。”      杨忠心中嘲笑不已,达奚武这胆小龟孙就来了。可惜,他是不怕齐军的,若是碰上了,正好杀了杀齐军的锐气。因此反对道:“达奚将军素来勇猛,即便碰到了齐军,也定能杀敌千里的。再说了,这一次,在下和将军是奉了大冢宰之命来接司马消难的,(大冢宰,即宇文护,实为丞相)若是空手而回的话,如何复命?”      达奚武一阵气闷,想到宇文护的小心眼,只得不甘不愿的随着杨忠继续往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人的运气好,他们同段韶正好绕了一个圈子,接到了司马消难。      而在司马消难的到来的长安,则是另一番肃穆之中,王后独孤氏驾崩,即便宇文毓是没有实权的君王,但是整个长安城中上至豪门权贵下至庶民百姓,都要以为国后之丧而禁止宴乐三月。所以司马消难到了长安后,先是觉得很失落,后来,又觉得很后悔。不过不管他怎么想的,这齐国邺都他是不敢回去了,毕竟高洋那个杀入不眨眼的家伙还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好这一章了~~好累啊~~  这里说一下高洋的嗜杀,可是历史上最为有名的了,百度上应该也有的,不过我还是贴几个有名的给大家看看,真是让人各种无语啊。  天保七年(公元556年)的六月,已经癫狂成病的高洋扛着一把刀窜出皇宫,在市面上游荡。正好迎面走过来一位妇人,高洋正闲得无聊,就一把揪住这个陌生的女人,和言悦色的问她:“这位夫人,你觉得当今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妇人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谁,以为他是个普通的路人,就说了实话:“当今皇帝就是一个神经病,一点也不要像至尊的皇帝。”妇人说完就要走,高洋已经抽刀出鞘,嘿嘿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一刀下去,妇人被砍成两段。高洋继续在街上游荡……  高洋的大臣尉子耀是在陪高洋练槊时被刺死的,最倒霉的是大臣穆嵩,被高洋在大殿上用大锯锯死。而另一位大臣韩悊更是死的冤屈,高洋在大臣暴显家中喝酒,突然发现站在人群中的韩悊,高洋横竖看韩悊不顺眼,让武士把韩悊揪出来,当场砍成数段。  高洋的侄女乐安公主(高澄之女)嫁给了右仆射崔暹的儿子。一次公主回宫,高洋问及公主的生活,公主回答说:“一家人都极尊重我,只有婆婆不怎么喜欢我。”恰好当时崔暹因病去世,高洋直接跑到崔暹家中,问崔暹的妻子李氏是否想念故去的丈夫。李氏回答说:“结发夫妻,哪会不想念呢。”高洋听了之后,默不作声地抽出佩刀,说:“既然想念,何不一起去陪他?”说完便一刀砍下李氏的头,扔到墙外。  高洋非常宠爱一位歌妓出身的薛贵嫔,又跟她的姊姊私通。有一天,到她姊姊家吃酒,姊姊仗着高洋的宠爱,求高洋让她的父亲当上司徒,高洋大怒,说:“司徒是朝中的重要官职,哪是你想求便能求到的?”说完便亲自动手用锯子将她锯死。之后,高洋又怀疑薛贵嫔跟清河王高岳又染,便用毒酒毒死了高岳,接着又砍下薛氏的头,把血淋淋的人头藏到怀里参加宴会,在宴会高潮时掏出来抛到桌子上,全席大惊失色。高洋又把她的尸体肢解,用腿骨做一个琵琶,一面弹一面唱:“佳人难再得。”出葬时,高洋跟随在后面,蓬头垢面,大声哭号。…… 高洋这些行为还有很多,让人看了只能感叹,北齐的臣子们真是个高风险的活啊! 17 17、长安风光物事皆变 ...   云澜很快就为自己的担心暗自唾弃了一回,她以为很快到来的东征并没有来到。前世这个时候,她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虽然后来看了史书,但是细节并不大清楚。叹了口气,云澜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过相信自己前世的记忆了,以后一定要更加的谨慎才是。至于东征为何没有到来,云澜默默思索了一回,认为是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因为宇文护还算是个孝子,他的母亲阎姬如今还在邺都被高洋关着呢。东西魏分裂之前,宇文护投奔叔父,但是家族的大部分人都留在了现在的齐国,高欢将宇文家的男子都杀了后,但是女眷都关了起来,这其中就有宇文护的母亲阎姬。第二,则是因为新帝宇文毓。宇文毓并非是年幼的宇文觉,他已经二十三岁了,代宇文觉处理政事可以借口君王年龄幼小,但是如今的君主早已及冠,且在地方处理过政事多年,他又怎么能再以君王年幼独揽大权呢?      大概正是因为上面两个原因,所以东征迟迟没有来,并非是宇文护不想攻打齐国,想必他也非常想借机让众人看看,他并非是草包一个,也是有领军之能的。      云澜想明白了,对着铜镜坐下,对正在理物件的阿夕道:“先给我梳头发吧。”      “大娘子,夫人已经在催了,让你快些到前厅去。”小使女阿草匆匆进了房间,对着正在梳妆的云澜道。      阿夕手上的动作加快,给云澜梳了左右两个小髻,这才退后任云澜自己看铜镜。      云澜从盒中取出了两朵钗环左右各别上,这才起身道:“好了,我们这就去吧。”      阿夕和阿草脸上都露出了极为高兴的笑容来。云澜看了她们俩一眼,却没有她们俩那种能回长安的单纯的快乐。是的这次她要随着褚氏回一趟长安,因为谢贞和李氏的孩子出生了。她本来可以不去的,但是她想看一看叔父的孩子,是不是前世的阿恩。      “宜哥,我和阿澜这去长安一来一来要一个月,家中的大小事务我都想胡嫂交代清楚了,你的起居呢,我也嘱咐了乔氏……”褚氏看了一眼一边垂眉低眼的乔氏,心中有些不舒服,却也只能如此了。      云澜进来的时候,没有漏过母亲眼中的那丝郁色,顿时她心中也有些不舒服,阿父,虽然没有正式纳纳妾,但是那乔氏,却还是被阿父收用了,虽然阿父同阿娘还是极为的恩爱,大半时间都是歇在主屋中。      云澜心绪有些复杂,阿父是个好男人,当今世间,除了庶民贱夫,几个男人是只有一个女人的?暗叹一声,扬起大大的笑容道:“阿父,阿娘,阿澜都收拾好了。”      谢宜要同褚氏说的话吞了回去,对着云澜笑道:“你快来劝劝阿懋,这孩子嚷着要跟着你阿娘和你一起去长安呢。”      褚氏也收敛心情,看了胡嫂一眼,见到胡嫂点了点头,心下稍安,将两个不高兴的儿子推到了云澜面前,又同谢宜轻声说起了生活起居的事情来。      云澜见阿梧和阿懋都是一副可怜巴巴被抛弃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道:“不是阿娘和阿姐不带你们俩一起去长安,如果我们都去了长安,只剩下阿父一人在同州,那阿父一个人多可怜啊。所以留下你们俩在家中照顾阿父,你们不愿意么?”      小孩子最喜欢被人看重,谢梧和谢懋看了看谢宜,顿觉自己责任重大,都点头应下了。      云澜一笑,对着谢梧桐道:“阿梧,你已经快八岁了,该给阿懋做个表率的,该告诉他,这一路上去长安,可是很颠簸,不停的赶路的,没什么好玩的呢。而且你们要是不管阿父跟着我们一起去,你们的功课也就落下啦,到时候又怎么办呢?”      云澜见阿梧脸色有些羞赧,就是阿懋也红了双颊,脆生道:“阿姐,我和哥哥不吵闹了,你同阿娘要快些回来啊,阿懋会天天去门口等你们的。”      云澜心中一暖,摸了摸阿懋的头道:“不用天天去的,就算去,也不要忘记带着仆从,知道吗?”      听见阿懋应下了,云澜点了点两个弟弟的额头道:“好,那阿父就交给你们俩照顾啦!”      另一边褚氏也同谢宜说完了话,见云澜安抚好了两个小儿子,夫妻俩相对一笑。      牛车缓缓驶出了同州城,却在城门口碰见了宇文邕同王显一行人。      王显的伯父王懋月末的四十生辰,他回长安城中祝寿。当然,除了祝寿外还另有目的的,要不怎么宇文邕来送他出城呢?      骑着马的宇文邕看见了谢家的车队,让随从上去拦车询问。      王显看宇文邕笑了笑,轻声道:“郡公对谢家人当真是留意。”他总觉得有些不同一般的感觉。      褚氏和云澜在车中听到了他人的询问之声,互相看了一眼,掀开车帘,便看见了一行人之前的两位少年,当前的少年肤色微黑,小辫团成结束在头顶,并不在任何名贵的发饰,衣饰看起来普通,但是褚氏一眼就看出了应该是极名贵的蜀缎。她自然认出了那是丈夫的上司,同州刺史宇文邕了。忙拉着云澜下了马车行礼道:“见过四公子。”      宇文邕翻身下马,看了云澜一眼,才对褚氏道:“谢夫人不必拘礼,夫人母女这是去哪里?”      褚氏直起腰答道:“因为族弟之妻新近生产,但是却无长辈妇人照看,故而妾身带着小女回长安一趟。”      宇文邕一愣,笑道:“想不到元正先生喜得贵子了,真是恭喜了。待得回了长安,我一定亲自去恭贺。你们妇孺上路谢大人也放心,这样吧,王显正好也要去长安一趟,不如你们结伴而行?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王显笑看了云澜眨了眨眼,在褚氏身边倒是颇有大家千金的仪态。      云澜扯了扯褚氏的衣袖,开口道:“阿娘,既然四公子这样说,我们也不要拒绝他们的好意啦。人多上路也更加的安心呢。”      正是,半月后乃是某叔父的生辰,故而同四公子告了假,回长安一趟。谢夫人同谢娘子这也是回长安?倒也可以结伴上路了。”      宇文邕笑看了云澜一眼,又道:“夫人不必有什么顾虑,阿显也算是谢大人的同僚,我们看阿澜也像妹妹一样,互相有个照应没什么不好的。”      褚氏看宇文邕话语诚恳,也不推辞,再看王显,比之宇文邕更加的俊秀,心中一动,便应下了:“那就多谢四公子了,麻烦王家小郎了。”      王显心中暗笑,暗想自己辛苦四公子做好人,他待谢家的阿澜也实在太好了些。但是却也没有出言拒绝。“夫人客气了,没什么麻烦的。”随即转头对着宇文邕道:“刺史府事务繁忙,公子还是请回吧。属下一月之后便会返回同州的。”      宇文邕点了点头,又对着褚氏和云澜笑了笑,目送着一行人往长安而去。      一路之上,云澜只感叹幸好只走了七天,若是时日再长些,说不得阿娘会同王显认为姐弟了——他们俩每日里聊天甚是投机。云澜只顾着感叹,却不知道,褚氏是抱着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看王显的。      褚氏知道王显出自太原王氏,如今伯父同叔父的官位都不低,自己家如今是有些不及。但是王显本人父母双亡,这一点让他的身份掉了好些,如此同阿澜倒是相配了。且看他人品不差,谈吐不俗,才学也是得到过谢宜的称赞的,如此一人,当真是女婿的最佳人选啊!褚氏决定了,一回同州,却同谢宜说说这个想法。      而王显,应为自小父母双亡,伯母和婶娘待他虽好却也是有隔阂的,倒是褚氏,让他感觉很是温心,到了长安城时,称呼褚氏已经谢夫人改为嫂子了。当然一开始褚氏有些推却,王显还以为褚氏是客气,非常诚恳地表达了心意。褚氏呢,既然嫁给了谢宜,对于儒家的礼教自然不是看重的,也便接受了,心中暗想,真是个好孩子,配云澜真是太合适了。      一直到了长安城,才和王显一行人分头而行了。云澜瘫在马车之中,看着褚氏笑叹道:“总算是走啦。阿娘啊,回了同州,我同阿父说说,你多了一个少年仰慕者,让他也紧张紧张你。”      褚氏拍了下云澜的额头笑嗤道:“傻丫头胡说什么?阿娘看阿显,还是为了你?再过三年也要考虑给你说亲事了,这人选得留意着呢。”      云澜听了,呆住了,阿娘这也太急了吧。自己才十岁好不好?想着王显是个早死的命,云澜有些疑惑了,莫非前世今生自己学了一手不错的医术,就是为了嫁给王显改变他早夭的命?云澜想到王显平日里故作高深的样子,总觉得有些窘然。      “大嫂,真是有劳您了。”谢贞亲自将褚氏和云澜迎进了屋中。      云澜不依了,笑道:“叔父,阿澜一路上也觉得很累呢,你就不夸奖阿澜啦?”      谢贞暗笑,摸了摸云澜的头,“叔父怎么会忘记谢阿澜呢?恩,一会儿,我就让人将一份小玩意送到你房中去,那可是叔父年前给你备下的哦。”      云澜当然看得出谢贞比之前开朗了许多,心情舒畅他的身体也会好许多,大概不会想从前一样,即便多年以后回了江南也不会萧瑟憔悴了。不过晚间的时候,云澜就又为谢贞担心起来了。      “大嫂,如今晋公当政,我等江南世人比之在宇文太师在世之时,日子要难过许多。晋公并不重视士人,弟弟想请七公子代为上表,请晋公放我等回江南去。如今江南已经是陈帝治国,据说他比之萧梁的皇帝们都英明神武,对世家大族也很倚重。二嘛,我的阿母还在建康城,我若是不想法子回去侍奉她老人家,实在是不孝至极。”谢贞在晚饭之后,趁着褚氏带着云澜探望李氏的时候,说了他想了许久的话。      不说褚氏的反应,只说云澜,听了这话,马山扭头看向李氏,见她面色平常,便知道叔父应该是已经和李氏商定过的。      “其实,你兄长之前并没有打算回江南去,不过听你这一说,倒也在理。咱们谢家本来就崛起于江东,在那边倒是比在北方漂泊强……”褚氏其实也有几分心动,虽然说她不怕跟着谢宜受苦,但是能会江南去,对孩子们的将来,谢家的将来会更加的有利。      云澜听了褚氏的话,很快猜测到她的意思,不过这件事情到底如何,一是要看谢宜的意思;二呢,则要看宇文护到底会怎么做了。      “阿贞,我待会回房便会给你兄长写信,告知他你的打算,差不多半个月就该知道他的决断了。不过,不管他会怎么做,你自管去做你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比方说请七公子帮忙之事。”褚氏笑着道。      谢贞听了褚氏的话,心中大安。他同谢宜的状况不同,宇文护揽政之后,对于江南士人是极为不礼遇的,如今自己空余一个官名,但是什么差事都没有。所以最终还是回到了七公子宇文招的府中做了长史。但是宇文招都是个被宇文护忽视的主,何况自己?但是谢宜却是同州郡丞,算是有实权的地方官吏,即便四公子将来离开了同州,谢宜也不无太多的忧心前程。所以即便谢宜最终婉拒了自己的建议,也并不稀奇。      “好了,嫂子和婉娘说说话。”谢贞笑道,又看向云澜道:“阿澜是在这里呢?还是同叔父一起去聊聊?”      云澜知道褚氏和李氏会有妇人的私密话说,她留在这儿,她们俩肯定不好多说的,便道:“自然是和叔父一起去了,阿澜在同州可是很想同叔父讨教学问的呢。”      云澜同褚氏和李氏行了礼,便和谢宜一起往书房去了,叔侄俩很是说了一番话。而云澜对于谢贞这个族叔,也更多了一层认识,他也是心有抱负的人啊!      其后几天,云澜逗着甫才满月的小宝宝便无其他事情了,就想着出门去街上转转。长安的街头自然比同州的要热闹的多,难以拒绝两个使女闪亮的眼神,云澜出门就带着阿夕和阿草了。      即便四处小战不断大战频繁而田地荒芜人口流失,但是作大汉的国都,即便经历了无数次的战火,长安城也有它的雄浑之气。云澜看着街上的商贩,除了汉人,也有很多胡人,很是感叹宇文泰这个人的英明,比之高欢、高洋父子,以及其后的高家人,宇文家的君王从没有将鲜卑人的地位放在汉人之上,可以说是各族不分贵贱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街另一头传来一阵马蹄之声,云澜忙和几个丫鬟避到了墙边。      骑着骏马的侍卫在前开道,后面则是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看着马车后面跟着的一长溜佩刀的卫,云澜眼神闪了闪,在如今大半豪族都是乘牛车出行的时候,敢在长安街上如此招摇的,想来不是宇文护的家人就是尉迟纲或者贺兰祥的家人了。随后,她便从百姓的议论声中知道了,那马车之中的人,果然是晋国公宇文护的大儿子宇文贺的妻子干协氏驶过。      宇文护一家乧如此跋扈,即便后来宇文邕不除掉他们,也决计难长久的。云澜暗道,眼中浮现了一丝讽刺的笑容。又逛了一会儿后,入了一座茶楼,没想到和杨坚同独孤七娘这夫妻俩碰上了。      许是因为独孤信的去世独孤家族的沉寂,独孤七娘身上多了几分阴郁之气。她看向云澜的目光,远没有了从前的柔和。      “谢小娘子什么时候回长安的?”独孤七娘邀云澜同坐一桌后,端着茶杯问道。      “因为叔父家得了孩子,我便同母亲一起回长安送礼的。三日前才到的长安城。”云澜看了一眼不发一语的杨坚,飞快的移开目光道。      “若是有闲,也可来杨府来找我,我这些日子一直想找个人说说话呢……”独孤七娘的话没有说完,茶馆门口进来几个华服的娘子们。当前一人,正是侯莫陈思,她一见杨坚,双眼就亮了亮。      云澜这两日已经打听过了,侯莫陈思的父亲侯莫陈崇前几日更是由大司空更进一步为大司伯,相较独孤家的沉寂,侯莫陈家可谓是极为风光的。云澜没有漏看侯莫陈思眼中的那股得意与雀跃,顿时有些后悔同独孤七娘同坐了。      想也没想,便起身行礼提出告辞了。而侯莫陈思完全没有将云澜放在眼中,挥挥手让她离开了,对着杨坚甜甜一笑,笑容未消失就偏头看向独孤七娘,只是那目光却如针尖般刺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了,又有点卡文,前面有点BUG,修改了,累死了~~~ 18 18、百忍成钢顺水推舟 ...   “谢娘子,这是怎么了?”云澜带着使女从茶馆匆匆走了出来,竟然撞上了王显。心中哀叹,今日出门前真该看看黄历的。      “见过王郎君,并无大事的,我正要回家去呢……”      王显眼中含着笑意道:“不如我送谢娘子回去吧,长安城中并非是没有浑人的。”      云澜见王显并不是随口一说,也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对了,还请娘子转告令堂一下,本来说好同你们一起回转同州的,但是在下得了朝廷的消息,大王要在九月中巡幸同州,我要随驾而行。故而在下怕是要失言了。”王显想到朝中诸事,嘴唇抿紧了紧。      云澜应诺了,“郎君放心,阿澜会悉数告知家母的。”心中却是想着,宇文毓对宇文邕的兄弟之情还是极深的。想来曾经见过气质文雅的青年,不久之后将被毒杀而死,便很是唏嘘。自己即便知道这其中的大概,也没有力量去做什么使之改变……      两人都有心事,故而一路沉默到了谢宅。      褚氏知道是王显送云澜回来的后,暗想,若是自己一家真的会转江南去了,这个女婿不就没可能了么?哎哟,也不知道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意见呢。      云澜当然不知道褚氏的心思,如实将王显的话回禀了后,便去看小婴儿去了。      七天后,谢宜的书信到了长安,一封是给谢贞的,一封则是给褚氏的。两封信的内容虽然有些出入,但是与回江南之事的建议却是否决了。他甚至还劝谢贞也慎重考虑回江南之事。      谢贞心中失落,褚氏呢则是不在有忧心之事了,转眼入了九月,褚氏决定提前一些日子回同州去,因为宇文毓将巡幸同州,有官兵提前十天开路封路。所以九月初一,母女俩带着一些长安里采办的东西回转同州了。而早在云澜等还没到达同州前,宇文邕等已经知道了宇文毓要巡幸的消息。      “四公子,大王巡幸时首来同州,可见大王对您兄弟情深。而晋国公也已同意,说明他对四公子您也是格外放心的,所以属下认为咱们应该好好准备一番,让大王同晋国公的人都满意而归。”主簿柳敏建议道。(柳敏,乃是后来的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霍州诸军事及刺史的柳霞的三子)      “文元兄,在下倒是以为此次接王驾,不可准备得太好了。”谢宜沉思了片刻出言道。他先对宇文邕行礼又对同僚一一抱拳后,才道:“大王第一次巡幸来同州,虽然说明与四公子兄弟情深,但是却也将四公子拉入了晋国公的留意之下。我等都知道四公子的打算与顾虑,但是却不能够卷入大王同晋国公的纷争中去,否则四公子及我等一干人等都危险了。”      “不错,元正的话很有道理,四公子,我等就稍做准备即可,如此一来,大王那边心中该有数了,我们不会倒向晋国公。而晋国公那边也会放心了,我等不值得他们多留意。”法曹参军王轨也表情严肃道。      宇宇文邕在诸多属官中最为器重的,便是谢宜和王轨两人,听了他们两人的话,而他心中也是如此打算的,便起身下定断道:“各位都辛苦了,这件事情,便依郡丞同参军的计来做,如此,就劳烦各位了。”      众人忙起身应诺行礼。      所以等到若干天后云澜随同褚氏到了同州地界,眼见各处与去长安前并无太大的不同,先是不解,随即便想到了根源,心中低叹,对宇文毓的手足之情打了几分折扣了。等到见过了谢宜后,听说随同大王巡幸人之中有宇文护的儿子宇文至后,云澜有些担心地看了谢宜一眼,“阿父,你不知道,我在长安的这几日里,只是出门去逛了一次,但是却见到了晋国公家的儿媳跋扈的招摇过市,然后听百姓议论说,晋国公的几个儿子,并无几个安分的。这次随着大王来的宇文至,名为跟随,实为监视了。而听说,这个宇文至,很是爱美色。”      谢宜眯着眼笑道:“我知道你担心阿父,放心吧,四公子那里得到了随从大臣的名册,便将其中需要注意之人一一给我们说了。你个小娘子,就放心吧。你叔父想回江南,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云澜知道父亲这是真的将自己当大人了,想了想便道:“其实与叔父而言,他回江南并没有什么不同,毕竟如今周国朝局如此。而且叔祖母还在江南,怎么说都不能留着长辈年老无人看顾。不过阿父,咱们家却是不同的,比起叔父,你已经在地方了为官,朝廷或许放叔父回江南,却不定放你走。阿澜记得前世之时,周帝将叔父等很多人放回了江南,但是对于文采享誉当世的庾信和王褒就没有放回去,阿父,相比这两人,如今朝廷是不会轻易许你回江南的。而且就女儿本意而言,如今周国至少还有十几年的稳定,咱们一家不必太过忙着回江南去的。”      谢宜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个理,而且,四公子为人性格沉稳厚重,不逊于先文王宇文泰多少。而宇文毓,从之前的了解之中,便可看出当不是无谋软弱之人,宇文护揽权如此,嘿嘿,到底鹿死谁手尚未知晓呢。”      云澜抿唇没有接话,她没有告诉谢宜,宇文毓将不到两年就会被宇文护毒杀,而他认可的主公宇文邕,将会走上宇文毓的路子,登上充满荆棘的皇位。      次日里,为了安抚两个弟弟,云澜带着他们出了门玩耍,在城西有一处云澜很喜欢的地方,十来米宽的一条河蜿蜒流过,河两岸种满了柳树及杨树,西岸几个小村之后,有一处特别开阔,云澜也是随着孙大夫来这个村给人看诊才知道的。      谢梧骑着小马在空地上欢快地跑着,谢懋跟着后面追,虽然他怎么追也追不上。还是谢梧看弟弟追得可怜,这才停下,让仆从将他抱上马。两个小孩子在马车,笑声很脆。      云澜席地而坐,笑看着两个弟弟玩闹的情形,也觉得一切烦恼都飞走了。      “大娘子……”使女阿曹扯了扯云澜的衣袖,云澜才回过了身,转头看去,便看着不远处属下站立的宇文邕,不觉得有些诧异。遂起身过去了。      “四公子是一个人出来的?如今刺史府里应该很忙才是呀!”      宇文邕看着谢梧和谢懋两人的笑脸,神情有几分落寞,他看向云澜道:“是一个人出来的,想出来静一静透一下气。你们家两个小子,倒是让我想起我年幼之时,唯有大哥和七弟如此曾同我如此玩闹过呢,如今却已经物事人非了……”      云澜看了宇文邕一眼,心中颇有些同情却不敢流露分毫:“人长大了便有各种顾虑,阿梧和阿懋,我希望他们长大了各自成家了,也不要忘记如今的情形。前些日子,我在长安自王显郎君那里知道大王要来同州,第一个反应,却是大王真的对四公子你有着很深的兄弟之情,倒是没有想其他的。其实这种瞬间有的感觉并不是骗人的,不管其中是否有着其他的算计,就是四公子你也不能否认大王其实最看重的,就是你这个弟弟了。”      宇文邕笑了,学着之前云澜的样子坐在了地上,拍了拍身边的草地道:“喏,坐下说话吧。”      云澜也不推拒,大方地坐下:“四公子想说什么?”      “就说说你在长安的市井新闻好了,不知道长安城中如今的小民都在流传着什么。你又怎么会碰上阿显的?”      云澜笑看了一眼宇文邕,便婉婉道完了在长安一行的见闻和感受,说到宇文护一家的专横跋扈,宇文邕的眼神闪了闪。      “不过最让大家乐道的,却是齐帝高洋使遣人送来的阎夫人的书信,如今市井之中处处流传呢。”想到阎姬书信中的“子居高位锦衣玉食,母却衣食难全生死由他人,幸好齐帝仁慈”等语,便觉得好笑,但是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宇文邕眼神有些暗淡,不管这件事情怎么说,阎姬是记挂宇文护这个儿子的,比之自己的母亲要强多了,自己外镇同州这么久,母亲吃罗氏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至于碰上王家郎君,确实是偶遇。”云澜想到母亲褚氏的话,扑哧笑了出来,撇着嘴迎着宇文邕好奇的目光道:“你可能想不到,一路到长安,同王郎君谈得颇为投机的却是家母,不过呢,她倒是真乱点鸳鸯,居然说什么王郎君很适合做女婿。哎,真不知道阿母操心个什么,我才十岁,那里用得着这样早就想看呢?”      宇文邕目光一动,打量着云澜,水色的窄袖胡裙子,笑颜如花,清颜璀璨,想必再过几年,容貌会更加的出色。想到她若是嫁给阿显,心中不知道怎么的有些不舒服,按理说阿显是自己的好友兼下属,自己该高兴才是啊。想不透,见云澜不在意,便抛开心思,道:“现在就想看女婿确实早了点,谢夫人当真是心急了点。”      “就是呀。倒是四公子你,可有中意的娘子?说起来,你出身不凡,长得也很高大,该很的娘子们看重才是的,四公子若是娶妻了,阿澜一定送上一份好礼的……”云澜没有觉得什么不妥,打趣道。      宇文邕脸色有些黑,他的妻子,是在遥远他乡的突厥公主,便是自己中意谁,也不过是纳为夫人而已了。      九月十四日,宇文毓一行抵达了同州,云澜不过是见父亲的时候变得极少,但是于宇文邕而言,却是一刻也不得闲,还需小心谨慎。      “弥罗突,寡人一路经过同州之地,百姓大多在田间收割,四处一片丰收之景,你不愧是孤王的好兄弟。”宇文毓拍着宇文邕的肩膀道。      宇文邕如今大概只在云澜面前稍微话多一些,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宇文至,对于宇文毓的称赞并没有多少激动。当晚刺史府中既然摆了大宴给天王接风,宇文毓倒好还,凡事宇文至几个人,很是不满。      “小四叔,大王巡幸,这歌舞也不粗糙了些吧。”宇文至看着小戏,见没有什么漂亮的女子,有些不满道。      宇文邕即便再不高兴,也能屈能伸,忙对宇文至赔礼道:“因为我一向不喜欢看歌舞,故而刺史府中并没有多少歌舞伎女,得知大王要来之后,也只是找来了这么些凑趣的,还请见谅了。”      宇文至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也不想在臣僚面前太过落宇文邕的面子,毕竟都是姓宇文的,说来还是一家人。      其余参加宴会的众人,大多是沉默了,只有宇文毓还在同王褒说着诗词,一无所觉。众人心中都是各有感叹的。      半夜时分,刺史府中一片寂静,唯有暗处侍卫们巡卫时发出了一些声响。      最好的房间自然让给了宇文毓,而宇文邕则住进了主院旁边的一偏远之中。      “四公子,您还不睡么?”李娥姿披着一件纱衣入了内室,见宇文邕还坐在床榻之上看着灯光出神,轻声问道。      宇文邕看了眼李娥姿,目光越半露的酥胸,并没有看出她眼中一刹那闪过的挫败之色,起身去了院中。李娥姿看了看自己衣衫半遮半掩的酥胸,看着宇文邕的身影,心中暗自懊恼不已,难不成四公子还没有开窍?      宇文邕站在院中,四周一片漆黑,他心中暗自盘算着,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他闪身跳上了院侧的一棵树上,看向主院,见树影斑驳中显出的光晕,他知道大哥宇文毓应该还没有安眠。只希望大哥还能记得小时他与自己间的玩闹之举了。      而宇文毓确实没有忘记多年前兄弟间相处的情景,让侍女送上他睡前看的诗集,多添了两盏灯烛后让侍女和侍卫都出去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起身看向围床下方小几上的一只半大的铜瓶,眼神一闪,伸手入了铜瓶,不一会儿,他神色就变了,眼中隐隐有了笑意。      宇文毓看完了从瓶中掏出的一叠小册,闭上眼沉思了片刻,随即举着灯烛,在铜瓶上将书信烧掉了,嘴中却是喃喃自语道:“百忍成钢,但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如今却也只能徐徐图之了。”四弟,还是太年幼了些,心有戒惧……宇文毓如此想,心中却是有些失望的,他本以为四弟会支持自己扳倒宇文护的。      九月二十四日,宇文毓一行离开了同州,不光是宇文毓松了一口气,就是谢宜,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宇文至这十天里,在同州城里可谓是狗都嫌,他作为郡丞,却必须跟在这几个人的后面,处处替他们擦屁股。就算是这样,宇文至也有些嫌弃,若非左右之人不想太过得罪天王及宇文邕,谢宜很可能被宇文至让人给打板子了。      云澜听到宇文邕一行人离开,自然是替父亲谢宜高兴的,想到宇文邕,就想起了许久之前和他打的赌,看来无论自己是输是赢,宇文邕都看不到了,因为他要改镇蒲州了。宇文毓自然没有心思让弟弟改镇的,应该是宇文护一系的主意,肯定还是不大放心天王第一次巡幸就来同州,担心宇文邕在同州太稳了,所以要将他调离。叹了口气,云澜想,自己要不要去亲自给宇文邕送送别呢?      还不待云澜想好,宇文邕带着王显亲自来了谢家,他还记着云澜说的褚氏想让王显做女婿的事情。      “四公子真的不必认真,谢娘子或许只是随口说说的,谢夫人便是有那意思,也不会现在提起的。倒是四公子你,未免对谢家娘子太过看重了些……”王显提着眉头笑打量着宇文邕,带着几分看戏意味低身道:“哎哟,你若是真的喜欢谢家娘子,直说就是了,别不好意思了。毕竟是青梅竹马嘛,虽然这个青梅有点儿小了。”      宇文邕白了王显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胡说什么?我也算是看着阿澜长大的,自然关心她的。倒是你,你伯父有意为你聘弘农杨氏女为妻,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让谢家人一直挂念你,自然不大好了。”说着,就拉着王显去了谢家。      “四公子,王郎君。”谢宜以为宇文邕此来是为了同州的政事,毕竟他快要离开了。      宇文邕在主座落座了,对着谢宜道:“我离开同州以后,这里的事情要多赖郡丞了,王轨、柳敏还有阿显等因为是我刺史府中挂名,故而我要带着他们一起往蒲州去,只是这样一来,郡丞你便缺少了一些帮手。不如现在将年前的择优招录小吏的事情办了,我也看看再离开。”      谢宜心中一动,觉得非常好,便笑道:“四公子的想法极好,属下明日就遣人去各乡镇贴榜招贤,不过那考试的内容,还要四公子和王郎君等人一起参详一二,至于考试的时间,是定在九月末还是十月里呢?”      宇文邕道:“还是十月中吧,也好让人有些准备。”      谢宜自然应下了,说完了正事,便客气的留两人吃饭,哪里宇文邕顺势就应下,谢宜有些诧异,却没有多想,只有王显,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宇文邕分明是情窦初开嘛,还说不是看中谢家那小娘子,骗鬼呢!      云澜看着褚氏嘱咐厨娘们办菜,撇了撇嘴,阿娘就这么喜欢王显?自己可是对他没有丝毫的心思呢。当然了,这一日,待宇文邕和王显用了饭离开,褚氏也知道了王显同杨家女有了婚约了,顿时就像霜打的树叶没了精神,摸着云澜的头发失望道:“哎,好好一个女婿,居然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云澜听了,暗中又翻了几个白眼。      不到五日功夫,整个同州的百姓都知了,刺史大人要从平民百姓中招贤为官吏了,只要你有本事,不拘出身年龄,都可报名参加考试,顿时百姓们都沸腾了。至于他们为什么这样相信这个招贤录官吏的消息,当然是因为紧随着招贤榜文的,是同州还缺了那些小吏,这些考试都考了什么内容。一时间,读过几本书识得字的人顿时成了被人羡慕的人。      云澜自然也不想错过这个赢得赌约的机会,穿成郎君模样,在陈村里建了第一间学堂。虽然她也知道,这个从平民百姓中招官吏之事,完全是靠得刺史的权限,完全是因为宇文邕是天王亲弟的缘故。      而就在同州城里各种热闹的时候,长安城中也发生了一件极其热闹的大事,宇文氏的太庙建成,贺拔胜等十三大功臣配享太庙,大赦天下。不过这个事情,只是市井百姓多说说,对于朝廷重臣而言,另一件事情更让他们小心留意,太师、晋国公宇文护上表,将朝政大事交还给天王亲理,只是军权依旧紧紧握在手中不放。      当然,所有人包括宇文毓都知道宇文护此举不过是假意试探的,所有人包括宇文护在内都以为宇文毓会顺势推辞的,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宇文毓居然顺水推舟接过了朝政大事,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也让宇文护心中有气出不得,郁闷了好多天,心中对于宇文毓的警惕之心渐渐升起,对军权的把握更加的小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一直没有显示,所以今天再来伪更一下,本文明天更新半章也许,然后,请见谅,李娥姿怀孕其实还没有到……总之,李会怀孕,这就是狗血啊狗血,抱头…… 19 19、祸福难料阴差阳错 ...   宇文邕看着住了两年多的府邸,信步出了刺史府,看着同州明媚的天空,心中生出一股不舍的之情来。      “你们都别跟着了,我随意走走就回来了。”宇文邕摆手让随从退下了,仅仅让连个侍卫远远跟着。相较两年前,同州的街市上要热闹了许多,许多农闲的农人都带着自家的物产来街上叫卖换几个钱。      宇文邕心中有些自豪,不管怎么说,自己首次出镇的地方,并没有弄得天怒人怨,而是井井有条呈现兴旺之相。      一辆牛车从街那一头过来,车帘掀开后露出了一张雌雄莫辩的俊颜来。      “阿澜?”宇文邕一见是云澜,想也没想,对着云澜挥了挥手。      云澜今日里是去第二间将开办的学堂看看的,不想碰上了宇文邕,见他没有随从跟随,忙让车夫将牛车停下,从车窗伸出半个头去笑道:“四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街上?看你这落寞样子,不如去看看本郎君将筹办的第二间学堂呀。”      宇文邕见云澜一副郎君模样,也不推辞,跳上了牛车。      “第二间学堂在洛川镇外的小云村,用来做学堂的是原先的一座尼姑庵,因为之前四公子你们彻查同州所有的寺庙庵堂,这间尼姑庵也就空出来了,我让人和小云村的里正商定好了,那个庵堂算是赁下来的,每年给村里一定的租金,村里的孩子进学也有其他的优待。”      云澜嘴中说得兴高采烈,心中却并不是很有底气,不过万事都是开头难,她并不想不做就放弃了。      宇文邕也知道,不过他对云澜如此行为只有赞赏的,鼓励道:“即便是只有几个学生,也是学堂啊,等过了两三年,学生应该会慢慢多起来的。只是到时候,我见不到了。”      云澜见他这样,忙笑道:“四公子若是有空,也可回同州来看看啊,蒲州离同州也不过是几日的路程。”      两人说笑间,牛车已经到了洛川镇。小厮打扮的阿夕在车头探看了两眼,出声打断了自己主人和四公子的谈话,惹来了宇文邕的眼神,心中打了个激灵,稍微退后了一步,暗道不愧是大娘子,同这四公子这样说得来。      “从洛川镇上到小云村的路不大好走,幸好也不是太远,走到小云村也不过半个时辰。不过要委屈了四公子你了。”云澜笑着道。      宇文邕看着云澜,眼中有些不满道:“阿澜这是瞧不起我么?不过一个时辰,如何走不得?”      两人说笑着出了洛川镇,身后五六步远,跟着使女阿夕,一个车夫木叔,以及家仆谢林。他们一行并没有想到,一进了镇子,就被人给盯上了。      一间低矮的面店里,一人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将云澜一行人看的分明,这才钻回了屋子去了。      “师叔,那谢家小儿已经来了,只带着三个仆从,还有一个少年郎君跟着一边。咱们要不要下手?”男人扯下头上的布巾,露出了一个大光头,说的话却是和土匪山贼一般。      当中桌上坐着一个胖和尚,肥头大耳的,正在啃着手上的羊腿,吃得满嘴是油。吞咽下一口肉后,他才狠狠地道:“不过是多了一个少年,怕什么?哼,这姓谢的狗官弄得咱们无处安身,这么些日子来吃不饱睡不暖的,你们就甘心?哼,今日里捉了他家的小兔崽子,换个百二十两的黄金,咱们就离开同州去他州逍遥快活去!”      胖和尚说着,眼中流露出贪婪而又凶狠的神色来。      “师兄说的不错,我早就听说了,这个姓谢的,乃是江南的大族谢家人,听说那是和皇家一样有钱的主儿,百二十两黄金对他们而言肯定是九牛一毛。嘿嘿,师兄,这笔买卖划得来,还能为我等报仇了。”说话的是个瘦猴样的和尚,一双倒三角眼,一看就不是良善之人。      “大师兄,三师兄说得不错,咱们干吧。想想二师兄还关在牢中,若是捉住了谢家小子,说不定还可以换回二师兄呢!”余下的几个和尚也开口道。      胖和尚拍了下桌子,让大伙安静下来道:“别吵了。干是肯定要干的,金子不能少,老二嘛能救出来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但是呢?还是要好生筹谋一番,要知道官府也不是吃素的。现在大伙快点商量一下,怎么做才万无一失。”      “师叔,我姑姑就是小云村的,那庵堂她曾经和我说过,离小云村有一里地呢,庵堂后就是一片小树林,过了小树林往西走十里地就是洛水了,事成之后,咱们渡过洛水就能安然脱身了。”这是最开始在外探头探脑的乔装和尚。      大胖和尚点了点头道:“不错,有了这个后路,咱们也放心些。好了,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空色,你和空性两个现在就去州府,两个时辰后,将咱们劫持谢家小崽子的事情传过去。空闻你和空应现在就去准备好两条小船。这般这般……”胖和尚招过两个师弟,吩咐好了,让便几个人都去办事了,屋中便只剩下五个和尚了。      “好了,咱们几个人也不能闲着,现在就去将那个小崽子给绑了。”胖和尚扫视了下几个师弟,眼中凶意一闪。      几个人应声了,纷纷包上了头巾出了门往小云村去了,他们心中只想到了闪闪发亮的黄金,丝毫没有想到事情会有另一番变动。      云澜带着宇文邕看了已经收拾成学堂样的尼姑庵,小院中的杂草也全给拔了,他笑睨了云澜一眼道:“收拾的不错,别人不说,还真不知道这之前是庵堂呢。后院收拾好了两间房,是给先生住的?”      云澜点点头:“怎么说也不能让先生住得太差。”两人说了一回学堂要授的课,都是少年意气,说得兴致正好,随从使女则都留在了庵堂前面房子。所以后院围墙上跳下几个包着头的人时,云澜和宇文邕都呆愣了半晌。      “你们是什么人?”宇文邕先回过神,将云澜拉到了身后,警惕质问。      胖和尚呵呵一笑道:“咱们是什么人,你们不必知道。”眼中凶光一闪,就想将宇文邕给打趴下。另外一和尚也围了过来。      云澜知道事情不对,正待大声呼喊,就听见后面和尚嘿嘿笑道:“小郎君不必叫,告诉你们,那几个仆从都趴下了,你们最好老实点跟我们走,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宇文邕从小学武,身手并不是很差,但是一人要对付三个有些功夫之人,还要保护云澜,便有着吃力了,很快就受了胖和尚两拳一脚,被和尚们绑了起来。云澜见此情形还不见谢林和阿夕们的声响,知道他们肯定是被拿住了,心中一沉,也不知道这伙人是冲自己来的还是冲宇文邕来的。      两人被和尚们五花大绑给推走了,出了庵堂时,看见不远的树下一妇人正在探头探脑的,看见了云澜的目光,心中发虚忙避闪到树后。      云澜虽然不知道这妇人是谁,但是却能肯定她是小云村的人,难怪阿夕他们着了道,想来是这个妇人送的水中下了药。      云澜和宇文邕的脑袋给蒙了起来,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被人赶到了一艘小船之上才被去了头上的罩子。看见绑自己的一伙人都扯掉了头巾光着头,还有着戒疤,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啪!”胖和尚打了云澜一巴掌,竖着短眉道:“看什么看!告诉你们,佛爷我本是云福寺的大弟子,本来很快就是主持了,那知道被那姓谢的狗官给封了寺庙,佛爷我一干师兄弟无处可去了。哼,今日绑你们来,就是为了讨回公道了。你们俩好生给我在这小舟上呆着,姓谢的送来了赎金还好,若是没有,嘿嘿,就替你们俩收尸吧。”      胖和尚说着跳下小舟,留着两个和尚守在岸边,他则带着几个和尚匆匆走了。      云澜挣扎了一下,感到手腕上的绳子勒得极紧,她看了一眼树下哼着小曲的和尚,轻轻碰了一下宇文邕道:“是我连累了你,真是对不住了……”若非是她让宇文邕跟来学堂,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宇文邕阴沉着脸摇了摇头,这事情说来还是怪自己太大意了。他出生在同州,父亲宇文泰当年在同州也颇费了一番功夫的,这两年下来,他以为同州四处宴平,哪里想到要离开之前,出了被绑之事?想到那应该远远跟着自己的两个侍卫,只希望他们没有和谢家的奴仆一样给和尚放倒了。      眼角余光扫过那两个正在说话的和尚,又看了看天色,若是想逃跑,得趁着其他的和尚没有回来前逃才行。倒是自己和云澜两人手脚都被绑着了,到底该怎么做呢?      云澜想了一会儿,看到两人分开绑着的手脚,有了主意,但是却得避开两个和尚。所以还是得等机会……      云澜和宇文邕能忍得,岸边看着他们的两个和尚却没有什么耐心,大半个时辰之后,瘦个和尚抖瑟着肩膀道:“师兄,你说大师兄他们可得手了?留咱们俩在这看着这两小子,真是越等越有些冷,兄弟我都有些饿了。”      另外一个和尚扭也搓了搓手,看小舟上的云澜和宇文邕很老实,回过头摸了摸肚子道:“你还别说,师兄我也有些饿了。不过这天寒地冻的,总不能下河去抓鱼吧?要不你去林子里看看,看能不能抓只兔子或打两只鸟来,咱们烤着吃。”      “呵呵,还是师兄有主意,师弟我这就去。”,提着根木制的长矛,瘦个和尚入了林子。      云澜和宇文邕蜷缩在一块而,听见走了一个和尚,知道机会来了。云澜对宇文邕眨了眨眼,大声痛呼起来:“佛爷——我肚子痛啊——”      靠着树跺脚的和尚听见云澜的痛呼声,一阵恼怒,骂道:“鬼叫什么?”但还是上了小舟看个究竟,毕竟云澜在他们拿到金银前不能出事的。      “佛爷——小郎君一吹冷风就会肚子痛,还请佛爷给她一口热水喝喝——”宇文邕挣扎着挪到了云澜面前道。      和尚冷哼一声,踢开了宇文邕,看云澜脸色苍白,也不知是真痛还是假痛,心生犹豫。      “求佛爷行行好——没有热水,冷水也行啊——谢小郎君再痛下去会出事的。”宇文邕挨近和尚的双腿道。      和尚心中觉得晦气,想到大师兄的话,只得道:“等着,佛爷去煮点热水来。”说着骂骂咧咧地下了小舟,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只陶碗,从河中舀了水想喂给云澜喝。      初冬的河水透心凉,云澜喝了一口便直打哆嗦,不肯再张开嘴。和尚没有耐心,丢下陶碗,踢开云澜,下了小舟不再理会两人了。之后那和尚只朝着树林看着,没再时不时地盯着小舟。      而云澜卧躺在宇文邕的身后,用嘴巴慢慢地咬着他背后被绑着双手的绳子,等到另外一个和尚提着一只野兔回来了,她才堪堪咬断了一道绳子。心中一喜,也不顾那两和尚的说话声,继续努力着。      而宇文邕,感受到背后的温源,鼻尖好似闻到了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有一瞬间的失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双手能够活动了,心中大喜,小心地看了一眼岸边对着烤兔流口水的两和尚,小心地将自己脚上的绳子也解开了。然后才去解开云澜手脚上的绳子,却看见她嘴角的血迹,怔了下。      “我没事,快些解开绳子,我们赶紧逃走。”云澜瞪了宇文邕一眼低声道。      宇文邕正解开云澜手腕上的绳子时,瘦个和尚正回头看看,恰好看个分明,一愣,忙大喊道:“小崽子干什么呢?”另一个和尚也忙回头过来。      云澜见状忙道:“快解开小舟的纤绳!”      宇文邕会意,扑到舟头匆忙解开了小舟的纤绳,在两个和尚的骂喊声中,小舟在河中缓缓飘远。      云澜看着还在岸边跟着跑的两个和尚,让宇文邕解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绳子,然后解开了双脚上的绳子。看了看太阳,心中算了时辰,便道:“我们得想法子靠岸去,不然这小舟会飘到洛水去。如今正是初冬,江风极冷,咱们俩又不会撑船,到时候就危险了。”      宇文邕抿了抿嘴,见两个和尚紧追不舍的样子,却知道若是上岸,得解决了这两个和尚才行。“我身上没有佩戴兵器,就是上岸,也不是那两个和尚的对手……”      云澜对着宇文邕翻了个白眼道:“我们去对岸。”说着,就将小舟里的一人高的竹篙用力的撑着,想往对岸去。      宇文邕见自己被云澜鄙视了,微微有些赧色,扭头一看,将两个和尚不知道怎么的上了一艘小船,正飞快的追来,忙道:“不好,他们追来了。”      云澜也是心中大急,竹篙就不顶力,小舟在河水中原地打转起来了。      “不行,我们跳水走!”宇文邕眼见瘦个和尚搭着简弓欲射箭,忙拉着云澜扑倒,箭矢从他的左臂擦过。      这个时候的河水是极其冰冷的,但是眼见和尚就要追上了,云澜也点了点头,同宇文邕跳下了水,在水中往对岸噗通去。      “两小子跳水了,咱们快追!”瘦个和尚见状,也欲跳水,却被师兄给拉住了。      “诶,你的水性很好吗?还是我去。”说着就跳下水。      云澜虽觉得身上一片冰冷,但还是手脚并用地往前游去,好一会儿不见宇文邕,心中一咯噔,扭头一看,却见宇文邕正在往水底下沉,忙又游回去扯着他的衣袍吃力的往前游。没多久便见游近的和尚,云澜心中万分惊恐,看着宇文邕嘴边一串水泡,心中大急,宇文邕居然不会水性!万分着急之时,却眼尖地瞧见了水底,居然沉着不少的生锈的断刀断剑。不及细想,云澜扯着宇文邕,猛一下扎,捡了一柄断刀后才又朝前游去。      十几米宽的河水,云澜却觉得它是那样的宽,就在和尚追上,扯住宇文邕的时候,云澜松开了宇文邕,趁着和尚不备,断刀扎进了和尚的小腹。第一次伤人,云澜不及害怕和惊慌,就扯着已近昏迷的宇文邕上了岸。      呼了一口气,云澜慌忙地按住了宇文邕的肚子,待他将腹中的水给喷出来了,又扯着他跌跌撞撞的往前逃走。      而此时的和尚们,从被绑的阿夕谢林嘴中知道了他们绑的除了谢家郎君外,另外一个少年乃是当今天王的亲弟,同州刺史,辅城郡公宇文邕。      “怎么办?大师兄,咱们捅大篓子了。”三角眼和尚有些害怕,惊惧地道。      “什么怎么办?事已至此,绑了还能放了不成?哼,大王的亲弟,不是更加值钱么?去,告诉老七,赎金变成黄金千两。哼,你们害怕什么?天下还不是宇文家的,咱们拿了钱财,可以去齐国,也可以去陈国,谁能拿咱们怎么样?”胖和尚压住心中的惊慌,凶狠道。      其他的和尚闻言,纷纷镇定下来,送信的送信,往河边去的往河边去。      州府衙之内,谢宜看着衙差送来的勒索书信,脸色青白,正待领着衙差去洛川镇,又收到了一封勒索信,待看其上说宇文邕也被绑了,他的脸色已经不是青白,而是青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终于可以上来了…… 20 20、猎猎风寒少年酣谈 ...   初冬的太阳很早就要下山,全身湿漉漉的云澜和宇文邕被冷风一吹,都打起哆嗦来,而宇文邕更是因为之前的溺水,力气乏竭,都要云澜扶着才能走动。      “阿澜……咱们这样走不是办法……”宇文邕喘息道,他们俩这样迟早被后面的和尚追上。      云澜的嘴唇已经泛着青白之色,她四处看了一下才有些哆嗦道:“你……说得对——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也可趁机——将衣服烤干……只是,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宇文邕四处看了看,他平日里多看舆图及同州的地方志,比云澜更加能辨明方位,想了想后指着右前方道:“若是我没有记错,那边该是鄜州和同州交界之地,有好几个村子。”      云澜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换身干的衣服再想其他的。”      宇文邕同意了,两人相携去了最近的一个小村,幸好一个是面向周正的少年郎,一个是雌雄莫辩的俊逸小郎君,两人说自己兄弟二人避着家长长辈出来游玩,不想掉进了河水中的说辞倒是没有引来太多的疑惑,引他们进屋的村民,三四十来岁的年纪,面相憨厚,却不是没有眼色之人,他见宇文邕和云澜虽然很狼狈,但是神色中流露出的气度,却是他平生未见的,比里正老爷看起来还要贵重几分。      “两位郎君,咱们家的衣服都是粗麻的,这,只怕你们穿不惯……”女人抱着两件衣服神情中有着忐忑,她心中暗盼自己的丈夫别看错了,若是两个郎君真如当家的所想,乃是大户人家出身,说不定自己家能得些好处呢。      云澜前世之时,麻布衣服何曾少穿过?当下也推拒,接过妇人手中的衣服,就让妇人退出去了。      宇文邕扭头看了眼云澜,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去门外面……”      云澜不耐,嗤笑一声道:“你要出去就快些去,我现在可是小郎君呢,也不怕那主人家的起疑?”      宇文邕一愣,最后还是没出去,只是抬着头看着屋顶,听见云澜换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朵根子都红了。等再低头时,云澜已经换好了衣物,虽然单薄,但是比湿漉漉的衣服好多了。      看到云澜的身形,宇文邕心中暗自唾弃了自己一声,随即抓起了麻衣自己换了起来。      云澜心中好笑,这个时候虽然依旧提倡男女授受不亲,但是礼教并不森严,而且她此时乃是郎君大打扮,计较太多只是让他人生疑罢了。等宇文邕换好了衣服,云澜指着两人的衣物道:“咱们的衣服都是较好的衣料,便给了这户人家作为了身上衣服的酬金了。我们现在是离开,还是怎么样?”      宇文邕想了片刻,看云澜的脸色青白,便道:“我们还是离开,一会儿趁着主人不备,再折回来躲进柴房中,先躲过今晚再说。”      云澜双眼一亮,宇文邕果然聪明。随即两人拒绝了主人家的挽留,出了村子,走了一会儿后两人又绕了一圈折回了村后藏了起来。      而另一边心中无比焦急的谢宜,得知宇文邕和云澜一起被绑了后,忙让人去刺史府送信,不一会儿,同刺史府的属官们都匆匆赶到了府衙,商议之后,都不大相信此事只是简单的勒索,而是一位是朝中某人指使的。      谢宜见他们争执半天么有结果,便扬声道:“不管此事真相如何,当务之急是救回四公子,所以本官以为,我们可以带着黄金去换人。然后乘机将那些贼人一网打尽。”他心中着急云澜,这个时候也不能表现出来。      柳敏同意道:“谢大人所言即是,再耽搁下去,四公子的便多一分危险。”转头看向王显道:“阿显,你是四公子的司马,还是你去刺史府提黄金出来。”      王显看了谢宜一眼,起身往刺史府去了。      待谢宜带着黄金和大队人马同胖和尚交涉后,看见被他们绑下的两个小郎君,虽然相隔不近,但是谢宜还是能分辨出那个小郎君,绝对不是云澜。再看年长的少年,虽然身量高大,但是头发遮着脸,一身华服。想到四公子平日里的穿着,谢宜知道这个人肯定也不是宇文邕。对着身后的军曹打了个手势,官兵已经包围冲杀上去了。      “大师兄,怎么办?他们好像认出了咱们绑的这两个是假货!”瘦猴和尚趴在地上,避过飞过来的箭雨,对着胖和尚大声道。      “奶奶的,给那几个仆从一人砍一刀,咱们走!”胖和尚举刀不停地舞着抗住箭矢,还是被一只流箭给射中了左胳膊,心中恨极,对着身后的和尚大声道。      而被绑在树上的阿夕、谢林等人也已经被砍杀声惊醒,待看到和尚们匆匆带着血朝自己冲过来了,心中害怕,大声喊叫起来。      待得谢宜他们杀进了庵堂,地上有八具和尚的尸体,而阿夕等三人更是浑身是血。谢宜来不及问三人的话,便留下几人照顾三人后,带着人追着和尚而去。      胖和尚看着自己十兄弟近二十人,如今折损大半只剩下四个人,心中恨极,对着瘦个和尚就是两个大耳刮子。“没用的东西,连两个小崽子都看不住!”      “大师兄,现在不是怪罪老九的时候,咱们现在怎么办?”三角脸和尚拉住胖和尚,抹了下额头上的血渍道。      “能怎么办?逃呗。先往鄜州和同州交界的几个村子打劫后,再沿着洛水南下入黄河,然后顺流去齐国,哼,到时候咱们就安全了。”      胖和尚眼中闪着凶恶的光芒道。      其他的三个和尚纷纷首肯,跟着胖和尚往云澜他们藏匿的村庄而去。      云澜和宇文邕没有想到,他们自以为的好主意,却正好同凶性大发的几个和尚给撞上了,他们俩藏在村后的草垛之中,还在说笑来着。      “四公子真是高,阿澜佩服。”云澜从草垛下探出了头,笑嘻嘻道。      宇文邕嘿嘿一笑没说话,眼中却有着一丝得意泻出。      西天残阳如血,云霞也如火般燃烧,两人正想着待天一黑,就离开草垛钻进哪户人家院子里,却听见小村庄中一阵阵痛呼喊叫之声,两人浑身一震,对看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是大变。      “肯定是出事了,莫非是那些和尚?”宇文邕喃喃道。      “不行,不能眼睁睁看看村里的人被和尚们杀死!”云澜跳下了草垛,对着宇文邕道。      宇文邕脸色有些青白,也跳下草垛,摸着云澜的头道:“当然了,这些村民是我大周的百姓,我身为辅城郡公,天王亲弟,岂可看着他们被屠杀?不过阿澜你不用出去,听话。”说着抱起云澜塞进了草垛之中,就往村中去了。      几个和尚们手中提着的大刀还在滴血,看到人就杀,瞬间,小小的村子里已经有两户人家被灭了门。      “阿娘,阿娘——我跟你们这些罪人拼了!”小伙子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一刀砍掉了脑袋,举着木耙就对着胖和尚冲去。      “真是找死!”胖和尚一脚踢开老妇人的头颅,举着刀欲横劈向小伙子,就那刹那间,身后确实一阵寒风掠来,匆匆闪避,右肩一阵剧痛,转头一看,却是一少年,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伤了自己的右肩。他看少年有些眼熟,却不知道已经换了麻衣的少年,便是之前被他绑了的宇文邕。      身后的小伙子乘机木耙子重重捶向了胖和尚的脑袋,打得胖和尚头破血流。小伙子大概从来没有伤过人,见状心神恍惚,丢下木耙子,对着没有了脑袋的尸体哭了起来。      宇文邕抿着唇一语不发,将菜刀当大刀使,同和尚打了起来。他的身手并不弱,况且胖和尚已经受伤了,可惜是手中兵器不称手,待得他又削掉胖和尚一只耳朵后,他的左肩受了一刀。      “大师兄,这小子是就是那姓宇文的刺史!”瘦猴和尚从另一家院子中过来,想给胖和尚掠阵,见他受了伤,再看宇文邕,马上跳起来道。      胖和尚一听,凶狠之中贪婪之色尽显,哈哈一笑,操着大刀又对着宇文邕猛烈攻杀起来。      宇文邕眯了眯眼,纵身一跳,右手中的菜刀对着想后面偷袭的瘦猴飞去,一脚踏在刀上,一脚踢向了胖和尚的下巴,将胖和尚踢得踉跄后退三步。      瘦猴和尚头顶被削掉了一大块头皮,他伸手一摸,血淋淋的。又痛又恨地提着刀冲向了宇文邕,不想才两步之后,心口一阵剧痛,便倒了下来。      宇文邕还没察觉道,就听见胖和尚大吼一声:“老九!”提着刀没有章法地绕过自己乱砍而去。宇文邕一惊,回头一看,却是云澜手执一张猎弓,站在墙头一箭正中瘦猴的背心窝。      云澜扬声道:“四公子,闪开。”说着一箭对着胖和尚射去,虽然只是射中他的胸前,但是却已经让重伤的胖和尚倒下了。      宇文邕见状飞起一脚,重重踏在胖和尚的胸前,只见胖和尚嘴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就气绝身亡了。      “想不到阿澜你的身手不错。”宇文邕摸了摸脸上的血渍,对着云澜道。      “幸好让阿父请了骑射师傅练习了两年。好了,一会儿再说,我们快去其他几家看看。”云澜拉弦的右手指已经一片血肉模糊,这猎弓乃是在被砍杀了一家人屋中找到的,虽然能做武器,却非常不称手。      宇文邕点点头,捡起胖和尚的大刀,同云澜一起往惨呼嘶喊声的人家去了。      “大嫂!”看到先前帮自己两人换了麻衣的妇人护着孩子身前,半只胳膊被砍断了,云澜心中恼怒至极,想也不想,一箭射去,却从三角脸和尚的耳边擦过。      宇文邕的脸上也是恼怒至极,想也不想提着刀就和和尚打了起来,他的身手不坏,若非是之前曾溺水了体力不济,肯定早将和尚给砍了。      “阿娘——”十来岁的男孩子眼见母亲失血而亡,因仇恨至极双眼变得赤红,想也没想,捡起父亲尸体边的烧火铁棒,见瘦猴侧身避过宇文邕的招式的那瞬间,对着瘦猴的小腹就捅了过去。      云澜见机也是一箭射去,瘦猴避开了云澜的一箭,却没有避过男孩子的铁棒,小腹被刺穿的时候,他双眼大睁的倒下。      而最后一个和尚,宇文邕和云澜却花了更久的功夫,只因两人的气力更加的不济了,待他俩杀了和尚后,小村中的人几乎死了一半。听着远近的哭声,两人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喘息。      “和尚,当真是可恶至极!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宇文邕眼中闪过厉色,喃喃自语道。      云澜没有出声,和尚并非都是坏了,佛与菩萨劝人为善也并非是错,但是这样像恶贼一样的和尚并不少,这满村的哭声,不就是明证么?她知道了,宇文邕对于佛教及和尚的厌恶,应该是始于今天这一遭遇的。      两人被村中剩下的村民好生感谢了一番,两人却知道村民们如今正是伤痛之时,他们俩只是在之前换了衣服那家歇了,那家剩下的男孩子名叫小虎,已经没有了之前被母亲报仇的凶悍,而是木木呆呆的。      云澜看着这个孩子,想到前世的失去了父母的自己,不由得心生同情,轻声对着宇文邕道:“明日我们离开这里,不如带着小虎一起走?”      宇文邕想到小虎之前的凶悍,点头同意了。      本已经疲累至极容易入睡的云澜,却怎么样都睡不着,只因村中的哭声一刻也未曾停息。她翻身下了榻,走到院中,便看见冰凉夜色中的神色肃穆的宇文邕。      云澜拢了拢衣裳,在门廊下的小木凳上坐了,出声道:“四公子,我们来说说话吧。”      宇文邕回头,靠在云澜身边坐下了,完全忘记了男女之防。      “我现在才察觉,我今日杀了好几个人,但是却一点也没有后悔……我以前以为习武并不算用心,以为自己不会有拿着刀杀人的时候。”宇文邕轻声道。      云澜静默了片刻,才道:“我今日也杀人了,我一样也没有后悔。我们若不杀那些和尚,村民只会死更多。杀人其实是为了救人,所以我不觉得有错。佛家常言,善恶有报,这些和尚披着慈善的外衣,坏事做尽,他们不死,将会害更多的人。”      宇文邕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惊异的神色,看向云澜的目光中好似有着探究:“我没有想到,昔日小小软软的阿澜,今日会有这般杀戮决然的性子。也不知他日谁能娶了你去。”说到最后,话语中已经有了笑意。      云澜呼出一口热气暖着手,瞟了一眼宇文邕抱怨道:“娶我的人啊?说起来,幸好今日里外人看来,是谢家的小郎君和四公子你一起被绑了,若是小娘子,我以后只得嫁给你了。”      宇文邕耳根一热,有些结巴道:“嫁给,嫁给我不好么?哼,怎么说我如今位居柱国,爵封国公,比阿显要好多了。”      云澜嗤笑道:“我谢家阿澜可是不给人做妾的,哼,王家郎君有了婚约,你还不是一样?地位高有什么用?我啊,这一辈子,只想找个平凡的男人,一辈子相携而过就满意了。”      宇文邕想到父亲宇文泰生前给他定下的娶突厥公主为正妻的事情,他确实算是有了婚约,是不可能娶云澜为正妻的,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失落。半响又失笑,难道自己真的对阿澜这个丫头生了心思?      宇文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心中又酸又甜。凑近云澜道:“冷吗?既然是小郎君,今夜也不拘礼了。”说着将缩成一团的云澜抱到了胸前,感受到胸前暖暖的一团,想到自己这些年里待云澜和别人的不同,想到云澜有一天终将是别人的妻子,双手将云澜抱得更紧了。      云澜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逃开宇文邕的怀抱的,自己已经不是幼女了,但是感受到背后的心跳,她还是没有挣扎,就这一次吧,给这个人一些温暖,也给自己一些温暖,无关男女之情。      待得村中的哭泣之声渐渐平息了,云澜想着要不要回屋子去休息,便听到宇文邕的低语道:“阿澜,你说这些和尚为什么这般大胆?不说我了,单就你,他们明知你是郡丞之子,却敢明目的绑了你,丝毫不怕与官府为敌。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量?”到了最后,隐然有咬牙切齿之感了。      云澜沉默了片刻才道:“也许是因为,他们想着在这里捞着了银子,便逃到齐国或者陈国去吧。天下不太平,他们自然不会太过惧怕周国的朝廷的。”      宇文邕听的这话,心中暗自惊叹云澜的见识,想到父亲宇文泰的一生,顿时生出了一股豪情壮志来,在云澜耳边沉声道:“总有一天,我大周会一统天下的。”      云澜被这句话一惊,确实,若是前世宇文邕没有英年早逝,统一天下又哪里轮得到杨坚呢?      “我相信你有一天会做到的。”云澜应道,心中却感叹杨坚和宇文邕一样,儿子都是太不成器了,不仅丢了父辈的江山,更是搞得天下动乱。想到宇文赟,其实和隋炀帝杨广一样昏庸暴虐幸好渔色,真不知道宇文邕这样的人怎么生出来那样的儿子来?莫非是李娥姿不会教儿子?李娥姿乃是女奴出身,见识确实有限,宇文邕受制于宇文护,所以不能很好的教导孩子?      云澜摇了摇头,宇文邕的儿子不成材,也难怪了。   ………      而就在云澜和宇文邕准备回屋中去歇息时,村外大队的人马举着火把逶迤而来,村中侥幸逃得性命的村民又是一阵惊慌。      云澜和宇文邕听到动静,往村口一看,便知道是官府之人来了,心中惊喜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为这个坑蹉跎,还是决定了,既然开了,就要完成它,大家多多鼓励吧,这样桥夕才用动力勤快啊~~~~~ 21 21、少年生意一梦成醒 ...   宇文邕惊喜之余,看着云澜对着谢宜跑了过去,自己被她毫不犹豫的设下,心中升起了淡淡的苦涩,随即又想到,云澜不愿与人做妾,她没对自己生出情意,也许并不单单是因为她年龄小的缘故……      “四公子,可曾受伤?”柳敏带着人围了上来,见宇文邕的脸色苍白至极,忙让人将一件黑色的裘衣给他披上。      “我无事。”宇文邕看了眼跪着的村民,叹了口气道:“他们虽然隶属于鄜州,但是今日之祸,终和我相关,每户每人抚恤二两白银,传信给鄜州刺史,免去他们年末的租赋。另外将死去的人好生安葬了。”      柳敏将宇文邕的意思吩咐下去了,看了一眼跟在一边的小虎,指着他道:“这个孩子怎么办?”      宇文邕看了眼小虎道:“让他跟着一起回刺史府。”宇文邕心中暗想,自己不能再大意了,得培养些亲卫了。      云澜在父亲怀中,才觉得右手指很痛,才觉得浑身冰冷冷的。      谢宜满肚子训斥的话,看到云澜像风霜吹打的小枯树的样子,都发作不出来了,解□上的厚袍将云澜包了起来,抱着她上了马。      宇文邕见状,还是让侍从将另一件厚袍给送了过去。柳敏远远瞧见了,眼中若有所思。      云澜靠在父亲怀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母亲褚氏的哭声给惊醒,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褚氏和两个弟弟都没有睡,在屋中等着。      “阿澜,这个孩子,真是吓死阿娘了!”褚氏上下大量了一番云澜,看到她包着的右手,眼泪不停的流着。      “阿娘,我好好的呢,没事。”云澜也想哭,却是先安慰母亲。见两个弟弟也是满眶的眼泪,忙又安慰了两个弟弟一番。      “好了,都大半夜了,阿澜一天也受了惊吓,都去歇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谢宜揉了揉眉头道。      褚氏拉着云澜不松手:“宜哥,我送阿澜回房去,今日我陪着阿澜睡了。”      云澜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也不推脱,虽然自己并不害怕,但是,还是在母亲的怀中入睡了。      云澜这边安安心心地的入睡,宇文邕那边也没少人关心,刺史府中的侍女们看见他青白的脸色,都是一脸担心的神色,而李娥姿,更是眼泪一串串地留下来。      宇文邕被李娥姿侍奉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了些感情,见她如此,心中有些感动,也不多说什么,任她带着其他记得侍女准备热水衣裳等。      宇文邕闭着眼睛,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任李娥姿擦着背部,脑中却想着云澜所说之话。他没有看到,背后李娥姿看着少年结实健壮的身体,眼中闪过的春意。      次日里,宇文邕都发起热来,他本打算去看望云澜的,也只得作罢了。而一直到年末他带着属官仆从离开同州,他都没有能再见云澜一次。      宇文邕走了,云澜的日子并非一成不变的,只因新的同州刺史乃是柱国大将军武阳郡公豆卢宁,他为人清廉严正,因为谢宜等人在同州之前的有利百姓的举措,并没有改变。只是因为洛水以东的延州、丹州等地的稽胡人率众叛乱,鄜州和同州日日有流民涌入,云澜每日里随着孙及云大夫在外的时间变长了好多。      而就在百姓们忙着安家和生计时,长安里传来了天王宇文拟定年号武成,追封已逝的独孤氏为皇后,大赦天下的消息。      云澜对着长安城的方向微微叹息,于现在的她而言,宇文毓此时称帝对于逃难而来的流民,却是好事一件了。但是这个春节,云澜一家和整个同州城的百姓们一样,并没有过得很好,因为长安城的的旨意给了豆卢宁平定稽胡之乱,而这次平乱,同州一地的百姓自然要被征为役夫,还要提供部分粮草等。作为郡丞的谢宜,每天极为忙乱,等到大军开拔了,已经是正月底了。待到春暖花开之时,豆卢宁的大军已经平定了稽胡的叛乱,首领郝阿保、狼皮大败后,带着残部逃奔了齐国,豆卢宁由武阳郡公迁大司寇,进封楚国公,食邑增加至万户。朝廷论功行赏,谢宜也因此由郡丞升为郡守。      “大娘子,有您的书信。”谢铁从谢宜那里将人给云澜的书信送了过去。      云澜一怔,谁会给自己写信呢?接过书信,才知是宇文邕写来的。看完了信,得知三月初时,宇文邕已经回了长安,而代替他外镇蒲州的,则是他的同母弟弟宇文直。      云澜在言辞之中,读出了宇文邕的憋屈,但是他现在除了听从朝廷的诏令,并无他法的。想了想,云澜去书房给宇文邕回了一封书信,并没有说什么劝解的话,只是说道了第三间学堂设立过程中的趣事。      搁笔吹干墨迹,云澜希望宇文邕身在长安目光看到的是外面广阔的天地。      “阿澜,做什么窝在家中啊,你可是答应我带我一起去乡间看看的。”一身窄袖华贵胡服的少女旋风样的冲了书房。      云澜封好信封,翻了个白眼道:“当然不会忘记了,我可是怕吃豆卢大娘子的鞭子呢。”      少女嘿嘿一笑,仰头道:“你知道就好。好了,我哪里那样野蛮不讲理了?我可不是侯莫陈思那个泼女呢。”      云澜让阿草将书信送至谢宜的书房,忙拉这豆卢云的手出了书房:“这话传回长安了,不得又是一场风波?我之前见过两次侯莫陈思的,我是不敢招惹她的。”      豆卢云嗤笑一声道:“好了好了,我可是不怕她的。不过这话也就是在你这里说说罢了,我才不会那么笨呢。”      云澜看着比自己略微高几寸的豆卢云,真心喜欢这个结交没多久的朋友。豆卢云正是豆卢宁的独女,被豆卢宁和豆卢夫人宠爱异常,她虽然有些娇蛮但是并不任性,虽然有些粗放不拘细节,但也能体谅他人,知道进退。云澜觉得和豆卢云一起的时候,心情总是格外的舒畅。      “阿澜,你觉得我阿兄阿讃怎么样啊?”豆卢云和云澜并排骑着马,她看见前方树下候着的兄长,眼珠子一转,问云澜道。      云澜一怔,随即笑道:“阿云,你怎么学那些个年迈妇人想这个啊?还是说,我们阿云心中有了仰慕的郎君了?”      豆卢云撅着嘴瞪了云澜一眼道:“我可是可你说真的,咱们周国的律法,是女子年及十三就可以许嫁了,虽然说也有些父母多留女儿两年,但是最迟不会十五岁的。我阿娘每日里都在为我说这事呢。”      云澜一笑,“阿云你们家终归是鲜卑人,我们汉人女子,这婚事是没有插手的权利的,都是父母做主呢。所以啊,我就等着我阿父和阿娘挑好了就成了。”      豆卢云不满道:“这种事情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可以不看好呢?说来,汉人的礼法,也不是全都是好嘛。我啊,不学侯莫陈思,但是想学独孤伽罗,一定要以后的男人同杨家的那罗延一样承诺没有她生子。”      云澜很无奈,婚事什么的自己可是丝毫不期待的。哎呀,自己果然不是真正的少女呢,阿云这样的,希望她的愿望能达成了。      “谢娘子,小妹。”豆卢讃骑着一匹更为高大的赤色马过来了,他对着云澜,总是很腼腆。      “二郎君好。”云澜想到豆卢云之前说的话,不由得比之前要留意起豆卢讃来。少年也才十五六岁年纪,生得并不算健壮,倒是很有江南士人温雅之气,很难想象他是武将之家的嫡子。大概是因为他是豆卢夫人年近三十五岁高龄才产下的缘故。貌似豆卢宁的爵位以及嫡长子的位置,是由过继的长子豆卢绩承袭的,豆卢讃以后也许被赠一个爵位外,军政之事并不会牵扯太多。      云澜摸了摸下巴,喔,豆卢讃比之王显好了许多呢。      而就在云澜觉得豆卢讃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之时,长安的宇文邕,正在被自己着了侍女的道而懊丧至极。      宇文邕回到了长安城后,由辅城郡公改封为鲁国公,进大司空,治御正兼任宗师,比较收宇文毓的信任,但是因为军机大权被宇文护牢牢捂着,宇文邕在朝中很低调,除非宇文毓问到他头上,他才说话。政事上如此,空闲的时日多了,他时常和七弟宇文招一起听谢贞的讲文,心中却是更加思念起云澜来。      其实每个少年情窦初开之时,大约都觉得心上的姑娘是世上最美最好的人。宇文邕也不例外,但是他心中的思慕却更厉害些,只因为他总觉自己这份感情太过无望了,但是越这样觉得,他又越发的思慕起来。      所以当某日他去宇文亮的宴会之上喝醉归府后,李娥姿趁着酒醉爬上了他的床。      宇文邕摸着额头,看着所在床角的默默流泪的李娥姿,心中一片烦闷。不说李娥姿的比自己大了八九岁,只说她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侍女,自己从没有想过收用她为侍妾的想法,而且自己酒醉之后,是不许侍女靠近的,她是如何进来的?      李娥姿见宇文邕的脸色黑沉,一早计谋得逞的快意都隐去了,心中只余忐忑,想到宇文邕同自己交欢之时,嘴中叫着的阿澜,她心中却是一肚子的气。不管怎么样,自己决计不能让四公子将自己赏赐给仆从或者侍卫了。      “四公子,奴婢伺候四公子多年,从无他想,如今这样,只求得四公子垂怜,还是让奴婢继续伺候四公子吧。奴婢自知出身低贱,作什么都是抹黑了四公子,所以决计不做他想的。而且……而且,也不会告诉他人四公子醉酒之时喊着谢家娘子之事的。”      宇文邕闻言,脸色变得青红交替,自己真是太龌龊了,怎么会喊着阿澜的名字呢?至于李娥姿,确实如她所言,出身低贱见识浅薄,只能做侍女了。如今发生了这事,再留她在府中总不大好,还是赏给其他人最好。但是她又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自然不可以将她送给别人。现在杀了她,也不太好。摇了摇头,宇文邕道:“好生收拾一番,忘记昨夜发生之事,你依旧是我的侍女。明白吗?”      李娥姿心中大喜,忙不停的磕头。心中却盘算着该走第二步计划了。      很快,宇文邕的生母叱奴夫人知道了他收用李娥姿之事,使了身边得力的人给了李娥姿赏赐,且将她身边最漂亮的宫女韩氏送给了宇文邕,给了韩氏和李娥姿侍妾的名分。      宇文邕并非是笨蛋,他很快就知道了李娥姿的诸多手段,心中一阵腻歪和厌烦,对于正和韩氏处处争斗的李娥姿冷落至极。但是六月里,当他知道了一夜之机李娥姿就怀孕后,他没有半点欣喜,只觉得李娥姿这女人太过工于心计了。也是这个月中,黄河洛水一带暴雨不止,他领了天王之命出长安城赈灾,待他回到府邸之时,见到韩氏有孕,又想到了同州传来的消息,谢家有意同豆卢家结亲时,心中愈加的失落,他知道,如此情势,他再怎么思慕,那个渐渐长大的阿澜,也不会是自己的了。      云澜并不知道少年宇文邕的这些烦恼事情,八月中秋之后,谢贞带着李氏及孩子到了同州,也带来了一个让谢宜褚氏夫妻有些唏嘘的消息,江南陈国武帝驾崩了,其侄子,曾在长安做质子的陈项继位。而另一个大消息则是宇文毓终于改天王之名称为皇帝了。因为大冢宰太师晋国公宇文护以称王不足以威天下为由,带领群臣拥护宇文毓为皇帝。宇文毓在紫极殿大封宇文氏宗室,五公子宇文宪由安城公改为齐国公,宇文直由秦郡公改为卫国公,宇文招由正平公改为赵国公……      而就在长安新皇大赦之时,东边的齐国也出了大事,武力盖世的高洋驾崩了,大概所有的齐国的臣子们都松了一口气,杀人狂皇帝终于走了,很快他们给高洋拟定了一个“文宣”的谥号,让世人知道他们对高洋的不满。      云澜接到了一封长安来的书信,笔迹并非是认识的人,看了之后,她的脸色大变,冷笑了数声,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信封好使人送往长安鲁国公府去了。李娥姿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居然也识字?不过来试探自己,当真是找错对象了!不过想到离娥姿已经怀了孩子,她就对宇文邕生起了一股失望之意来。      宇文邕得知同州谢府送来的书信后,先是高兴得很,待看了书信后,脸色大变,恼怒至极。李娥姿,这个女人是真的太多事了。正要待去收拾李娥姿,却见侍从带着韩氏的侍女匆匆来了:“四公子,四公子救命啊,韩娘子肚子疼得厉害了,不停地流血……”      宇文邕即便不喜韩氏,但这毕竟是自己的母亲送来的,而且肚中的孩子也是自己的骨肉,吩咐了管事去将李娥姿的小院封起来,他这才往韩氏的院中去了。      奴仆早已经请来了大夫,他们见了宇文邕纷纷摇摇头,宇文邕看着房中端出的一盆盆血水,不知道怎么的,头一阵发晕,交代了两句后,才回房,便晕倒了。      “神算说了,弥罗突这孩子和毗贺突一样,命太硬,留在府中不好养活。我已经决定送他们俩在他府抚养着,你也别太伤心了,逢年过节,自然还是能见到他的。再说了,我宇文泰的儿子,谁敢怠慢了?”宇文泰拥着哭泣的丽人轻声道。      襁褓中小小的孩童很快和另一个孩童一起被送走了。宇文邕一阵奇怪,自己怎么会梦到阿父和阿母决定送自己出府的事?      “弥罗突,这是我阿娘做的新鞋,还有捎给我的玩意,哈哈,我阿娘天天想着我。倒是你,你阿娘只怕早就忘记你啦!”小时候的宇文宪一点也不可爱,从小就喜欢挖苦自己,让自己不高兴。      宇文邕看见叉腰有仰头的宇文宪,再看垂着眉头无精打采的小小的自己,心中难受得很。那个时候阿母生的弟弟五弟豆罗突已经三岁了,阿娘宠爱异常,对于在外寄养的大儿子,自然是忽视的。      ……      宇文邕看着梦中的自己很得阿父的喜欢,看着自己长大,再一次体会着寂寞和心酸,再一次看着父亲逝世,看着三个宇文觉继,看着他被废黜杀死,看着大哥宇文毓登上天王之位,看着她称帝,然后看着他被毒死,竟然,竟然是自己做了皇帝?      宇文邕大急,不要!大哥并非是没有儿子的,为何会遗诏自己继位?虽然是梦,但是宇文邕还是心急不已,大哥三哥都被堂兄毒杀,这个皇位就是个索命符啊,如何坐得?但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别无选择的做着傀儡皇帝,一年又一年,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什么话都不能说。一直过了十二年后,看着另一个自己击杀了宇文护,自己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宇文邕看着意气风发年近三十的自己,也觉得豪气万丈。对内励精图治,强国安民,对外抓住一切时机扩大大周的版图,最终灭齐一统北方。      但是就如同一首曲子在最激昂的时候戈然而止,率兵北伐突厥的自己突然暴病而亡!然后看着长子宇文赟的昏庸荒唐,看着父兄同自己数十年的基业不过短短数载便毁于宇文赟之手后,宇文邕真是想吐血,这个人怎么会是自己的儿子?他就是李娥姿肚中的那个孩子么?      宇文邕看着杨坚的代周建隋,看着他建隋大肆屠杀宇文族,看着他一统天下,又看着他的儿子毁掉了他的辛苦,顿时觉得有些解气了。      ……      “四公子,四公子,您举得怎么样了?您可醒了,可吓坏府中上下人等了,陛下都遣了人看了你两回呢。”总管曾斜见到宇文邕醒来了,忙让侍女将屋中的灯烛都点亮了。      “我晕睡多久了?”察觉道身子很软,宇文邕随口问道,想到梦中的情景,他就气恼不已,翻身从床上起来,身子一晃,两个侍女忙扶着他。      “走开。”宇文邕甩开侍女,看着灯花沉思起来,梦中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将其和现在自己身边诸事一一对比,宇文邕发觉自己近十七年的人生中所经过的大事都和梦中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谢家人的出现。现在的自己,从小认识了阿澜,在同州时的郡丞,是阿澜的父亲谢宜……又想到梦中大哥不久之后被堂兄宇文护毒杀,若是真的,自己该怎么办?走来走去好半天,还是没有决断。直到灯花爆响,他才惊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随即想到,既然谢家人是唯一的变数,不如想法子走一趟同州。      第二日,大雪初晴,宇文邕从朝堂上回来,便换了衣服准备带着侍卫往同州去。才出了院子,便听见府里西南角传来争吵之声。那里是李娥姿住的小院。想到梦中宇文赟的作为,宇文邕的脸变得极为黑沉,对着管事道:“不是说了看好李氏吗?怎么这样吵闹?”      管事额头滴了几滴冷汗,心中将李娥姿臭骂不停,还不待分说,便见几个奴仆和侍女浅浅拦着一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往前院来了。那女子正是李娥姿,黑压压的头发挽着双月髻,有些散啦,发上不见任何头饰,本来非常美丽的小脸显得很苍白憔悴。她一见宇文邕,双眼中的眼泪就流了出来,艰难的跪在地上叩头道:“四公子,奴婢,奴婢当真是冤枉的啊,韩妹妹肚中的孩子出了事情,奴婢半点也不知情的……四公子,奴婢也是要做娘亲的人,更加不敢害四公子您的子嗣。请四公子名查啊……”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李娥姿,宇文邕心中只觉恶心,忍住恶气冷声对周围的仆从中:“我早已经下令李氏不可随意出入偏院,但是她却跑到了这里来,不尊主人命令的仆从要来何用?” 宇文邕看着跪着一地的仆从,扭头对总管曾斜道:“这些仆从全部都卖掉。至于李氏,孩子出生之前,一步也不可他出院子半步。”      宇文邕看也不看李娥姿,甩袖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累死我了,要花花要鼓励~~~宇文四公子啊,你只有经历了许多的白莲花内里黑糊糊的女人后,才会更加爱我们家阿澜啊~~ 22 22、雪夜话深姻定无缘 ...   寒风凛冽中,宇文邕带着十数随从疾驰出了长安城。   宇文邕一身黑色的大裘,藏在风帽之下的脸色十分严肃,此时他脑中想的,都是梦中的情景,李娥姿的事情倒是小事一件抛之脑后了。   身后的侍从都算是他的亲信,虽然不大明白为何他大冷天无急事却急匆匆的往同州而去,但是都没有多言。      若梦中的事情只是一个预兆,那么谢家人是怎么一回事?若一切是真的,那么大哥不到半年时间便会被堂兄毒杀,自己被他推上了傀儡皇帝之位。自己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一切?   宇文邕脑子里有些乱,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堂兄和大哥之间的平衡不会太久,宇文家的男人,何人甘心做傀儡?只是堂兄势大,大哥这边除了多加提防并无什么好法子。而且,贸贸然告诉大哥堂兄要毒杀他,自己岂不是自找死路?大哥身边到处是堂兄的眼线……      而若真如梦中所预兆,大哥留下遗诏自己继位的话,其实也不是出于什么兄弟之情——有堂兄宇文护在,大周的皇帝之位便是烫手山芋。大哥不想他的几个孩子步上后尘,便将自己推了出去……宇文邕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所为的兄弟之情,也不过如此了。      “四公子,下雪了,咱们今日便在前面驿站歇息吧,不然错了驿站,晚上再找歇息的地方便不容易了。”侍从头目周虎看了看天色,   宇文邕自沉思中回过神,看了眼天色,同意道:“阿虎你说得极是,让所有的兄弟们都好生歇息一夜,对了,告诉驿丞给大伙儿多备点羊肉汤,至于酒,等到了同州,我请大伙喝个够。”   周虎呵呵笑着对着身后的弟兄们说了,换来大伙的笑应声。周虎心中也很熨帖,他觉得四公子自从蒲州回了长安后,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少年的稚气完全退去了,气势也越来越足了。      “什么人?驿站的房间已经满了,快走快走!”宇文邕才推开驿站的院门,便被门侧的两个身穿褐色军甲的侍从拦住了。   “大胆!尔等是何人?这位是当今陛下的亲弟鲁国公宇文大人,还不快快褪下?”周虎等见状大声呵斥道。      那两个随从一听宇文邕的身份,互相看了一眼,忙跪下请罪道:“鲁国公恕罪,小人们乃是楚国公嫡长子,丹阳郡公的仆从,并不知尊驾乃是鲁国公,还请恕罪啊!”      宇文邕一听,居然是豆卢宁的长子豆卢勣,眉头动了动,语气稍微和缓道:“定东大哥一向不是张扬之人,你等即使他的仆从,就不该如此作派。好了起来吧,以后断不能再如此了。”(豆卢勣,字定东。)      “四公子教训得是,这些个奴仆在我等面前尚且老实,就怕他们背着我等的名号胡来。老赤,带着他们下去好生教导一番。”自驿站正中屋子走出来一身形高大,身披蓝色斗篷的男子,一身铮然之气。正是豆卢宁的的亲侄,也是如今的长子豆卢勣。      宇文邕在长安城中同豆卢勣是见过数次面的,他听闻此人才华出众,虽然出身武将之将,但是却喜欢读书问政,大哥拜他为左武伯中大夫,他却说他的经业不熟悉,推举了官职,而想去四处求学。大哥极为欣赏他,许他就官而在长安求学。几次大哥的宴请之上,都碰到了他。      “没想到定东兄也是这个时节回同州,我倒是可以和你一路了。”宇文邕对待豆卢勣是非常客气的。      豆卢勣挑了下眉头,仔细看了看宇文邕后笑道:“结伴一起走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四公子这个时候去同州可是有什么要事?”      “并没有什么要事,不过是陛下想着,今年乃是他第一年为帝之年,同州故宅不可无人。便遣了我回同州。”宇文邕说的正是他去想宇文毓和宇文护请旨来同州找的借口。不管这两人如何猜忌,却没有道理反对宇文邕去同州,毕竟那里是宇文氏发迹之地。      豆卢勣喝了一口茶汤,笑笑没有说话。朝中情景他看得分明,宇文邕等人虽说是宗室,但是如今还没有他这样的臣子自在,心心念念想着外镇出长安并不稀奇。      “今夜风高雪急,若是四公子无事,不如我们对弈两回?听说四公子和七公子都曾随着谢元正学过棋艺的。”      宇文邕一怔,眼中闪过什么,笑着应下了。一干随从得知宇文邕受邀下棋,心中各种嘀咕,虽然不知道豆卢勣为何找这样一个借口同四公子接近,但是见主公没有反对,他们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才过一更,驿站的大门便关上了,屋外的风雪呼啸之声也越发的尖锐起来。宇文邕听了半晌风雪之声,手指一直敲着床榻之上的小几,一下又一下,让门前守着的周虎的心也随着那一下又一下跳着。   “走吧,想必丹阳郡公已经等急了。”宇文邕下了床榻,整了整衣冠,声音虽轻,但是其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冷肃之意。      “四公子来了?”豆卢勣正站在半掩的窗前,听到动静,回首淡声道。   宇文邕感受屋中的冷意,“夜寒天冷,东定兄当小心不要受了风寒。”   豆卢勣一笑,随手关上窗户,请宇文邕在床榻小几一侧落座后才道:“有时候,吹下寒风会神思清明许多的。屋内暖意融融也不过是假象,外面始终是风雪交加的。”      宇文邕知道这话中之意,他却不知道豆卢勣为何这样说,是为了亲近自己?还是其他所图?若是父亲还在世,倒也说得过去,但是如今堂兄大权在握,自己不过是寻常宗室,他这是何意?猜不透,便也不多费心思去猜了,恰好小几之上,棋具已经摆好了。      “失礼了,弥罗突执黑子。”宇文邕两指夹着玉石棋子,看向棋盘大阵,心思一动,对着豆卢勣一笑,黑子已然落下。      豆卢勣眉头一跳,暗道宇文邕果然是有意思的人,便专心同宇文邕对局起来。      灯花也不知是响了两回还是三回,仆从们不敢打搅两位公爷,轻手轻脚地换了灯烛后又缩回了角落里,心中却想着,这下棋当真是大家的玩意,看两位公爷的神情,似乎不是在下棋,而是在,恩,在征战样子。   这随从确实没有感觉错误,宇文邕和豆卢勣正是以棋盘为局征伐纵横。      宇文邕看着黑子的颓势,半天才放下手中的棋子,叹声道:“东定兄棋艺高超,弥罗突甘拜下风。”   豆卢勣让一仆从收拾好棋具,又让人送来热的茶汤后,才笑道:“四公子应该是少有和人在弈道之上和人争长短的,假以时日当比我强多了。我十六岁之时,尚且不知舍小就大、彼强自保势孤取和之道呢。”   宇文邕笑了笑,低头喝着茶汤并不接话。      豆卢勣让随从都下去了,这才道:“想必四公子已经猜到了臣的意思了。实不相瞒,臣出长安之前,和陛下手谈了三局,陛下的棋艺比之四公子要高上不少,但是三局却无一局能有四公子这一局的结果。虽然杀气腾腾,但是却孤兵无缘,临危不弃,最终满盘皆输。”      宇文邕放下茶汤,心知豆卢勣改了自称的缘故,面上却叹道:“陛下的棋艺确实比我强,不过今日能同你下成仅输一子的局面,乃是因为我知道你的棋艺在我之上,故而小心谨慎,处处设伏。所以说,棋艺通兵法,知此知彼方可一战啊。”      他知道豆卢勣之意是皇兄宇文毓很可能忍不下去要对堂兄宇文护动手了,杀气已露,则宇文护不可能不会察觉,大哥同三哥一样,战未开始,敌人已经起了警戒之心。事已至此,便是他梦中知晓了一些事情,此时也无法插手了。      豆卢勣听后,点头同意道:“确实如此,但是征伐之中,知此知彼料敌先机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想到宇文毓上次召见自己时问自己对几个皇弟的看法时,他就有了猜测,陛下问起这个是何意?      陛下的几个弟弟之中,二公子和三公子已逝,四公子素来沉稳虽然先文王曾夸奖过他少而有智,但是这几年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五公子宇文宪,性情耿直,与政事之上并无才干;六公子宇文直,被先文王和叱奴夫人溺爱太过,性情暴虐;七公子宇文招,爱文胜过武功;其余几位公子太过年幼,更加不用多说了。      当时宇文毓听了豆卢勣的评说之后,神色有些怅然,只是喟叹了一句道:“四弟弥罗突啊……”      豆卢勣是聪明人,很快就知道了宇文毓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事情的结局难以预料,若是事情失败,那么大周下一个帝王,不出意料便是眼前之人了。      宇文邕看了看豆卢勣的神色,见他神色中多出来的恭敬之意,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也不耽搁东定兄你歇息了。他日有机会,我们再来手谈,到时候还要请东定兄再赐教了。”      豆卢勣轻声笑道:“四公子太客气了,东定如何敢当赐教两字?我送四公子。”   豆卢勣送宇文邕到了门口,见他和两个侍从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对面的上房,这才进了屋。      “郡公,这鲁国公虽然是天子的亲弟,但是如今朝中晋国公的势力最大,他不过是一宗室,你为何这么礼遇于他?”      说话的是跟了豆卢勣十几年的侍女安氏,她麻利地将床榻收拾好,便下了榻给豆卢勣洗脚。      豆卢勣笑了笑没作声,今日当然是一闲散宗室,但是若陛下除宇文护的行动失败了,不出意外,他将会登上帝位。从棋道之上便可以看出,此子心智深沉尤胜于陛下,且比陛下更懂得示敌以弱势孤自保等,况且他才十六岁,而晋国公是已经快年过半百之人了,若是宇文护再年轻十岁,只怕也不定是宇文邕的对手了。陛下想给他年幼诸子留下活路推出四公子,倒真不算坏。      而宇文邕回了房后,本以为很难入睡,哪知洗漱后很快就睡着了,但是又做了之前几夜中一模一样的梦来,一回比一回真实,就是阿史那被迎至长安还没下马车,他已经知道了阿史那的样子,再看梦中的女子,果然是一模一样。他知道,这不是梦,梦不会有这样的真实。   ……   待醒过来后,天色尚早,他仰面看着床榻上有些痕迹的横梁,想到了尚在同州的阿澜及谢家人,想到了云澜曾经说过的不愿意为妾的话,眼中晦暗难明。      ——————————————————————————————————————————   同州,谢府。   云澜在被窝中缩了缩头,好半天才唤了使女进来伺候。待一切料理妥当了,就见阿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了。   云澜一笑,扬声道:“阿懋,一大早的,你没去阿父阿母那里请安,跑阿姐这来做什么?”   “阿姐,我才从阿父阿母那里过来呢。”阿懋已经五岁了,头上戴着帽子,身上穿得鼓鼓囊囊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年画上的胖娃娃。   云澜摸了摸阿懋的两只手,见是热乎乎的,才放下心,“那怎么没有和哥哥一起去读书?”   阿懋嘟着嘴道:“阿姐,你看外面厚厚的雪多好玩啊,你带着阿懋去玩儿吧。让哥哥也来,天天读书,哥哥好多天都没有跟着我玩了。”      云澜摸了摸阿懋的头,想到大弟弟阿梧,很是感叹。自从上次和宇文邕被绑之事后,也不知道阿父和他说了什么,他读书习武愈加的用功了,以前每日里还匀出时间陪阿懋玩一会儿,但是这一年来,他玩乐的时候极少,好像突然长大了一般。      “恩,好,今日我一定让你哥哥陪阿懋玩会儿。”云澜看着阿懋红通通的脸蛋,笑道。   “阿父,阿母。”云澜进了正屋,忙放开阿懋请安。      谢宜想到妻子前夜说的话,再看已经有娉婷之姿的女儿,心中升起不舍之意来,豆卢家的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能娶走阿澜?      褚氏一看丈夫的神色,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暗笑,招手让云澜走近,看了看她的穿衣打扮,点了点头道:“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们阿澜都长这么大了。”顿了顿后才道:“五日后,是豆卢夫人的生辰,给同州各官宦人家都下了帖子,这次啊,我们阿澜可要好好露一脸,谢家的女儿可不能被人给比下去了。”      云澜脸上露出了笑容,摇着褚氏的手臂道:“阿娘你就放心吧,我知道的。”      想到前几日里父母叫她过去说的话,她知道,父母对于豆卢讃是满意的,加之他是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最为合适的,她又怎么会不同意呢?最起码,她知道豆卢讃对自己是有心的。      这一年里,她随着孙大夫走遍了同州的大小村镇,豆卢讃只要得空就会跟着,说了他几次,他只是说男儿不应该成日关在家中,要多出来走走的。      云澜每一次被豆卢云笑话时,心中不是没有感激的。但是也只是如此了。毕竟,前世里,崔居正少年时代,也曾像豆卢讃一样,满怀着爱意的对待自己,但是到了最后,却只余下一地的灰烬。      谢家人一起用了早膳之后,谢宜去了衙门,褚氏回房处理家事,谢梧正要回书房去,云澜忙叫住了他:“阿梧,走和阿姐说说话去。”      谢梧看了眼笑嘻嘻的阿懋,有些无奈,却不好拒绝只得随着云澜回了房。      “阿梧,你这样用功读书习武是为了什么?”云澜直接问道?      谢梧一愣,随即答道:“用功读书习武,长大之后才有本事能够保护家人,重振我谢家门楣。”      云澜叹了口气,敲了谢梧的额头道:“阿父不是这样和你说的吧?谢家只有你一人么?重振谢家并非是靠你一人的,你,我,阿懋,还有叔父家的阿楠。,甚至是你们的孩子。”      看谢梧脸上的迷茫之色,云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个并不是大道理,简单点说,你想长大了保护家人,这其中自然有我和阿懋了。但是这一年里,你只顾着读书习武,又没有想到阿娘、我还有阿懋心中的难受?还有阿父,他只怕心中也不好过。不管你想将来如何,你现在只是个孩子,所以啊,不要太逼迫自己了。”      谢梧看了眼阿懋有些渴望的眼神,有些明白云澜的话了,自己以为的努力,让家人都很难受。随即有了些失落之感。      云澜看着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阿梧,见他神色有些沮丧便笑道:“我成日里和阿云说你如何如何聪慧,不想你啊其实是个榆木脑袋。凡事不要太过了,用功是好事,忽略了其他就不对了。所以呢,今天你就少读会儿书,陪着阿姐和阿懋玩儿啊?”      谢梧点了点头,听见弟弟的笑声,脸上也露出了许久没见的笑容。      “大娘子,豆卢娘子来了,她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好。”阿草轻轻扣了下门,这才走近云澜身边禀告道。      云澜看阿梧和阿懋在褥子上猜字谜,便嘱咐了他们两句,就去了她的房中。      “阿澜,你可来了,快随我去我家!”豆卢云一见云澜,就拉着她手向外走去。      云澜哭笑不得,拉着豆卢云强按着她坐下道:“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总要和我说清楚吧,这没头没脑的,我如何随着你去你家?”      豆卢云接过使女奉上的茶水,也不抱怨茶水寡淡,咕噜喝了一大口才道:“过几日不是我阿妈的生辰么?我舅舅家因为战乱不知所踪,但是上个月里,来投奔的亲戚打着的就是舅舅家的幌子,阿妈特别的看重他们,尤其是那个所谓的表姐阿裳。这几日里,她日日给二哥送东西,你说说,她安的是什么心?她明知道二哥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的。”      云澜听了这话,却没有动,想了想笑道:“你来找我便是因为这个?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情,我怎么出面呢?婚事虽然我阿父和你阿父说定了,但是正式的婚书还没有下,我如何管得了?”更何况,这件事情,最该出面的,其实是豆卢夫人,她又是怎么看的呢?      豆卢云知道云澜说的在理,想到阿裳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心头就作呕,啪的拍了一下桌子道:“若是让阿裳再得意,我就不姓豆卢了。”      云澜暗笑,你们家本来就不姓豆卢,而是姓慕容的。豆卢宁的高祖慕容胜,本是前燕的宗室。燕国灭亡之后,投了魏,被赐姓豆卢氏。而这个,也是谢宜夫妻俩不反对和豆卢家结亲的一个原因之一——豆卢家的身份并不低。      “好啦,我都没怎么气,你也不要这样生气了,来喝口热茶消消气。对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说你大哥要回来了吗?他可到了?”      豆卢云说到大哥,马上变得高兴起来:“恩,想来就是这几天就会到了。你还没有见过我大哥吧,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大哥,但是比亲大哥还要好呢。他比二哥还聪明呢,恩做什么都很好。”      云澜看着豆卢云飞扬的神情,暗想他们兄妹的关系真的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否豆卢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了。      豆卢府,正院里廊下的雪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身着淡绿色小袄,□着秋色的棉裤褶,一路进了豆卢夫人的屋中。      “阿裳给姑母请安。”女子的眼睛很明亮,容貌虽不是很美,但是胜在青春貌美,倒也不会难看了。      豆卢夫人放下手中的物件,招手让阿裳走近道:“说了在姑母这里不用太过拘礼的。”又看了一下她身上的穿着,见料子都是普通的,随即对着一边仆妇道:“怎么没给石娘子准备好点的衣服?”      阿裳忙拦住道:“舅母,她们其实已经准备了,是阿裳觉得身上的衣服还够穿所以没换上的。阿裳知道姑父姑母一向俭省,阿裳也不可奢靡的。”      豆卢夫人摸着阿裳的头发一笑,赞道:“真是个好姑娘。”      “姑母,其实阿裳是过来和阿云妹妹请罪的,不知道阿云妹妹在不在?”      豆卢夫人眼神一闪,笑道:“你阿云妹妹是个直性子,该她给你陪不是才对。你比她年长两岁,莫要生她的气才是。”      石裳心中冷笑,自己也不过十五岁,比豆卢云大不了多少,但是人家家世好,父兄都身居高位,自己却寄人篱下,便是再委屈,也只得自己吞了。“姑母说笑了,阿裳怎么可能生阿云妹妹的气?再说了,昨日里是我不对,我没想到阿云也在二表哥处,所以只送了一罐汤过去。今日里一定亲手煮份汤给妹妹。”      豆卢夫人看着石裳恭敬讨好的神色,心中熨帖,又和她说了两句话,这才放她走的。      “夫人,您当真想让石娘子嫁给二郎君?”正是先前被豆卢夫人斥责的那个仆妇。   “怎么可能?谢家的女儿配我的阿讃都差了些,阿裳更不可能了。我这样做,只是想告诉老爷,我不同意阿攒和谢家女的婚事。”豆卢夫人看着小几上儿子使人送来的白狐皮,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仆妇伺候了豆卢夫人大半辈子,自然知道她心里的打算,但是如今大郎君嫡长子的地位牢固得很,要大人改变主意当真是太难了。      豆卢夫人知道仆妇为何欲言又止,她摆摆手道:“阿勣毕竟也是我养大的,即便他不喊我阿妈,也要叫我一声婶母。我怎么会害他?我不过是不甘心,待得老爷一去,我的阿讃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必须娶个家世极为显赫的妻子才行。谢家,门第确实清贵,但是清贵又顶什么用?”      仆妇这才明白豆卢夫人的意思,她是要用石家的娘子来让大人和谢家放弃做亲的打算,想到曾经见过一面的谢家大娘子,她心中微叹,是个好女子,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要鼓励~~哈哈,我要开始慢慢写,好好写~~明天见! 23 23、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   宇文邕同豆卢勣一起入了同州城,天还下着小雪,宇文氏的故宅有人照看,入住并不成问题,就婉拒了豆卢勣的邀请,笑道:“还请定东兄向楚国公代为问安,明日里弥罗突再至府上问安贺寿。”      豆卢勣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好和宇文邕太过亲近,了然一笑,就带着随从往刺史府而去了。      “四公子,明日里要去豆卢府上贺寿的话,这寿礼该如何准备?”周虎有些为难道。      宇文邕看了眼天色,便道:“先去故宅安顿好了,下午你等再去街上看看,挑选合适的物件即刻。豆卢夫人知道我是匆匆自长安而来,即便寿礼准备得不够庄重,她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周虎点了点头,随着宇文邕往宇文泰当年在同州的旧邸而去。      云澜摩挲了下手中的帖子,片刻后放下,对着使女阿草道:“将阿娘前些日子替我新做的那件银红色的狐毛边的襦袄取来。”      待阿草去了,云澜想到前几日里豆卢云对石裳的评价,再想到这两日里同州高门娘子间的流言,又岂不知道豆卢夫人只作旁观而并无其他动作?看来豆卢夫人并不满意自己嫁给豆卢讃的。      扯断圆肚白瓷瓶中插着的一枝梅花,云澜嘴角扯出了几丝自嘲之笑,谢氏云澜又非是上赶着要嫁进他们豆卢家的,他们不满意,如今婚书未换,两家人大可以就此抛开此事当做不曾提过了。      换上新作的衣裳,再在右耳之上的发髻之上插上一支珍珠钗。自从年前起,只要是以女装出门,云澜都听褚氏交代的,不再尽往素淡里装扮——已经不是小娘子了,太过素淡只会失了谢氏的颜面。      云澜先去了母亲褚氏那里说明了意愿。   褚氏这几日里也听说了豆卢府中的事情,心中不是不生气的,若非是豆卢家的儿子心系阿澜,她是不会愿意和豆卢家的这门亲事的。想到自己千般好的女儿被豆卢夫人嫌弃,她心中就是火大。但是却不想在云澜面前表露出来。      “其实阿娘不赞成你去见豆卢家的表亲,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不过既然豆卢二郎君也一同在,你去见见也好,将话都说清楚了。以后不可再有什么了。”   云澜点了点头,重生披上斗篷戴上风帽,脚上又踩上木屐,这才起身出了门。      因着连日的大雪,唯有刺史府及州衙门前的积雪清扫了,其余街道之上,还是厚厚的一层被见践踏得失去了本色的冰雪。牛车走在其上,也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      云澜卧坐在软褥之上,想到同豆卢家之事,自嘲之意却更重了。她当然没有对豆卢讃有什么情义,不过是各种条件比较适合做丈夫罢了。如今乍然被人父母嫌弃,她这才惊觉,自己委实被这几年的平静的生活养得失去了警醒之心了。即便父亲如今为一城的郡守,但是在如今这豪强遍地的乱世里,又算的了什么?谢家在许多人眼中,依旧是只有空名的人家。豆卢夫人想为儿子娶权柄极重的人家的娘子,并不难理解。但是用一介孤女来打落谢家女儿,便太过了。      云澜掀掀开车帘,吸了一口气,隐隐闻到了冰雪和梅花的味道。      而不远处一株梅花树下的三个少年男女,一见云澜,脸上就呈现出不同的神情来。      豆卢云见了云澜,给了石裳一个得意的眼神,便匆匆迎了上去道:“阿澜,你来了。”      石裳早在看清云澜模样的时候,眼中就飞过地闪过了艳羡之色,雪白的的小脸,在风帽下红色的绒毛之下更显得清丽无双,加之她的衣着,银色的斗篷之下,银红色的锦缎襦袄隐隐露出了一小片,加之她脚上的木屐,无一不在说着她的身份高贵。      但是石裳一介女子只带着数个仆从能找到豆卢家,便不是蠢人,那抹艳羡与嫉恨,仅仅一瞬间就不见了,只余下对世家娘子的仰慕之色。      豆卢讃这段时日里已经知道了母亲的意思,他从父亲同意的大喜到母亲反对的失落中,一个月不到,他的心中各种纷乱。他知道母亲的意思,没有了父亲的爵位和一切,他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来挣,但是有了一个有力的妻族,一切又将不同了。但是谢家云澜,他第一次动心的女子,就这样放弃,他是在不愿意的。      他无法对孤独无所依靠的表妹说什么重话,毕竟她也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他能做什么呢?烦恼中,妹妹阿云同阿裳在书房外的院子中拌嘴起来。      “阿裳表姐,二哥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你每日里给哥哥送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给哥哥做妾?”豆卢云说话丝毫不留余地。      “表妹何苦这样说我?我从没有想过同表哥有什么的,不过是因为寄住在豆卢家,关心姑父父母以及表兄表妹的身子也是应该的。我每日里也没有忘记给阿云表妹你送汤呢。”石裳丝毫不动怒地说道。      “哼,我也不要你假好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可知道二哥将订婚的娘子是哪家的?人家可是世家大族出身,你啊,连人家半分也及不上。你若是不相信,好,今日里我带你去见见谢家的阿澜,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阿云表妹,我听说表哥的婚事并没有定下来,你这样说,若是以后与谢家的婚事不成,你让谢家的娘子如何做人?我相信谢家的娘子一定是个好的,我也从不曾有个妄想。去见她就不用了吧……”      “你怕了不成?我说去,就一定要你去,让你死了那条心为止。”豆卢云说着,扯着石裳的衣袖就往院外而去。      豆卢讃叹了口气出来,即便心中烦闷,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表妹,但是她说的话还是在理的,同谢家的婚事尚未定下,如此贸贸然嚷出去,若是之后再有变故,谢家同豆卢家的面子都不好看。随后跟着妹妹和表妹来了西城外,因为宇文家的故宅在城西,故而这一带的大宅多数无人敢居住的。      他看见云澜今日的装扮,心中也微微一动,即便他早已知道云澜的容貌不差,但是平日里多见的,是一副少年郎君的模样,很少这种少女的装扮。乍一看倒像是两个人了。      云澜携着豆卢云的手走向神色相异的两人,互相行过礼后,云澜才对着豆卢讃道:“这就是令表妹了?今日初见,失礼了。”      “谢娘子说那里的话,今日是阿裳太过唐突了。本来一直听阿云表妹说谢娘子不同一般小娘子,今日见了,果真是让阿裳自惭形秽。”石裳看了眼云澜幽深的眼眸,有种被她看穿到心底的感觉。      云澜静静一笑,转头看向豆卢云道:“阿云姐姐,你邀请我出来,说是有要事说,不知道是什么事?”      豆卢云给了豆卢讃一个眼神后,送来云澜的胳膊笑道:“这事情让我二哥告诉你吧。”说着就强扯着石裳走开了。      豆卢讃心中各种纷杂,半天才道:“你放心,我一定说服我阿妈,她会知道你的好的。”      云澜看了眼被冰雪包裹住的未开放的花苞,轻声笑道:“我的好,她知与不知都不重要了。二郎君以后也不要随着谢家的郎君往乡间而去了。”      豆卢讃脸色一变,有着着急,想也不想抓住了云澜的手道:“阿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阿妈她之前一直都夸奖你的,她会转过弯来的。而且我阿父已经和你阿父说了婚事,咱们的婚事八成是能成的。”      “二郎君,你失礼了。”云澜淡淡的看着豆卢讃,待他松开手才道:“昨日我阿父同我说,谢家的女子从来都不是街上估价的货物,而是匣中的美玉。二郎君,我其实觉得,我们谢家的女子,更是如这冰雪中的梅花。君不见暗香百里梅树骨,纵使寒风积雪无奈何。纵无青黛叶相伴,纵无他花娇艳姿,笑傲风中谁不识?豆卢夫人觉得阿澜非二郎君的良配,大概是因为她想看的,不是这寒冬时日的梅花,而是春末的富贵又热闹无比的花儿吧,比喻说花中之王牡丹。”      豆卢讃若不明白云澜的意思,便是傻子了,他有些着急,急切道:“但是豆卢讃喜欢的从来不是那些富贵无比的花儿,阿澜,我会好好待你的,你要相信我……”      “我不相信。因为我知道二郎君你是个孝子,更是一个男人。一个孝子不可能为了妻子一次又一次的违背母亲的意愿,一个男人不会没有沙场封侯官可拜相的雄心的。二郎君,阿澜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自此之后,便不要再有什么让人误解的举动了。”      豆卢讃的脸色一片苍白,他没想有想到云澜这样绝然的拒绝了自己,他很伤心很不能理解,云澜为什么不愿意再努力一下呢?      而这一幕,除了豆卢云和石裳看清了,还有一人远远地也看见了,那就是宇文邕。      宇文邕吩咐了周虎带着两个侍从去街上买贺礼后,他便在故居内外缓步走起来。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父亲宇文泰在这里迎来了西来的魏孝武帝,从而开创了西魏及今日的大周。      故宅当然没有长安的皇宫大,甚至比不上自己鲁国公的府邸,但是却有一种让人敬畏之感,即便这里没有玉阶高台,没有雕栏御苑。      自己当年出生的小院早已经颓废不堪,院中的枯树枝丫被冰雪包裹着透出别样的冷意,走在残雪铺满的青石地上,宇文邕推开了木门,阴暗的屋子里满是灰尘,轻轻拭去案几上的灰尘,梦中自己出生乃至被送走的情景恍然如昨。      目光一闪,宇文邕的目光看向了床榻对外的围栏上的雕花漆,抬手摸去,果然深凹进去缺了一块花纹。      在梦中,他看到数次五弟抠着这地方,直到手流血了,阿妈为此惩罚了侍女。原来梦中的事情真的不是梦。那么大哥明年的四月被毒杀之事,自己将继位之事……以及自己北征途中暴毙之事,也不是梦了?宇文赟那个败家子之事也更不是梦了?      宇文邕闭了闭眼,压住纷乱的心思,想到此次来同州的目的,定了定神后,才起身回了收拾出来给他住的房间。      “备笔墨。”宇文邕有些急切地吩咐道。   待侍从备好笔墨,宇文邕一惊想好措辞,提笔给谢宜写了拜帖。   “将此书信送至郡守谢宜手中去。”宇文邕打发侍从送信去后,这才自故宅后门而出,只带着四个身手不凡的侍从往昔日他和宇文宪寄住的李家宅子而去。      李家故宅离宇文家并不算远,但是在幼时的宇文邕眼中,总以为李家到宇文家无比的遥远,如今走来,也不过两柱香的功夫。      李家人都封有官爵迁往长安去了,故而李家宅第看起来远比宇文家的故宅还要萧条。只是风中传来的梅花香气还是如幼时一样熟悉。信步向前,却听得大煞风景的他人争执之声。      转过坍塌的墙角,便看见两辆牛车前拉扯的两个少女,以及远处梅树之下脸色苍白的豆卢讃同一背对着这方身形尚幼的小娘子。      宇文邕不敢自认是兄弟数人中最为聪慧的,但是这记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豆卢讃虽则只是多年前见过几次,如今也一眼就认了出来。倒是那个小娘子,背影有些熟悉,总不会是阿澜吧?      才这样想,便见小娘子说了什么,丢下一脸苍白神伤的豆卢讃,转身就走。当看清风帽之下小娘子的相貌时,宇文邕愣了,居然真是云澜!他从没有想到,一年多时间再见面时,会是在这种时候。先是一瞬间的惊艳,随即是一阵恼怒,脸色变得非常黑了。      “阿澜,你和二哥说了什么?你,你是拒绝了他?哎呀,阿澜,这是为什么啊?石裳已经知道她是怎么样都及不上你的,不信,你问她啊。”豆卢云拉着云澜不解的问道。      云澜看着天真无邪的豆卢云,再看咬着唇低头不语的石裳,轻声但是不容拒绝道:“阿云,这件事情同石娘子无关,不过是我同豆卢家,同豆卢二郎君没有缘分罢了。石娘子,你说我说得可对?”      石裳同云澜双目相触,心中一颤,想到自己的处境,看向神色失落伤心的豆卢讃,咬了咬唇道:“谢娘子说的缘分阿裳不懂,阿裳只知道表哥的心意并不作伪的,阿云表妹也非常喜欢谢娘子你,如何要这样呢?谢娘子放心,阿裳自知身份,不会妄想高攀的。”      云澜对着石裳意味深长的笑了,能够说出这番话,或者她真会心想事成了?却和自己无关了,随即扭头握着豆卢云的手道:“阿云姐姐,阿澜姓谢,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给谢氏抹黑。所以我希望不管怎么样,和阿云姐姐你依旧是好朋友。”      豆卢云看向脸色苍白的兄长,再看向装扮极为耀眼,神色没有半点在乎或者失落的云澜,看了一眼一边的石裳,心中一阵伤心,松开了握着云澜的手,狠狠推了石裳一把:“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若非是你,阿澜和二哥的婚事就定了下来了。”      石裳心中生出一阵怒气,豆卢云这个傻妞,自己明明是豆卢夫人扯出来的坏事人而已,说白了,这件婚事不成,还不是因为豆卢夫人的缘故?即便没有自己,也是一样的结局。心中一阵发狠,石裳想也没想,偏身倒向了云澜,伸手抓住了她的斗篷边缘,才触到那柔软至极的柔毛,心中的嫉恨不由得高涨,自己对豆卢云无法回击,难不成还要让这个谢家小女子鄙视到底?扯着斗篷的手猛一用力。      云澜没想到石裳胆子这么大,她以为自己拿她没法么?才想抬步避开,不想脚下穿着的雨雪天才穿的木屐,才动了一步,身子就往着冰冷黑沉的污雪地上倒去。好半天,只听到了豆卢云的一声惊呼,她才惊觉自己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一人揽在了怀中。顺被锦袍的手臂缓缓向上看,虽然宽阔但并魁梧的胸膛,然后,云澜看见了许久不曾见面的宇文邕,有些发愣,宇文邕怎么会在同州?他不是在长安吗?      待她被宇文邕扶着站好,才看见石裳摔得不轻,豆卢云扶了半天,也不知是不用力还是不愿意,半天也不见扶石裳起来,还是见这边动静的豆卢讃过来扶起了石裳。      豆卢讃看了宇文邕片刻才有些疑惑道:“阁下是?在下豆卢讃,看你倒是有些眼熟。”他的目光在宇文邕之前扶着云澜的手臂上略微多停顿了片刻。      宇文邕点头道:“我是宇文邕,同豆卢二郎君你多年前再在长安见过的。今日和豆卢大郎君一同回的同州城,二郎君及豆卢娘子应该多时没有见大郎君了。”      豆卢云看向云澜波澜不惊的脸,心中烦闷,便想快些回家,便道:“二哥,我们快些回去吧。”      豆卢讃没有动,看向云澜坚持道:“阿……”阿澜他是在叫不出口,只得改口道:“你和阿裳表妹先回去,我送谢娘子归家。”      云澜出声拒绝了:“不必了。若是豆卢郎君不放心,阿澜请四公子送一程也就是了。四公子意下如何?”      宇文邕早在看见云澜同豆卢讃在梅花树下说话时,心中就只冒酸泡,正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如何不首肯?忙道:“我之前外镇同州,同谢大人是相熟的。送谢娘子归家自然可行的。”      豆卢讃不是豆卢勣,他对于宇文家的兄弟还是有着敬畏之心的,见云澜坚决不许,而宇文邕对谢家确实熟稔无比,反驳不得,只得看着宇文邕带着随从,看着使女扶着云澜上了牛车,一行人走远了,他才在妹妹的催促下跨上马护着自家的牛车失神落魄的回刺史府了。      牛车之中的云澜没有听见马蹄声,掀开车帘一看,果然见宇文邕是步行跟在车边,她看了一眼使女阿曹,随即下了车。      因为寒冬数九之日,天色也不早了,城西一片并无行人的身影,云澜和宇文邕一行倒是显得有些突兀了。      “方才多谢四公子了,不想你回了同州就帮了我一次。”云澜本想问宇文邕为何回同州的,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宇文邕却反问道:“阿澜,不过一年多不见,你何时变得这样客气?那豆卢讃是怎么回事?”      云澜笑了笑,略有些自嘲道:“一年多不见,我也长大了,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了。豆卢二郎君,本有些纠葛的,如今也解决了。”      宇文邕脸色不大好看,直直看着云澜道:“你和豆卢讃的纠葛是关于婚事……”      “四公子!”云澜提高声音,截断了宇文邕的话,乌黑深幽的眸子回看着他,半晌向前略走了五六步,离使女侍卫随从远了些后,才对着跟着上前的宇文邕道:“四公子是心思敏捷之人,大概猜到了其中的纠葛。不错,我谢氏云澜,被人家嫌弃了。”      一句话虽然静淡无波,但是其中却有着几分萧瑟之意。      宇文邕只觉得心中梗着一根尖刺样,冲口而出道:“你就这样想嫁给豆卢讃?”      云澜有些奇怪地看着宇文邕,皱眉道:“自然不是的。之前不过是觉得他是个合适的夫婿人选,而我阿父阿母也觉得他的家世人品都尚可。只是如今,谢家女被嫌弃,对谢氏而言,当真是莫大的难堪。若是有一日,你要娶的妻子百般嫌弃的你的家族和你,你大概就会明白了我今日的感受了。”      宇文邕一窒,他想起了梦中自己娶阿史那氏的事情,阿史那氏身为突厥的公主,她及她的家人百般刁难,大周的使者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迎回了她。一桩没有任何作用的政治婚姻,结果甚至赔上了自己的命?!想到梦中的自己,在北征突厥征途之中蹊跷的暴病而亡,他的脸色露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复杂的看着云澜,心中暗道,自己如何不知道这种感受?干巴巴地道:“是我失言了。只是你也莫要将这事放在心中,不说你的是谢家之女,你日后会有极好的夫婿的。”      云澜看宇文邕的神态,笑了出来道:“方才我的话也有些过了。谢家如今的态势,我自是清楚的,你说的事情,我是没有多想的,不过是不想父母伤心罢了。”      宇文邕沉默了,他生在权门之家,自然知道一个有力的妻族的重要性,他的大哥、二哥、三哥的妻子都是各种考量的,谁也不曾去考虑到这夫妻之人的感情好坏。谢家,虽然门楣说起来高贵,但是却手中无权柄,不说在大周,即便在江南的陈国,也只会游离于权势之外,除了出身极其低微的寒门子弟或者没落世家子,大概不会有真正的大家子弟去谢家求亲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不需要妻子娘家锦上添花的男子。一时间,宇文邕心中各种思绪纷杂,弄得他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云澜见状,以为宇文邕是担心自己,暗想自己这个朋友还不算白结交的,随即安慰道:“我都不在意,四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的。总有一天会遇到合适的,谢家的女儿,总不会嫁不出去的。”      宇文邕听了这话,脸色更黑了。看着云澜云淡风轻的表情,心中一阵气苦。      云澜当然不知道宇文邕郁闷得想吐血,她也不想问宇文邕为何回同州了,朝政大事他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随即道:“我要家去了,四公子也回吧,不劳你送了。免得我阿父阿母知道了要说我失了礼数。”      宇文邕平定心绪,沉声道:“我之前遣人给令尊送了拜帖,正要去拜访谢大人,有要事相问。顺道一起走吧。”      云澜见宇文邕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得上了牛车缓缓归家了。      而谢府里,谢宜才放下宇文邕遣人送至的拜帖,心中猜想宇文邕拜访的目的,也没听说长安城中有什么大事啊。想不出来,便出了书房往正房去了,还没进门,就听见褚氏怒气的声音:“他们豆卢家还好意思送来了帖子?当我们谢家是什么?不去,告诉他们不去!”      谢宜掀开门帘,便看见褚氏因怒气而涨红的双颊,再看被她扔在地上的帖子,捡起来看了。让仆从使女都出去了,他才对着褚氏道:“清娘,我知道你生气,但是如果不去,岂不是让人小瞧了我们谢家?所以阿澜不仅要去,还要高高兴兴地去。而且,你不觉得,豆卢夫人现在就表现出来对阿澜的不喜,总比我们将阿澜嫁过去后她再表露出来的好吧。”      褚氏一愣,随即转过弯来,咬着嘴唇道:“话虽日次,我还是有些恼火。你怕还不知道,这老的帖子到之前,他们家小的就上门将阿澜请了出去了,这以后,豆卢家的人,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不可以多见了。”      谢宜知道妻子是爱女心切,他又何尝不是?这一次的事情,虽然没有说定,但是最后豆卢家反悔,不仅是阿澜难堪,就是他谢宜,乃至整个谢家都难堪,也让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谢家的颓势。握了握拳头,不管如何,自己一定要重振谢氏的门楣。      而宇文邕,耳朵听着牛车咯吱咯吱的响声,脑中却是各种心思交错,到了谢家,就在云澜扶着使女的手下牛车后回头冲他一笑,他的心狠狠地撞了下,闭了闭眼,心中下定了决心,云澜谁也不能嫁,只能嫁给自己。摊开手掌,想到梦中为傀儡皇帝的十二年岁月中深入骨髓的惊惶和寂寞,他不敢想象这一次,自己还能再一次的忍十二年。所以,阿澜,陪着我吧,就当我宇文邕自私了。      那深幽地想吞噬什么的眼神,让云澜打了一个寒颤,有些狐疑地看了宇文邕一眼,见他只是对着自己一笑,随即没有多想进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够肥吧~·哈哈,要花花要鼓励,这样桥夕更加有动力码文了~~另外感谢晓雾踏莎行的手榴弹,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桥夕会加油滴~~恩,看到有读者说,不熟悉宇文家这帮人的时代背景,那么我就在这里说一下了:(一)  一切的起源要从三国开始说起,大家都知道三国鼎立,后来曹魏是三国中最强,后来司马家取代了曹家建立了晋,这就是历史上三国到南北朝时期短暂的统一王朝西晋了,然后八王之乱,司马家斗来斗去,却让边疆的各胡族钻了空子,晋朝东渡,便是历史上的东晋,也就是王谢在江东崛起最为耀眼的时代到来了。但是那个时候的北方中原,却陷入了五胡十六国的征战之中,出现了许多有名的人物,我们就不说了,只说北方经过了多年的战乱,迎来了鲜卑人一统的局面,那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北魏。说到北魏大家可能不大清楚,毕竟用魏做国号的太多了,但是迁都洛阳改鲜卑姓为汉姓大力提倡汉学的魏孝文帝元宏,许多人是知道。而宇文泰的家族崛起,便和这位去鲜卑化尊崇汉学的魏孝文帝有关了。  因为北魏的改革是自上而下的,皇帝和太后的强行强化措施,使得大量鲜卑贵族和维护鲜卑贵族阶层利益的汉族大臣群起而攻之,而地方上的普通鲜卑人阶层也对此极为不满。南下接受汉化这部分鲜卑人后来被称为“南迁鲜卑”,而在北魏与柔然接壤的六镇,还有人数众多的鲜卑人,称为“原住鲜卑”。  在鲜卑汉化的过程中,南迁鲜卑得到的政策照顾远远高于原住鲜卑,北魏甚至把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大将贬到六镇当镇将,南迁鲜卑和原住鲜卑的地位差距越来越大。原住鲜卑的不满使得他们拒绝接受汉化,依然遵从鲜卑旧俗。这使得本是一族的鲜卑人分化成了两个对立阶层,原住鲜卑和南迁鲜卑渐行渐远,南迁鲜卑已经和汉人没有区别,但原住鲜卑依然在大漠草原上孤独的坚守着。而后来北齐的建立者高欢以及北周实际的开创者宇文泰,这对北朝枭雄,就是原住鲜卑之中最为典型的代表。  北魏的鲜卑人虽然分化了,但是北魏的统治并未崩塌,一直过了四十来年,北魏换了数位皇帝,都是幼年继位,壮年或者成年而逝,从而导致了女子为政。其实有的女子是有见识和作为的,但是有的女人,权势于她而言不过是享受和挥霍及偷情的工具,像是北魏很有名的胡太后,汗。这位爱好男色的太后,为了偷情,将皇帝儿子毒杀了,弄一个小公主假扮皇子登基,这样荒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北魏朝政之乱可见一斑。而随着鲜卑人之间,汉人与鲜卑人间的矛盾加剧,一场有名的起义爆发了——六镇起义。  六镇是指北魏原国都平城北边的七大军事重镇,即怀荒(今河北张北)、柔玄(今河北尚义西)、抚冥(今内蒙古四子王旗)、武川(今内蒙古武川)、怀朔(今内蒙古固阳)、沃野(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南),再加上设于孝文帝时代的御夷(今河北赤城)。由于御夷镇设立较晚,所以通称为六镇。  六镇的原住鲜卑坚持以鲜卑人利益优先的立场,拒绝汉化。其实所谓六镇鲜卑是代北诸民族的共同体,并非单指鲜卑人,也包括生活在代北的汉人、匈奴后裔、丁零(又名高车或敕勒)、羯人(即契胡)等民族。  比如在北朝后期活跃的著名人物,尔朱荣和侯景是羯人、高欢是鲜卑化的汉人、破六韩拔陵和宇文泰是鲜卑化的匈奴人、杜洛周和斛律金是丁零人、杨忠和李虎是汉人。周齐隋唐四代统治者都出自六镇,六镇鲜卑文化的影响一直延续到唐朝前期。而北周、北齐的功勋大将,有近七成出于六镇。  这次起义,一个枭雄式的人物尔朱荣出现了,虽然许多人不知道他,但是许多人知道他的两个手下:高欢和宇文泰。  尔朱荣在镇压六镇起义过程中,成为手握重兵的曹操式的人物,就差没有逼皇帝让位了。但是拓跋家的皇帝身上流着鲜卑人的热血,不甘心做傀儡,经过一番布置,尔朱荣大意之下被皇帝干掉了。可惜的是,这个时候的皇帝还是没有借机掌握局势,中原大乱,尔朱荣的势力分为了几部,作为了尔朱荣不部下的高欢,这才有了出头的机会。当然,对于宇文泰而言,这也是个大大的机会,虽然他的起步没有高欢好,但是架不住宇文泰比较好运,得到了贺拔岳的军队,有了一定的实力。 24 24、暗流奔袭姻缘初定 ...   谢宜出来便看见宇文邕目送云澜离开的眼神,心中一激灵,生出了警觉,莫非宇文邕当真对阿澜生出了心思?想到此处,忙出声道:“四公子,元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宇文邕摆了摆手,“大人不必如此,是弥罗突来得太过突然了。”客气了几句,随着谢宜进了书房。      谢宜让人上了茶汤,笑道:“多谢四公子送阿澜回来,她虽然大了,还是很孩子气,有些失礼的地方,四公子要多包涵了。”谢宜虽然状似在喝茶,但是目光却在暗中观察宇文邕,见他听到说起阿澜是闪动的目光,这副样子,和豆卢家的老二的神态极其相似。作为过来人的谢宜,如何不明白宇文邕这是少年暮恋之态?他可是知道的,宇文家的公子们的妻室,无一不是因为有重要的政局因素的,谢家女儿便是嫁给宇文家的公子,也只有为侧室的份,想到此处,谢宜的心瞬间向下沉了沉。      宇文邕笑意中多了几分腼腆,即便做了一场许多年的大梦,但是他实际上还是十七的少年,在面对喜欢的女孩子的父亲时,多了几分从前不曾有的小心。“送阿澜回来是应该的,大人真的不必如此客气的。”顿了顿后,他才直直看向谢宜道:“谢大人,其实弥罗突一直很想问你,侯景之乱后,江左士族大多不愿意被上,但是您却携带家眷一路来了路途遥远的长安,不知道当初是如何想的?说起来,那个时候,长安还是元氏为王,东边的高欢兵强地广,而蜀地尚有南朝的武陵王萧纪,江陵混战,按理说大人可从汉中自剑门入蜀的,怎么说谢氏在江左那是一等一的望族,萧纪是不会慢待大人的啊。”      谢宜不知宇文邕为何问起了这件事情,他回想起当初一家人狼狈逃离江南的情景,想到小小的云澜差点夭折的事情,一切的转折,自是因为阿澜了。但是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告知宇文邕的,想了会儿措辞,才缓缓开口道:      “我谢氏一门,自当年随着晋室衣冠南渡之后,托先人之智慧,成为江左高门。但是其后,却是鸟尽弓藏,如此也罢了。可惜司马氏千防万防,最后确实被一寒门出身的刘裕夺去了江山。四公子大概能够想象得到,谢氏在刘宋乃是齐梁的日子是如何的,谢氏子孙无一不想像先祖安石公、幼度公那般有所作为。无论是对谢氏而言,还是对朝廷而言,这样想并没有错吧。可惜的是,谢氏子弟无人做到,也无人许可谢氏子弟施展之。而侯景之乱对谢王两族的屠戮,与其说罪魁祸首是侯景这个匹夫,不如说是梁武帝萧衍,或者说是整个萧梁宗室。”      谢宜说到这里,缓缓起身,走到了窗前,轻轻推开了紧闭的窗格,深呼了外面的口气之后,他脸上的悲愤与哀伤才淡去了些,转头看向宇文邕道:“这些话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四公子是第一人了。”      谢宜这话确实没有说错,除了云澜之事,这些话确实在他心中压了多年,无人可说。当然了,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宇文邕将是周国下一个君王,若是知道了,他是绝对不会说这么多的。      宇文邕默然,若是没有了前些夜间的大梦,谢宜说的话,他可能很难有什么体会,如今却有些感同身受。当然了,梦中的他经历了一场非凡的帝王生涯,又看过败家子儿子将江山拱手让与了杨坚,某种程度上比之谢家两百年来由辉煌到如今的地步,更加让人憋屈。梦中的世界里,并无谢宜一家,自己也没有认识阿澜,这一切难不成都是上天出的小差错?      “这样说来,大人当初选择来长安,是因为蜀地之主做主的是萧梁的武陵王。没有选择邺都高家,也是因为某些原因了?”      谢宜点头笑道:“比之东魏的高家,令尊宇文太师,先文王的一些举措更能得人心,如今周国略胜齐国便是明证了。虽则十年岁月已过,虽则没有一展抱负,但是也不算辱没了谢家的高名。”叹了口气,谢宜转过话题道:“如今儿女慢慢长大了,我只是觉得愧对他们。因为我官位卑微之故,累得他们的亲事也不好办了。之前本和豆卢宁大人口头上说好了女儿亲事,那知道事情又出现了变故。哎,现在想想是我之过,想来女儿的婚事也只能看向北地同谢家一样的世家了。”      宇文邕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他不知道这话就是谢宜针对他的心思说的,目的自然是要宇文邕打消对阿澜的心思的。      宇文邕心中转过某种想法,沉默片刻后才抬头直视谢宜道:“大人,若是弥罗突想你开口求娶阿澜呢?”      谢宜略微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宇文邕会亲口说出来,摇了摇头,正色道:“四公子说是娶,阿澜如何担当得起?当今陛下的皇后,是孤独家的女儿;二公子的夫人,是拓跋家的公主;三公子,先天王的夫人,同样是拓跋家的公主;四公子你的夫人,若不是公主,也只会是某大柱国家的娘子。而且,齐大非偶这句话,四公子也听过的,四公子若真是为阿澜好,还是歇了这心思的好。”      宇文邕固执地道:“大人的顾虑弥陀突都知道,但是我既然开口向大人提出了,自然已经做了打算,不管怎么样,阿澜都会是我的正室夫人。还请大人相信我,我对阿澜是真心实意的。”      谢宜并不知道宇文邕将是做傀儡皇帝的人,他担心的是女儿做小的问题。若是宇文邕是闲散的宗室,只要不参合进宇文护和皇帝之争当中,嫁给他确实是不错的结果。他和宇文邕在同州共事两年多,对宇文邕的为人算是比较了解的,并不是那等无才无能贪花好色之徒。而阿澜的婚事,高不成低难就。若是宇文邕请求皇帝下旨赐婚,倒也是可行的。      “四公子当真有心娶阿澜为妻?”      宇文邕听得谢宜语气转变,心中大喜,点点头道:“自然是真心实意的,若是娶得阿澜为妻,我一定一生一世对她好。”      谢宜摇头笑道:“少年人总喜欢说些一生一世的誓言,四公子还是莫要说得太早了。还是先请得陛下及楚国公的同意才是,至于四公子到底能否做到,还是看四公子你以后的行事了。”      宇文邕脸上浮现了笑容,明亮的眸子闪动着光芒。谢家的出现,阿澜的出现,就当是老天爷给自己的补偿,即便梦中的事情再次出现,有了阿澜相伴,一定会有不一样的走向。      谢宜垂睫无声地笑了,从很久之前到现在,宇文邕对阿澜确实很有心思,自己贸然拒绝他,若是惹恼了他,或许会强纳阿澜为侧——宇文家的人,即便是真心实意,但是也不可能让自己再三拒绝,他身上流着的可是宇文泰的血。就把一切交给宇文毓和宇文护吧,他们的权衡之下,阿澜或许会嫁给宇文邕,或许就不成。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是皆大欢喜的。      云澜尚且不知道自己被谢宜半卖了出去,直到夜间问安时,才自谢宜口中得知了,她脸色大变,呆愣住了。      褚氏已经从谢宜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见云澜脸色变得煞白,慌忙起身拉着云澜坐在身边道:“阿澜,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你和四公子不是很要好吗?若是婚事能成,你们相处起来也不难。若是婚事不成,阿父和阿娘再为你打算就是了。”      云澜一阵恍惚,宇文邕既然已经对阿父开口了,就说明他已经打算好了的,他不是那种随意开口之人。但是,但是嫁给宇文邕?想到不久之后他就会被推上皇位,十几年的傀儡生涯里自己也要同他一起经历?还有,他的皇后将是突厥的公主阿史那氏,自己又算得了什么?他会壮年而逝,到时候,自己又怎么办?学李娥姿出家为尼么?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将来,不是的。      谢宜和褚氏见云澜神情中的惊恐,都是一慌,褚氏搂着云澜轻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阿父和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这门亲事若是成的,也不差。而且很可能不会成呢,你可不要这样子吓唬我们。”      “阿澜,是不是以后宇文邕将有什么不妥?”谢宜想到一个可能,正色问道。      云澜抬头看着父母,他们因为自己而变得神色惊慌。是自己的错,早该告诉他们的,宇文邕并不是宇文家简单的宗室的。但是如今再说,也不过是让父母担心罢了。而且,说到底,这门亲事成与不成,是要看宇文毓和宇文护的意思的。云澜心中隐隐生出了期盼,只希望宇文邕这次的图算落空才好。      收敛心神,云澜挤出笑容道:“其实没有什么的,只是,只是前世里,宇文邕三十五岁就去世了。所以,我才这样惊慌的。”      褚氏信以为真,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既然知道这个事情,等到三十五岁的时候,多加注意避开大劫就是了。”      谢宜却不大相信,但是见云澜脸色苍白,就没有过分逼问,让她回房去歇息了,心中却也有些不安了。      阿曹手里提着小小的风灯,边走边回头看云澜,她有些不大明白,大娘子为何这样害怕嫁给宇文四公子?她可是记得的,以前大娘子和四公子经常一起玩呢。不说阿曹心中不解,就是云澜身后的阿草,也很难理解,大娘子对四公子,明明很用心的,就算之前是小孩子之间的用心,但是也不用这样啊?      云澜一阵恍惚的回了房,被侍女伺候着洗漱塞进了被窝里,她还没有回过神。等到察觉唇上的刺痛,她才回过神,虽然从一开始对宇文邕抱着示好的心态结交,到了后来,生出了朋友的交情,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想要嫁给他。想到宇文邕这后半生的跌宕起伏,云澜下定决心,明日里就去找宇文邕,让他打消了这心思才好。她却不知道,这一晚,宇文邕已经写好了两封折表使人连夜送往长安而去了。      次日里天又下起了大雪,云澜避过母亲和两个弟弟,找了借口出了门。她知道,拒绝宇文邕和豆卢讃不同,到底该如何措辞,才不会让他心中有疙瘩?      宇文邕知道云澜来拜访,有些惊喜,匆匆搁下手中的笔,没有披斗篷就迎了出去。   周虎几个侍卫见状,互相挤了挤眉头,露出了了解的笑意。      “阿澜,找我可是有事?进屋说话吧。”宇文邕见云澜的脸色很苍白,皱了皱眉道。   云澜看了一眼宇文邕,平静无波中多了份责备之感。      云澜随着宇文邕入了内厅,让使女解了木屐和斗篷,这才对着宇文邕道:“昨夜里阿父告诉了我四公子白日拜访时所说的话了。”   宇文邕闻言,让侍从都避开了,直直看着云澜,小心探看她的神情,有些不确定地道:“阿澜,你不愿意嫁给我?”      云澜漆黑的双眸回视宇文邕道:“我对四公子从来只是抱着敬佩之心,从无非分之想。四公子待云澜好,也并无其他意思的。如今为何要这样呢?”      这样的话,便是说她真对自己无意了。宇文邕脸色有些难看,“很早之前,我待你便不同了。而你,现在还小,等再大些,就知道了你的心意的。你看,你身边的少年郎君们,从你那已经失踪的崔家表兄到王显,即便是豆卢讃,你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唯有对我,你并没有那样避开。等你再大点,你会明白这其中的深意的。我昨日同谢大人开口,便是想先定下来,因为我不想某日听到你和某家的郎君有婚约。”      云澜看宇文邕真挚眼神,听着略带少年特有的嘶哑声音,若非是历经两世,她一定会为少年的话心动不已,认为他说的是对的。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可是这要怎么说才能说明白?      宇文邕看云澜的神情,心中有些失落,半响才道:“看来,我今日便要尝试你昨日所说的话了,被你百般嫌弃了……”想到自己的私心,宇文邕不知道说什么好,却是,他放开云澜才是对她最好的,但是他做不到。想到要和梦中一样,在惊惶中一个人度过十几年,他浑身就如坠冰窟。,      云澜见状,转过眼神。随即又硬下心来,自己不可以对他心软,否则自己不是比上一世更惨?      “四公子,云澜的心眼很小,也没有什么大的期盼,就希望家人一世安好,找个志趣相投的夫君相伴一辈子。这个人,明显不是四公子,四公子何必要硬将云澜绑在一起呢?四公子将来,会娶到极好的夫人,但是那个人,明显也不会是阿澜的……”      宇文邕看着云澜的哀求神色,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当年一起被和尚绑了跳入水中的事情,自从那天落水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伸出手不顾云澜的躲避,抚上了她的柔滑的脸颊,缓缓道:“你不用多说了,昨夜里,请旨许婚的折表已经送往长安去了。这件婚事很快就会定下来的,你会是我的妻子。”      云澜一窒,拂开了宇文邕的手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片刻后唤了使女进来,披上斗篷穿上木屐走了。      周虎等几个侍从探头看了,见宇文邕脸色不好,呵呵笑道:“四公子,这谢家娘子也太不知好歹了……”余下的话在看见宇文邕冷如冰雪的眼神中消声。      云澜无功而返,她看了看手掌中的纹络面露苦笑,如何走到了这一步?难不成,只能寄希望于宇文毓和宇文护的角力上?她不可以让宇文邕知道,她是知晓未来的时局的,她不敢赌宇文邕所谓的情意。他会恼怒自己因害怕而不嫁他,等情意没有了,他也许将自己关起来,天天审问将来的事情……抖瑟了一下,云澜垂下了眉头。      两日后,豆卢夫人的寿辰,云澜打扮一新随着褚氏去了刺史府,虽然脸上扑了一层胭脂,但是两日里辗转难眠,还是让人看出了脸色不好。      “哟,谢小娘子这是怎么了?这小脸都瘦成这样了。谢夫人啊,你可不能只看着儿子就忘记女儿了。”说话的是军曹徐可敦的妻子,生了三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因此最眼红儿子的夫人,也最喜欢显摆自己的女儿。      褚氏像是没有听出徐夫人话中的讽刺,笑着吩咐云澜道:“你徐家伯母这是关心你,还不快向徐家伯母表示感谢?”   云澜依言屈膝行礼道谢了,惹来其他看热闹的夫人们一阵好笑。      豆卢夫人扶着一个小娘子和豆卢云入了厅,见大伙脸上的笑意,也笑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参军夫人时常进豆卢府说话,和豆卢夫人很是亲厚,出声道:“咱们这是为我们的寿星高兴呢。”眼神只往豆卢夫人身边面生的小娘子身上瞅。      豆卢夫人目光瞟过云澜,微微一笑道:“这位是郑国公怡家的三娘子。   ”   众人眼神一亮,纷纷说着夸赞的话。褚氏冷眼打量了一番,怡家娘子身子高挑,浓眉大眼和鹅蛋脸儿很是契合,英气之中有着别样的明媚,到底是差了自己的阿澜几分的。但是想到怡家娘子的身份,她有些担心地看向云澜。      云澜在听说那女子是怡家的娘子后,脑中迅速过了下宇文泰部下中怡姓的大将,也只有已经过世的开府仪同三司乐陵郡公华州刺史怡峰了。      怡峰乃是辽西人,祖上是燕国的大将,同原本姓慕容的豆卢家倒是同出一渊,豆卢夫人有意给儿子娶怡家的娘子,也能说得通。毕竟怡峰的三个儿子都是身居高位。      她打量了一番怡娘子,感觉这该是个性情直爽的女子,应该和豆卢讃相处得极好。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恰和豆卢云的目光撞上了。      豆卢云那日回了府,就去和豆卢夫人抱怨了,然后被豆卢夫人告诫了一番,她这才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心中甚觉得对不起朋友云澜,今日一见云澜的神色有些憔悴,她便忘记了云澜拒绝了她二哥的事情,以为云澜心中委屈之故呢。      云澜感受得到豆卢云眼中的关切,眨了眨了眼,露出一个灿烂的让豆卢云放心的笑容来。      怡秋恰巧也看到了云澜的笑容,双眼一闪,起了好奇之心。      这边女眷之前的气氛尚好,另男子那边的气氛也不差,豆卢宁父子和宇文邕等身居高位,却并没有什么架子,喝酒说话的倒也很热闹,只除了豆卢讃一人的脸色不好。而宇文邕看见了,也只觉得有些快意。      两日之后,宇文邕的请婚的折表分别到了宇文毓和宇文护的手上,两人的反应大不相同。      宇文毓已经在计划收拢宇文护手中的权势,看了四弟请婚的折表,心中不豫。按照他的意思,下面几个对自己亲近的弟弟,他们娶妻最好都是娶朝中重臣的女儿,如此一来,自己对抗宇文护的筹码也就多了些。尤其是自小比较亲厚的四弟。虽然阿父生前想过给他娶突厥的公主,但是如今此一时彼一时了。只是直接驳倒,又太过明显了,未免引来宇文护的疑窦。      想了想,宇文毓招过亲信内侍道:“将鲁国公这份折表送去晋国公府上,就说如今晋国公为大家长,鲁国公的婚事,看他是个什么看法。”   待内侍奉着折表走了,宇文毓才心事重重地去了后宫看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儿子去了。      晋国公府上,不断有人献礼而来,皇宫内侍到了,管家也像对待平常人样,让他们等着。      而宇文护,正在和几个儿子说着事情,还没有功夫看宇文邕送来的书信。等到天色渐暗,皇宫内侍带着折表进来,将宇文毓的话说了,他才满意地摸着胡须道:“弥陀突的婚事么?”随即将宇文邕送给他的书信拆开看了。      “阿父,弥罗突那小子想娶哪家的女儿?不会是看上了豆卢宁家的吧?这小子对咱们一向不冷不热的,可不能让他得了好去。”说话的是宇文护的第三子崇业宇文静。      “是啊,阿父,若是毗贺突(宇文宪)或者豆罗突(宇文直)想娶豆卢宁的女儿,倒也没什么的。”这是宇文护的长子谭国公宇文会。      宇文护看罢信呵呵一笑道:“你们俩太心急了,弥罗突看上的,是谢宜的女儿。陈郡谢氏,说是高门望族,也只剩下空名。答应他也算是卖弥罗突一个好。”      宇文护说完,这才看向内侍,眼中的笑意消失只余阴狠:“皇帝看了信后神态如何?有什么异常没有?”      内侍心中一颤,将宇文毓的反应细细说了。      宇文护听了,对了几个儿子嘿嘿一笑道:“皇帝果然是有了其他心思了,想来试探我……”心中却冷哼,我既然让你宇文毓坐上了皇位,自然也可以除了你,反正四叔的儿子还有好几个。随即对着内侍道:“你去转告皇帝,就说我同意了鲁国公所请。还有,齐国公宇文宪不过小鲁国公半岁,他的婚事也该定下了,喏,就豆卢宁家的女儿吧。”      内侍将宇文护的话重复了一边,这才回了皇宫,椅子不漏地回禀了宇文毓。      当夜,宇文毓寝宫中据说不小心碎了一只圆肚青瓷瓶。      而在正旦日收到了长安城的赐婚旨意时,豆卢家一片震动,相比而言,谢家的安静就有些突兀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连接第三天更新~,桥夕要鼓励和花花~~下章会更加精彩滴,宇文毓要OVER了~~楠竹要杯具了~~这可不是桥夕后妈,而是坑爹的历史就是如此哦,四公子,你保重哟-_-||| 25 25、风云同谁入帝王冢 ...   谢家书房里一片诡异的安静。谢宜面色苍白地看着云澜,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异常干涩的声音道:“……这么说,四月初,宇文邕将会是下一任的傀儡皇帝?”      云澜却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慌乱,明显已经平定下来了。      “是的,阿父,是我的错,若是我早些说出来,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谢宜恍惚老了好几岁,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告诉了我,又有什么用?如今天下大乱,去什么地方都不会一帆风顺的。只是,这样一来,你怎么办?虽然如你所说,最后宇文邕抓住了机会扳倒了宇文护,但是,却是十几年后。这十几年,你怎么过?”      云澜看着父亲,润盈的双眸中闪过坚定:“阿父,既然咱们一家能够走出和前世不一样的路来,将来,为了我自己,未尝不可以尝试改变宇文邕的路。阿父,你和阿娘还将我当孩子,其实,我真的不是孩子。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呢?而且,比之很多人,宇文邕算是一个极好的夫婿了。”      谢宜起身摸了摸云澜的头,自从她大了后,就很少有这样亲密的动作了:“话虽如此,你终只是我们的女儿,如何不担心你?而且你也不要太过相信你那些前世的记忆了,晋公宇文护,乃是皇宫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小觑。在那里,皇帝都如履薄冰,你一个女子,稍有差池,谁能救得了你?幸好还有一年多时间你才嫁,这些日子,书房里有一些和宫廷相关的书,你都看看。咱们谢家祖上出过的皇妃,有些事情你该知道的。”      云澜点了点头,心中却在苦笑,做宇文邕的后妃,可和祖上的女子不一样,面对的不是后宫女子的勾心斗角,而是外面虎视眈眈的权臣,只要宇文护所想,他可以一杯毒酒送自己上路。叹了口气,既然宇文邕将自己和他彻底绑在了一起,为了好好的活下去,她也只能和他一起面对了。      谢家父女在书房的一番对话,无人知晓。但是事后谢家上下,都觉得大娘子又回复了往日的开朗,随即也放下心来,开始为主家娘子将嫁给皇帝的亲弟而欢欣鼓舞。      周武成二年(即公元560年)的元宵节,同州城也是一片灯山火海,游人如织。这三日里,难得地没有了宵禁,无论是大富之家还是寒门蓬户,男女老少能出门游玩的,都会出门游玩一番。谢宜和褚氏虽然心中忧虑云澜,但是也闹不过两个儿子,因此带着几个家仆,牵着两个儿子上街了。      云澜坐在灯下翻着一本书,听到屋中使女阿草和阿曹两人断断续续的哀叹声,抬头道:“你们俩出去逛吧,我这儿没事,用不着你们伺候。记得酉时中前回来就行了。”      两个女孩子比云澜要年长一两岁,也是好玩好闹的年纪,闻言惊喜得很,却也有些犹豫。      云澜摆了摆手道:“放心吧,我看会儿书,就去睡了,你们去玩吧。”      两个女子禁不住外面的诱惑,行了礼匆匆去了。      云澜却丢开书只看着灯花发呆,因为父亲母亲的原因,自己没有半分平常家小娘子的情态,家中仆从都习以为常了。父亲说得真对,自己真是太过相信前世的记忆了,宇文邕,这个不好女色严谨至极的人,少年时代居然会对自己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动心?      摇了摇头,现在想不通,也得接受了。只是,想到前世在长安见到宇文赟的荒诞,不由得心生郁闷,自己难不成一嫁过去就要面对庶子不成?还是一个史上无比荒诞胡闹的庶子。再一想四月间宇文毓就会被毒杀,而自己的嫁期是一年之后,只怕宇文护不会让自己做皇后的——皇后的位置大概要替突厥公主留着。      怎么样,怎么有些憋气,云澜站起了身。虽然安慰自己说宇文邕比大多数男子好了许多,但是,做友人和做夫妻当真不同。      “笃笃笃——”听到敲门声,云澜回头皱眉道:“什么事?”      “大娘子,门外孙大夫遣人送了些东西来,说是村民们送的。”说话的是胡嫂。      云澜脸色变缓,打开门,看着胡嫂道:“胡婆,你怎么没有出去看灯啊?走,随我一起去看看孙大夫送的东西,你也挑几样。”      胡婆笑得格外温和,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欢喜,推辞道:“家中上下差不多都出门了,不留下几人那怎么行啊?还有啊,孙大夫遣人送的东西,老奴可不敢挑。”说着就领着云澜去了前厅。      云澜见胡婆立在门口,也不在意,便推门进去了,就见那送东西的人呆愣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云澜睁大眼睛看着宇文邕,又看了看笑嘻嘻的小虎子。      “大娘子,这些东西确实是孙大夫让送过来的,说是送给谢家的大郎君。四公子正好遇上了小人,就随小人一起来了。”      小虎子就是就是当年那个父亲被和尚们杀了的小孩子,本想收进侍卫之中,却因年岁太少而作罢,最终去了孙大夫的医馆。      宇文邕扫了小虎子一眼道:“好了,你去吧,明日去找周统领,他会带着你的。”   小虎子闻言喜滋滋的去了。      云澜坐在了右手小几边,很想抚额,皱眉道:“如今事情都按照你的意思进行着,你又来做什么?”      宇文邕摇了摇头,心想幸好自己之前做了那样长的梦,若真是十七岁的少年,肯定会被心上人这副样子给气倒。      “知道你没有出门观灯,便想来带你一起出门看灯。明日我就要启程回长安了。”也许以后十几年都不能和你一起看灯了。      云澜一怔,抬眼看向宇文邕,没有错漏他眼中的希翼和晦涩,心头一跳,抿着唇点头同意了。回房系上宝蓝色的锻面斗篷,戴着风帽,随着宇文邕缓缓步出了谢府。看见长廊下笑得一脸褶皱的胡嫂,云澜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随后,在拥挤的人群中,她被挤得只能缩在宇文邕的怀中时,彻底笑不出来了。这到底是出来看灯还是被人挤啊?      宇文邕紧紧的拥着胸前小小的女子,心中一片温暖,拥挤的人群在他眼中也变得有意思了。他几乎是半抱着云澜从人流中挤过去,直到正大街的九栏桥头边。      云澜呼出一口气,扯了扯宇文邕的衣袖道:“找个人少的地方,看会灯就离开吧,真是遭罪。”      宇文邕一笑,四面看了下,便看到桥头上也站满了人,而对着桥头,是一溜的店铺屋檐。宇文邕想了想,抱着云澜在桥头上蹬踏了几下,便跳上了屋顶。      云澜好半天才回过神,看着桥头另一面的各式灯笼,片刻后,才挣开宇文邕的怀抱,略微好奇道:“想不到不过一年半的时光,你的身手长进了好多。”      宇文邕笑了笑没有说话,外间的事情太过憋屈后,他能做的,不过是更加努力的看史书读兵法和习武艺了,总不能真的做个百无一用的纨绔吧。      “这个可是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身手其实不错的。不过,不能上战场,好身手也和花拳绣腿差不多了。”      云澜抬眼看着宇文邕的侧脸,半响只得道:“你总有上战场的时候的。”      宇文邕见云澜的神色又回复了平日的恬淡,不觉道:“你刚刚在人群中缩成一团的样子,真是难得,欸,好看。”      云澜先是一愣,随即恼怒,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灯海,不再说话。      宇文邕摸了摸耳边的头发,笑了笑,也看向了那沿着长街桥头蜿蜒的灯海,神色有些恍惚。   站在屋顶的两人看着灯海,浑然不觉他们也成了其他人眼中的风景。      对街的屋檐下,站着豆卢家的兄弟俩,豆卢讃看着屋顶上的两人,脸色苍白无言。      “好了,既然无缘,便不要在想了,你该看的人,在那里。”豆卢勣淡淡地道,手中已经用力,将豆卢讃的身体扭了半个圆,迎向了和豆卢云、石裳一起走来的怡秋。      不管是忧伤还是快乐,月落星沉,元宵终究过去了。而宇文邕也要回了长安去了。那里阴风血雨不断,宇文邕回头看了眼同州城低矮的城墙,这才勒紧缰绳,打马疾驰而去。      三月中,长安城中弥漫着一股让人说不出的窒息之感,许多人都知道,这是山雨欲来天将变的预兆。而宇文邕却无暇去理会这些变故,他无兵无权,那些事情完全无法插手,他能做的,只是对自己身边事情和人的处理。      “四公子,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周虎即便将宇文邕交代的事情圆满的完成了,但是,眉宇间流露出的神色却是不赞成的。      “周虎,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狠心了?但是我这样做总是有理由的。李氏这个孩子,是不能留下的。”宇文邕淡淡道。他几次说服自己放过将出生的孩子,但是每晚的梦中,那个不肖子的所作所为让他恨不得活活掐死他算了。虎毒不食子,最终也只是想将他远远送走,大概没有在宇文家长大,没有在皇宫中长大,这个孩子会长成一个正常人,而不是像宇文赟那样的败家玩意。      周虎看着宇文邕的神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领命的份。但是心中却是对还没有进门的云澜起了不满——四公子如此对待庶子,会不会是因为谢家娘子的缘故?      是的,在宇文邕在同州期间,李娥姿生了一个儿子。宇文邕回到了长安,看到那个只会大哭的婴儿,浮起的不是父爱,而是憎恶。甚至也憎恶自己。若不是自己,也不会有这个孩子了。      本来指望宇文邕看在孩子的面上会看重自己的李娥姿,自是体会到了宇文邕的冷淡和厌恶,她不明白,自己明明生了一个儿子,为什么国公还是这样的态度?她知道,自己唯一能靠的就是儿子了,所以对于孩子看得极紧,便是宇文邕想使人做什么,都很难。      这一日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叱奴夫人要看孩子的缘故,刚回鲁国公府时,孩子已经被调换了。      宇文邕知道李娥姿会认出孩子的不同,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不敢说,也不敢多做什么。她指望的,只有这个调换了的孩子。可惜的是,这个孩子,不会平安的长大。若干年后,他也不会占着长子的名额,给自己和云澜的孩子占道。      宇文邕看着窗边摇曳的牡丹,露出了冷冷的笑容,就当是自己将阿澜扯进的这宫廷的补偿,自己不会像梦中的那个宇文邕一样,和几个胆小懦弱的女人生出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来,这一生,只要和云澜的孩子了。      鲁国公府里的侍妾李氏,某日里突然有些疯癫起来,对着她的儿子忽冷忽热,不知所为。短短时日里,上下仆从都习以为常不再见怪了。      而在同一时间,晋阳城的辅政大臣杨愔府中,也上演着他人不知的一幕。四十九岁的杨愔听着面前少年的劝说,并没有出声。      “大人,小子真的以为不该太过逼迫了平秦王高归彦,他也是辅政大臣之一,更是皇室宗亲,若是太过了,兔子也要跳墙的。”少年眉宇间忧虑重重。      杨愔思考了片刻,才看向少年笑道:“当初思源救了你,让你做了侍从一起读书,确实没有看错人。你能说出这番话确实有见识,但是朝政大事,你是不会明白的。好了,你下去吧,该怎么做,本官心中有数。”      若是云澜一家在此,定会大吃一惊,这少年分明就是失踪的崔居正,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在晋阳城北齐的重臣驸马杨愔位于晋阳城的府邸之中。      他听了杨愔拒接了自己的提议,心里非常恼火,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杨愔,又垂下头了,暗想杨愔这样的心慈手软,肯定不会有好结果,自己再在杨家呆下去,只会受到牵连,心中开始盘算着以后的出路了。      自从当年落水之后,他恰巧被杨愔回乡祭扫的侄儿思源所救,因为他的身世也述说得极为凄苦,加之他多年读书谈吐不同于一般的寒门庶民,故而杨思源颇为器重他,便是回了邺都也带着他一块儿。      崔居正想到父母双亡,便极度痛恨谢宜一家,每每说起家仇,就双眼狰狞。而杨愔一家,当年被尔朱氏灭族,仅仅外出的杨愔和一幼弟幼妹躲过了毒手,故而杨家上至杨愔对崔居正颇为礼遇。崔居正也抓住机会,在杨家如鱼得水,待遇比一般的幕僚好得多。他此时来给杨愔进言,自然不是为了“报恩”,而是为了能在杨愔面前出彩,若是能得到了杨愔的器重,诛杀了二王,那么他也能在齐国得到官位了。但是此时杨愔的拒绝,自然让他心中失望透顶了,想到云澜一家的冷遇,想到三国之中无数的帝王将相都是出身寒门但位居高位,他就觉得不甘,他虽然不是博陵崔氏的嫡支,但是却也是他支,怎么可能比那些人差?乱世之中,什么忠信仁德,都是狗屁!杀人者如高欢,称雄多年;负义者如宇文萨保,权倾周国;忘恩者如萧梁的诸侯王,何人唾骂?      崔居正看着春夜寒凉如水的晋阳夜空,再看看自己独居多年的小院,眼中闪过的是贪婪凶狠的目光。他想起了如今继位的皇帝高殷,虽然是高洋之子,但是懦弱无能,上党王高演和长广王高湛的权势极重。若非杨愔等臣子用计驱逐了这两人,只怕齐国如今也和周国一样,皇帝大权旁落了。加之后宫之中太皇太后娄昭君不喜欢太后李祖娥,即便李祖娥出身高门士族赵郡李氏,但正是因为她是汉人,所以鲜卑化的太皇太后才不喜她,加之朝中掌握军权的大多是鲜卑化的大将们,杨愔若不心慈手软还好,如今却心慈手软的放过这两人。现在又打算将曾出力不少的平秦王高归彦的禁军大权夺来,当真是不知死活!      杨愔以为他是太皇太后的女婿,所以就算两王卷土重来也没关系?当真是天真,娄氏老太婆心痛孙子,只怕更心疼儿子了。而且太皇太后娄氏昭君,作为高欢的老婆,生下了六子二女,又岂是个简单的老太婆?长子高澄,齐文襄帝,次子高洋,齐文宣帝;三子高演,爵封上党王,四子高湛,长广王……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甘心看着鲜卑人失利,看着心爱的儿子失利?想到此处,崔居正心中权衡一二,趁着夜色偷偷出了居住的小屋,绕进了娄昭君之弟娄昭的住处。      三月里,幼帝高殷自晋阳回到邺都,而杨愔等人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借此机会将本该属于平秦王高归彦统属的五千禁军精锐全部留在了晋阳。待得皇帝和众大臣抵达了邺都,高归彦才得知了此事,顿时对杨愔等人痛恨非常。遂暗地里又和高演、高湛哥俩联系上了。而这一切,杨愔为首的文臣居然都没有察觉。      这一年的暮春时节,无论是邺都还是长安,都是暗流涌动,都弥漫这一股不安的气息。      不过最终先动手划开暗沉天幕的,却是长安的宇文护,他又一次亲手对皇帝堂弟动手,想将宇文毓给毒杀,然后再欲在宇文毓的幼子中选一人为帝。谁知却人算不如天算,宇文毓喝了毒酒后硬是撑了一夜,第二天大朝会之时,当着满朝文武直面,口述了遗诏,着四弟鲁国公宇文邕继位。      宇文邕听着这份遗诏,即便低垂着头跪在御阶之下,他也感受到满朝文武看来的目光,自然没有错露御阶旁直射下的如针刺骨的目光,他知道,那是宇文护冰冷的视线。      “陛下,陛下春秋鼎盛,太医一定会让您转危为安的。而且,就算是要立储君,也该是陛下您的皇子才是,如何能立皇弟呢?”宇文护冷冷看了一眼宇文邕,他没有想到宇文毓最后来了这样一手,老四已经十七岁了,让他做皇帝,难不成再过几年,自己又要再弄死他整出一个小皇帝来?      宇文毓当然知道宇文护的想法,但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只能保全自己幼小的儿子了。至于弥罗突,只望他能够忍得住,不要走到自己及老三一样的结局了。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跪着的四弟宇文邕一眼,捂着嘴咳嗽了数声,张开手掌,却是满掌的红中带黑的血渍。      “二哥,你看看这样,朕还有活路么?朕的几个孩子,都是奶嘴幼儿。而四弟弥罗突,文王生前就曾夸过他聪敏有惠,他为继君当安天下。二哥,还有诸位卿家,莫非以为先文王有错么?”      宇文护能有现今的权势,便是托了叔父宇文泰的英勇盖世,他自然不能出言反驳宇文泰说错了话,只得沉默了。所以一向站在宇文护一边的尉迟纲、薛善、侯龙恩、侯万寿、陆逞、王庆、裴鸿、李昶等人也没有反驳,亲皇帝派的苏威(宇文护女婿)、柳庆、郑孝穆、令狐整等人闻言都嚎啕大哭,即便之前他们惧于宇文护的手段,而对其跋扈默不作声没有太多的反对,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皇帝的死因。      宇文邕听着这些人或真或假的哭声,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将不是在做梦,只要一招不慎,将会如大哥和三哥一样,落得一杯毒酒身死的下场。宽大的黑袍之下,数根手指的指甲因太过用力的扣住地上金砖而断裂,幸好大殿长之中太过噪杂,无人听见。      宇文邕脸色仓惶地推拒了数次,最终还是所有人包括宇文护假意的劝说中领了遗诏。      武成二年四月二十日,大周皇帝宇文毓于延寿殿驾崩,谥号明皇帝。遗诏之中除了让皇弟鲁国公宇文邕继位外,还明诏无须国丧,三年之内不禁婚娶宴饮等。次日,宇文邕着丧服在崇业殿即皇帝位,大赦天下。      “咚——”听到大丧及宇文邕登基的消息,云澜手中的药瓶外倒了。      “大娘子……”阿草本以为云澜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异常的,毕竟她可是要做皇后的人啊。那知道她会脸色苍白,真是不明白啊?      云澜定下心神,她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的。长安的一切还是如前世一般走向,只是不知自己这个突入棋局之人到底会以何种身份入长安宫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这章里有个地方和史书上记载的不一样,就是宇文赟,四公子的长子,李娥姿生的这个孩子,是出生在同州的,但是我查资料,这个时候的四公子,绝对不在同州。要么在蒲州要么在长安,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啊~~文中让宇文赟出生在长安,同历史有点出入,大家莫要太纠结了~~ 26 26、真情泻无人知真假 ...   宇文邕瞪着双眼,有些气恼地看着宇文护,好半天才偏开头,语音飘忽道:“堂兄当初不是答应弥罗突所求么?谢氏的门楣并不低,娶谢家女为皇后,怎么就使不得了?”      宇文护有些不耐烦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当初不过是鲁国公,娶谢家女为正室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你如今贵为天子,迎娶皇后之事就不是你喜欢那样简单了。”      宇文邕双眼微微发红,口气急冲道:“男子汉一言既出,如何能够更改?更不要说我还是皇帝了,当初我亲自去谢家向谢宜提亲的,允诺娶他的女儿为正妻,他才同意婚事的。如今再变卦,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人?”      宇文护没想到宇文邕这样急切,扭头看向一边沉默的贺兰祥,示意他说话。      贺兰祥心中哀怨,表兄自己没耐心,就让自己来劝说。轻咳两声,开口道:“陛下,记得四舅在世之时,曾经和我等讲过,说是要与突厥联姻以取得突厥的支持,他应该告诉过你了才是。虽然这几年里无人提起此事,但是你心中要有数才是。儿女情长哪里比得上国家大事?齐神武高欢,他同娄氏的感情好吧?但是为了联合柔然对抗四舅,还不是让娄氏让位,从而娶了柔然的公主?陛下这个时候坚持谢氏女为皇后,若是不出几年突厥公主来了,也一样要让出后位的。所以,陛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到底是将皇后之位虚着好,还是等到将来让谢氏女让位的好。”      宇文邕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为难之色。好半天才神情低落道:“堂兄和表兄给些时间让弥罗突好好想吧。”      宇文护一直在打量宇文邕,神态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心中着实狐疑,宇文家出过草莽、出过大将、出过文人,甚至也出过皇帝,倒是还从没有出现多情种子。老四这是装的还是真的?想到这半年来他的行为,还真是找不出丝毫纰漏来,对于军政之事一概不管,每日里和侍从读书。先帝三月热丧之后,他还隔十天半月就出宫去行一回猎。对女色也不在意,倒是每三日里给同州的谢家娘子写情诗,还偷背着自己送了好几回书信往同州去了……      哼,不管他这副多情样子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要再多多留意许久再说了,没准又是和宇文毓一样,表面上装着老实暗地里却在想着阴谋诡计。      “梁国公的话真是我要说,陛下要是真的为谢家娘子好,还是熄了娶她为后的主意才是。陛下可还记得先魏文帝元宝矩的废后乙弗氏的结局?元宝矩以为将其送进庵堂出嫁便可了,但是柔然人却不那样想。为了公主皇后之位的稳固,他们给了两个选择,要么杀掉乙弗氏,要么就等着柔然的大军兵临长安城下。突厥比之柔然强了多少倍,若是谢氏女为后,等到突厥的公主一到,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陛下也能想得到了。”宇文护凉凉道。(武成元年,贺兰祥因为大败吐谷浑平定西疆,从而晋位为梁国公)      宇文邕心中极怒,面色却是更加显得苍白,片刻后才无力道:“……就以两位兄长的话吧,但是也不能太过委屈了阿澜,怎么样也要以夫人之位迎之。”      宇文护对着贺兰祥点了点头,满意道:“只要不是皇后,怎么样都依陛下就是了。”   “如此,朕便先行回凝阳殿了。”宇文邕声音沮丧。      宇文护也不行跪拜之礼,拱手弯腰相送。贺兰祥见宇文邕丝毫不以为意,在看表兄志得意满的神情,心中不知怎么的有些堵,想到宇文毓的下场,只望弥罗突如此作为并非是装出来的了。      凝阳殿中,宇文邕坐在圈椅之上,目光扫过了殿中伺候的内侍和宫女,他自然知道身边的内侍和宫女没有值得信任的。所以故意找了侍卫向同州送信,除了是真的想念云澜外,也有一份作戏给宇文护看的意思。      他沉思了片刻,便冷声道:“木离桥,笔墨伺候。卢广,你去传朕的旨意,宣右宫伯中侍上士宇文神举和直入侍卫周虎来见朕。”(左右宫伯,即相当于禁军统领+)      宇文邕提笔并无拖沓,内心深处,他确实对云澜感到很歉疚。因为这一切,在当日他将请婚的书信送往长安时就已经预料到的。      “……卿见信如晤,予本允诺卿为嫡妻,奈何国事所迫,痛愧至极,然汝心难以割舍……”      想到这封书信将会被宇文护先拆,宇文邕的笔就稍微缓了缓,片刻后才继续。      而皇宫之外的御道之上,宇文护看着贺兰祥半百的须发皱眉道:“你该多多注意写身体才是。咱们哥俩可是谁也少不了谁。”      贺兰祥心中暗叹,笑道:“我如何能和表兄你相比?不过我的身体,我是知道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不过是老了。如今孙子们都满地跑了,不服老不行了。”      宇文护脸色有些不好看:“我可是比你年长两岁的,你老我不是更老迈?我可不觉得自己老迈,这大周如何能松得开手?”      贺兰祥看着宇文护额头的深纹,劝说的话咽了下去。宇文护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如今要他放权是骑虎难下,更何况他连续毒杀了两任皇帝,他就是现在放权,只怕也难得善终了。深叹一声,他靠着马车厢闭上了眼。      表兄弟两人一起入了晋国公府,宇文护已经将皇帝的私情抛在了脑后,心中想着的,是东征之事。很快,该召集的人都来了,除了儿子、亲信大将外,还有宇文宪这个生面孔。      宇文护看出宇文宪神态中欲上战场杀敌建功的急切,心中暗自得意当初将豆卢家的女儿许给了他做正妻的主意。哼哼哼,豆卢宁这个家伙,油盐不进,任凭自己怎么拉拢都不为所动。如今他的女婿亲近自己,他还不是得乖乖的向自己靠拢?      而就在长安这些人各有所谋之时,邺都中的权利之争也落下了帷幕,齐国常山王高演联合平秦王高归彦、斛律金、段韶等大将及太皇太后的支持下,废黜了幼帝高殷,九月八日在太极殿登基为皇帝,改元皇建。杨愔、燕子献、郑颐、宋游道、可朱浑天和等当初同高演等死磕的大臣全部被斩。而由废帝成为济南王的高殷,得到的是和宇文觉、宇文毓一样的结局,被至亲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      朝局如此,即便熟知其中大致走向的云澜,也只得在听了消息后喟叹一句而已,她及谢家人都不知道,随着这场残酷的宫廷政斗,一个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崔居正进入了北齐的朝堂之中,即便目前他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吏,但是因为他之前的通风报信,他这号人,已经被某些高位的人留下了些微的印象了。      十月中,云澜满了十二岁,虚岁十四岁了,按照规矩,她待字闺中的时日之剩下大半年的时间了。一想到将走到那沉闷至极危险重重的宫廷之中去,云澜就有些怨怪宇文邕了,虽然她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情,但是夜深人静之时,却时候发出叹息之声。      在家中的日子所剩不多,云澜愈发的孝敬父母,更多的时间陪弟弟们习武读书。至于医术,则是每月请孙大夫进谢家教导一次而已了。其他的时候,也会去看看褚氏是如何管家的。虽说按照礼制,她应该在嫁前学习宫廷礼仪,但是因为三国一来,礼制崩废,南朝北朝礼仪各不相同,加之宇文邕这个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皇帝,除了三个月前叱罗夫人遣来了两个女官,指点自己宫廷礼仪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大娘子,长安叔公遣了人送礼物和书信来,使君让您去书房呢。”阿曹有些敬畏地对着云澜道。      云澜有些惊讶,这个时候非年节也没有人的生辰,叔父为何遣人送礼物来?去了书房,她才知道,不过是某人假借叔父的名义送东西和书信罢了。      谢宜对着云澜摇了摇头,将宇文邕的书信递给了云澜道:“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哎,你看看吧,信中都说了什么?”      云澜抿着唇接过了书信,之前也收到了宇文邕传来的两封书信。接到第一封书信时她还有些诧异和惊喜。不过第二封时她便想明白了,这事情应该是宇文邕做给宇文护看的——一心只有儿女情长的少年,比之性情难测聪明多智的少年来,自然更能让宇文护放心了。所以,即便书信之中言辞恳切,情意凸显,云澜也是平静无波的。      因此再一次收到宇文邕遣人私底下送来的书信时,云澜信中半点波动也没有,指不定这书信被多少人传阅过呢。      云澜看完了书信,神色稍微变了变,抬头对着谢宜道:“阿父,晋国公和梁国公已经劝诫陛下,让阿澜以夫人的身份入宫。”      谢宜脸色变了下,沉思了片刻后才叹道:“这样也好,虽然没有皇后的名位,但是这样一来,你的性命是无忧的了。”      云澜对于这样的结果是早已经想到了,不管心中怎么样五味杂陈,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这件事情中,最为得利的是宇文邕。但是云澜知道,他是故意让人误以为他是多情的少年天子。虽然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几分真心,但是云澜也只是感叹一句而已,前世里的崔居正曾经不也是很有真心么?      只不过,宇文护会相信吗?云澜有些坏心眼的摇了摇头,宇文邕若是真的装,他就有得受了。情深意重装几年可不是容易事儿啊!希望他撑得住了。      云澜在家中表现得平静,却不知道谢宜和褚氏暗地里为她操心不已。      “宜歌,还有几个月的功夫,合适的人可有找到吗?”褚氏想到女儿将进入宫廷陪着宇文邕受煎熬,眼眶就红了。      谢宜点了点头拉着褚氏的手坐下道:“咱们家即便离开了江南,但曾是江左一等一的世家,故交也不少。自从云澜和宇文……咳定于了陛下,我便遣了人往江南去了,所谋之事已经有了音信。”      谢宜顿了顿继续道:“我遣人送信去了江南,哎——可惜族人如今零落无几,唯余下族叔谢哲尚在建康城,我等虽然只是族亲,但是同为陈郡谢氏子弟,他自然应承下来了。而且还有同姓的谢岐在建康城,我们与谢岐虽然不是同枝,但毕竟同姓,所以他也不会吝于援手的。有了他们两人的帮忙,我们想要给阿澜找的合适的人,年底就应该到了。”(谢哲,陈郡谢氏子弟,侯景之乱时,因为奉病重的母亲至广陵而躲过一劫,此时官至都官尚书,豫州大中正、吏部尚书。谢岐,会稽郡人,侯景之乱时,因为身在山阳时逃过一劫。此时任陈国的黄门侍郎,中枢舍丞兼尚书右丞。)      褚氏放下心来:“能够找到合适的使女我就放心了。阿澜总是说她记得前世之事,但是怎么想都是个小女子,宫廷之中的事情,还是要熟悉那里的人提点才好。”      谢宜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吧,叔父既然已经应承下来了,便会同谢岐尽力办好此事的。对了,往江南去的人也打听到了族人的事情了……”闭了闭眼,才沉痛涩声道:“除了我和谢贞避过了劫难,建康城中的族人也只余下族叔谢哲及族弟谢皓两支了……人生随时变,迁化焉可祈。百年难必保,千虑盈怀之——先人之语果然没有错。”      褚氏想到当年家族之大到如今的凄凉,眼泪也流了下来:“宜哥,只要咱们还活着,谢氏就没有断绝……”      谢宜压下心中的酸涩,掏出帕子给褚氏道:“你说的对,好了,擦擦眼泪。阿澜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太忧虑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如何做。再说了,咱们家又不指望女儿嫁得显贵来提升地位。”      谢宜柔声安慰妻子,降低声音道:“再说了,陛下登基都大半年了,后宫并无纳进有名分的女子,便可以知道长安城中,无论是高门显贵还是权势重臣,都不会将自己女儿送入后宫的。只要陛下能够忍耐下去,咱们的阿澜就没有什么可忧心的。至于突厥公主,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来中原呢。”      谢宜相信宇文邕不是蠢笨之人,阿澜既然所过宇文邕前世之中扳倒了宇文护,那么这一世有了阿澜,应该也不会出意外才是。谢家的重振,可不是靠女子的。      “来年春,我们就要离开同州了。我欲向朝廷上表,愿望为宜阳郡守,宇文护应该会同意的。”      褚氏心头一跳,宜阳同齐国边境不远,虽然是说这几年里周齐并无大战,但是谁都知道这是暂时的平静,边界诸城时常有摩擦。等到朝廷掌权者抽开了手脚,大战就会爆发。既便心中不愿意丈夫如此做,但是她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谢宜有些抱歉的看着妻子,握着她的手道:“清娘,我知道这样一来要委屈了你。不过,也只有如此,我才能真正做出一番功绩来。咱们的儿子,绝对不能像曾经的南朝世家子一样只爱风流,以为穿上宽袍大袖,不见刀马骑射便能效仿安石公尽显风流,便能如叔源公一样风华无双。”(叔源,即谢混,谢安之孙,号称江左风华第一,被刘宋开国皇帝刘裕所杀。)      谢宜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脑中想起的是侯景之乱之前,江左世族子弟的坐态。谢氏虽然一向家风严肃,但是早在先祖谢晦兵败被杀之后,谢氏一族从未有再掌过兵权,即便以文采享誉当世,但是每一代的谢家人都不甘心只作一介文人,重新拾起骑射入沙场建功方能重振谢氏之名。      “所以,清娘,阿梧和阿懋,你我一定要多多教导了。”   褚氏点了点头,依偎进丈夫的怀中。      年前大雪纷飞之时,同州城来了自江南而来的大商户,他们不仅带来了江南的精致的丝绸等物,还带来了江南的美丽多才的女奴。谢家也让商户带着货物和女奴入了府,其后云澜得到了两个使女,二十三岁的白灵以及二十五岁的白鹤。      云澜得知母亲给自己买了两个年纪很大的使女,一开始还很诧异,待见了这两人之后,才算是明白母亲的苦心了。她们俩明显不同于一般的女奴,相貌清秀,唱曲舞蹈等也只是寻常,但是她们明显比其他女子更加沉稳,进度有度,绝对不是普通的女奴。      “既然阿娘已经将你们给了我,自此之后,你们就是我身边的人了,我的喜好以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会让已经嫁人的红香告知你们的。至于你们的名字,就不改了,白灵和白鹤挺好听的。好了,阿草,带她们俩下去吧。”      白灵和白鹤两人只看了云澜一眼,就一丝不差地行礼褪下了。      云澜看着她们的退出去的身,心头一动,她们这样子,分明是在宫廷王侯府邸之中待过的。遂转头看向一脸满意之色的褚氏问道:“阿娘,她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褚氏招云澜坐在身边,让使女都下去了才悄声道:“再半年你便要进宫了,我和你阿父怎么放心你一人进宫去?大半年前,你阿父遣了谢树随着商队一起去了江南,幸亏建康城中,你族叔公族叔谢皓等的帮助,买下了这两个女奴。她们乃是江陵梁帝萧詧宫中所遣出的宫女,在建康城中执贱业,被你叔公寻到。咱们不光是她们的主人,也是她们的恩人。但即便如此,你也不可怠慢了她们,好生收复她们俩为你所用,你在宫廷之中就不是一个人了,她们会处处提点你当心之处的。”      云澜心知母亲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买到这两个女奴,父母在其中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依偎进母亲怀中,眼眶有些酸涩:“阿娘,阿澜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都是阿澜连累了你们……”      “说什么傻话。对了,你阿父还说过,当初和你叔父他们一起从江陵来长安的,除了王褒庾信等人外,还有一人你要记在心中。那就是姚僧垣,他同你父亲以及叔父都是熟人,如今他在长安太医院里小畿伯下大夫,你若有事,便可令人告知他。”(姚僧垣,南北朝时期著名的医药大家,梁亡后入北周,被宇文毓所看重,授职为小畿伯下大夫。)      云澜点了点头,后世之时姚僧垣虽然没有孙思邈的名声,但也是当世有名的医者,宇文邕几次生病都是他医好的呢。      “至于你的嫁妆,你阿父同我商量过了,入宫廷虽有不便,但是也不能太薄了,不然咱们家脸上也不好看。”褚氏见云澜有意拒绝,拍了拍她的手道:“当然也不会让人眼红以为咱们家有金山银山。总之你放心好了,咱们家什么最多?书籍典故最多,这个当是大头。到时候也没人说难听的话来。”      云澜这才放心下来,细细听着褚氏所说的如何使唤白灵、白鹤及将和她一同入宫廷的两个小点的使女。      而长安城中的贺兰祥,被宇文邕请托一次后,还是上了宇文护的家中劝说:“表兄,不管怎么样,你也不可做得太过让臣子庶民背后说三道四的。陛下始终是陛下,他登基至今,后宫中除了之前国公府的两个侍妾外,没有一个后妃女子。谢氏女进宫,其实还能让表兄你的名声好听些,既然陛下都认了让她以夫人的名分入后宫,你何不也让一步,让谢氏女进宫的礼仪大办下?”      宇文护有些怀疑地看了贺兰祥两眼道:“你今日怎么为老四这破事特地来劝我?不会是他又去烦你了吧?”      贺兰祥苦笑着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陛下带着老七老九一起去了我家,这都是第三回了。我能不应吗?”      宇文护有些不高兴道:“老七和老九也跟着一起?老七倒也罢了,跟着谢元正读书和谢家有几分交情,老九是怎么回事?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么?既然这么闲下,就让他任派往突厥的使者之一吧。”(老七,宇文招;老九,宇文纯。都是宇文邕的弟弟。)      贺兰祥闻言有些傻眼:“表兄,老九才十三岁啊,他能顶什么事?”      “能说服你还不顶事?再说又不是现在去,明年或者后年就不小了,好了,就这样说定了,让他跟着宇文贵一起去,免得在长安碍眼。”宇文护摆手道:“至于谢氏女,礼制高点也行,就让那些心中惧怕我的人知道,我也不是逼迫皇帝不近人情之人。”      贺兰祥苦笑,现在满长安的大臣谁敢将女儿送进后宫?看着表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只期望表兄真有一天能醒悟了。      陈国公府中,宇文纯一脸同情之色地看着四哥宇文邕长叹短叹,大哥和三哥之死的真相,他们兄弟都知道,但是谁也不敢说什么。如今四哥做了这个傀儡皇帝,他们暗中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也同情得很。现在见四哥不要说军政之事无法插手,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够给足脸面的迎进门,那同情更深了。      一边的宇文招见一向沉稳的四哥神色依旧凄苦,穿着厚袄的身形比做皇帝前消瘦很多,心中对于宇文护及一系之人痛恨至极,但是却也知道什么都做不出,只得陪着宇文邕喝着闷酒。      宇文邕眉间皱痕极深,双眼无神,一杯酒跟着一杯酒下肚。谁也不知道,他的神思清明至极,两个弟弟的担忧同情,正是他想要的——阿澜入宫名分虽定,但是仪式却不可以低。这样一来,等到多年之后,突厥公主还是不见踪影时,阿澜便可为皇后了。至于宇文护,这一生直到他死,他也等不到突厥公主到长安的身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去看资料了,好辛苦(ㄒoㄒ)/~~要鼓励要安慰~~宇文四公子:从今天起,大家可以叫我影帝四了,试问天下间谁人有我会演戏假装?阿澜怀疑:这么说,你对我也是假装的罗?宇文四公子忠犬样:不是啊,对你绝对十成十滴真心,你看我明亮滴眼神!!!( ⊙o⊙ )···阿澜:…… 27 27、美人远兮可知我哀 ...   身在同州的云澜并不知道宇文邕正在假装初陷情网的少年的目的,自然也想不到他机缘巧合之下也知道了前世的某些事情。她只是奇怪,自己不为皇后,居然也六礼俱全。      “大娘子,宇文大家正在里面和夫人说话呢。”白灵悄声提在云澜身后道。云澜点了点头,入了内室。      同褚氏分坐在小床另一侧的妇人,四十如许,高冠锦袍,神色平和。看向云澜时先是讶异随后闪过一丝怜悯。这妇人正是来送采礼的宇文贵的夫人长孙氏。      “这就是谢大娘子了,果然是容貌秀美,气质端庄。”长孙氏微微侧身,只受了云澜的半礼。      “宇文大家谬赞了,阿澜愧不敢当。”云澜在一边小床之上坐下,静听着长孙氏和褚氏说话。      长孙氏虽然是和褚氏说话,却一直留意着云澜,见她全不同于长安城中的鲜卑娘子,身形纤秀;也比杨氏、李氏这些大族的娘子更多一份娴静悠然,暗想难怪宇文邕对她神思不属,倒是也能当得上一国之后,真是可惜了。想到宇文邕此时的处境,她心中更添了一份怜悯。      “谢家夫人,不知能否让我和大娘子单独说说话?”长孙氏征询褚氏道。      褚氏之前正为同州一地的高门中的流言神伤,甚至瞒着没有让云澜知道,今日见长安有宗室及太常侍到了,心中也算松了一口气。只要宇文家将六礼做足了,谢家也不用背上了为了重振门庭不惜低嫁女儿之名了。      “这有什么的?宇文大家能和阿澜说说话,我欢迎还来不及了。”褚氏给了云澜一个颜色,便起身带着使女们出去了。      云澜心中暗笑,却做出腼腆之色任长孙氏打量着。      “之前夸奖你的话,真不对。我也是熟读汉人的诗书的,当初读曹子建的‘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时,我还道那是曹子建夸张所说,今日见了你,才知这诗中所说的女子当真是存在的。”      云澜一怔,她自是知道自己的美貌的,但是也决计没有长孙氏说得这样的程度的。遂道:“那是因为大家还不曾见过真正的美人。阿澜听说齐国的文宣皇后李祖娥,那才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美人。再说了,女子容貌太过,终非是幸事……”      长孙氏听到最后一句,微微一叹,牵过云澜的手道:“虽然人都说美人自古命运多舛,但是呢,也有例外。文宣皇后国色无双,嫁给文宣帝被其敬重,可不单单是因为美貌。所以说呢,女子最重要的还是才德心性。谢娘子将是陛下的妻室,陛下少年心性,还要谢娘子以后多多劝慰了,多多陪着陛下,不要多想其他,也就不难过了。”      云澜心中一动,抬眸看向长孙氏,见她眼中期许之色,微微一笑,点了头。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她当然会好好呆在宇文邕边,时时提醒他不要妄动的。      长孙氏见状,知道云澜明白自己的意思,放下了大半的心来,“娘子怕还不知道,许国公和我这次来送纳征之礼,都是因为陛下的缘故呢。”随即将宇文邕在长安城的一番举动说了。(宇文贵,爵封许国公)      云澜听后,先是有些不敢相信,宇文邕怎么可能是这样的?随即又有些好笑,他这样肯定是装的,真是难为他了。      长孙氏见云澜脸上的笑意,以为她是为宇文邕如此行为感到羞窘,遂低声道:“不管如何,陛下对娘子是真心实意的,娘子也要多多体谅陛下的处境才是。你们相互扶持,这日子也就不难过了。”      “多谢大家劝慰,阿澜会将夫人的话记在心中的。”云澜郑重道。      事毕之后,长孙氏去了豆卢府,长孙氏对着豆卢夫人说起了云澜,微微叹息道:“真是个好女子,可惜了。”      豆卢夫人微微有些不自在,她知道长孙氏是为云澜进宫可惜,她却总觉得人家是可惜她错过了这样的儿媳。“各人有各人的命,能嫁给天家,嫁给陛下做妻子,于谢家女而言,未尝不是幸事。”      长孙氏一愣,心中微微有些不喜。她的丈夫宇文贵早些年同豆卢宁于渭州平叛,交情极深。她和石氏也算交好。只是宇文氏代元氏建周以来,同石氏的关系才变得有些疏远起来,之前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家如今是宗室的缘故,照今日石氏的言行看来,她才知自己弄错了。心中一晒,转过话题道:“听说你们家二郎同怡家娘子的婚事议定了?”      豆卢夫人并没有察觉道长孙氏情绪的改变,想到儿子的婚事,就喜笑颜开的说起来了……      “大娘子,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白灵看了一眼更漏,见云澜还在对着一本书边写边看,出声提醒道。      云澜应了一声,待写好一张纸,便搁笔吹干了笔墨。将案上的一叠纸稿稍作了整理,这才道:“阿父回来了吗?”谢宜同宇文贵商议婚期去了,她一直牵挂着。      “听夫人说,许国公嗜好下棋,估计现在正同使君对弈呢。”白鹤抱着一件大裘进来了。   云澜有些失望,穿上大裘随同两个使女回房去了。      次日一早,云澜比往日早三刻起了,让使女服侍洗漱了就往正院去了。   谢宜和褚氏也才起身,见云澜来了,夫妻俩相对一笑。      “阿澜,你今日倒是比往常早了许多。”本想取笑女儿两句盼着嫁人,见了她眼中微微的恼意,这没有说出口。      褚氏摇了摇头,让奴仆去取早膳,又让胡嫂带着使女去带两个儿子过来。这才悄声对着云澜道:“婚期已经定了,放心,是在秋收之季,九月初八。”      云澜有些惊喜,她本以为会在三月或是五月出嫁的。   谢宜心中也舒坦,不枉自己昨日同宇文贵下棋下到了二更十分。      谢家人都为这个婚期而高高兴兴地过了一个新年,只是长安的宇文邕却好生惆怅,他自是知道云澜想在谢家多呆些日子,但是他在宫廷之中真的很痛苦,好似处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之上,知道谁是敌人,却无力反抗,只能任人砍杀。而且,即便是亲生母亲,对自己也是避之不及。      叱罗氏因为自己登基为帝被尊为皇太后,但是她深知自己这个儿子只是个傀儡,稍有不测便是有杀身之祸。因而对自己极为冷淡,就算必须见面时,她所说的也是要敬重晋国公,堂兄说什么就是做什么之类的。自己也只得安慰自己这是她作阿妈的疼爱自己之故。但是见到她和六弟宇文直相处的情景,宇文邕心中就冷飕飕的。      冷叹一声,宇文邕丢开手中的诗书,“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莫知我哀……”便是看《战国策》或《史记》,次日里宇文护都问上一问,自己能看的,也只有诗书之类的了……      昏沉中,宇文邕有些迷糊,自己怎么在大德殿?群臣怎么这样恭敬?再定眼看去,自己一身黑色冕服的,身边没有了宇文护的踪影,群臣恭敬至极。再看向身边的近侍木离桥,他脸上居然有深深的褶皱。      “陛下,今日召集臣等定下伐齐大计,还请陛下下旨。”却是年近三十的五弟,齐王宇文宪。      宇文邕记得曾在梦中看过这场景,静默片刻,嘴中很自然地说出了——“朕亲历朝政以来,莫不敢文王伐齐之志。如今陈国与齐之战势如破竹,我大周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宿敌被他人所灭?朕今日召集百官,只为一事,便是讨伐齐国!尚书令,宣诏。”      待话语一落,宇文邕还有一种不真实感,轻轻拂过朝服大袖,听着自己的威严之声缓缓回旋,心中一阵激动。      “高氏因时放命,据有汾、漳,擅假名器,历年永久……彼怀恶不悛,寻事侵轶,背言负信,窃邑藏奸。以淫刑妄逞,毒赋繁兴,齐、鲁轸殄悴之哀,幽、并启来苏之望。既祸盈恶稔,众叛亲离……朕当亲御六师,龚行天罚。庶凭祖宗之灵,潜资将士之力,风驰九有,电扫八纮……”      《伐齐诏》乃是内史省笔锋最为犀利之人所作,就是宇文邕自己,也同殿中臣子一样,听得那慷慨之语,满心激动,只觉浑身热血沸腾。再看着百官伏拜山呼万岁,他真想这一切都成为真的。      再一转,已经是秋风之中,自己一身鱼鳞铁衣骑着马率领大军往河西而去。   “陛□先士卒,末将等岂可胆怯于齐人?杀——”      周军势如破竹连下三十余城,直到金墉城下。宇文邕看着自己身上多出的肃杀之气,抹掉脸上的血渍,看着金墉上的独孤永业轻蔑的笑容,一阵气急,正想拔刀率兵杀上,却哐啷一声跌下了马,惊叫着,宇文邕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看着露寝殿中的烛光,长呼了一口气,看向低头的近侍木离桥:“朕睡了多久了?”      “回陛下,您才眯了半个时辰而已。”      “才半个时辰啊……”宇文邕有些失落,梦中金戈铁马好似眼前,醒来却更余失落。      宇文邕起身出了露寝殿门,满天寒星失去了踪影,寒风吹来,抬手一看,却是飞起了雪花。似曾寒光铁衣映秋色,战马嘶鸣之声,兵刃血光如凝好似还在眼中,怔然间,却是想起了前年元日同州的灯海,星星点点,同梦中的金戈铁马一样恍若前世,遥而不可及。      “陛下,下雪了,您还是回殿内吧,若是受寒了可就遭了。”木离桥看着少年天子有些萧索的背影,低声劝道。这大半年的相处,虽然被晋公宇文护嘱咐盯着点陛下,但是他却不知不觉有些偏向宇文邕。      “恩,回吧。”宇文邕想到了云澜,却忆起多年前她射杀和尚的一幕。若是她知道自己也曾害怕,也曾惧敌时,会不会失望呢?   宇文邕转身回了露寝,长睫之下掩住了眼中的冷意。      “阿姐,阿梧失礼了。”谢梧一身短打窄袄,□是宽腿绫布裤则自膝盖之下用布条缠紧,脚上是北人惯穿的皮靴,手中却是一把木剑,直指和他一样装扮的云澜。      长发梳成男子发髻,光洁的额头全部露出。云澜仰头笑道:“今日我们就比试一番。”说完就挥动手中的木刀同谢梧对打起来,一边观战的只有一中年男子及谢懋。      云澜虽然不像谢梧一样每日有半日习武练骑射,但是却也每三日里有一回的。见谢梧剑锋扫过,横刀挡住,左腿后退半步,手中木刀已经顺势滑下,横劈向谢梧的下盘。      谢梧没想到姐姐如此应对,单脚跳起剑锋直指云澜的喉间。      “好!”中年男子一声叫好,他名为周留,本是豫章太守熊昙朗军下的百夫长,因为熊昙朗响应王琳反陈后大败,逃亡巴山郡,他沦为流民。差点被当做流寇处置了,谢宜正好救了他,看出他在军中拼杀多年,便留他在谢府之中授打斗骑射的本事。      云澜却丝毫不惧,右脚高抬踢向剑锋,整个人更是借力蹬起,反身左脚踢向谢梧的脸颊。待谢梧倒下,手中的刀锋直指着谢梧的心窝处。      “阿梧,你输了。”云澜看向谢梧脸上的青紫色,正色道。   谢梧有些沮丧,“阿姐,你怎么又用脚踢?”      “战场之上,除了刀剑,手脚也是利器。只要能助你杀敌,能护住你的安危,便都不可轻视。打斗不能一板一眼,你一定要记住。”云澜俯身扶起谢梧,这才转身看向周留道:“周师傅,以后还是多教教阿梧对敌时的应变之能吧。我的本事并不如阿梧,但是却能打败他,便是他的招式太过死板了。”      周留大眼之中很是遗憾:“若大娘子真是大郎君,假以时日,必能在战场上成名。”      云澜笑了,放下手中的木刀,却取过不远处木架之上的长弓,对着窗外射去。不一会儿就有另一院中的奴仆提着插着箭矢的小麻雀来了。      “阿姐,你的箭法真好。”谢梧和谢懋异口同声道。      “扬名沙场,光是身手好是不够的。身手好,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是若要成为一代名将,还要熟读兵书,更要擅长应变,运筹帷幄。阿梧,阿姐希望在我出阁之前,你能赢我一招半式,在舆图之上排兵布阵也不输我。我才能放心离开家了。”      谢梧看着纤瘦的云澜,扬声道:“还有半年多功夫,阿姐,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谢懋有些失落的撅起了嘴,扯了扯云澜的手道:“阿姐,那阿懋呢?”      云澜摸了摸谢懋的脑袋,将手中的长弓递给了他:“只要你十箭能中八箭,阿姐就满意了。”   谢懋瞪着云澜道:“阿姐别看不起人,阿懋一定白发白中。”   云澜笑了笑,对着周留道:“他们俩,要劳周师傅多费心了。”   周留点了点头,则再次惋惜云澜不是郎君,真是太可惜了。      云澜出了练武堂,守在门前的白灵便迎了上来,她对云澜如此打扮没有任何的讶异之色。      “大娘子,夫人传话让你过去,说是有事相商。”白灵恭敬道,她在江陵皇宫之中,见惯了美貌的女子,但是却没有云澜这样的,穿上红妆娇柔至极,换上男装却英气无比敢拿刀剑砍人的女子。      “可有听说是什么事情?”云澜接过阿草递过来的长袍,披在身上往自己院中快步去了。   “说是长安的调令下来了。”   云澜脚步一顿,她知道阿父曾上奏折请调为宜阳郡守,难不成旨意已经下来了?因为自己的关系,宇文护当不会驳回这纸调令的。回房匆匆梳洗了一番,换了女子装束,便往褚氏院中去了。      “阿澜,你阿父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宜阳郡守兼洛州刺史。”褚氏想到洛州离北齐更近,脸上神色更是担忧。      云澜默默点了点头,挽着褚氏安慰道:“阿娘,您不用担心,即便周齐大战,也不会周国境内的,阿父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褚氏见云澜神情笃定,稍微安下心,“我喊你来,便是想和你说,我和你阿父不打算让你和我们一起去宜阳,想让你直接回长安。”      云澜一愣,随即拒绝道:“阿娘,现在才正月末,到九月还有好几个月,我不想离你们太远。我要随你们一起去宜阳,等到七月再从宜阳动身去长安,八月到了长安,还有一月功夫待嫁呢。足够了。”      褚氏本也舍不得女儿,见云澜这样说,便点头道:“好吧,我晚间同你阿父再说说。”   最终,云澜还是心意达成,要随着家人一起离开同州往宜阳而去。      “阿澜,你就这样离开,也不打声招呼,是还怪我这个朋友么?”谢家的车队之后想起了一阵马蹄之声,掀开车帘一看,却是豆卢云和豆卢讃兄妹俩。      云澜有些感动,离开之前,她让人去孙大夫那里道了别,也放了五十两银子在他处托孙家照看学堂,倒是没有同豆卢云告别,没想到她亲自追来了。      “怎么会呢?你能来送我,我只有高兴的份。我本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又想着等你嫁给了赵国公,我们便能常见了,便没有使人去告知你,你千万不要怪我。”云澜下了车,牵着豆卢云的手笑道。      豆卢云看着云澜的目光里有些泪意,母亲送走石裳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母亲不喜阿澜嫁给二哥,又知道阿澜要嫁给朝不保夕的傀儡天子,只觉得阿澜的凄惨同自己家有关。      “阿澜,你大喜的时候我不知在不在长安,这些都是我的私房,你收下它。我听我大哥说过,手中有钱日子就好过了,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推辞了。”      云澜接过一个不小的锦袋,感觉手上一沉,足有十来斤,知道其中金银不少,顿时有些为难。      豆卢云也不看云澜为难之色,转身将豆卢讃推至云澜身前道:“我二哥有话和你说。”便跑过一边去了。      云澜暗叹,抬头看向豆卢讃,这个少年比之当初也高大结实许多,再不久他便不是少年了。   “二郎君有什么话和阿澜说?”   “你……你多保重。不管怎么样,以自己的性命为先。若是有可能,我一定会帮你的。”豆卢讃看着自己第一次喜欢上的少女,心中一阵不舍。      “不用。二郎君,阿澜会过得很好的。我听说二郎君也很快就要和怡家娘子成亲了,请多看看你的妻子吧。二郎君是将门之子,或者将眼光放上家国大事之上,总有一天,二郎君会知道,你无须为阿澜做任何事情。因为,阿澜不过是郎君少年时代一个极为普通的友人而已。二郎君保重,阿澜要走了。”云澜静静说完,偏头对着豆卢云一笑,便上了牛车。      “大娘子……”阿曹小心地看了云澜一眼,指着车外低声道:“豆卢二郎君还在路边呢。”   云澜没有应声,只是看向白灵和白鹤道:“你们说说遗梁皇帝萧詧后宫之中的事儿吧。”   白灵和白鹤正惊讶云澜对豆卢讃毫不动容的拒绝,听见此话,忙说起来了。   ……      一个多月的跋涉,谢家人抵达宜阳之时,远在长安的宇文邕也大概计算到他们的到底的日子,他隔几日就往宇文招、宇文纯等兄弟府上假装成相思至极苦闷不堪的少年郎,等到三月之时,长安城中高门权势之家,大多都知道了皇帝一心爱慕谢家娘子的事情了,对于谢家顿时生出了一股同情——女儿嫁给谁都比嫁给皇帝强啊。      而深宫之中的李娥姿和当初叱罗太后赐下的韩氏,也纷纷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后悔不已。      西苑殿中,李娥姿不耐地哄着哭闹不休的孩子,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若是掐死这个孩子,自己能离开宫廷之中,她一定会照做。但是她知道,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那个,不管他是死是活,自己都没法子离开后宫了。想到一辈子只能战战兢兢地活在他人的监视之下,她就悔不当初。当初怎么那样傻,以为爬上鲁国公的床,做了侍妾就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谁能想到鲁国公会做皇帝呢?看着哭泣不已的孩子,她也想嚎啕大哭啊。      “李美人,陛下来了。”近身的宫人小瓷快步跑了进来道,她是自鲁国公府里跟着李娥姿进皇宫的,对李娥姿自是尽心的。      李娥姿一颤,她知道这宫廷内外,到处是晋国公的眼线,若是自己太过亲近宇文邕,谁知道自己能够再活几日?      “陛下怎么会来这里?”李娥姿放下孩子,狠狠看了小瓷一眼,便匆匆走到殿门口跪拜迎接。   小瓷被李娥姿的冷光盯得一颤,垂首道:“大概是陛下担心皇子吧……”      李娥姿心中冷笑,他怎么会担心皇子?那个又不是他的种。心中一跳,有了个主意,或许,或许告诉晋国公这个消息,他会好心放自己离开后宫?正忐忑着,便见带着几个内侍一身常服而来的宇文邕,慌忙跪下:“恭迎陛下。陛下怎么来了?赟儿并没有什么大碍,臣妾会好生照顾孩子的,陛下还是请回吧。”      宇文邕脚步一顿,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女人,大步走向了摇篮旁,看向那目光有些呆滞的婴儿,宇文邕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意,看了片刻,才转头看向地上的李娥姿,冷声道:“大皇子是朕现在唯一的孩子,好生照料,有什么不对,便去召太医。若是有误,你知道后果。”      李娥姿咬着唇应了,心中愤恨不已,之前的那个念头又生了出来。      宇文邕看不清李娥姿的神态,也不多在意,挥袖出了西苑殿,往昆明池而去。春光浪漫,他却只盼着秋日早些来临。      李娥姿很快就将这个消息送给了宇文护的人知道,宇文护大吃一惊,他想不通宇文邕为何这样做,那个时候宇文邕只是鲁国公,除非是提前知道要做皇帝的。在家中沉思片刻之后,他还是决定去试探一番。      次日,宇文护请封宇文泰其他未封之子及宗室。宇文邕早也已经知道了李娥姿的动作,心冷之余也知道宇文护为何如此做了,他自然无所不从的,封十一弟宇文达代国公十三弟宇文荄均为柱国,张掖公王杰为泾州总管,魏国公李晖为凉州总管,长子宇文赟为鲁国公。四月二十日,又迫于宇文护之压,立宇文赟为皇太子。      李娥姿和云澜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应却很是相同。李娥姿不敢相信宇文邕居然会立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为皇太子,虽然自己是这个孩子的生母。以后怎么办?宇文护的年纪毕竟大了,等到他一死,自己该怎么办?想到宇文邕冰冷的目光,她就全身发冷。而云澜,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宇文邕的本意,立一个才一岁的孩童,生母还是女奴出身的孩子为太子。看来,在宇文护的逼压之下,宇文邕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啊。摸了摸腰间的装着药粉的荷包,云澜的眸色暗了暗。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北周的后宫等级,因为只查到北周后宫登基是继承北魏及西魏制,且有不同的发展,宇文四后来发过诏令,改三夫人为三妃。除了这个,没有其他的资料了。所以基本上,——皇后;然后是三夫人(后来改三夫人为贵妃,长贵妃,淑妃);再次是九嫔,九嫔又分为上三嫔和下六嫔。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呢女主进宫应该是以三夫人之首的名位进宫的。   再说一下这个结婚的事情,南北朝时期南北方的差异极大,不过都是非常奢侈的,但是北朝更加尊重周礼聘娶。下章,女主就要嫁人了~~   然后龙袍是黑色的,这是有缘故的,汗。北周为木德,本来应该是尊崇青色的。但是呢,因为北齐也以是北魏的继承着,也为木德,也尊崇青色。所以呢,以正统自居的北周,就不好意思和北齐人一个颜色了,所以只能选择黑色。龙袍冕服俱为黑色,而且北周承西魏,军队的人的衣服也是黑色的,搞得民间也很喜欢黑色,所以朝廷下令和尚的僧衣不可以是黑色的,改为黄色的了。这一件事情,让很多人耻笑,皇帝圣人神马的和乌鸦一样,都是黑的-_-|||————————影帝四表示:/(ㄒoㄒ)/~~现在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阿澜啊,你什么时候来啊?我想死你了……阿澜凉凉道:╭∩╮(︶︿︶)╭∩╮等着吧,反正你会装么!影帝四:阿澜,来吧,求你了~…… 28 28、姻缘定兮静寂无声 ...      “陛下,这是太常史命给贵夫人准备入住的宫殿,您看如何?”木离桥额头有着明亮的汗水,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怕的,他伺候了好多人,从没见过这位主这样的,说是皇帝,但是只看他的衣着,当真是不敢让人相信——除了天子的冕服龙袍外,其余衣衫都是一般的布料长袍。这自然是因为少府轻视皇帝的原因,不过,想到这位陛下的反应,他的额头就抽了抽,这位,这位当真是太奇怪了……      宇文邕看着这座离露寝不大远的庭院上挂上的昭云殿,这完全不能称之为殿,因为这昭云殿虽然称之为殿,却只是露寝宫苑侧后一处宫苑罢了。即便宇文邕不喜欢华服珠宝,但是这样的院落给云澜住,他心中是极为愤怒的。但是能怎么样呢?他自己住的露寝,除了更加大点外,其实和这里一样,都是让人怠慢的简陋。      阿澜不是华服广厦的女子,宇文邕相信这一点。将愤怒压在了心底,他眨了眨眼,带着惊喜看向少府掌令叱罗银道:“想不到叱罗大人这样尽心,不仅知道朕的喜好,就是将进宫的夫人的喜好也知道,阿澜,恩就是夫人,同朕一样,不喜太过华丽的房舍呢。恩,看来朕该让堂兄赏赐你一番的。”      叱罗银脸上全是尴尬的笑容,看了一眼一边目光不善的赵国公宇文招、谯国公宇文俭、陈国公宇文纯、越国公宇文盛四人脸上不善之色后,心中暗骂不已,奶奶的,得罪了皇帝倒也罢了,但是连着皇帝的兄弟一溜都得罪了,就算自己的老父是晋国公的心腹,也抵不住都是姓宇文的。随即做出惶恐之色道:“这个,臣为陛下办事,自然该尽心的。此处宫苑虽然窄小些,但是却是离陛下的露寝最近的宫苑了。陛下去里面看看?”      叱罗银的父亲叱罗协是宇文护的心腹,他同他的父亲和兄长一样,为了官位显达,处处遵从宇文护或者讨好宇文护,眼中完全是没有宇文邕的。      宇文邕点了点头,也不管身后的七弟宇文招、八弟宇文俭、九弟宇文纯及十弟宇文盛四人的想法,提步先进了宫苑。      余下的宇文众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后,都冷冷看了叱罗银一眼,这才随着宇文邕进了宫苑里,院中的木离桥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新提拔上来的小内侍何泉,使了个眼色,也跟在其后进去了。      院子正中是一条石板路,路两边新种了些花木扶苏,大概是新种不久,花木们都耷头耷脑的。两侧花木中各有一座小巧的亭台,而正中间是一排地基略高些的房舍,墙壁都新刷了粉,黑瓦之上飞檐翘鸱,屋舍前有廊庑石路连着两个亭子。      宇文邕看过后,垂下眉睫,不过住数年,倒也罢了,便径直入了室内。      室内的装饰摆设自然也是很简朴的,不见什么华贵的摆设。宇文邕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右侧一室内指着博物架,对着叱罗银道:“夫人性喜诗书,这间屋子里都摆上高架布置成书房吧。”      叱罗银知道自己若是道个不字,皇帝倒也罢了,那四位大爷的拳头肯定招到了自己的身上,自然痛快的答应了。      宇文邕前后看过之后,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是满意的神色,让四个弟弟看得纠结不已——四哥的喜好真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打发走了叱罗银,兄弟四人去了露寝前殿说话。   “皇兄,弟弟我已经接到了天官府的消息,不日将将出镇益州为总管。”宇文招眉目有些忧愁,他欣喜能离开长安,但是兄弟子侄们的安危,他还真是不大放心。      宇文邕当然也知道九弟的性情,只是遗憾道:“这样说来,你不能等朕同你谢氏嫂子成婚了?哎呀,真是失望呢,要不和堂兄说说让你迟些日子走?”      宇文招苦笑,他当然知道宇文护为何要自己这么快走,自己一向同四哥和谢贞走得近,堂兄这是不放心而已。      “四哥,堂兄怎么会答应?”宇文俭一脸的愤慨。“堂兄倒也罢了,但是叱罗银兄弟俩,还真是胆大,居然敢这样怠慢四哥你!”      “幼侯突,你这是做什么?朕觉得挺好的,阿澜和朕的喜好差不多,若是真的华丽异常,我们怕是睡不着觉了。”宇文邕笑着安抚兄弟,随即期待地叹道:“现在已经是七月中了,阿澜也快要来了,哎呀,我真是有些等不及了呢。”      宇文招、宇文俭、宇文纯及宇文达看着兄长脸上欢欣期待之色,就像吞了一个大鸡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待得弟弟们满怀心事的离去,宇文邕才走向露寝的院的亭上看上昭云殿,明亮的阳光洒在简朴的院落之上,好似发着金色的光芒。而阴影之下,宇文邕的面容,显出其他人不曾注意过的刚毅与冷凝。      宜阳,刺史府后院,烈日之下并不宁静,而是响着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一匹刚成年的灰马之上,雌雄目标的少年弯弓对着百米外的靶桩射去,箭箭直中靶心。      白灵白鹤眼中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惊异之色,她们俩抬头看了一眼烈日,只担心娘子会不会晒黑了。      而谢梧和谢懋早已经被这一幕激得热血沸腾,也骑着马学着云澜的样子拉弓,可惜的时候,谢梧十箭只中靶心七箭,而谢懋,只歪歪斜斜地射在靶子上三箭而已。      云澜呼了一口气,这么久时间,她也察觉到自己与前世的不同,看书记忆极好,射箭眼力极好,习武身子极为轻盈……难不成是老天爷让自己重活之后附带的?摇了摇头,她笑看向谢梧道:“阿梧,有进步。十箭中能中七箭,再过不久,你也能上战场去了。”      宜阳和同州不一样,因为周齐时不时的兵战,这里的人烟稀少,大片的土地都是荒芜的,州城人口甚至不足两千户。从而谢家来了此地后,即便宅院里有马蹄之声也无人惊怪了。      “阿姐,再三天你就要去长安了吗?你能不能不嫁啊?我们都舍不得你走。”谢梧想到姐姐要走了,就很伤心失落,想到当年见过不少次的宇文邕,顿时将他恨得牙痒痒的。      谢懋也拉着云澜的衣袖道:“阿姐,就是啊,阿懋舍不得你,你不要嫁了。要嫁也带着阿懋一起嫁吧,阿懋不要离开你。”谢懋隐约知道一些嫁人的意思,他知道姐姐要离开了,再也不能回来了。他想姐姐对自己最好了,自己求什么姐会答应,她要是嫁人也会带着自己的。      云澜失笑,摸了摸谢懋的头道:“傻小子,哪里有姐姐嫁人带着弟弟的?再说了,你若是和阿姐一起,就要离开阿父和阿娘还是哥哥了,你就舍得他们么?好了,等到你们长大了,只要你们争气,建功立业之后,就能去长安见啊啦。”      谢懋不大相信,看向哥哥谢梧,见谢梧点头了,这才相信了。   “好了,今日就练到这里,阿父今日带州兵去洛河一带查看,等他回来了,我会劝他下次再去巡视带上阿梧你一起去。”   谢梧闻言抿嘴笑了,眼中闪烁着壮志雄心。      “阿澜,因为你是嫁进皇宫之中,所以我和你阿父筹备的妆奁并不大,你看看,可有什么其他想要的?”褚氏让云澜走近,将一册子给了云澜。      云澜接过一看,青瓷白釉屏瓶,梧桐五色花小几,江南莲花簟……但是更多的是谢家的典籍书册。      “阿娘,物件倒也罢了,但是典籍,若是我带去了宫廷,家中岂非所剩无几?”      褚氏摇了摇头:“你莫要多说。我和你阿父商量好了,这些东西并非是那般紧要的。放入你的手上,或许更加有用。而你两个弟弟而言,这些典籍俱是死物。他们的将来也不是只靠这基本书册的。”      云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这些日子阿澜写的那些饮食医药小册子,阿娘您要收好了。您和阿父平平安安的,女儿在宫廷之中也会很好的。”      褚氏擦掉眼角的泪水,挤出笑容道:“我的阿澜终于要出嫁啦,我这是高兴的。过两日,迎亲的使者就要到了,我自是送你上长安的,只是你阿父和弟弟们,不能亲眼看着你出阁了……”褚氏看着娉婷的女儿将去到那生死难测的地方就难受。      云澜忍住酸涩安抚褚氏道:“阿娘,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带着白灵、白鹤、阿草和郭婆婆进宫去,你们不要太担心了,没有事的。”她边说着,边给一边的胡嫂使了个颜色,胡嫂也忍住不舍,悄声闪出了门。不一会儿,谢梧和谢懋两兄弟就进来了。      娉婷十五许,对镜理红妆。云澜不知其他少女出阁之时的心境,只是再一次的披上嫁衣,她早已没有了前世出阁时的羞涩期待与懵懂,额头之上贴上了明丽的花黄,乌黑的头发挽成高髻,丹凤吐主金步摇,十二支花紧簇其中,紫色玉珥盈盈生光。      “请大娘子起着吉服。”随着亲迎使而来的宫妇,悄悄打量了一番云澜,压住眼中的惊叹和惋惜,让两个宫人将精致的红色袆衣取过来,上面绣有五色的翚翟,领口处黑白相间的花纹,袖口和衣边是红罗为缘饰。腰际以下是黑色的宽裾云裙,裙摆上绣有五色云纹饰。      云澜稍微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暗中庆幸宇文泰当初定下朝服衣冠尊汉魏衣冠,不然,若是依鲜卑人的习俗着衣,她怕自己忍受不来。      半片红黑相间的罗纹锦绢盖在了头上,遮住了半张脸,云澜正在想着,若是着这样的衣冠一个月,她能忍受几时,便听见阿曹小声道:“大娘子,持使节正在同使君从亲迎之礼。”      云澜手指轻动,想到不能跪拜谢宜,眼中还是忍不住有了泪意。待被扶上了马车,眼中的泪水才滴落了下来。      “阿姐,你不要走……”马车使出了好远,还能听见了阿懋的哭喊之声。      嗖的一声,云澜掀了头上的锦缎,掀开了车帘,看向了身后,好像能从那一对对的侍卫之后看到父亲及弟弟们的身影。这番举动倒是将宫妇吓了一大跳。忙道:“夫人,您这样可使不得,快,快盖上……”余下的话在云澜冷冷的目光下噤声。      钟婆婆格格轻笑,大手掏出一块小银角递给了宫妇:“妹妹这什么怎么了?谢家娘子最是知礼的。”话音才落下,手中的银角居然被捏成了薄薄的银纸样。      宫妇心中大骇,战战兢兢地接过如纸般的银钱,缩在布置得极为舒适的马车一角,再也不说话了。      再远的路程也会有走完的一天,八月二十三日,云澜一行的马车缓缓驶入了长安城,进入了早被谢贞布置过的谢家宅院,而皇宫之中的宇文邕,在得知这一事情的时候,因前几日有人奉承宇文护,什么晋国公的功德堪比文王宇文泰而生出的闷恨之意才稍减,起身欢快地对身边的内侍众人道:“夫人已至,朕当真是望穿秋水啊!”      词语一出,众人也不知是笑还是叹,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这皇帝当真是个爱美人胜过江山的主,只是不知道那谢氏夫人是不是美人了。      九月初七,宇文邕加元服,告于太庙。当天宗室宇文贵率队迎了云澜的妆匣入皇宫。九月八日三更时分,云澜已经装扮好,等着吉时的到来。      褚氏看着云澜一身红黑的吉服佩瑗,珠翠之下明丽无双的脸庞,眼泪还是滴了下来,听到门外的銮依乐声,这才跪拜相送。      云澜闭了闭眼,起身扶起了褚氏,随即掀袍,对着褚氏磕头,室内的宫妇早已惧怕钟婆婆的怪力,都装作视而不见。      “女儿今日拜别娘亲……”云澜咽下酸意,含泪笑道。   “好……”褚氏实在不能忍住,还是被李氏扶着才没有哭倒。      驾车缓缓驶向宫门,长街之上并无围观庶民,但是临街窗后那些目光,云澜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      并没有皇后之仪那般繁琐,加之宇文邕如今的傀儡身份,云澜并没有受群臣的礼拜,马车自正阳门直入皇宫□。      “阿澜。”云澜听到宇文邕的声音,看到了车帷之下,绣着山水纹章的黑色大袖之下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知想到了什么了,垂下的眼眸之中浮现了一丝笑意,不顾宫妇宫女诧异的目光,将手俯在了那只大手之上。      宇文邕紧紧抓住了柔白的小手,牵着等待多时的女子直直走向正武殿。      “陛下,正武殿乃是前朝之所,怎可带着后妃轻去啊……”御正中大夫崔猷出言道。   宇文邕缓缓回头,冕冠之上旒悬的为缨的白玉珠甩动极大,“崔大夫,朕迎夫人以六礼,虽不能和她同拜,但也该同坐的。”      崔猷一阵语结,却撞见了少年帝王幽深无波的眼眸之中,只觉一阵寒意笼罩全身,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意识到不对,刚刚君王的眼神,绝对不是之歌只知怀念心爱之人的普通郎君才有的,晋国公,晋国公大意了啊!      云澜没有多做什么,只是随着宇文邕步入了正武殿,在他的坚持之下,同坐用了饭食合卺之酒。待得宇文护带人赶来之时,礼已经毕了。      宇文护看了一眼云澜,目光稍微一顿,才看向宇文邕道:“陛下此举太不妥当了,突厥的使者还没走呢。”      宇文邕看了一眼云澜,有些不满道:“难不成朕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都要突厥人首可不成?朕已经让步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堂兄,突厥人首尾两端,不光是和则们来往,和齐国也有交涉,朕觉得,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宇文护一阵气闷,他岂不知突厥人的德性?但是怎么样也不可两面受敌的,只得道:“陛下,这些军国大事可不是你嘴中的那样简单,四叔在世之时,就定下结盟突厥以抗齐国的策略,这点肯定是不会变的。咳,今日的事,就算了,陛下要知道,女色祸国,您以后还是多读书田猎为好。”      云澜听得这两人的话语,心中早已笑翻了,宇文邕这样子,不知道他从前言行的人,还真不知他是装的。宇文护,是什么让他看不清眼前之人呢?      “陛下,这位便是堂兄晋国公么?妾身该拜见一番的呀。”      众人被云澜的突然出声惊了惊,宇文邕暗道云澜果然极为聪慧,忙拉着她起身笑道:“这就是朕的堂兄晋国公,如今是咱们家的大冢宰,你随着朕向堂兄行家礼就是了。”      云澜同宇文邕一起向宇文护行了弟弟弟媳之礼,暗叹宇文护这样不死,谁人死?让皇帝行家礼,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宇文护看了一眼宇文邕,又看了一眼双眼晶莹闪烁着好奇之色的云澜,是个容貌不俗胆子大的娘子,难怪得弥罗突的喜欢,轻咳了一声,扫了一眼几个儿子和侄子后,见二子宇文至还看着云澜不回神,狠瞪了他一眼,让他垂下头,这才和宇文邕告辞,带着儿子们出了正武殿。      云澜随着宇文邕一起去了昭云殿,她看向一直被宇文邕拉着的手,却在想,若是正常的皇帝娶后纳妃,也不会如此了。哎呀,自己这一番遭遇,可算是千古难见呢。      “昭云殿虽为殿,但是露寝的一部分,你来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过几日让少府的人来改改。”宇文邕带着云澜入了内室,笑看着云澜道。      云澜打量了四周的陈设一眼,摇了摇头道:“很好啊,我觉得很满意。”   两人坐在小榻之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四目相对。   云澜心中微恼,这个宇文邕,这个时候也要装?还是以为殿内有宇文护的眼线?   宇文邕看着珠翠之下红黑吉服的云澜,眼见明媚之色就在眼前,却有些心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钟婆婆,我要沐浴。”云澜有些受不了,瞪了宇文邕一眼,起身道。   钟婆婆越过宫妇而出,对着宇文邕行了礼,才看向之前的那宫妇,宫妇心中大吼,还是憋着气小声道:“回夫人话,这个时候,宫苑之中并无,并无水沐浴……”      云澜愣了下,有些同情的看向宇文邕,扫过侍立的宫人们,有些懒洋洋地开口道:“既然无水,你们呢便去想法子弄点水来吧。都下去吧。”      宇文邕也摆手,宫人鱼贯而出,见走在最后的是那个钟婆婆,眼睛闪了下。   云澜歪着头有些不满地看着宇文邕道:“陛下现在满意了吧。”      宇文邕也卸下伪装,看着云澜翘起的红唇,想也不想,双手抱过了云澜,俯首对着那红唇就亲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好半天才察觉到嘴唇之上的舔舐没有停止,云澜右手伸向宇文邕的腰间,捏住软肉一个用力。      “呀!”宇文邕一痛,稍微松开云澜,看见云澜眼中不满的目光,眸色更沉了,对着红唇又亲了下去。待得云澜软倒在怀中,这才亲着她的耳际,轻声道:“阿澜,我一个人,真的太难受了……阿澜,留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会一直对你好的,一生一世,都会对你好的……”      云澜有些怔然,一生一世么?柔白美丽的脸上浮现了恍惚的笑容,好半天才回过神,看向宇文邕,幽然的双目明亮灼人:“是你说的一生一世,若是有一日你背弃了今日的誓言,我会……”靠近宇文邕的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词。      宇文邕脸色不动,直直看向云澜,笑道:“好,若是真有那一日,我便等着你来。”      是夜,喜烛高燃,红绡帐暖。而也自这日起,帝与谢氏夫人读书论箭从不稍离,便是田猎出巡俱都携夫人谢氏一起,长安之人无人不知。      秋风渐落,初冬时节,曲江池苑边,不时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莒国公,想不到您也会来游玩。当真是让人惊奇呀!”一众贵族子弟看着一身劲装的宇文至,先是傻眼,随后纷纷奉承。倒是将另一边的皇帝宇文邕和夫人云澜,宇文俭及宇文纯等人忽视了个彻底。      宇文直看了一眼远处并骑的帝王和云澜一眼,扫了众人一眼道:“天子在近处,尔等如此真是太失礼了。”说着打马往前去了。      众人脸上一阵青红,纷纷在心中暗骂,明明对天子最无礼的,是你们父子一大堆人,居然只会怪别人?      云澜一身短打服饰,笑看了宇文俭和宇文纯脸上恼怒之色,对着宇文邕轻声道:“两位国公当真是真性情,喜怒形于色呀。”      宇文邕一笑,偏头对着两个弟弟道:“你们便是心中不喜,也不该让人看见。七弟已经去了易州,你们俩若也想顺利外镇,便不要如此。哥哥我和你们嫂子过得很好,你们真的不用多想什么。”      话音才落,宇文至已经快到了。宇文俭和宇文纯对看了一眼,脸上的恼怒之色敛了下去。      宇文至打马上前之时,便听见一行四人的说笑之声。他也不下马,对着宇文邕随意抱了抱拳,随意道:“见过陛下。”随即看向云澜,一双虎目之中闪着贪念之色。      云澜没有错过这目光,心中暗恨,脸上却是笑盈盈的看了宇文邕一眼,他果然也是察觉了,脸色有些不豫,淡淡道:“阿至居然也来游玩?当真是少见。”      宇文至笑道:“我自然比不得陛下您清闲。不过这游玩一下,还是可以的。”随即对着云澜道:“陛下今日兴致好,不如我等来比试一番?”心中盘算着云澜落单便能和她私自说说话了。      宇文邕岂会猜不到宇文至的心思,心中大怒,面上却是微笑着同意了。云澜见宇文邕左手小指微微颤抖,暗道这宇文至今日要倒霉了。这一日,莒国公宇文至行猎之中意外落马,摔断了两条腿,宇文护大怒,但是却找不到他人动手的证据,只得作罢。      “阿澜,多谢你。”宇文邕躺在床上捏着云澜的鼻子道。   云澜拂开宇文邕的手,不解道:“我做了什么陛下谢我?”她可不承认让宇文至的马突然发狂的东西是出自她的手。      宇文邕笑了笑,抱紧云澜,心中确实叹息,父亲当年设下的十二军如今全被宇文护掌握着,他的府邸的侍卫比皇宫还严密,不然自己也不会这样装了。      “只要我们好生活着,这心愿总有实现的一天的。”云澜见宇文邕情绪有些低落,遂低声劝道。      宇文邕嗯了一声,他当然知道会有机会,等到宇文护及诸子跋扈数年得罪太多的朝臣大将之后,他就会收拾了他。      而这个时候的齐国,崔居正也和宇文邕云澜两人一样,在为实现愿望而忍耐努力着。      齐国的皇帝高演孝杀杨音、燕子献等人时,答应让长广王高湛当皇太弟,将来接他的皇位,但是后来却立了五岁的儿子高百年为太子,高湛心中的愤愤不平可想而知了。高演长居在晋阳,留下高湛守在邺城。但是却留下散骑常侍高元海,又任命领军库狄伏连为幽州刺史,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为领军,以此来消弱高湛的兵权。      高湛此时对兄长卸磨杀驴的做法已经是怒火中烧了,他留下库狄伏连,不让他到幽州去上任,又不让斛律羡去执行领军的职务。常常召集心腹僚臣商议大事,崔居正因为心狠手辣眼光远而被高元海看重,甚至渐渐被高湛蓝所知晓。      “居正,你说,长广王此次是否能转危为安我是否会受到牵连?”      崔居正只是摇头,半晌才道:“长广王是太后亲子,陛下的亲弟,只要他去拜见太后求得她哀怜,随后再去求见皇上,请皇上削去兵权,自然安如泰山了。只是大人您,却也要远长广王三分方可了。”      高元海深觉有礼,次日便将崔居正这话说给了高湛听,高湛却心存犹豫。      不过谁也想不到,高演会和宇文至一样,打猎之时,马匹被惊,被掀掉在地上后摔得颇重,并不是伤腿,而是断了肋骨。三日之后,也就是十一月初二,高演留下遗诏,说是皇太子高百年因年纪幼小不堪大位,派尚书右仆射赵郡王高睿传旨,征召长广王高湛承皇。口述书信给高湛,说:“高百年没有罪过,你可以好好待他,不要学前人的样子。”随后便崩于晋阳宫中。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高演杀侄夺位也不过只做了一年皇帝,他临终前希望弟弟能够善待自己的幼子。却不曾想过,他的兄长高洋去世时,也希望他能善待年幼的皇帝侄子,他还不是将皇帝侄儿废黜后给杀了?高湛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又岂不会学他?齐国的宫殿之中,杀戮从不曾停止过,无论是看向大臣还是至亲。而崔居正,因为跟对了人,深觉上天眷顾自己,只觉他日高位近在眼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本要中午放上的,但是其中的冕服啊吉服啊,我改了又改,终于找到比较权威的资料了,然后又改了一下内容,所以这样晚,大家见谅,晚上应该还有半章放上~~~十点半左右吧,所以,十点半或者十一点见啦~~ 29 29、帝子不肖天下之祸 ...   天色阴沉沉地,北风呼啸而过,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雪,两个着暗绿色的宫女脸皱着脸入了殿门。      白灵看了一眼内室,给了两个宫女一个顿步的手势,轻声问道:“什么事情?夫人正在读书呢。”      “白灵管司,西公苑的李美人带着太子殿下过来了。”一个宫女轻声回道。      白灵一怔,随即道:“你们还不去吩咐人大开殿门,迎太子殿下进来?”说完便进了内室。      云澜正靠坐在一张小榻之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册,正看得入神。一边的白鹤则在一边整理了散落的纸张,她见白灵进来,看了一眼云澜,有些为难。      云澜正在看的,却是一本汉书,乃是她带进后宫的嫁妆之一,正看到光武帝纪兄长被杀前途末路之处,听见有人进来了,还有些诧异,因为宇文邕今日去大朝会,据说朝堂上有皇帝不得不出面的事情。见是白灵,便道:“什么事?”      “夫人,李美人带着太子过来了,奴婢已经吩咐大开殿门迎太子殿下了。”      云澜一怔,她入宫进两月,同李娥姿及韩氏会面不过三四回,还都是在叱罗太后那里请安时碰见的,但是太子却只远远见过了一次。快三岁的孩童(虚岁)还被宫女抱在手上,其他的都是不大知道。      “既然是太子殿下来了,我理当迎下的。”云澜丢开手上的书册,起身道。      阿草匆匆进门,上前替云澜整了整衣冠,一行人出了内室。      李娥姿身上穿着一件银红色的粉锻棉袄,外面系着宝蓝色的斗篷,双手之中却抱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浅黄色的包裹,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她身后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妇人,高鼻浓眉,一看就知有胡人的血统,她的怀中抱中一个裹得圆圆不见摸样的男童,却也走的稳稳当当的。      李娥姿想到这两个月里宇文邕对云澜的亲近,心中就像有好多条小虫子在抓一样。她在宇文邕身边伺候了十多年,一直以为很了解他,但是自从自己有孩子的那年起,她发觉宇文邕变了,变得深沉,变得捉摸不透。自己不被重视也就罢了,但是孩子,他唯一的孩子,他到底有没有换孩子不得知,他为什么不亲近孩子也不得知。自己后悔了当初用计爬上他的床,但是却也不想看着他和另一个女子相亲相爱。她完全不知道,宇文邕早已经知晓了她曾偷将儿子被掉包的事情传给宇文护之事,还以为做得很隐秘。因为一直以来宇文邕对她就很冷淡,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宇文邕对她态度上的改变,所以渐渐的心安了,遂即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眼红起云澜同宇文邕的快乐,想到自己的儿子才是太子,便担心起儿子的太子之位来,暗思道:既然晋国公也承认了太子,那么谢氏就不能生下儿子。      李娥姿眼中的晦暗之色在风帽边沿的银色狐狸毛下闪烁,看见门前站立的紫色身影,垂下了眼睫掩住了其中的算计。      “臣妾拜见夫人。”李娥姿站在台阶之下不顾石板之上的雨雪,行了跪拜之礼。      云澜瞧着李娥姿这样,忙下了台阶,亲手扶起她道:“李美人怎么行这样大的礼?我怎受得起呢?您毕竟是太子的生母呢。”随即对着高□母怀中的男童微微颔首致礼,微笑着将李娥姿及小太子给迎进了屋内。      “美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还带着太子殿下过来?小孩子最是受不得凉的,可不恩呢个大意了。”      李娥姿谦逊的让了半天坐,实在违拗不过,才在右边下手的小榻之上侧身坐了。语气谦卑地道:“本来妾身前些日子就该正式来拜访一下夫人的,但是每次都听说夫人和陛下一处。臣妾也不好打扰,故一直拖到现在。这是臣妾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李娥姿说着,让近身的侍女小瓷将包裹打开,漆面却是一件做工极为精致的夹袄,两件襦裙及两双毛皮靴子。      “说起来,妾身和夫人一样是江南人,只是呢,妾身来了北地已经十五六年了,所以呢,这长安高门女子冬天最喜穿的衣物鞋袜便是这些了。臣妾亲手给夫人做了这两套,还请不要嫌弃。”      云澜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神色,看着李娥姿诚恳的神情,心中好笑不已,挥手让阿草接过了包裹。她看了看,赞叹道:“美人的针线当真是不错,比我要强得多了。那我也不和美人你客气了。”让阿草将包裹收了下去后,才端起茶杯道:“太子殿下年纪虽小却也乖巧,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他哭闹呢,真是难得,可见李美人这个孩子教得极好的。”      云澜笑着,心中却在想着前世宇文赟做出的让人叹为观止的事情来,好酒好色如命,一日不可离酒,不顾天下之舆同时立了五个皇后,还抢了臣子的老婆为妃,不守父孝,自以为是天下最能之人,做了一年皇帝就将皇位传给了一岁的小太子,自己做太上皇,每日里饮酒作乐和女子交欢……而李娥姿作为生母,却从没有劝诫半分,当真是教得好儿子呢。轻抿了一口茶水,明亮的目光从李娥姿身上扫过。      李娥姿虽然觉得云澜夸赞的话语气有些奇怪,却也没想太多,谦逊笑道:“夫人谬赞了,照顾太子乃是臣妾之幸,岂可以此邀功呢?说起来,也是太子殿下生性乖巧,只要身边有人就很少哭闹的。哎,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当然是为太子殿下聪慧高兴的。只是,陛下为太子殿下的父亲,却见得极少,尚不知太子殿下的品性。父子生疏至此,臣妾心里就有些担心呢。”      李娥姿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祈求的神色,踌躇了片刻,突然跪在了云澜面前:“夫人,臣妾身知陛下最是爱重于您,臣妾绝不是要和夫人您争宠,只是想请夫人在陛下面前替太子殿下美言几句,让他隔三四日就去瞧瞧太子殿下,臣妾就心满意足了。”说着眼泪就刷刷地流了下来。“……嘤……嘤……夫人,怕还不知道吧,太子殿下快三岁了,陛下还没有为殿下庆祝过一回生辰呢……”      云澜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李娥姿,心中大叹,真是个厉害的女人,看来当初宇文邕收用这个女人,并非完全是她算计了呢。      “快起来吧,美人再哭下去,只怕让太子殿下也跟着哭了起来了呢……”云澜对着钟婆婆使了个眼色,让她将李娥姿拉起来,话才出口,一边高□娘怀中的男童就大声嚎哭起来。      云澜抚着额头苦笑,前世今生,她都不曾做过母亲,虽然哄过幼弟,但那是满心高兴的哄,对于这个男童,她着实没心思哄骗。只得对着李娥姿道:“美人快哄哄太子吧,可不能让他哭坏了,不然岂不是我的罪过?”      李娥姿挣脱不得钟婆婆的蛮力,眼中含泪的看着大哭不止的孩子,将他抱进怀中哄着,好半天不见好,摸了男童的衣衫,苦着脸道:“夫人这里可有乳酪?太子殿下大概是饿了。”      云澜心中一跳,暗想,莫非这就是李娥姿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微笑着招手,让宫女端来了一盅微温的乳酪给了李娥姿,见她喂着孩子吃了,这才笑道:“美人你太心急了些,这些乳酪也不知和你们常吃的是不是一样的,若是太子殿下吃坏了肚子,就不好了。”      李娥姿笑了笑道:“怎么会呢?臣妾闻着和平日里的乳酪一个味儿呢,再说了,便是有什么,也同夫人无关呢。”      云澜看着孩子吃得很高兴,看着他胖乎乎的脸蛋,敲了下小几道:“不知道太子殿下的生辰是哪一日?我定会提醒陛下的。”      李娥姿心中极怒,但是喂着孩子的动作还是不急不缓没有丝毫的变化,温和道:“十一月二十三日,若是陛下今年能为太子殿下庆生,太子殿下这孩子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云澜见宇文赟大眼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对着他一笑,笑道:“殿下,到时候,我同陛下一起为你庆生,好不好?”      宇文赟年纪虽小,但是最喜欢看长相美丽的宫女,见云澜是最漂亮的,自然乐得很,对着云澜咧着嘴直乐。      待李娥姿带着孩子离开,已经是三炷香之后了。      云澜长睫低垂,见阿草进来了,便道:“李美人送的东西里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阿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恼怒道:“衣服倒还没动手脚,只是那毛靴子,感觉有些不妥看是又看不出什么。”      “哦?感觉不好?”云澜看向白灵:“你去看看,实在不行就拆开看看。不然我还真不放心白收了李美人的靴子呢。”      百灵和阿草去了,云澜才转头笑对白鹤道:“那乳酪其实和每日里膳房送来的有些不同,里面加了鸡子清。李美人觉得好,我们便不能独自用了,你一会王太后和韩美人那里各送一盅去。”      白鹤也笑着领命去了。云澜这才伸了一个懒腰,瘫在小榻的之后的半栏之上,“后宫的女人少,还真是有些无聊呢。”      钟婆婆见左右无其他的宫女,板着脸轻声道:“大娘子,您这是什么话?忘记了大家离开前嘱咐您的话了?在后宫之中切不可大意了,更不可生起了骄横之心来。陛下女人少是您的幸事呢。”      云澜抚着额头微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纵使只有自己一个女人,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是十分的爱重自己的,除非他收了宇文护之权君临天下之时,还是如此待自己,那样自己才相信他所说的一生一世之话。      未时末,宇文邕一身寒气了回来了,让宫女脱了身上站满雪珠的大裘,边问来往的宫女道:“今日夫人一直在内室读书?”待知道李娥姿带着太子来访过后,眉头挑了下。      “阿澜,看什么书这般入神?”宇文邕挥手让宫人都避了出去,挤在了小榻上。      云澜笑睨了宇文邕一眼道:“一边坐着去,挤着我了。”还将手中的汉书扬了扬。      “唔,汉书啊。”再看其页内容,正是光武帝为了结盟刘扬娶其外甥女,他的脸色变了下,取过汉书丢在了一边,偏挤着她道:“刘秀此举,让天下人看低他五百年了。”      云澜推不开宇文邕,有些气恼道:“那你虚位以待突厥公主,可猜到后人会如何评价你?”      宇文邕眸色变得沉暗,直直看着云澜,好似要将她吸入其中,片刻后,才强行搂过她,亲着她的发髻,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突厥公主永远不会来长安的,就算来了,我让九弟娶了便是了。”      云澜一怔,还待再问,却被他打断道:“李氏今日带着太子来干什么?”      “她,自然是有求而来的,说是请你以后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太子她就心满意足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若是真的为他好,便该从小就好生教他,我今日见他,总觉得他,呃,并不是机灵。”      云澜暗想这个孩子毕竟是宇文邕的亲子,不管将来太子之位稳当如何,这个时候便该好生教的。      宇文邕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你莫要管,太子之事我心中有数。李娥姿若是觉得她不能教好孩子,便将孩子给皇太后带好了。”      云澜心中有些寒,他为何轻忽自己年幼的儿子?想了想便道:“你可知道,古往今来这么多的帝王将相之中,我最瞧不起的是谁?是南梁武帝萧衍。”      宇文邕有些好奇,笑道:“我倒不知道你这样看不起萧衍,说来他壮年之时,还是颇为英雄的。”      “你可还记得,齐国的文襄帝高澄当年出兵收拾侯景之事?”云澜冷笑道。      宇文邕点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侯景的大军溃散后只剩下八百余人,便无颜来见我阿父,于是就投靠了梁国。想不到此人带着残兵数百战马百匹去了梁国,就搅得梁国大乱。”      “是啊,侯景来投靠梁国,萧衍出兵四万援救,却被东魏军大败,损失三万人以上,如果不是先文王派兵钳制东魏,那个时候的梁国就要被高澄拿下了。可惜的是,侯景此人狼子野心,他不但不感激萧衍,还从此战之中看出了南朝之兵,名不实符,乃是纸人木马。于是乎,只带着八百人突袭了有上千梁军据守的寿阳城,且且只死了30人就拿下了寿阳……”云澜每每想到此事,就为萧衍的愚蠢惊诧不已,更为当时建康城中的族人不迁出而疑惑。      宇文邕见云澜有些悲愤的神情,搂紧了她继续叹道:“说到此处,萧衍确实愚蠢之极,不但不发兵剿灭,反而任命侯景为寿阳令、河南王,他的手下也被任命为寿阳的佐贰官和胥吏,同时还赏赐给侯景大批的钱财。”      “这件事不过是说明了萧衍的愚蠢,但是让我瞧他不起的,却是他后来所为之事,当真是愧为帝王!高澄痛恨侯景至极,向萧衍提出条件,愿用萧琮(萧衍之子)来换回侯景,萧衍当即答应,但是此事却又让侯景知道了,从而引发了侯景之乱,然后坐困台城,做了一个饿死皇帝。而他的儿孙们,不是外通侯景,就是眼睁睁看着他被围被困,丝毫不以他为重。他这一生,最为可悲的,就是这里,没有一个孝顺或者成才的儿孙。”      宇文邕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云澜说这番话的意思,想到梦中宇文氏的结局,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个个不成材?宇文赟这个混蛋将先祖和自己的心血白白葬送?      “阿澜,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要管李氏那里的孩子,我盼着你给我生个儿子,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大手摸着云澜的腹部,轻声道。      云澜一愣,随即明白了宇文邕的话,自己的孩子?脸颊一阵红烫,想到前世无缘的孩子,她心中也闪现了期盼之色。      而另一屋舍之中,阿草和白灵已经将靴子拆开了,看着鞋底中层——猪脂混着红花屑。她们俩脸色都变了。      次日里,宇文邕因宇文护的要求,猎守于岐阳,当然云澜还是跟着一起去的。所以当李娥姿带着儿子去叱罗太后跟前哭诉,说是他闹肚子是吃了云澜处的东西乳酪时,反倒惹来了一顿斥责。      待云澜和宇文邕从岐阳返回之时,他们已经知道了齐国孝昭帝高演驾崩和高湛将继位的消息。      话说高演去世前让河南王高孝瑜传了遗诏去邺都,高湛还疑心其中有诈,招来了一干心腹幕僚商议,高元海带着崔居正也去了。      崔居正见众人争论不休,便大声道:“殿下,何不派人先往陛下的灵柩之处一看?若陛下真的驾崩了,便将消息传回,若是有诈,也可得到消息了。”      高湛心中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见众人争论的是自己要不要亲去晋阳,唯有这个小子说到自己心坎之上,便道:“不错不错,好主意。你们谁愿意替本王跑一趟?”      众人都噤声了,若是真的有诈,这去了的人十有□就回不来了。      崔居正一心想往上爬,便跪下道:“若是王爷信得过小人,小人愿意往晋阳为王爷一探。若是七日之内有消息道,小人便在晋阳恭候王爷登基了。”      高湛闻言大喜,忙道:“好,你替本王走一趟,若是本王登基,本王许你为尚书令。”      崔居正心中大喜,叩头抱拳而出。随即不畏严寒,带着数名侍卫及高湛的近身内侍一路疾驰至晋阳,捧着长广王的手令去了停灵处查看,内侍见过高演,认得确实是皇帝真人。崔居正心中大喜,拜祭而出后,忙将消息送回来了邺都。      焦急不已的高湛收到了回信,大喜过望,急驰去了晋阳。见到城门前相迎的百官,只觉得老天眷顾自己之极,忙派了河南王高孝瑜先进宫去,把宫禁中卫兵全部换了,这才拍了拍人中的崔居正,入了晋阳宫。      十一月十一日,高湛在晋阳南宫即皇帝位,是为北齐武成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宁。      而尚在昭信宫中的高洋之妻,文宣皇后李祖娥正恹恹地躺在床榻之上,即便神情倦顿也难掩艳色容光。      “皇后陛下,今日乃是新君登基之日,您该向新皇后道喜去了。”贴身的宫女小声道。      李祖娥叹了口气,她的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现在谁做皇帝都和自己无关了。不过这些应酬还是少不了的。      “对了,太原王今日进宫参贺时,你去传话,让他来见我。”李祖娥起身任宫人给她着衣装扮。看着铜镜之中依旧美丽无双的容颜,却只余下萧索。她却不知,今日的这场朝贺,将为她惹来滔天大劫,不仅自己受侮辱而死,就是仅剩下的儿子也丢掉了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虽然有点晚,但是今天的第二更~~桥真是太厉害了,花花都涌向我吧~~~~然后介绍一下,这文中以及前文中出现的几个人,首先是萧琮,这个人,是梁武帝萧衍的儿子,但是却是个大草包,此人在公元514年的时候,曾经试图在淮河上筑浮山堰,希望借此淹没魏国的淮北地区以立下军功,结果由于他及属下贪污省材,浮山堰崩塌,淹死梁国淮南20万百姓,就是他自己也差点被淹死了。公元525年的彭城之战中,他率兵11万对敌5万的魏军,但是仅仅一天,就心生怯意,缴械投降,与八万梁军一起被俘到了邺都。而萧衍,就是为了这个儿子,而逼得侯景对着建康城举起了屠刀,侯景之乱后,建康城中活人不过三千人,被围的数月之中,萧衍的儿子孙子们个个盘算,无人真心来救他,城中无粮,都上演了人吃吃的惨剧。所以,阿澜看不起萧衍啊,就是桥夕,这难以相信萧衍这样天天往寺庙里钻,要求大臣花无数金银赎他回来的皇帝是真实存在过的~~然后文中的臣子神马的,我以后会一一说明下身份,免得大家看得一头雾水~~ 30 30、心动情生念动欲起 ...   崔居正没有被任命为尚书令,不过他并没有丝毫的失望之意,他知道高湛是一时激动而言,如果他放在心中那才是笨蛋。而且自己如今身为卫尉寺卿,掌管门卫屯兵,比之当初的七品小吏不知道要高了多少,大小朝会能参加,且不再是可有可无之人。      “恭喜崔大人了。”说话的乃是高湛非常宠信之人,如今被封为黄门侍郎的和士开。   崔居正一看这小眉小眼和士开,眼睛眨了眨,笑得很谦卑:“小人如何当得起大人的恭喜?倒是小人要恭喜大人成为天子近臣了,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呀。”      和士开哈哈一笑,看着年不过二十的崔居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崔大人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这才是少年英才,将来一定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呢,这眼光还是要放亮点才行啊。”      崔居正心中一动,顺中和士开的目光看去,便见高元海,黄门郎高乾及御史中丞毕义云三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崔居正垂下眼,再看和士开,心中已经有计较。      “郎君,您可回来了,这四个女子是武卫将军侯吕芬所赠,这两名江南女子,则是黄门侍郎和大人所赠,这两个女子……”      崔居正如今已经有了官邸,回到家中,管家便指着厅中一溜的女子说着。      崔居正点了点头,一一看过去,高低胖瘦各色风情的皆有。看着这些女子一个个温顺不已等着自己的垂怜,他顿时有种满足感,指着其中身段最为纤细的女子道:“你,今晚来伺候本郎君。”      名为柳儿的女子大眼一亮,看着崔居正的双眼之中有着盈盈欣喜之光,片刻后又红着双颊低下了头。      崔居正看着其他女子眼中的失落和艳羡,好似这其中有表妹一样。当抱着柳儿颠鸾倒凤之时,心中却一直在大喊,谢氏云澜,总有一天,我要你和这里所有的女子一样,祈求我的宠爱!   ……   崔居正收用的这个柳儿,正是和士开送来的女子之一。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和士开比其他的人更有心眼,看出了崔居正好这样的女子。对才见过几次的崔居正都能猜到喜好,对于相处得更久的新皇高湛,他自然是更加清楚他的爱好了。      和士开一直是高湛的宠臣,所以新皇的家宴他一个外人都参加了,可见其在高湛心中的地位了。      宫廷之中喜乐声声,没有人想到此时的高演才过世不到一个月,大家都在奉承着新皇和新皇后胡氏。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提起先皇,那就是扫新皇的面子。      高湛一杯酒接着一杯的下肚,看着一大家子的兄弟子侄对自己毕恭毕敬,他别提多高兴了,有些醉晕晕地起身,走到和士开的面前,大着舌头道:“和士开啊,你曾说朕不是天人,而是天帝。果然一语中的啊!高见,高见——”说着扯着和士又唱又跳,居然撞到了屏风的,跑到了女眷一边,正好撞到了李祖娥的长案边。   李祖娥是高洋的皇后,不管高洋如何凶残暴虐,待她还是不错的,而小叔子高演为了做皇帝杀了她的亲儿子高殷。对于接替高演的另一个小叔子高湛,她还是有一点感激的,见到高湛同和士开缠在一块儿倒在案几上,也没多想,就伸手同侍女一起虚扶了一把。      高湛睁开迷蒙蒙的眼睛,看到的就是二嫂那绝世的容颜,比之自己的老婆胡皇后,真是不知道美丽多少,顿时就心痒难耐,也有点痛恨去世的老爹高欢以及病重的老娘娄太后偏心,同是亲生儿子,哥哥们的老婆都是大美人儿,为何自己的老婆是个丑八怪?      高湛身边的和士开,那是多机灵的人啊,将高湛眼中的欲/念贪婪看了个彻底,再看了一眼李祖娥,心中动起了主意。      “这是怎么了?陛下是喝醉了吗?”胡皇后惊讶地喊了出来,有些嫉妒地瞟了一眼李祖娥,忙让人将高湛扶到了主位之上,还对着和士开丢出了一个媚眼来。      和士开眨了眨眼笑了起来,见高湛不欲去歇息,再看胡皇后的眼中流露出的意思,想也不想,便笑道:“既然陛下今日兴致高昂,不如微臣替两位陛下奏一曲助兴,只是微臣许久不曾动槊了,若不好,还请两位陛下宽恕则个。”      座中诸人都知道和士开善槊,见皇帝和皇后都不曾反对,他们也乐得听曲子。      和士开让使者送上了木槊拨弄起来,当真是动听至极,不说女眷,就是隔壁的那些个高家的大小男人,都承认和士开这手槊是绝活。      胡皇后一双妙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和士开,丝毫没有在意她的丈夫正直直盯着寡嫂李祖娥。这对夫妻俩此时都被其他人勾得春心荡漾了。      “陛下,和大人这槊奏得真是天籁之音,若是妾身学得一星半点就满意了。”胡皇后眨了眨眼,扯着高湛的胳膊道。      高湛正在对嫂子的各种□妄想之中,也没有多在意,随意道:“这还不简单?便让和士开有空便开教授你槊技好了。”      胡皇后闻言,笑得格外的甜,再看向和士开的目光,媚意十足。      李祖娥虽然被皇帝小叔子的目光看的有些纠结,却没有多想,见胡氏看向和士开的媚笑,心中鄙视不已,想到儿子高绍德,便借口酒意上头离席而去了。      高湛见嫂子离开了,哪里还坐得住?奈何身边的胡皇后还巴着他,只得耐着性子忍耐到了最后。      “殿下,你说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我姑母看?”悄声说话的,是高湛的长子高纬的嫡妻李氏,她乃是李祖娥弟弟李祖钦的长女。      “就是啊,还有皇后,居然一直同和士开说话,也不注意点。”这话乃是李氏的妹妹,高湛三子高俨的王妃说的。      “你们胡说什么?父皇不过是关心皇伯母寡居罢了,至于母后,她不是说了嘛,想同和士开学槊。”高俨比较正常,虽然心中深觉不妥,但是也不希望嫂子和妻子说中了,父亲和母亲,一个偷嫂子一个偷臣子,说出去他丢脸丢大发了。   ……   李氏姐妹互相看了一眼,想到自高欢起,到高澄、高洋、高演等人的行为举止,心中忧虑不已,同时暗自向老天祈求,只望自己的丈夫不要是那样的人了。      不过,不管高俨如何斥责自己的妻子,高湛确实对他的二嫂动了心,胡皇后也确实和和士开勾搭成奸了,而且见过了俊秀的崔居正,她更是心生荡漾了。至于崔居正,这个聪明人,从和士开的频繁入宫起,就判断出他比高元海更加得高湛宠信,且在陪着和士开觐见了两回胡皇后之后,对于胡皇后那调情的目光,他如何不知其意?只是他还没有和士开那样大胆,敢真的和皇后偷情。不过,他是个聪明之人,利用胡皇后对他的好感,他在宫廷之内越加的如鱼得水,慢慢地疏远了高元海,同和士开愈走愈近了。      不说晋阳城这边高家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长安里宇文家也不是一片平静的。云澜随着宇文邕从岐阳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一日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正下个不停,銮仪侍卫成为一片苍茫中唯一的墨色。      宇文邕即便是傀儡,依旧是天子,他的仪銮在人前不可能太寒酸的,马车之中自然布置得很暖和。云澜窝在马车之中,并不觉得冷。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宇文邕,知道他在想齐国皇位易主的事情,也没多打扰他,而是稍微掀开了马车的窗帘,看向了在大雪之中忍着酷寒行走的侍卫。想了想,云澜推了宇文邕一把,在他耳边轻声道:“外面的那些侍卫太辛苦了,你该出面的。要知道水滴石穿啊。”      宇文邕听了,眼中露出了笑意,是的,外面那些人即使是听命于上官听命于宇文护,但是只要自己这个皇帝时不时表达一下善意体恤,日子一长,他们便知道,谁才是他们应该跟随的君主的。揉了下云澜的头发,从车厢角落里捞出了大裘披在了身上,就跳下了马车。      云澜靠在车厢上笑了,她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宇文邕是个好君王,既然他处处装着对自己情深意重,不如更深一点,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一个心软之人。虽然,他本非如此。想到错过了宇文赟的生辰,想到李娥姿将有的反应,云澜笑得更灿烂了,不管怎么说,因为李娥姿的存在,这日子也不算太过无聊的。      宇文邕下了马车,踩在深及小腿的雪上,看着眉毛上都有雪珠子的士兵,朝着前面的小右宫伯长孙览走去。(北周宫禁长官,分为左右宫伯,掌侍卫之禁,更值大内;小左右宫伯,临朝则前侍之首,行则夹路车左右)      “长孙大人,雪太大了,便是加急赶路也不可能一日回长安,一会儿到了驿站,便停下让大伙都作休息吧,若是病了,倒是朕的过错了。”      长孙览在宇文邕做皇帝前关系就不差,见他如此说,也不推辞,大声唤了下属过来说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命令,走路也有力气了,希望快点到官驿去。      长孙览看了看宇文邕跟着冒雪行走,沉默了半天还是开口道:“陛下还是回马车中去吧,天太冷了。”      宇文邕点了点头道:“这样的天气真是谁也不曾想到的,朕倒还好,就是这些侍卫们受冻了。”      “大家吃这口饭的,奉命之事自然该尽忠职守的,陛下不必太过忧心的。”长孙览知道宇文邕的处境,如此说话已经是极限了。      宇文邕笑了笑,回头见许多士兵脸色青紫,半匹盔甲之下却是单衣,便道:“你手下的这些人,怎么还穿着如此单薄?按理说你们同十二军一样,这冬服该早就发下来的?”      长孙览脸上冷笑一下,没有答话,这其中的门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如今晋国公宇文护府上的侍卫可比皇宫大内的侍卫待遇好得多,当然了,那儿的侍卫人也是皇宫的几倍。      宇文邕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即便梦中看过,其中许多的事情他都一一想过了。也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长孙览的肩膀,有些惆怅道:“你若是不想再任这个小宫伯之职,朕回长安后和阿璨说说,他应该能想法子为你调动一番的。”(阿璨,即贺兰璨,贺兰祥第三子)      “别,陛下不用这样,怎么着这职位也是臣挣来的,若是干不下去了,臣自有办法的。”长孙览没什么好气,说来他想走还是挺容易的,毕竟长孙一族的能人也不少,走动就好了。看了一眼宇文邕,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自己这小宫伯做的比他这皇帝还自由许多呢。      宇文邕也不多说,解下了身上的大裘给长孙览披上后,看着一路鼻涕成兵的士兵狠狠的叹了好几口气。      云澜见宇文邕上了马车少了大裘,知道他将衣服给了别人,也不多说什么,娶过角落里的温姜汤就递了过去。      “一会儿到了官驿,让所有的侍卫都喝点姜汤驱寒才成。”云澜也不觉得这样会做让宇文护在意的。      宇文邕喝完了姜汤点头应了,随即看向云澜道:“你手边可有银钱?长孙览他们这队人马身上居然还没穿上厚袄。”      云澜白了宇文邕一眼道:“你这个皇帝倒是真穷,还好意思问我要银钱。好吧,出门的时候,我凑巧带了五十两的银子,想不到能用上。这一队侍卫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宇文邕也没不好意思:“你是朕的妻子,这钱嘛就当是朕借的好了。放心吧够了,我若是出全了,长孙览那边还要多想,他也不是一穷二白之人,将银子给了他,他垫付一部分,应该够了。”      说着却想起了梦中的自己一个人自岐阳回长安的情景,因为到了官驿之后,大部分的侍卫生病了,自己这个皇帝却没有丝毫的法子。      “想什么呢?”云澜看着宇文邕的侧面,扯了下他的头顶挽起的小辫。      宇文邕回过神,看着云澜的目光中暖意融融,也不顾坐在门边的白鹤,抱着云澜就狠狠地亲了一记。      “发什么疯呢?”云澜好不容易拍开宇文邕,有些恼羞地瞪了他一眼:“说实在的,这次齐国换了高湛做皇帝,最高兴的人怕是晋国公了。他肯定会要求让高湛将你姑母和伯母放回来的。”      宇文邕闻言无声冷笑了,“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你陪着我看戏就好了。”      云澜对于宇文邕如此隐忍只有钦佩的份,对于他晚上抱着自己发疯也已经由无奈到接受了。只是看戏是那样容易的吗?      一边的白鹤只是低垂着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听见。   到了官驿时,如同前世一样,侍卫病倒了大半。      “我倒是可以给他们看诊的。”云澜见宇文邕提着一小包银子要出房门,说了一句话。      宇文邕愣了下,随即拒绝道:“你是我的妻子,如何能给其他的男人看诊?”      “陛下,您想想吧,这样做对你我都好。我换衣服以侍女的名义出去,没有谁会多说的。宇文护知道了,也不过是我身边的侍女会点医术罢了。”云澜继续道。      宇文邕转头看向云澜,看着云澜的眼神有些深沉,坚决道:“你不用多说了,朕说了,这不可能。”话一说完就大步走了。      云澜见宇文邕这样拒绝自己,心生不满,腾地站起,脸色有点黑地对白鹤道:“他这是对我发脾气?我不是为了他好吗?”      白鹤小心地看了云澜一眼,想到褚氏的话,便劝道:“夫人,陛下这样是为了您好。而且,就算您以侍女的身份出去,肯定瞒不住晋国公的。他知道您医术了得,您在这宫廷之中的底也就少了一分了。”      云澜还是有些气,坐在小榻上好半天,才平息了怒气道:“好吧,是我莽撞了,但是他却直接给我脸色……”说到最后,语气颇为委屈。      白鹤却有些好笑:“夫人这样,奴婢才放心了。您这是将陛下放在了心上了呢。”说着不顾云澜有些迷糊有些恼怒,跳出了房门。      云澜一直怔,将宇文邕放在了心上?想到最近同他的相处,有些恍然。前世就算是在和崔居正新婚之时,也不曾这样嬉笑平常过,本以为这样是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原因,不想还是在日渐相处中动了心么?即便前世有过和崔居正成婚几载的经历,也自以为动过心受过伤,但是此时方觉,情这一个字,确实是复杂不可言,居然对一个男人又动了心……但是,他是宇文邕啊,不管他现在的处境如何,终有一天他会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到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了好半天,云澜才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便是真到了那一日,也是十一年后。既然已经是夫妻了,这十一年,便好生陪着他吧。新婚之夜的誓言,他所说的,也只是对自己好而已。自己还多想什么呢?      云澜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人活一世不容易,重活一世更加不容易,既然知道自己动心了,也不会死撑着不承认。想通了自己的心思,便反思起宇文邕的态度了,他这几个月对自己非常好,除了自己,那两个妾氏那里从来也没去过。而且对着自己也不像在演戏,晚上抱着自己折腾的时候,常常说幸亏自己陪着他,还让自己答应要一直陪着他。陪着他,这个就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么?      云澜抚着额头失笑,心里面对宇文邕生起了一丝怜惜,原来他真的不愿意自己为他多做什么,只要自己陪着他就好了。既然如此,就如他的意吧。况且唐人有句诗极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今既然两情相悦,何不好好相扶相守下去?他日就算真的出现了变故他日再说了。      “白鹤,白鹤?你来一下。”云澜喊来了白鹤,见她眼中含笑,白了她一眼,有些羞恼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好啦,刚才是我不对。你去前面问问,看陛下那里事情处理好了没,喏,将这斗篷给他送去吧,别也病了。”      白鹤知道云澜已经想清楚了,心中替主人高兴,拿过斗篷就去了。      而宇文邕在长孙览屋中也没有多说什么,寒暄了两句,就将五十两银子给了他,神态中有些苦涩道:“你也知朕如今的处境,动用银钱不方便,也只能拿出这些了。你也不要嫌少,看能不能给他们都换上厚点的衣袍,怎么说,这些人都是护卫朕的侍卫,总不能都倒下吧。”      长孙览见宇文邕的神情,想反对也说不出话来,看着案几上的银子,点头手下了。随即当着宇文邕的面对着一士兵冷眼道:“高羽,你过来。我知道你和林四经常往侯龙恩家去,一向没多说什么。你是我手下的右前侍,有其他的想法我不怪你,人往高处走乃是常情。不过自世宗陛下到现今陛下已经四年了,你如今还是我下的右前侍,还同其他人一样受冻,看来宇晋国公大人也不怎么看重你啊。”      长孙览的副手中侍李纨闻言瞪向高羽,冷笑道:“高羽,想不到你这般辛苦,拿一份俸禄干两份活计啊!”      高羽被上司说穿,还是当着皇帝的面,脸色大变,想到自己这几年前后送给晋国公一系不少消息,但是他们许诺的好处只是说说罢了,看了一眼给侍卫送银的皇帝,再看长孙览的冷眼,他啪地跪下道:“陛下,大人,请恕小人之前的糊涂,自此之后,小人绝对不会再生出异心了。”      宇文邕心中一动,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自己开口的时候,便道劝:“长孙,其实高羽也没有做错,晋国公一心为国为朕,天下人皆知。只是禁卫之职,不可私传宫廷轮值之事,以后多注意些不要再犯便是了。”说着,有些抱歉对着长孙览笑了笑,便出去了。      长孙览之所以在宇文邕面前叫破高羽之事,并不单单是为了手下及他被薄待之事,也为了试探宇文邕。见他如此,心中顿生一股失望之意。对着手下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对着李纨道:“你速去让驿官请了这附近有名的大夫来,还有,去最近的镇上看看有无棉袍卖。”说着,对着高羽也摆了摆手,让他去了。      宇文邕并没有立即回房,而是走到了马厩边,看着缩在一起取暖的马儿,再看看纷纷扬扬的大雪,想到之前云澜所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涩的笑容——长孙览以为宇文护的眼线只有那两人么?他却是知道的,这六十余人的护卫之中,有十五人之多是宇文护的人。不然隐忍两年多的大哥是如何被杀的?自己才做了近两年的皇帝,宇文护自然防自己防得严实,长孙览,真是太过心急了。而云澜,便是她不高兴,自己也不会让她多做什么的,若是真的让宇文护生了警戒之心,便是要她的命,自己这个时候也护不住她的。      当白鹤提着斗篷找到宇文邕的时候,便看到弱冠之龄的君王,面带惆怅的看着飞扬的雪花。就是见过各式王侯贵戚的他,也察觉出宇文邕此时周身非同寻常的孤冷之意。大概,唯有大娘子才是让他卸去孤冷之人?      “陛下,夫人担心您冷着了,让我给您送来斗篷。”白鹤没有多想,双手奉上物事。   宇文邕脸色稍缓,接过斗篷披上,“夫人可还在为朕之前的话生气?”      “夫人只是担心陛下,想为陛下做些事情,她知道陛下是为她好,怎么会生陛下的气?”白鹤自然希望皇帝和自己的主人恩恩爱爱的。      宇文邕没说什么,披着斗篷回了屋,却见云澜并没有看书,而是在做针线。不由得一愣,他同云澜成亲快三个月,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做针线。      “你在做什么?”宇文邕凑了过去,见她手上银灰色的狐狸皮,有些心喜:“这是朕之前猎的那狐狸皮?”      云澜看向宇文邕,想到自己还没有为他动过针线,不由得有些羞惭,低声道:“正是你前几日猎的。我想了想,这银灰色的狐皮只两张,做衣物斗篷有些小,不如给你做双皮靴。恩,我的手艺其实不差的。就算是差的,你也不要嫌弃……”      宇文邕不知道云澜为何对自己突然亲近起来,他只觉得心中欢喜,哪里还去想什么原因?揽过她低声笑道:“怎么会嫌弃?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云澜抬头看向宇文邕,这一次,没有再避过,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多想了,他眼中的欢喜不是假的,爱意也不是假的,自己却处处用崔居正这个人来提醒自己不要太相信他,这不是傻了么?不管怎么样,如今这个男人眼中看着的是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双唇凑近之时,门边的白鹤早就拉着小侍女避了出去。      这一夜,风雪之声大作,然而床帷之后,赤/裸相对的两人之间却掩不住炽热之意。      宇文邕自然察觉到云澜和之前的不同,更加的温顺,更加的柔美。即便他不是好色之人,当衣衫褪尽,吻着她那双温润带泪的双目时,也情难自禁,难以把持,只觉得自己要死在她身上也甘愿了……      这两人缠绵如火,而晋阳城皇宫之中,也有人在风雪之中逞凶着欲兽之火,有人沉沦,有人疯狂。      高湛趁着风雪之夜,闯进了李祖娥的昭信宫,不顾李祖娥的反对,斥退了宫女,将她的衣衫剥了个干净。      “畜生!你要干什么?我是你的嫂子,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李祖娥拼命反抗,她没有想到高湛居然会如此对自己。      高湛大怒,抽刀架在李祖娥的脖颈上,狞笑道:“二嫂?二哥早就不在了,我替他来安慰你,免得你一人在昭信宫中寂寞难耐,他知道了只会感谢我。给朕老实点,现在朕也是皇帝了,朕才不怕死人鬼二哥!”      李祖娥毕竟是弱女子,哪里逃脱得了,只得大声呼喊起来。      “闭嘴!你以为太后会来救你?她病得快要死了。你乖乖从了朕,不然,你就准备给高绍德收尸吧。”高湛看着李祖娥雪白无暇的身子,眼睛都直了,哪里还顾得了什么,只想快点占有这个女子。      李祖娥一怔,想到还年幼儿子,不禁悲从中来,放下推拒的双手,违心地躺在床上,任由高湛如饿狼扑食般在自己身上动作,双眼之中只余下死寂。      而在昭阳宫的小殿的后室,皇后胡氏也正和人颠鸾倒凤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士开。小殿之前,坐在的却是崔居正,他手上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本书,却一页也没有翻动,耳边响起的,都是后室那对男女的喘息和□之声。想到胡皇后一身凤袍故作端庄的样子,再想到她如今一副荡/妇样和臣子偷情,崔居正心中就燃起了一股火热的扭曲感——若是半年后和士开还是得皇帝宠信,自己也不是不能回应了胡皇后的勾引了。想到能同天子共一个女人,他感到自己的胯/下顿时一热,只望里面那对男女早点完事,他好回家去找抱女人舒畅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肥吧,我也码得气喘吁吁,真是累死我了,不知道周五还能不能很早更新~~不过桥夕会加油滴,虽然这文真的好冷,被朋友笑称,俺是一头扎进了北冰洋,/(ㄒoㄒ)/~~所以大家多多鼓励吧~   然后这章中的和士开,绝对是北齐第一大奸臣,一切奸臣干过的活他都干过当然他没有沟通他国。他的强悍在于,他和皇后私通,皇帝高湛知道了还不治他的罪,试问哪个奸臣有和士开这样彪悍?和士开看不惯的大臣和宗室,他借助拍皇帝马屁和皇后情妇,一一搞定,这人在高湛临死前辈托为辅政大臣,虽然他一点本事也没有~~总之呢,这是一个强人啊~~   强人第二,胡皇后,这个女人,皇帝老公还在的时候,她就和好几个大臣勾搭成奸。只是对着皇帝哭求了马上就被原谅了,继续做着皇后。在她的两任情夫都被干掉之后,她便和和尚偷情,邺都的和尚们津津乐道,最后同四个和尚颠鸾倒凤的时候,被自己的皇帝儿子抓个正着~~强人吧~~  长孙览,这个人,他的父亲长孙绍远,北周小宗伯、上党郡公。所以长孙览的家世不低,他同宇文四做皇帝之前的关系不差,后来宇文四除宇文护,他出力不小。—————————————————————————— 31 31、长安至殿堂风波来 ...   云澜和宇文邕抵达京城之时,已经是十二月十一日了,他们俩的感情比离长安之时要更加亲密几分。旁人瞧着不像是演戏的,只是感叹天子无雄心的居多。      本来天子銮驾返回长安,大臣该出城相迎的,不过宇文邕是个例外,他和云澜出城的时候冷清清的,如今回来的,出了太常寺和少府长官相迎外,也只有谯国公宇文俭及陈国公宇文纯兄弟俩带着随从出城来迎了。      宇文邕这几日过得极为舒心,也不管长孙览如何看,只是在马车之中腻着云澜。而云澜那日之后,也不再七想八想的,反而处处纵着他。倒是让宇文邕生出了不想回长安的心思了。      “好啦,八弟和九弟过来了,陛下还不下车去?可不像样子了。”云澜推了推宇文邕,脆声嗔道。      宇文邕捏了下云澜的耳垂,笑笑就下了马车,随即将云澜也扶了下车。      “劳两位大人冒着严寒来迎朕。”宇文邕对着叱罗银两人抱了抱拳,随即对了两个弟弟一笑道:“你们俩怎么也来了?可是想着朕猎的好皮子?先说好了,玄色和银色的,都给你们嫂子了。”      云澜轻轻扯了下宇文邕的衣袖,从他身后上前半步,对着宇文俭和宇文纯行了礼才笑道:“两位国公可不要听陛下胡说,他呀,不过是舍不得他猎的那几件皮子而已。你们还不知道,陛下这几日一直乐滋滋的,说是他长这么大都没猎到今次的皮子。待回了宫,两位国公尽管挑就是了。”      宇文俭比宇文纯大上一岁,思虑也更多写。本来他并不喜欢四哥太过沉溺儿女之情,但是这些时日里见过云澜几次,对她印象不差,知道有她在,自家四哥的日子方才好过点。因此,虽然依旧心存警戒,但是呢,却也不带偏见的。而宇文纯也不同,他酷爱诗文,虽然没有放下骑射,但是对于四哥和云澜相契合,只觉得是上天的缘分,为他们高兴不已,倒是没有想太多。不过,他今日来迎宇文邕,却不是只为来迎人的,看着云澜的笑容,他心中不禁有些发堵。      宇文邕自然看出这两弟弟是有话说的,也不避着身边有人,让云澜上了马车后,自己翻身上马,同连个弟弟并骑而驱。      “堙智突,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说。”宇文邕看着九弟宇文纯,挑眉问道。      宇文纯看了身后远远跟着的叱罗银及太常寺令,冷哼一声,才回头对着宇文邕为难道:“陛下,前日,堂兄招我过府,说是年后让弟弟随着贵叔走一趟突厥,务必要迎回俟斤可汗家的公主……”      宇文邕一怔,随即眉眼之间浮现惆怅之色道:“既然是堂兄之命,自然是轻忽不得的,你往突厥而去,凡事也要多加小心些。”      “四哥!”宇文纯心中发急,不由提高声音:“皇兄这样,若是突厥公主真的迎来了,你和谢氏嫂子岂不是完了?”      宇文邕一笑,拍了拍宇文纯的肩膀道:“堙智突,当初朕迎娶阿澜之时,便已经有了突厥公主将来的准备。虽然不知道是何时来,但是,却也知道,此事是国家大事,堂兄既然已经决定了,朕也反驳不得的。你看,侯幼突便没有多说什么。你啊,这次往突厥走一遭,可要磨一磨性子了。”      宇文俭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兄弟是蠢人,得阿父夸赞过的四哥,更应该是聪明之人。虽然这一年多来,见他对堂兄之言无所不停,一心只想和谢氏过安稳日子。但是他总觉得不大真实。而且,娶突厥公主之事,确实是难以推脱的。九弟这性子真是太过单纯了,儿女情长自然是比不得国家大事重要的。      “陛下,五哥的婚事,已经定了,应该就在十日后。”宇文俭想着却是这事,想到宇文宪同堂兄走得很近,眸色便有些暗沉。      宇文邕闻言,脸色不变,笑道:“毗贺突也只比朕小几个月而已,豆卢娘子的年龄也不小了。说来早该议婚事的,拖到现在已经有些迟了。八弟这是眼红你五哥要娶妻了?若是看中了那家娘子,告诉太后或者堂兄就是了。怎么说我宇文家的男儿,还配不上人家的娘子么?”      宇文俭失笑:“皇兄,弟弟还小,现在可没有娶亲那心思,待日后再说吧。”      宇文邕看着两个弟弟笑了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面上却和两个弟弟一路说笑回了皇宫。      云澜直接入了宫廷,而宇文邕则要先去见宇文护,进到大德殿时,见到的是宇文护坐在御座之旁的圈椅之上,身边站着的是晋国公府的司录,骠骑大将军冯迁。      冯迁出身寒门,见君王和两位国公进来了,忙跪拜行礼,见圈椅上的宇文护还是纹丝不动,心中哀叹——晋国公性量太窄了,如此行为不过是落人口舌,惹得天子怨恨罢了。      宇文邕神色平和,笑着让冯迁平身,又对宇文护行了家礼:“堂兄安好,朕离长安多日,多谢堂兄挂念了。”      宇文护一直在看着宇文邕,见他神色中不见一丝怨恨之色,心中得意,只当他是怕了自己。再瞧见宇文纯眼中的不满之色,心中一哼,出声道:“陛下太过客气了。我受文王之托辅佐江山,如何不敢尽心尽力?听说陛下在途中颇为体恤禁卫,给了银钱让长孙览去给禁卫添置冬衣?说来是臣的疏忽了,也不知道军部粮营司是干什么去了。陛下如此体恤,是好事啊。”      宇文邕平静笑道:“能让堂兄夸赞,那就是朕没有做错了。其实朕也只是看不得他们都病倒了,否则朕此时还和阿澜在路上磨蹭着呢,说不得还来不及参加五弟的婚事呢。”      宇文护实在拿不准这个堂弟是个什么性子,心中暗道,反正来日方长,他身边都是自己布置的人,时时盯着,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陛下后宫里只有三个女子,实在是太少了些。过些时日,我让你嫂子同太后给你想看几个好女子,多多给宇文家开枝散叶才好。”      宇文邕心中一沉,来了,宇文护果然还是来了这一步。脸上随即浮现为难之色道:“堂兄,朕同谢氏极好,若是纳了其他女子,惹来她的不喜,朕也不会快活。这其他的女子便算了吧……”      “就是,堂兄,你前几日不是命我年后便出使突厥么?到时候突厥人知道了,陛下的后宫之中女子众多,不应许怎么办?”      宇文邕闻言,装作眼睛一亮,有些期盼的看着宇文护。      宇文护瞪了宇文纯道:“我同陛下说话,哪里有你堙智突说话的份?”随即想到突厥人一直在大周和其人之间左右逢源,这不应婚也是有可能的,再看宇文邕的神色,冷哼一声,岂可让他如愿?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何况你身为帝王。多纳几个女子本就是普通了,突厥公主纵然地位尊崇也不会太闹的。还有,你堂堂帝王,只念着一个女子算什么?没得失了我宇文家的身份!年后,让你嫂子给你物色一个相貌上佳的女子。”      宇文邕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声应了。心中却冷笑,也不知是郑氏还是冯氏,亦或是土库氏?想到这梦中这几个女人,宇文邕心头就有些作呕。只是不管是谁,便是纳了她们,临幸与否还不是自己说做主?只是云澜那里,自己该先和她好好说说了。(这两个女人历史上曾为宇文邕生了孩子,不过出身很不好,当然同宇文护有关系。)      而宇文护见状自然是满意的,心中却盘算着长安城中无人肯送女儿进宫,只得另想他法寻女子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只让谢氏一人在宇文邕身边独宠,总觉得这两人凑在一起有些诡异之感。      “堂兄教训得是。”宇文俭瞧见冯迁神色中的担忧,暗道堂兄如此,早晚出事,忙拉了下宇文纯,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和宇文护起冲突了。      “罢了,这事便这样了。”宇文护也不问田猎的收获,径自告诉了宇文邕年前要追封族叔宇文仲之事。      宇文邕闻言自然是一口应下了,待宇文护满意了,同冯迁离开后,他这才让两个各有心事的弟弟离开了,自回了后宫。      云澜一回昭云殿,稍作了梳洗之后,便整理了好几匹极好的皮子亲自往叱罗太后所居的含仁殿而去。      “夫人,李美人和韩美人俱在太后殿中。”白灵跟在云澜身后,悄声道。      云澜笑了笑,暗自猜想一会儿叱罗太后对自己的态度。直到现在,云澜还是有些看不透叱罗太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现在才年近四十,神态很温婉,却也透出几分疏远,即便对着宇文邕也是淡淡的。大概,只有对着宇文直的时候,她才会动容吧。      云澜对着含仁殿中来迎的侍女微微点头,便入了内殿。      含仁殿暖意更甚昭云殿,正门不远立着一坐三扇琉璃屏风,其上仙人禽兽云彩等栩栩如生,而内室窗下的长案上,一铜质镂空的龙凤交颈相游熏炉中静立,不时散发出降,香的淡淡香甜之味……从室内的陈设就可以看出,宇文护对叱罗夫人这个叔母还是不错的,比之宇文邕那个皇帝来,真是强了不少。      “臣妾拜见太后。”云澜行了大礼后便被李娥姿让给了叱罗太后左下手的月牙凳上。      “多谢李美人了。”云澜对着一脸恭敬之色的李娥姿道了谢,这才让人将皮毛放在了太后所坐的围床之上。“这是陛下此次田猎所获最好的皮毛,太后您看看,可还喜欢的?”      叱罗太后眼光有些深邃地看了云澜一眼,淡淡道:“皇帝是个孝顺的孩子,还没有忘记我这个阿妈。”却只从皮毛中挑了条并不出奇的,抬头看向云澜道:“谢氏你也不错,皇帝既然喜欢你,你便好生伺候皇帝,其他的人和事少招惹些,这宫中的女人虽少,却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的。”      云澜笑道:“太后的话,妾身会记在心中的。不过妾身之前当真是以为宫中是平和的。毕竟陛下简朴,而太后您又慈爱。”      叱罗氏笑看了云澜一眼,当真是个会说话的女子。虽然两个儿子中自己偏疼豆罗突,但是也希望大儿子能好好的活着。谢氏能让大儿子不像老大老三那样糊涂和晋国公对着来,便是谢氏得了儿子的独宠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比起韩氏和李氏,谢氏不仅出身高贵,便是见识也比她们俩强得多了。想到之前李氏故意哭诉太子拉稀之事,嘴角便有一丝嘲讽的笑弧。真是个没脑子没见识的女人,以为只凭毫无根据的攀扯便想构陷下谢氏云澜,真是——      她再想到小儿子和宇文护走得近,不管怎么样比和大儿子亲近好。叹息一声,招过韩氏和李氏上前,对着云澜道:“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并用不了这些毛皮,我知道她们俩那里,皇帝和你也会赏赐些皮毛。不过今年冬天下雪的天而多,我这边不用的,便给她们了。”      云澜并没有错过叱罗太后扫向李娥姿时嘴角嘲讽的笑意,对于她这番借花献佛并没有任何不满:“太后真是慈爱。这些毛皮自然是随太后的意思赏人或者自用的。”      韩氏眼角扫过脸色不变的李娥姿,心中嘲讽一笑:你有了儿子又如何?还不是和我这没有儿子的人一样?自以为能让太后训斥谢氏,真是昏头了。而且现在的陛下有什么宠好争的?还是靠着太后,有和晋国公近亲近的卫国公在,只有靠着太后便不会有事的。而李娥姿呢,只是头更加垂了一点,自毛皮中挑了两条纯白的,心中却是愤怒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让韩氏知道轻蔑自己的后果。      几个女人各有所思,打算告退时,宇文邕自大德殿过来了      云澜看了眼宇文邕,见他的的神情虽然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却看见了他在发辫下有些发白的右耳尖,心中明白他现在定是极为气怒的,和李娥姿及韩氏给宇文邕行了礼,内室里却静寂下来。      云澜看了一眼互相问过好之后沉默无言的母子,心中哀叹,明明是亲生母子,为何相对无话呢?      “过几日五弟的婚礼,母后是和达步干阿摩一起去,还是独自前去?”宇文邕并非不想和母亲表现亲热,但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这个了。      叱罗太后看了大儿子一眼,比对着儿子的妻妾们冷淡得多:“自然是和达步干妹妹一起去的。”   叱罗太后说完,却想着小儿子宇文直,他也该选妻子成婚了,娶谁家的女子却要晋国公发话。这样一想,她对着大儿子的神色更冷淡了。      宇文邕深深看了母亲一眼,不再多说什么,便和妻妾一起告退了。      “陛下,前些时日太子的生辰错过了,您不如陪着李美人一起去看看太子殿下?”云澜看了一眼李娥姿,出声道。      李娥姿闻言,眼色一亮看着宇文邕。而韩氏却眼带惊奇地看了一眼云澜,没有多话,反而是稍微向后退了一步。      宇文邕轻轻瞪了眼云澜,看向李娥姿的目光很冷漠:“今日朕刚抵长安,太累了。明日里朕再去看太子。”       李娥姿闻言,眼中有着委屈的泪光,心里面却是已经下了决心,自己真的该做什么了,做什么才会让自己不用委屈求全,不用再被人轻蔑嘲笑。      云澜看不见李娥姿的眼神,却感觉到她身上平静中的阴冷之气,见她和韩氏都远了,还没有移开目光。      “不管怎么说,太子都是你的儿子,你这样不去看他,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而且,我觉得李娥姿有些不妥的地方。”云澜和宇文邕相携走在宫城石板路上,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阿澜,晋国公刚刚和朕说,年后将有女子进宫,而堙智突,年后将出使突厥。”宇文邕并没有接过云澜的话。      云澜怔了一下,有女子要进宫了么?抬头看向宇文邕的侧脸,难不成当真是鸳梦易碎?前世里突厥公主到来还需要好几年,但是其他女子呢?宇文护送来的女子,能丢在一边吗?      宇文邕见云澜脸色变了,他却笑了,“阿澜,你这是难受了?可见你是真将我放在了心中了。”随即不顾身后跟着数个内侍,低头凑到她的耳边亲声说了太子的真实身份。当然了,在内侍眼中,不过是君王当众亲了夫人好半天而已。      云澜震惊了,呆呆地被宇文邕牵着回了昭云殿。   宇文邕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太子并非是他的亲子,这,这是什么状况?那个时候,宇文毓是皇帝,宇文邕怎么会想到将儿子调换?他知道了什么?      “好了,你们去备好洗浴之水,朕和夫人先说说话。”宇文邕将侍女们都打发了出去,见钟婆走在最后,放心拉着云澜去了内室。      “你,你为何将孩子换掉?”云澜直直的看着宇文邕,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死而复生么?   宇文邕拥住云澜坐在小榻之上,轻声道:“阿澜,你记得两年前我去同州之事么?并非是兄长让我去的,而是我请旨去的。因为,冬至之后,我每夜都做梦,那些梦串起来,不但是我的一生,也是这大周、后来的隋的数十年都在梦中出现。”      云澜听到此话,脸上只有惊讶之色,原来他和自己不一样。      “我起初也不相信,后来的事情,却和梦中的事情一一应正。我便知道,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提醒。虽则如此,我却不想再如梦中一样,十几年的傀儡生涯里,只有一个人在寒夜里独坐;也不想东征西讨之后,子嗣儿孙个个是废物。更加的不想北征之际,死得不明不白……”宇文邕说这话时,眼神却好似看到了极其遥远之处。      云澜墨墨回想前世所知,对于宇文邕之死的真相也不清楚。所以这件事情,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她暗中想过,待得他北征之时,自己可以跟着他一去,这样一来,突然软病便不大容易,就算病了自己也能想法子医好他的。今日听他知道一些事,两人相扶持无疑更加的容易避免劫难的。      “不明不白的死去,难不成在梦中并没有看到死去的真相么?”云澜问道,拉回了宇文邕的思绪。   宇文邕抱紧了云澜,轻声道:“只知其中有突厥人的身影……。”      云澜一怔,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道:“若单只是突厥人,如何让一国之主的你病逝?我怀疑,宫廷之中有其他人动的手脚。或者,就是李娥姿或是太子,亦或是其他你完全不会防备之人也说不定。”      宇文邕一愣,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云澜稍作思索,瞬间便有了主意。微微一笑,侧过脸庞,轻颤的长睫扫过宇文邕的脸颊,侧脸伏在他的耳边,双眸却直对上宇文邕深幽的墨瞳,缓缓道:“你所说的梦境,我曾真实的看过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完~~关于宇文邕的死因,真的不好说。明明很健康的一人,平时也么好酒嗜色的恶习,但是却在北征突厥途中突患急病后暴亡,真是太奇怪了~~很多人有不同猜测,不过历史的真相是什么,谁都说不准。  另外,北周往突厥要求联姻有好几年,但是突厥人一直在北周和北齐间摇摆不定,许了公主后又返回。最有一次派遣使者是在保定五年,也就是公元565年的时候,但是突厥将公主嫁往长安却是在北周的天和三年,也就是公元568年。也就是说,从宇文邕十三岁时宇文泰有意为他娶突厥公主开始,一直到他二十六岁突厥公主嫁来,这期间一共有十三年的时间,很容易可见突厥的人态度了。且这桩政治婚姻,也并没有了起到北周当权者宇文护以及宇文邕所要的效果。而宇文邕和蹉跎多年才娶来的皇后的感情也是非常不好的。所以本文之中,阿史那公主即便来了长安,也将是宇文护死后,要嫁也不会嫁给宇文四了。  恩,明天,求亲团要出发了,某一个牛人要出来露露脸了,大家能猜到是谁吗?哈哈,若是猜对了,我双更哦~~ 32 32、情明心露天骄聚首 ...   宇文邕一脸震惊地听云澜说着她前世所历所见,一直到唐末乱世,他们还在互相看着对方。      良久,当门外传来了钟婆婆的声音时,宇文邕才回过神:“先去洗浴吧,我们晚上再说。”      云澜看了一眼宇文邕没有说什么,直到整个人沉入温水之中,她看着水面上洒着的梅花瓣,露出一丝苦笑,自己刚才好像太冲动了,他会怎么看自己这死而复生之人呢?      看着水珠自润白的肌肤上滑落,再看水面之上隐隐的面容,闭上了眼。想到乱世之中容貌稍微出色的女子的命运,若不能得家族庇佑,即便有几分见识能耐,也没有几个女子落到好处去……无论怎么,这一世,家族即便零落也尚存,夫婿也不是前世那薄情之人,而自己,也并非是没有见识的闺阁女子,岂会还如前世一样容男子弃如草屑?自己是对宇文邕动了心,便敞开说了这事,今日他的反应,就是自己日后如何行事的缘由了。      而宇文邕也散着头发泡在水中,耳边似乎还响着云澜清脆的声音。      “……天和五年,我于大雪之中丧命,然后孤魂飘荡了数百年……建德五年我在建康城中,听闻北周皇帝崩逝去……”      云澜的话虽简单,却同自己梦中所经历的一一应对了。她,居然是两世为人。难怪早年对崔姓表兄一家的态度极为冷漠。她一早抗拒嫁给自己,也是因为她从前世得知自己将为傀儡皇帝,将会早逝的缘故了……      宇文邕心中很迷乱,有为云澜前世的遭遇而心疼,也有为她当初明知道自己将走的路却一直瞒着的不悦,但是却没有害怕。      让内侍宫女服侍自己装好了衣袍,散着一头长发入了卧房,见云澜正坐在床榻边,及腰的长披散着,双眸深幽不知看向何处,面上肌肤因刚出浴之故,散发温玉样的光泽,但却是无半点表情的,红唇也紧紧抿着,纤秀的腰背挺得极直。      宇文邕恍然间有些明白云澜的用意,直直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颚,低声道:“你,之前不告诉我,为何现在又告知呢?”      云澜看着宇文邕,眼中似乎有流光溢过,没有挣脱他的大手,笑出声道:“你想不出我这样做的原因么?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宇文邕闻言,脸上也溢满了笑容,薄唇勾起,一把扯起云澜紧紧抱住:“阿澜,今生你我能够相守,当真是上天的恩赐!”      云澜虽然觉得腰肢被他搂得太紧,但是却也没有挣脱,只是轻笑道:“你就不怕我是孤魂野鬼么?”      宇文邕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松开了一些,低头对着她的红唇就亲了下去,知道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才低声笑道:“恩,当然怕了,只是你已经吸了我的心与魄了,再也逃不得了……”      云澜粲然一笑,长睫之下双眼皎如明月,搂着他的背踮起脚亲上了他的下巴……   帷幕低垂处,梅香暗动。被褥间,乌发如云轻拥,娇玉软似无力……   待得小夫妻俩□已毕,兀自拥在被褥下低语。      “你将亲子换走,宫中的孩子,以后你如何打算?还有那突厥公主,你又有什么想法?”云澜趴在宇文邕身上,扯着他的长发编着小辫。      “宇文赟虽是我的亲子,但是若依旧留他在宫廷之中,只怕依旧是重蹈覆辙,我怕会忍不住杀了他。毕竟,如你所言,他是我的亲子,虽然来自与李娥姿的谋算。如今给了他一个太子名号,有什么关系?我们的儿子才是我看重的。至于突厥公主,我要她在宇文护死之前,入不了中原。我已经将周虎还有小虎子都给了九弟,九弟知道该怎么做的。”      云澜一愣,不太放心道:“若是陈国公以突厥同大周的联合为重,他如何会因为你而耽搁使命呢?”      宇文邕捏住云澜的脸颊,沉声笑道:“我宇文家的男子,是不会甘心被突厥人小瞧的。你放心,他那里,我都已经做好了戏。再说了,阿史那氏来长安是七年以后,我不过是让这时间变得更久一点而已。”随即伏在她耳边,说了在宇文纯那里做下的准备。      云澜听了忍耐不了,咯咯直笑,“你真是的,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啊。”柔软的双峰在宇文邕结实的胸前撩动着,引得他的眸色又变得极为深邃。待云澜还没笑够,突然一阵颠覆就被他压在了身下,还没开口,便被他亲住,四腿相缠,又是一阵翻云覆雨……      二十一日,宜喜宴嫁娶,正是齐国公宇文宪大喜之日。因婚事由宇文护亲自主持,就是身体不大好的凉国公贺兰祥也到了场,长安城中的豪门大族的家主又岂敢不到呢?婚事场面比之皇帝当日迎谢氏夫人盛大了许多。众人见状,面上虽然都是笑容宴然,但是心里怎么想的,却是不为他人所知了。      藕花前厅中坐着的,都是年轻一代,当首的自然是宇文护的几个儿子,然后是贺兰祥长子和次子。这几个人也不将厅中其他人放在眼中,自顾自的喝酒交谈。      贺兰让对着宇文会举杯道:“二哥的腿如何了?还不能下地么?”      宇文会闻言,脸色有些冷,想到弟弟如今还不能行走,心中就怨恨起宇文邕来,虽然说是没有查出有人动手脚来,但是好端端地坠马,怎么都说不过去。      “再养上段时日应该就会好了。”宇文静瞅了兄长一眼,喝尽了杯中的酒。心中却在嘲笑大哥的愚蠢,想以此来怂恿阿父再次废黜皇帝,真是蠢。不过,弥罗突那小子,要是忍不住乱动起来,呵呵,到时候自家兄弟几个不知谁也能坐上那把龙椅了。   ……      正靠门的角落边的小案后的男子,身高伟岸,器宇不凡,但是一身衣着却不同于在坐之人,大袖宽袍腰缀玉珰。一派自斟自酌,气度浑然。      杨坚一眼就看见了角落中的男子,撞了下尉迟勤,示意他留意下。      尉迟勤扭头看了一眼,便不大在意道:“陈国的质子始兴郡王陈顼陈绍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留意的?”      杨坚摇了摇头道:“原来是他,阿勤,你小看他了。多少在他国为质子的,有他那身气度?他若是被送还陈国去,必定会成一番大事的。”      尉迟勤又看了陈顼两眼,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能耐,扭头瞅了一眼宇文会几人一眼,悄声道:“你这话说得不对,他要成大事,前提是得回陈国去。这事还是要看晋国公的意思呢。”      杨坚笑了笑,起身步到了陈顼案边出声道:“这位便是始兴郡王了,在下杨坚。”      陈顼抬头看向杨坚,眼中波澜无动:“哦?原来是杨大将军之子,有礼了。”      “郡王一人独酌未免太过孤寂了,不如同在下畅谈一番?”杨坚以为自己眼光锐利,绝对不会看错人的,这个陈顼,值得结交。      陈顼心中暗思,自己已经在长安为质九年了,想到了远在建康城为皇帝的兄长,他知道,自己若想回到江南去,除了让兄长没有忘记他这个弟弟,便要看北周的朝廷中能有说得上话之人了。便也没有拒绝,笑着同杨坚交谈起来。      而其余诸人大多见怪不怪了,只因为杨坚爱好结交身份不同的友人,众人皆知的。      另一大厅之中,宇文护同妻子元氏高坐正位,受了宇文宪夫妻的跪拜,直到听闻侍卫匆匆来报说陛下携谢夫人亲临齐国公府了,他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贺兰祥捂着拳轻声咳嗽数声,不用看,她也知道痰中定有血丝。看了表兄不以为然的样子,他知道表兄如今是谁的劝也听不进去了。暗叹一声,他起身道:“陛下既然来了,我等自然该去大门外候驾的。”      宇文护虽然不喜,却也不好扫一向亲近的表弟的颜面,便起身率着厅中众人出厅,往正门而去。这里这番动静,藕花厅那边自然也得了信,众人纷纷整理衣冠出门迎驾去了。      陈顼在众人身后跪拜之后,悄悄探了下头,看见御銮之上下来的天子,才及弱冠的君王却有着刚棱有力的轮廓,修长而浓黑的双眉轻扬,眼角微微带笑地和宇文护在寒暄。任谁都以为那是一个极为忠厚的青年,就是陈顼也难以分辨出那笑容的真假。直到御銮之后的銮轿之下的女子出现了,陈顼才发现了宇文邕的笑容变得更加的灿烂,双眼好似湖面荡漾起波澜。      云澜下了銮轿,对着宇文护、贺兰祥几人一一屈身行了礼,这才被人往女眷处相迎。走过门前众多臣子之前,没有注意人后的豆卢讃,反而看见和杨坚站在一起的陈顼。脚步微不察地顿了一顿。直到进了女眷聚集的厅中,她才自回忆中醒过神,陈孝宣皇帝陈顼么?宇文宪今日之婚礼,居然三代帝王同居一屋檐之下,前世后人若有记,也是奇事了。      “请夫人安。”厅中众人除了宇文护的夫人元氏外,都对云澜行了大礼。云澜忙让众人平身后,这才对着元氏行家礼。而元氏也丝毫不避的受了,不愧是和宇文护是夫妻呢。      “大家,豆卢家的阿云早前我们也是熟识的,今日怎么样都该去闹闹新房的。”侯莫陈思看也没看云澜一眼,对着元氏奉承道。      贵妇娘子们无人和云澜说话,纷纷附和侯莫陈思的话。而云澜并不以为意,只是看向对着自己投来同情目光的独孤七娘,微微笑了笑,便垂首静默。她这副样子,在众多贵妇娘子看来,当真是可怜至极。      云澜早就知道今日前来会受到冷遇,她坚持来不过是为了看一眼身披嫁衣的豆卢云的。      新房之中喜烛高燃,玄绛两色充满新房各处。看着端坐在床围之前的豆卢云,云澜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不顾侯莫陈思的冷眼和众人的讶异神情,奉上了礼物。      喜帕之下的豆卢云很是激动,若非一边使女用力掐了她,她一定掀开喜帕出声了。只能以后再同阿澜说话了。      “嫂子,恕云澜有事告退了。”云澜对着来传讯的内侍何泉点了点头,便对左手上位一脸笑容的元氏道。      元氏看了一眼云澜,点头之时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国公爷要自己找几个相貌不俗的女子,只说这一身气韵,长安城里就很难找。难不成要去江南或者蜀地找?      云澜可不知道云氏所想,直接出了齐国公府,同宇文邕一起回了皇宫。   罗帐之中,两人又在说着悄悄话。      “阿澜,五弟的婚仪都比当日咱们的热闹呢,想想真是不甘心啊……”   “有什么不甘心的?晋国公这样还不是为了拉拢你五弟和豆卢宁?”云澜确实不大在意这个。      “总有一天,会有隆重的封后典仪的。”宇文邕却很不甘。   云澜一笑,仰头道:“我今日看见了陈国的始兴郡王陈顼呢,他居然和杨坚站在一起,当真是奇事。”      宇文邕自然是不可能和所有男客打上照面的,听云澜这样一说边皱了下眉头:“我若不早逝,若是儿子英明,杨坚又如何得位?至于陈顼,他何德何能敢与朕想提并论?”      云澜失笑:“你就自夸吧。陈顼自然是比不的你也比不得杨坚的。”顿了下,云澜扯了下宇文邕的头发道:“你可知道陈顼此人,输给你们在什么地方?”      宇文邕想了想,轻笑道:“总不是他的好色吧?”      云澜当即点头:“正是在此。虽然人常说帝王后宫三千,但是有多少君王敢往后宫之中纳女子上千的?但是陈颛的后宫之中,光入册的就是四十多人,更不要说那些没入册的了,加之各色宫娥,那才是享尽天下艳色之人。今日见他,当真是难以想象他是这般好色之人。不过最为离谱的是,他的儿子有四十二个之多,却没有一个儿子是成器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云澜说完掐了一下宇文邕的腰间软肉道:“你可不要学他呢。当真是只管生不管养,还真不挑。说来,他和你还有杨坚最后的还有些相似的呢,继任之君都是荒唐至极。”      宇文邕听毕,除了憋屈还能怎么样?见云澜眼中的嘲笑之色,咬了咬牙,翻身覆了上去:“我有了你,怎么会和他相似?你快点给我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云澜只得任他为所欲为,儿子啊。其实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她都想要呢。前世不能为母的遗憾,希望这一世里不再有了。      日月如梭,转眼一年已尽,正旦之日后便是保定二年,正月十六,宇文纯随同宇文贵带着大队的侍卫出了长安城往突厥而去。而宇文护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高兴,因为他收到了母亲阎姬自齐国送来的书信和他幼时所穿的衣袍。      阎姬之信,让年过半百的宇文护大哭不止。遂不顾晋国公府中属官的劝说,入了皇宫对着宇文邕道:“陛下,今我等在长安城中为王侯,但是亲母姑亲却在邺都为奴,说出去,也只会笑我宇文家的儿孙无能。还请陛下下旨,着使入齐国,让他们送回老母及姑母等人,不然,我大周雄兵便要入齐国要人!”      宇文邕自然是同意的:“堂兄的话有理,伯母同姑母们年事已高,在齐国还不知道过得什么样的日子。理当将她们迎回来的,如何做,堂兄尽管去做好了。朕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宇文邕点了点头,随即让人往齐国去了书信,要高湛将他的老母和宇文家的妇孺给送回长安来。      但是高湛也不是笨蛋,他怎么可能一接到长安的书信就放人呢?有了阎姬在手,宇文护对着大齐就要缩手缩脚了。不过呢,倒是可以将其他人送回去的,养在也都不要粮食啊?      说来高家人和宇文家对峙多年,将羁留在东魏的宇文家的男丁都杀了,但是女眷却没动,不曾想到终是派上了用场。所以说起来,高湛哥几个对着外人女眷似乎还显得仁慈点,对自己家的亲人,那真真是禽兽不如,比喻说李祖娥。      李祖娥怀孕了,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寡居的皇后怀孕了,这孩子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高绍德气愤异常,不顾人前人后的同叔伯兄弟抱怨母亲和皇帝九叔的□,不多日邺都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至于高绍德,自然也不再进宫去探望母亲了。      李祖娥本就觉得自己是为了儿子才受到小叔子的侮辱,如今被儿子如此鄙视,自然郁结难解,最终流掉了一个成型的女婴。      如果高湛是正常人,便会觉得这样丑事就能遮住了。但是他不是,他知道嫂子没有保住孩子后大怒,将高绍德抓到了昭信宫,当着李祖娥面将高绍德活活打死了。      “畜生,畜生……你畜生不如的东西,高湛,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李祖娥被宫人按在地上刑杖,正对着的就是儿子的尸体。   ……      这一日,云澜正在昭云殿中同宇文邕一起边说说笑笑边做着纸鸢。她并不知道,她曾说过的当世的美人将被装入破袋丢入污水沟中,不久之后便香消玉殒了。而他们俩前几日所说的陈顼,则被宇文护首肯,答应将他送还陈国去——自己母亲及姑母在他国为质,他也不好意思再关别国质子了。      “听说陈顼不日将回陈国去,杨坚这几日常带着独孤七娘一起去拜访他呢。“宇文邕说着自宇文俭那里得来的消息。      云澜轻叹道:”虽说他并不是一个昏君,但是好色如此,江南的女子要遭殃了。“随即瞪了一眼宇文邕,凑近他耳边轻声笑道:“说起来,陈顼的妻子柳氏,出身河东柳门,也是名门望族之女,居然任陈顼纳如此多的女子生下庶子庶女无数。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还将长子给教程了那样的人……你若是陈顼,而我是柳氏的话,你猜我会怎么做?”      宇文邕弹指敲了敲云澜的额头:“胡思乱想什么?我不是陈顼,你也不是柳氏。我心中记着咱们说的话呢。”      云澜闻言摸着额头笑了,记着就好。若是有朝一日你忘了,我便让你记起来的——世间并不缺少让男子不举的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一个大的BUG,这个时候陈顼的哥哥在位,所以不是他的侄儿做皇帝,汗,昨天木有注意,今天的一章,还在努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上来,请大家多多支持了。抱拳~ 33 33、进退之间人心可见 ...   云澜和宇文邕白日里在一起做了好几只纸鸢,虽然顶着许多宫人心中的怜悯,但是与他们而言,未尝不是悠闲的。说来,若是只做玩乐天子,比做一个政事必恭敬的明君要容易得多。所以呢,这夫妻俩这里快快乐乐的,宇文护那里却是忙得一塌糊涂。      自从宇文护掌权之后,他从不曾放弃过东征的念头,但是一来国内的朝局他必须摆平;二嘛,自然是因为他对于高洋还是很畏惧的。如今高洋早已经不在了,上位的是高家老九高湛,他自然不放在眼中,且长安的朝局尽在他手,皇帝宇文邕老实极了。自年前起,他就琢磨起东征的念头了,谁知道老母亲的书信送到了。这让他这个孝子如何不踌躇?想到一向和自己最为亲近的表弟贺兰祥的病重,他更发愁了。      “盛乐,你怎么样?太医那里怎么说?姚僧垣如何说?”宇文护大心眼里不希望贺兰祥出事,他一去,自己就是断了左臂右膀啊。      “表兄,你也不必费那么多的力气,我是不行啦。自从当年我们表兄弟从晋阳投奔四舅,这么多年里一直亲如亲生手足。也亏得四舅,才有我等今日。现在想想,当初废黜略阳公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杀了他,却是太过了。(略阳公,即宇文邕的三哥宇文觉,先天王,被杀后,宇文护给了他略阳公的名号)。还有明帝统万突(即宇文毓),表兄,想到他的死因,我便觉无脸去见四舅了……”      贺兰祥这番话完全是法子内心的,完全是为了宇文护好。他自幼失去父母,同宇文护这年岁相差极近的表兄一起长大,一起自晋阳来投舅舅宇文泰,确实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当初支持表兄废黜宇文觉,却并没有想杀了他,毕竟是四舅的嫡子。不想表兄杀了宇文觉,其后又杀了宇文毓。于朝政大事之上,表兄也越发听不得他人的劝戒了。只望自己这一番话能让他醒醒神了,不然,总有一天,宇文家祸起萧墙,得益的还是他人不说,只怕表兄一家都难落得好处去。      宇文护心中不快,但是见表弟病重瘦削的面庞,只得叹道:“这些事情我有分寸的。   你好生养病,即便真有那一日,我也不会觉得难以面对四叔。”宇文护自始至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自己是为了大周好,为了宇文家的基业好。四叔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你养好了身子,咱兄弟俩也好一起东征啊!自当年离开晋阳之后,这么多年里,也没有回去过。说真的,还是怪想念的。而且,我阿妈、三叔母及三姑母尚在晋阳呢。”宇文护还是说了他烦恼之事。      贺兰祥看宇文护的神情,知道他是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心中苦笑,暗自有了主意,定要在自己咽气之前,告诫五个儿子,一定要和表兄一家子远着点。      “表兄你如今身份特殊,只怕高湛不会轻易送回大舅母的。倒是三舅母和三姑母,高湛应该不会为难的。除非咱们大周大军逼近,让高湛不得不放人。不然,你便只能受高湛挟持了。”      贺兰祥眯着眼睛回想幼时的情景,大舅母阎姬岁并没有多少件事,但是性情坚韧;二舅母贺拔氏,性情温柔,但是却已经不在世上了;三舅母讫干氏,性情泼辣,却很爱护自己同一众表兄弟地。至于三姨母,和自己的母亲及二姨母的长相很相似,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为奴,是否也苍老至极?      陷入回忆中的贺兰祥,双眼无神,颧骨两侧发红。将宇文护吓得不轻,慌忙喊门外伺候的奴仆去请太医来。      宇文护看着发须大半苍白的表弟,心中一阵后怕,自己比表弟还年长两岁,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天?呆愣中被贺兰勤等人请回了厅中。      而贺兰祥卧房之内,七个儿子俱都在床榻之前,都是悲痛难掩。      贺兰敬为长子,他见贺兰祥似有话要说,忙起身握住他的手,一臂使力将父亲半撑起道:“阿父,您别急,有什么话交代我兄弟几人的,慢慢说,儿子们都在这儿呢。”      贺兰祥看了一眼长子,随即扫过其他诸子才笑道:“你们兄弟几人如今都身居高位,阿敬,你是化隆县侯,以后还要承袭我的爵位;阿让,你是大将军鄜州刺史;阿璨,你也不差,乃是左宫伯……你们兄弟能身居高位,并不是因为你们都是才能杰出之人,更是因为你们是宇文家的近亲。所以你们得牢牢记住今日阿父所说的话,你们要效忠的,是宇文家,而非你们表叔一人。待为父去之后,和晋国公不要走得太近了,免得惹祸上身。至于皇帝那里,若是有危难,不到紧要关头,你们不要插手。明白了吗?若是你们不遵守阿父我今日说的话,他日九泉再聚时,不得葬入贺兰家的祖坟之中。”      除了贺兰璨外,其余诸子都是满脸诧异,最小的贺兰隆还猜想是不是表叔宇文护刚刚同父亲起了什么争执呢。不可,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的,在这个孝比天大的时候,他们谁也不敢不遵贺兰祥的遗言,纷纷立誓。      不久内室之中传出贺兰兄弟们悲痛的哭声,让在外厅的宇文护听了,浑身冷颤了一下。      保定二年润正月二十九日,柱国大司马凉国公贺兰祥逝。      虽则贺兰祥是表兄,但是作为皇帝的宇文邕及皇妃的云澜本不用亲临吊唁。但是宇文护之故,贺兰祥的丧礼办得极大,比之当初两个被杀的皇帝兄长的丧事来也不遑多让了。      云澜见宇文邕人前也是一副悲痛的摸样,但是在昭云殿中,却是似喜似悲。      “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云澜坐在宇文邕身边,捏着他的大掌道。      宇文邕轻叹一声便将贺兰祥临终前交代给贺兰家兄弟的遗言告诉了云澜,末了叹道:“表兄比之堂兄,见识强了何止三分?可惜,他这几年一直随着堂兄的意思来……”      云澜静默了片刻才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了。虽然凉国公之前参与了晋国公废黜略阳公之事,但是他其实并没有杀心的,不过是他错估了宇文护的心胸气量而已。他虽然有远见,但是却也无力同晋国公想抗衡。再说了,他同晋国公及你同为表兄弟,但是这其中的情分,却是相差了极远,他自然是偏向晋国公的。如今他去了,于晋国公而言,是少了一个极为强建的左臂右膀,于你而言,是少了贺兰一家的敌对之人,甚至可以说是隐隐多出了几个帮手。”      宇文邕点点头道:“我也知道你说的在理,表兄一去,堂兄身边的人,也没有多少是有才能之人了……”      云澜轻轻靠进宇文邕怀中,轻声道:“昨日里我见了阿云,她看样子过得很好。她还拉着我的手好一会儿呢,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说是晋国公家的元氏嫂子的娘子,收了两个极为貌美的女奴,给了她们良人之籍还收了他们作为义女。元氏嫂子已经外甥女的名义将她们接进了晋国公府呢。”      宇文邕闻言,双眼之中露出了冰冷的笑容,将云澜拥紧道:“没事的,她们进了宫,也不过是空占两个名分而已。”说着话,手掌已经抚到了云澜的腹部,有些怅然道:“只是这几个月里,咱们俩一直歪在一处,怎么还没有好消息呢?”      云澜脸有些红,瞪了宇文邕一眼道:“儿女之事是讲究缘分的,也许咱们俩的儿女缘分还没来呢。”      宇文邕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到云澜耳边道:“等到三月三日上巳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宫去昆明池游玩。我听说很多年轻夫妻没有孩儿的,在那一日里诚心祷告便会有如愿了。”   云澜也很心动,自然应许了。      几日之后,云澜在叱罗太后的含仁殿中见到了厍汗氏和冯氏两个女子。前者身材高挑,足足了云澜半个头;而后者,则有一双我见犹怜的泪眼。当然了,两个女子的容貌都不差的。      “谢贵嫔,快来瞧瞧,这是晋国公大家为皇帝新挑的两个女子,这个身材高挑的,穿着窄袖红狐薄袄的是厍汗氏,这个穿银红色长袄的呢,是冯氏。我和晋国公大家说定了,她们俩刚入宫,名分呢也不好太高,便封她们为九嫔之末的充华。你看呢?”叱罗太后淡笑问道。      云澜看了一眼两人,又看了一眼和叱罗太后一起高坐的元氏,垂眼笑道:“有太后和元大家看中了,她们自然是好的,臣妾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的。”      元氏笑看了一眼云澜,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谢贵嫔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她们俩个虽然和你同岁,但是这入宫晚,分位也不及你,所以你还是要多多提点她们,你们都是伺候皇帝的,能为皇帝开枝散叶就为我宇文家立下了功劳了。”      云澜心中暗笑,面上还是恭敬地同厍汗氏、冯氏以及李娥姿、韩氏一起应了元氏的话。      元氏丝毫不觉她在皇太后面前如此是越距的,毕竟她丈夫在太后面前也是如此的——他们夫妻俩在太后面前平坐,而皇帝尚且要站在一边伺候呢。更不用替云澜这个妃嫔了。      元氏对厍汗氏和冯氏扬了扬下颚道:“你们俩还不快拜见谢贵嫔?她是三夫人之首,除了黄太后,便是她在宫中的分位最尊,如今皇后没有入宫,你们要敬她如敬皇后一样,知道了吗?”      厍汗氏和冯氏早在晋国公府中就已经被教导多时了,她们俩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进宫的目的。忙依言对着云澜行了跪拜大礼。      云澜心中早已在狞笑了——只要这两人敢不敬自己,自己有法子让她们敬自己的。至于元氏,总有一日,她会尝到今日跋扈的后果的——叱罗太后自然不是什么心胸宽阔之人的。      “厍汗充华、冯充华快请起。今日我来得及,不及备见面礼,他日我定补上的,两位千万不要见怪呢。”云澜扯着两人起身,两手小拇指上淡淡的晕黄色微不可见的粉状物沾上了两人的手心。心中暗笑,我怎么会忘记准备见面礼呢?      元氏见云澜态度如此,心中畅快,挥手让云澜稍退后,又让两人拜见了李娥姿,毕竟她是皇太子的圣生母嘛。      李娥姿对着两个女子态度也是极为谦恭的,心中却是有些乱:晋国公夫妻送女子入宫,自然是要更加紧密的监视陛下的,这也说明了晋国公一时半会不会再动陛下的。那自己的计划怎么办?      李娥姿本想着要从昭云殿中打听到宇文邕和云澜密谋的事儿来,即便不是密谋,也要让人相信他们是在密谋,然后晋国公自然容不得宇文邕了。宇文邕一去,那么自己的儿子是皇太子,继位便是稳当当的了,自己也就成了皇太后了。虽然说还要受到晋国公一家子的压制,但是比晋国公都要小两岁的凉国公都已经死了,晋国公还能活多少年?他总不会比小孩子还活得长久吧。到那时,自己就可以将今日轻视自己之人一一除掉了。      李娥姿避过两人的行礼,难不成自己要等一段时日再说?      云澜笑笑地站在一边,她就知道李娥姿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并不将李娥姿放在眼中,却不知道这一番大意,着实让她吃了极大的亏。      元氏将丈夫吩咐的事情办好,也耍够了威风,正准备起身向叱罗太后告辞,却见厍汗氏和冯氏两人面颊通红,似乎在忍耐什么,都有点站立不稳的样子了。      “你们这是什么样子?宫廷之中的女子最重仪表,还不严肃点?”元氏有些恼怒,她知道叱罗氏今日会让皇帝尽快招幸两人的,可不想这两人出什么纰漏了。      元氏不说还好,一说话,厍汗氏和冯氏实在忍耐不得,纷纷掀起袖笼抓开衣领给自己挠了起来,不一会儿,那白皙的肌肤上就是一条条的红痕,有的甚至出血了。      元氏和叱罗太后都有些愕然,随即忙传了太医进来看诊,一连看了三个太医也不见好转。      元氏黑着脸,咬牙道:“去请姚僧垣进宫。”      云澜眼角一跳,姚僧垣的医术高超,今日自己倒是可以见识一番了。      待得姚僧垣入了含仁殿,宇文邕也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厍汗氏和冯氏,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厌恶之情,对着元氏有些不高兴道:“堂嫂,朕也知道你和堂兄想让朕多点子嗣,但是也该挑两个容貌不差的啊,怎么就挑了这么两个人?幸好我还有阿澜。”      元氏被这话气得够呛,却也不好真的和皇帝吵架,只得忍了一口气出了皇宫。      夜间,两对夫妻都在说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晋国公府正院卧房之内。      宇文护有些疲惫:“这两个不合适,你再找就是了。不过就是两个女子罢了。你烦不烦?”   元氏看着闭着眼睛的丈夫气急,这还不是你之前说的?如今还嫌我烦?哼,我也懒得再找女子了,没得被人嘲笑。想到之前被尉迟迥的妻子,自己的同族之姐,西魏的金明公主嘲讽了一气,就更是气了。      昭云殿卧房之内,帷帐之下散发着淡淡的情/欲的气息,两人的发丝纠缠,相拥在有些凌乱的被褥之中,可见之前定是有过一番□的。      宇文邕平定了气息,用手梳理着云澜的长发,轻声笑道:“你今日倒是送了厍汗氏和冯氏一份极重的见面礼。对了,能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恩?”      云澜呵呵一笑,眼中好似轻轻荡漾的湖水褶褶生辉:“想我告诉你?哼,才不呢。要是那一日你对不起我,我便用在你身上试试。”      宇文邕失笑,揉了揉云澜的头发道:“你这酸劲儿还真大,好了,算我怕了你了,除了你我不会再碰其他的女子的。这样,你该高兴了吧。”      云澜拉了拉宇文邕的耳垂笑道:“夫妻相处本该如此的,而且世间男子也不是人人都三妻四妾的。你啊,有了我,不要想做陈顼了。”      宇文邕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一事道:“你阿父可有信送道?洛州那边有些异动呢。”      云澜一怔,随即有着急道:“我明日里让叔父家的婶娘入宫一趟。”      宇文邕抱紧云澜安抚道:“不用太担心,没有什么大事,你阿父一定会好生处理的。”      云澜没有作声,想到远在洛州的家人,本是雀跃的心变得有些沉重了。      而远在洛州的谢宜并没有宇文邕所想的那样安好无忧,洛州城中全城戒严,且州兵在谢梧的带领之下满城大搜。      “大郎君,这里小的们已经带人看过了,并没有藏匿乱贼。”一什长对着谢梧劝道。      谢梧摆了摆手,高举手中的火把,眯着眼睛看着沉寂得有些异常的荒芜院落道:“井下水缸柴火之下,全部再搜一遍,一定不能让乱贼给逃出城去。”      谢梧一身甲衣,火光之下清俊的面庞上却是杀意凛然,想到父亲谢宜差点被贼人刺杀,平日带笑唇瓣就抿成一线。阿父为了洛州的军民做了多少事?却在同老叟见面说教化之时,被贼人所暗算。想到近日里洛州城中的流言,什么皇帝已经被晋国公毒杀,晋国公也被皇帝的人刺伤,长安一片动乱之类的,他就更为恼火了,没想到这散播流言的和刺杀阿父的是同一伙人。想到长安城的阿姐,他就想将那说宇文邕已死的家伙给狠抽一顿——我谢梧的姐姐,谢家的云澜怎么会才嫁了人不久就成寡妇了?      长安城中的云澜此时正窝在宇文邕的怀中好睡,丝毫不知道谢梧担心她成了寡妇呢。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终于码好一章了,要鼓励要花花~~另外再说下宇文护和宇文邕及贺兰祥、尉迟迥尉迟纲兄弟的关系:宇文泰是宇文家上一代的最小的儿子。宇文大伯有两个儿子,宇文导和宇文护;宇文二伯有一个儿子宇文元宝,这父子俩都去世了。宇文三伯也死的早,只有一个儿子宇文萨提,也已经死了。也就是说宇文家四房,只余大房和四房人丁最兴旺了。然后,宇文泰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姐姐是贺兰祥的老妈,一个姐姐是尉迟兄弟的老妈。所以贺兰祥和尉迟兄弟称呼宇文泰为四舅,他们是宇文邕兄弟的表兄。好了,明天见,晚安…… 34 34、转承摇曳冬尽春去 ...   次日里,云澜去叱罗太后处请安时,便说了让李贞之妻入宫说话的事情。      叱罗太后神色显得有些疲倦,没有多说什么就应允了,只是末了看了云澜两眼轻声道:“昨日里姚太医说厍汗氏和冯氏是碰了什么才身体不适的,你昨日里同她们俩接触了吧,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云澜自觉自己对着厍汗氏及冯氏做的手脚无人能够察觉,叱罗太后便是心中怀疑自己,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因此她并不太过担心,温声道:“多谢太后关心,臣妾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不过呢,臣妾也怕会有什么,故而还想着今日去看厍汗氏和冯氏的时候,将姚太医开的方子抄写一份呢。听说姚太医乃是国手,厍汗氏和冯氏用了他开的药方上的药后,两人的症状都好了许多呢。”      叱罗太后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只依旧瞧着云澜道:“你是该去看看她们俩的。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不过呢,虽然她们俩要修养一段时日不能很快的伺候皇帝,但是宗有好的时候,到时候,你们就是姐妹了,自该互相照顾的。”      云澜心中不耐“姐妹”一词,面上还是恭敬地应了。      “好了,你下去吧。谢李氏进宫后,也不必领来我这儿请安了,我今日要为邵惠公大家祈福诵经。”      云澜一怔,忙应了。邵惠公宇文颢,宇文泰的大哥,宇文护的父亲,绍惠公大家,不就是宇文护的母亲阎姬么?叱罗天后,真是能屈能伸呢。      很快谢贞的妻子李氏入了宫,还带着才一岁的女儿云湖入了宫。      云澜看着族妹云湖乌黑的头发,笑道:“小妹妹真是长得喜气,也有一头好头发呢。”      李氏看着自己的幼女笑了,谦虚道:“夫人你啊,这是看着小妹妹亲近夸她。你不知道你叔父和阿思,他们都说阿湖这丫头长得不好看呢。”      云澜看着族妹薄薄的眼皮和稍微有点塌的鼻梁,笑道:“殊不知女大十八变,等到阿湖长大了,定不是个标志的小娘子的。”      云澜很想要孩子,很是逗弄了一会儿白白软软的小姑娘后,这才让白鹤将准备好的周岁礼拿了出来,没让李氏推辞,便让奶娘抱着孩子同白鹤去了屏风外面。      “婶娘,我听说洛州那里的情形不好,不知道叔父处可有父亲的消息没有?”      昭云殿中唯一放心说话的时候,只有夜深人静两人在卧榻之中的时候,云澜并不打算让殿中的眼线们都没有事情做。若是自己表现得太精明了,宇文护那里势必不会放过去。白日里,除了耳语,一般说话都会被人报给宇文护,故而她和李氏这次见面说话,并没有将殿中的人都遣开。      李氏早从谢贞那里知道了洛州的情景,也没有瞒着云澜:“你叔父半个月前就收到了你父亲那边的消息,还是从之前赵国公府的长史那里得知的。洛州离金墉城太近,乃是两战之地,年前入冬之后就很不太平,流言四起。过了年后情势越发不好了,说是城中有人同齐国人相勾结,意图作乱。不过你父亲做得极好,半月前已经对意图做乱之人有了眉目,想必现在应该已经将他们都给擒获了。”      云澜听了李氏的话,心中依旧没有放下心来,她知道父亲谢宜在州郡事宜上有才干,但是于军政之事却是生疏的,虽则去年曾带兵去剿过乱匪,但是那些人大多是战乱之后的流民百姓,自然不是州兵的对手。想到曾死于孙恩之乱的若干先祖谢,云澜当然不是很放心了。   “就没有多的消息么?”      李氏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事情,还是我追问了你叔父好几次,才告诉我的。”      云澜想到叔父比父亲更受儒学的影响,李氏婶娘知道这么多也已经是极限了,便也没有再多问。      “前些日子,陛下和我一起做了许多纸鸢,婶娘来看看可有合意的?可回家赏玩,上巳节时就不需再去买或做了。”      李氏自然应了,最后挑了一只燕子纸鸢和一只花苞纸鸢,“夫人的手巧我是知道的,想不到陛下的手也这样巧。”      李氏看着十几只纸鸢,清楚皇帝同侄女是真的很恩爱,也不再为有女子进宫而担心了。   “听说昨日有美人入宫,夫人可见过了?她们可还好相处?”      云澜一笑:“已经见过了。晋国公大家亲挑的,自然是好的。只是昨日里她们俩突然有些不适,要修养一段时日呢。说起来,我下晌该去探探她们的。”      李氏赞赏地看着云澜道:“夫人如此行事,方显得大方。”   云澜眨了眨眼,轻轻笑了。      “婶娘,侄女想要劳烦您问问叔父一件事情,就是侄女想将谢家历代先祖之事编撰成书,不知是否可行?”      李氏心中诧异,却也应了。      云澜知道自己是外嫁女,她此意不过是想就谢氏两百年来的兴衰同南朝历史相系,编撰成书后,宇文邕也可有所启发,也免得自己整日里太过无趣了。      “对了,婶娘,你回府去后,还请叔父将侄女的话用书信告知父亲,就说他孤军莫要逞勇。可同中州刺史李贤、熊州及玉璧城中的韦孝宽韦大都督等联合,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比之父亲在行军打仗之上多了经验,有他们为强援,独孤永业便成孤军,不会再轻易犯洛州了。”      李氏已经知道了云澜爱操心的性子,自然还是应了。      待李氏走后,云澜正准备去探看厍汗氏和冯氏,宇文邕便回来了。      “阿澜,洛州之事已经水落石出了。今日朝中接到了洛州的奏报,乱党悉数抓获了,贼首周共也被官兵围住了。你父亲已经审明了,周共除了妖言惑众之外,还将跟随他的人分封将相,且自齐国那里得来了不少的兵器,明显是意图作乱。你阿父因立下此功,被授于宁远将军之位,将离洛州回宜阳领一郡军政。”      云澜心中一跳,对着宇文邕道:“阿父想要一展抱负,我做女儿的自然不能阻拦。只是若周齐有大战,宜阳无险可守,我担心我阿娘和阿梧、阿懋。我写书信去让阿娘和两个弟弟回长安,你看如何?”      宇文邕回忆了下梦中情景,摇了摇头:“你啊,这个时候写信过去让他们离开,也太急了些。”随即在云澜手掌上轻轻写了一行字——还有一年半的时光呢,无须太急。      云澜也觉自己是关心则乱,笑着应了。      “对了,老九堙智突他们已经到了西凉州了,这一月个多月里,他们倒是走得极快。”宇文邕今日听到的奏报之前,本以为他们一行已经到了敦煌郡了,没想到才到了西凉州,喔,堙智突也太将自己这个兄长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呢。      云澜看宇文邕摸着下巴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撅了撅嘴,丢了一本书给宇文邕,留下一句:“我去探探厍汗氏和冯氏去,稍候就回来了。”      宇文邕皱了下眉毛,看着手中《战国策》,笑了。      云澜这边去看厍汗氏和冯氏,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回昭云殿的路上,她知道,这两人要歇息大半个月才可能出来见人的,因为放在心上的还是父亲谢宜的事情。谢宜不是宇文护的心腹,他坐镇洛州当然不会长久,回宜阳是理所当然的。宜阳,可以让母亲和弟弟们出来,只是父亲那里,若是抓住了一年多以后的时机,在宜阳立下战功,即便是宇文护,也不得不让父亲的官职往上升一下了。云澜打定了主意,便笑着回昭云殿去了。      而宇文邕自以为将他挂在心上的宇文纯,此时正在凉州城的街道之上呆愣了大半柱香功夫了。      “春雪湿罗裘,寒冰凝铁衣。贵叔父(宇文贵,字永贵),凉州设军镇以来,已经有十几年了,为何城里还这样荒凉?”宇文纯没有想到西凉州的初春之时依旧是冬日荒凉至极之景——残缺的城墙,破矮的屋舍,以及街道之上的残雪和偶尔出现的衣着褴褛抖瑟着的百姓。唯一的色彩,居然是街道之上偶尔行走的胡人的金发颜色。      宇文贵叹道:“堙智突你毕竟年幼,除了长安及同州,尚未去个其他诸地。凉州如此情景已经不算很差了,战乱不绝之地,都是一片残破的。凉州背靠吐谷浑,比之离突厥的张掖郡及敦煌郡,好了许多了。你到了那里一看便知道了。”      宇文纯心中闷闷的,“这里如此残破,是因为和吐谷浑的战事?张掖及敦煌郡则是因为突厥人时常南下劫掠了?”吐谷浑和突厥如此作为,朝廷大军征讨才是,居然和突厥结盟。宇文纯想到还要为四哥求娶突厥的公主,他心中着实不是味道。      而宇文纯的随行侍卫之中,小少年陈虎子因为嘴甜人也机灵,早就和大多数侍卫大打好了关系,见众人脸色都不好看的样子,他却不大明白,朝廷既然设立了军镇,有人来劫掠,带兵扫平不就是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他此行,得到的任务是,让这一路的行程尽量放慢点。不过呢,他还没有动手脚,老天就来帮忙了。这一个多月快两个月的功夫了,下了雪的天儿就占了一半,自己一行自然走不快了。      另有周虎,瞧了陈虎子那样子,没得心里有气,想到宇皇帝私底下说的事,心中就不痛快得很,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不说这一行人心中的思虑,只说宇文护那里,他的事情虽然极多,但还是不会漏掉皇帝每日里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的回报。当然了,云澜之前和李氏的话,云澜和宇文邕白日里无关紧要的话占多数,所以时日一天天过去了,他也渐渐地对宇文邕和云澜松懈了一些,没有紧急的事情,他只三日里听人回报一次这小夫妻俩的言行举止。      所以,四月里时,宇文邕向宇文护说:“堂兄,朕同三胡从小一块儿长大,之前也是一块儿读书习武的,如今朕一人读经史,甚是孤单,很想同三胡一起读书。而且他只是宗师上士,平日里也无事。不如让他还是陪着朕读书?”(宇文孝伯,字三胡,宇文泰族兄安化公宇文深之子,父亡后,被宇文泰抚养长大,此时十九岁。)      宇文护这些时日里为母亲阎姬之事忧烦不已,并不觉得宇文邕此举有什么不对,毕竟宇文孝伯不过十九岁,也没有担任什么要职,便一口答应了。      “那堂兄,朕的老师也想换换呢。”      宇文护看了宇文邕不耐烦道:“你想让谁做太傅?”      宇文邕自然察觉到宇文护语气的变化,忙温和道:“这个朕自然是听从堂兄的。”      宇文护想了想,朝中如今他不喜之人贬的贬驱出长安的也驱出了,唯有于翼,自己拿他不好办。喔,让他做太傅好了,好听又没有实权。      “就燕国公于翼吧,他早年跟随四叔素有才干,教你读书是极好的。”      宇文邕哪里不知道宇文护的意思,他也早知道会这样,一早就有了主意,心中暗自高兴不已,谢过了宇文护,就面露喜色往昭云殿去了。      宇文护见状摇了摇头,这些时日里,他已经将当初的疑惑转为了肯定,弥罗突这小子就是宇文家的异类,居然真是个痴情种子,心中只有一妇人!幸好宇文家还有自己在啊,不然四叔辛辛苦苦打下的这一片江山还真是完了。想到此处,他便想起了前日里接到了谢宜的奏请,说是想在宜阳城外建筑外城,本来对于此事他不置可否,不过谢宜一连三封奏请都是同样的内容,他便答应了。谢宜为何如此,他还是能够明白一二的。世家子弟,无比看重名声,但是振兴家族,当今世道,唯有马上挣得,文章写得再华丽锦绣也没有多大用处的。至于宜阳城,有陨州(玉璧城)韦孝宽,中州李贤,谢宜要建就建吧。      五月之时,天气越加的干燥起来,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云澜不出殿门,也觉得脸上干得很。      “夫人,出去走走吧。”白鹤和百灵这两日觉得云澜这两日很是烦躁,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因为天气和谢家的原因。      宇文邕做样子去上朝了,云澜也不耐在殿中闷着,便起身同白灵白鹤等一起出了昭云殿,往御苑去了。      “虽然花儿都焉耷耷的,但是这赏花的人也不少呢。”云澜看着花苑另一侧的身影,轻声道。      白灵白鹤抬头看去,却是李娥姿带着小太子,同厍汗氏、冯氏等人。      那边李娥姿等人也看见了云澜的身影,忙带着胖胖的孩子同厍汗氏等一起过来了。   “给夫人请安。”      云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大好的厍汗氏,笑道:“厍汗充华已经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呢。想不到你同李美人这样说得来。”      厍汗氏除了进宫第一日同宇文邕打过照面,是一次也没有见过宇文邕,她心中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是数次去找云澜,也只是见到了云澜。而在叱罗太后那里明里暗里诉了两次,云澜却更委屈地对太后道:“陛下是一国之君,他想去哪里,又岂是我一介宫妃所能干涉的?”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倒是李娥姿,还真是有意思,话中话外,是劝自己多往昭云殿里去,自己当然欣然应了。      “李美人这些日子时常来同臣妾说话,让臣妾知道了不少陛下幼时之事,臣妾真的感激李美人姐姐呢。”      云澜笑瞟了李娥姿,见胖胖的男孩子将左手中的一朵月季递过来,还笑嘻嘻地道:“最好看的花儿,最好的人。”      李娥姿忙拦住孩子:“哎呀,孩子不懂事。夫人勿怪他。”心中就是暗想这花自己想那会儿儿子都不给,如今居然给谢云澜了,真是气人。      云澜不在意地笑了,见笑胖子依旧举着花,右手紧握,拳窝心里露出一条小鱼尾巴来。这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呢,随即接过了花儿,不想却闻到了一阵鱼腥味,随即一阵作呕。      干呕了半天,停住时,云澜才发觉白鹤和白灵一脸惊喜里看着自己,而李娥姿和厍汗氏则是一脸震惊。云澜很快就明白了,莫非是自己有了?喔,葵水是晚了四五天,平时自己每月里都会向后推几日,所以这次也没有多想。      “夫人,赶紧回殿招太医诊脉吧。”白鹤忙道。      云澜也想回去自己给自己把把脉,便同李娥姿、厍汗氏告辞了。      李娥姿看着云澜远着的背影,眼神中一片晦涩难明,眼角瞧见的厍汗氏,则是自此对李娥姿起了警惕之心。      不过当天云澜并没有被确诊出有孕,只因时日尚短。不过云澜却已经确定自己腹中有了孩儿,宇文邕自然心中暗喜。忍了五日,姚僧垣诊断孕事后,他才不用讲喜意藏起来了。      “我想就我有孕之事告知阿父阿娘,正好以此让阿娘回长安来。你看如何?”云澜扯了扯宇文邕的袖口道。      宇文邕心中高兴,也觉得此借口极好,不但同意了,还亲自替云澜磨起墨来。      而云澜的书信送来宜阳后,最后来长安的,只有褚氏和谢懋,谢宜自然不可能离开,至于谢梧,因为书信送到宜阳之时,他正动身去了玉璧城,所以错过了云澜的书信,但是他却正好和宇文护的心腹尹公正在玉璧城中撞了个正着。      玉璧城乃是关隘要地,由勋州刺史韦孝宽镇守,他乃是同陆腾齐名的大将,曾在玉璧击退过高洋的大军,更是率兵坚守玉璧多年。而且此人颇有计谋,他极为疏财非常得人心。买通齐国许多的人作为细作,晋阳和邺都城中的大小动静,他很快就有了消息。正是因为他的缘故,长安城能够很快得知齐国内部的大小之事。      韦孝宽没想到宇文护会让尹公正这个时候来玉璧城,当然更没有想到宜阳郡守家的大郎君会来玉璧。      “果然是谢家子弟,真是身姿风流。”韦孝宽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梧赞道。他以前并不怎么看得起江南来的世家子弟,不过是会动动笔杆而已。倒是这一年多来,对谢宜改观了不少。他从得到的消息上,知道谢宜并非那等眼高手低之人,有些能力的。      “谢家郎自然是兰芝之姿。”尹公正也摸着胡须笑道。心中却在想谢梧离开宜阳来玉璧的目的,他知道此时谢宜应该离开了洛州回宜阳去了,因为朝廷任命了新的洛州刺史。      谢梧早已不是之前只会读书的小少年,对着两人依依行了礼,才在下首案几后盘腿而坐,“韦大都督和尹大人的夸赞,真让小子汗颜。”      韦孝宽没有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尹公正道:“长史来的可不是时候,这个时候的玉璧城,正是最热的时候啊。”      尹公正自然不会当着谢梧的面说出来玉璧城的意图,而是笑对谢梧道:“谢大郎君可能还不知道,吾离开长安城中时,得到宫中的消息,说是谢夫人有孕了。真是要恭喜谢大郎君了啊。”      谢梧心下一喜,脸上就露出了几分,淡笑道:“此乃天家之喜。”随即也不顾尹公正在坐,对着韦孝宽请求道:“小子此次来玉璧城,是想向大都督看看玉璧外城内外格局的,不知道可方便?”      韦孝宽已知谢宜要要宜阳建筑外城之事,自然不会拒绝的,便让自己的长史辛道宪领着谢梧去了。      帐中无他人,尹公正这才说了此行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下班很晚,还和朋友去吃饭,散了后到家都十点半了,所以不能更新。今天努力码好一章,恩,还画了一张宇文四的发型图,桥夕不会画画,大家不要在意画中的脸,只看他的发型就好^_^,真是苦逼啊~~另外本章中的,韦孝宽和陆腾,是桥夕最喜欢的南北朝后期的名将,真是各种强,看那天有时间,将他们俩的事情放上来说说O(∩_∩)O哈哈~ 35 35、暗云动傲骨隐宫阙 ...   韦孝宽听了尹公正的话,浓眉轻轻抽动了下,才道:“晋国公之母,婶母和姑母都在齐国,乃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的。晋国公乃是至孝之人,陛下同数位国公也不是不念骨肉之情的人。如此一来,咱们对齐国无论是和是战都会气势不足,我的意思嘛,还是维持现状的好。”      尹公正笑道:“谁不知道韦大将军您足智多谋?晋国公遣在下前来自然是想听大将军您的真心话的。”      韦孝宽举着茶碗道:“我自然不敢诓骗晋国公的,此时确实不是伐齐的最好时机。不过呢,倒是可以同齐国书信往来,晓之以利害,或许高老九头脑发晕就将昭惠公大家等皇亲都送了回来呢?”      尹公正听了此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俩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番戏言,三个月之后居然成了真!      高湛再一次接到宇文护的亲笔书信时,正是他母亲武明太后娄昭君去世后的第十日。娄昭君一过世的时候,高湛不换孝服仍然象往常一样穿着红色袍服,还召集大臣一起饮酒作乐,对于他而言,母亲是压在头上的一项桎梏,如今不在了,自然当该庆贺的。便是他的宠臣和士开劝他不要如此,也被他当众鞭打了一顿。不过呢,待他欢快了数日后,又发觉自己该哭哭老母的,应该让人知道他心中还是有母亲的。于是又当着群臣的面大哭不止。当宇文护的书信到时,他便应允要将阎姬同宇文小姑一起送还回去。(至于宇文三婶,月前过世了。)所有大臣都是反对的,最终双方的僵持下,只将宇文小姑送回了长安。      宇文护虽然遗憾母亲没有被送来,但是小姑回来了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因而一边给高湛写了亲笔信,许下两国永叙和平之诺,一边又以母子之情孝心溢于纸上,再又以若不送还阎姬便大军压境来威胁。      高湛虽然不及他几个哥哥有本事有血性,但是他也是高欢的儿子,身上流着渤海高家的血,遇到宇文护如此的言论,他当然不想让人如此打脸的。嘲笑了宇文护一番后,让大将留意周齐边境,便置之不理了。      宇文护得知老母归来无望,怒火中烧,迅速召集了大臣要出兵攻打齐国,不过大多数臣子和大将都不以为单凭周国兵力能够打败齐国,十二大将军里没有一人附和宇文护的攻打齐国的建议,不过留下但书,说是只要突厥人愿意出兵,他们也不会犹豫。      宇文护如此,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只得再派人去突厥了。      昭云殿中,云澜正拿着针线做着小孩儿的衣袍,一边耳朵听着几个宫女的说笑。   “夫人,听说为了迎回昭惠公,朝廷计议东征呢。”阿草手中拿着纸,眼睛却没有错过那几个宫女的举动。      “不过邵惠公大家写的那书信真是让人伤心啊,晋国公在长安贵为王侯,老母却在邺都为奴为婢,真是。”这是红菊,虽然是外面人放在昭云殿的,但是时日长久了,对云澜等人内心里还是稍微有了偏向。   ……   云澜垂眉做着针线,耳边并没有漏过宫女们的议论。      白鹤领着褚氏入了殿,云澜让白灵起身拦住了褚氏的行礼,等小宫女们见过了褚氏,让她们都出去了,这才让着母亲同自己分坐在案几两侧。      “阿娘怎么不将阿懋带来我见见?”云澜也只见了一次谢懋,还以为今日能见到呢。      褚氏笑看着云澜隆起的腰身道:“上次带着他来见你,不停地缠着你。你现在肚子大多了,还是稳妥点好。再说了,他也要读书。没有他跟着,咱们娘俩也好说说话。”      云澜点了点头,对着门边的白鹤笑了笑,不一会儿,就听见白鹤和小宫女们说笑着走远的声音。      “阿娘,我们去院中的小亭里坐着说说话。”云澜知道那里就是有人想偷听也听不到什么的。   褚氏明了云澜的顾忌,扶着她,母亲俩慢慢地踱到了院子里,身后跟着钟婆婆和百灵。   云澜笑看了墙边小梅的身影,收回视线。      褚氏有些担心地看着云澜道:“阿澜,朝廷议论东征之事,我很担心你阿父和阿梧,你如今身孕已稳,阿娘想回宜阳去。”      云澜面上出现为难之色,摸了摸肚子,拉着褚氏的衣袖道:“阿娘,若征战开始,您带着阿懋回宜阳,他岂不是不能安心守城呢?阿娘,阿父那里不会有事的,倒是女儿这里,女儿想到没有您在身边,心中就怕呢。”      褚氏叹了声,嘴中说着安慰的话,却在云澜手中写道:“你在宫中要好生对待永安大长公主。她和邵惠公大家几十年在邺都相伴,这情意和其他人不同。只要她对你另眼相看几分,即便邵惠公大家如今还没有回长安,晋国公夫妻也就会少为难你一分的。你如今的分位虽然比那几个高,但是却孤立无援,便是陛下也不能帮你分毫的。”      褚氏看着女儿如此,也真不放心就这样回宜阳去,只得罢了。      半月之后,谢宜的书信到了,褚氏看了信有进了宫,将书信带给了云澜。   云澜接过书信一看,得知宜阳外城已经建筑的差不多了,且父亲听了自己的规劝,这些时日里,一直在囤积粮食督促百姓种田、将附近的流匪编入州军中之事,总算是放心了些。      “想不到阿梧在韦大将军那里盘桓了一月之久,其实若是可能,让阿梧跟着韦将军身边一些时日,当是不错的。”      褚氏忙反对道:“阿梧终是咱们家的长子,不跟在父亲身边成什么样子?还有啊,我将书信给你看,是让你放心的,不要多操心了。”      云澜暗道,哪能操心呢?只是当着褚氏的面不再说宜阳的事情了,而是请教起育儿经来。      末了,褚氏看了看左右轻声道:“宫中其他人送来的衣食,都不要碰,你千万要当心些。”      云澜点了点头,就是叱罗太后赏赐的吃食,她也不不会碰,何况是其他的?至于送东西的人,除了李娥姿,其他也不过是来探了探而已。正想着,就见院门那边,李娥姿、厍汗氏、冯氏、韩氏被一群宫女簇拥着过来。      “给夫人问安,郡君夫人是来看夫人的?”李娥姿几人自然不会忽略褚氏的。      褚氏回了礼,笑眯眯地道:“美人说的是,皇太后仁慈,让臣妇能常常入宫来探贵嫔夫人。正好臣妇也该告辞了,就打扰几位美人同充华和贵嫔夫人说话。”      云澜忙让白灵去送褚氏,留下钟婆婆在身后。      “夫人这身子这有四个多月了,看起来还是不大显怀呢。夫人每日该多补补才是,臣妾当初怀太子的时候啊,一天恨不得吃八顿饭呢。”李娥姿轻笑道。      云澜微笑抚摸了下腹部,“是么?”便不再做声了,引得李娥姿也不知该怎么说好,只得看向厍汗氏几个人。      冯氏一脸娇憨,有些羡慕的看着云澜道:“夫人身怀有孕,真是有福呢。也不知道臣妾什么是有也能怀上陛下的孩子呢。”      韩氏掩住眼中的讽刺,看了面色不变依旧微笑着的云澜一眼,上前拉住冯氏的手道:“冯妹妹也太着急了,你年轻貌美,总有那一日的。”      厍汗氏神情恳切地对云澜道:“臣妾看夫人脸色不好,夫人该好生保养才是。过几日便是元姨母的生辰,夫人这样,还是不要勉强才好呢。”      云澜眼中闪过趣味,这四人的表现倒是有趣呢。“厍汗充华真是太忧心了,我的事情心中自然有数的。你无需多虑了。”      云澜眼珠转了转,举起帕子擦了下眼角叹道:“当初邵惠公大家的书信传开,真是闻者落泪啊,就是我,也哭了好几场呢。洛河燕云断尺书,迢迢两地恨何如?梦魂不惮长安远,几度乘风问起居。这母子亲情当真是让人感叹呢,你们说是不是?晋国公这段时日里忧心邵惠公大家,堂嫂这个生辰怕是不会大办了。”      厍汗氏面色一红,低头不在做声。韩氏眼中闪过一丝嘲笑,笑盈盈地道:“夫人的话说得对,厍汗妹妹还是元大家的义侄女呢,怎么忘记了这一截呢?”      云澜并不想和这几个女人多呆,尤其是李娥姿。妙目一转,就说起了《诗经》来,不一会儿,几个女人都觉得脑袋有点大了。      钟婆婆眼中露出笑意,适时开口道:“两位美人和充华勿怪,这个时辰该是夫人小憩的时候了。”      李娥姿几人只得起身,恭送了云澜回房去。看着云澜进了屋,韩氏才懒懒道:“哎,真是累得慌,我也回去睡一觉了。”说完不理会其余三人,带着自己的宫女扭扭晃晃地走了。      李娥姿心中暗自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就携着厍汗氏和冯氏一起离开。      云澜进了内侍,便让刚送完褚氏的白灵将叱罗太后才赏给昭云殿中极好的云锻理出了十匹,“将这些送去永安大长公主殿中,恩,去吧。”      钟婆婆和白鹤眼中闪过了然之色,云澜见其他两个小宫女不以为然地撇撇了嘴,也不多说什么,就入了卧房小憩了。      另一边相携离开的李娥姿、厍汗氏和冯氏则软语谈笑,远看真是非常和乐。      “厍汗妹妹你刚才的话也是为了夫人好,可惜她不大领情呢。要说起来,陛下如今才太子殿下一个孩子,子嗣着实单薄了点。而且夫人出身高贵,她肚中的孩子也是贵重的。”李娥姿软语道。      厍汗氏如何猜不到李娥姿的心思,也不道破,接着话道:“李姐姐说的是。但是我虽是为夫人好,却正如夫人所说的那样,不明情势。说来还是妹妹我不懂事,以后美人姐姐一定要多多提点妹妹了。”      李娥姿同厍汗氏相视而笑,其中的意味深长不言而喻。      一边的冯氏看两人如此,眨了眨眼做出娇憨状道:“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我还不明白呢。元大家是除了太后最为尊贵之人,即便因为邵惠公大家的事情不大办,也不会冷冷清清的。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怎么都不能少了礼的。”   “冯妹妹说的对,哎,夫人那里强撑着,我们看着真的担心呢。”李娥姿笑道。   厍汗氏会意一笑:“要不我们主动去和元大家开口?”   三人计定,过了御苑这才分开。      “小瓷,你晚上去找御膳司的李安,他也该给我大夫了,怎么说我同他也是同支呢。”   小瓷心中一颤,垂头应下了。      李安那里得了小瓷送来的音信,再看了眼绸布下的五锭黄金,因为肥胖而显得极小的双眼亮了亮。“李美人真是太客气了。放心吧,下官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小瓷可不想出什么意外,虽然皇帝和谢贵嫔在宫中没有地位,但是这事儿要是出了差错,李美人这个太子生母不会有事,但是自己这个小宫女,铁定是没命的。随即笑道:“李大人,我家美人就是担心您太过热心了。陛下的子嗣稳妥的话,对大家都好。您说是不是?”      李安翻了下眼皮,嘿嘿干笑两声有些不耐道:“李美人这是不相信下官了?要不这几锭黄金,你还是给你家美人带回去得了。”      小瓷忙赔笑两声,道了好几句烦,这才让李安消气。出了李安的署院,心中才暗骂道了好几句。      而李安则笑眯眯地摸了好半天黄金后才小心地锁进了箱子里,嘴中还哼着小曲儿。这两年里的新陛下真是比先明帝还老实,自己这个膳司大夫都有些寂寞了。喔,虽然晋国公那里没有命令,但是李娥姿奉上的几十两黄金不赚就是傻瓜了。正如那小宫女所说的,反正又不是要弄没了谢氏肚中的那块肉,不过是让她身体不适几日而已,小事一桩嘛!便是真的不小心将那孩子给弄没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可是连皇帝都敢下手的人呢。(宇文毓之死,便是此人在食物中下毒的。)      云澜自孕后,口味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不过是每日里多要了一罐鱼汤。她自然知道膳司里的人不可靠,但是宇文邕都不能多作要求,何况是她呢?这日里,她去了太后宫中请安时,陪着永安大长公主很说了一会儿话,回到昭云殿比平时晚了小半个时辰,膳司送来的鱼汤早已经冷了。      “算了,今日我倒是有些不想喝鱼汤。放着吧,不用热了。待会陛下回来了,看他喝不喝。”云澜摆了摆手无力道。   白灵等自然应了不提。      宇文邕半天听了朝政,半天和宇文孝伯去随着太傅读书,回来时饿得饥肠辘辘,且他是个不挑食的人,用了汤饼,将那鱼汤也让人热了下喝光了。当晚,他便拉起肚子来,跑了好几遍净房。      云澜看着脸色苍白的宇文邕,分外懊恼:“今日的吃食里有问题。”她还没有想到是那碗鱼汤的问题,起身去了临屋书房里拿了一个寻常至极的木头盒子过来,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两粒药丸给他。      宇文邕双眼有些发青,服了云澜递给自己的两颗药丸,喝了点温糖水后,才皱眉道:“堂兄不会这个时候对我动手的。今晚我用的吃食里,除了平日里我常用的汤饼,还有给你备的鱼汤。”      云澜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让我身体不适?”想到白日里李娥姿、厍汗氏和冯氏的言行,眼神变冷,抿紧了唇。      宇文邕拥住云澜,按住心中的愤恨,低声安慰道:“应该是她们几个人,你且忍她们一些时日。总有一天,我会收拾了她们。”      云澜垂下了眼,她明白此时的自己除了忍耐外,对那几个女人完全没辙。至于她们为何如此动手,大概是因为宇文邕的无视,让他们忍耐不住了便想趁着元氏的生辰之机动手。      宇文邕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沉思了会儿道:“这几日的早膳,你同我一起用我。午膳,你去三姑母那里用。待堂嫂生辰一过,朕会给李氏一点教训的。”      云澜心头已经转了半天弯,将此事告知于叱罗太后及宇文护的妻子元氏,没有什么用。也唯有永安大长公主那里,能得到一丝庇佑。      “便照你说的办了。”云澜摸了摸腹部,只觉得孩子受了委屈,心里对那三个女人第一次真正地痛恨起来。      第二天上午在含仁殿里,云澜看着厍汗氏和冯氏一唱一和地拿自己说话,眼看永安大长公主和元氏的脸色有些不对,啪地就跪在地上,面带惶恐道:“太后,姑母,嫂子,阿澜怎么会仗着有孩子,便心有抱怨呢?”      元氏脸色还是不好,永安大长公主脸色稍霁,看着云澜肚子,发话让她起来。      云澜却没有应,只是扭头对着厍汗氏和冯氏笑道:“我知道两位充华是关心我,不过呢,我已经问过太医了,他们都说我身体极好,肚中的孩子也很妥当。两位就不要为我瞎操心了,两位都是没有生养过的,怕是不清楚这四五个月的胎,是已经坐稳了的。”      永安大长公主在邺都里几十年能撑下来,自然是极会看人脸色的,而且她回长安已经一个半月了,已经将宇文家的情况弄得清清楚楚的,皇帝是侄儿,晋国公也是侄儿,都得尊敬自己,所以呢,她早就打算好不会多插手两个侄儿的事情中去的。不过,这两个小小的充华,就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算计本该是正室皇后的谢氏。她有些不满地看了下叱罗太后,偏心小儿子,也不至于偏心成这样吧!      “好了,快起来吧,可别身体好好的折腾出毛病来了。阿元的生辰办家宴,你若身体”稳妥,便和我一起去就是了。”永安大长公主让宫女扶了云澜起身。      云澜心中一松,却并不敢起身,直到太后和元氏都出声了,她才起来。      永安大长公主看着云澜这样子,心中颇为同情,对于叱罗太后和元氏的作为,隐隐有些看不上眼。      而坐壁观的韩氏,心中只是诧异李娥姿的沉默,她不是只出一手的人啊。却不知道,李娥姿正在为云澜的无恙而懊恼不已呢。      这边云澜和宇文邕心中憋着一团火,远在突厥的宇文纯更是觉得自己浑身被怒火烧着了。      原来,齐国自突厥处得知周国有意迎娶突厥公主,心中不安,担心突厥和周国结盟,忙也遣了使者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赶到了突厥。所以宇文纯几个除了要面对突厥人贪婪且自大的嘴脸,还要和死敌齐国人时不时的面对面。      木杆可汗这个人当然不是傻瓜,他自负手中有数万强悍的骑兵,无论是齐国还是周国,都要讨好于自己。现在自然是将两国奉上的财物做了比较了后才会做决定的,而且他的五个女儿,两个已经出嫁,孩子都好几个了,三女夭折,四女才七岁,所以见到北齐的厚礼,他对宇文贵、宇文纯等人自然是敷衍至极的。      “木杆真是欺人至极!”宇文纯额头青筋蹦出,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   宇文贵皱着眉头道:“此行我们是白来了一趟了。如今我等得防着木杆将咱们几个捉了送给齐国,所以得想法子自突厥脱身才是。”      宇文纯冷笑道:“我大周虽然想和突厥结盟,但是如今早已经不是阿父在世时的孱弱,突厥若是将我等送给齐国,便是彻底和咱们翻脸,只怕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宇文纯想到这段时日在突厥的待遇,想到木杆的两个公主一个七岁一个四岁时,脸庞就扭曲起来了。四哥,四哥若是娶了突厥公主做皇后,大周以后对着突厥,对着齐国人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哭/(ㄒoㄒ)/~~ 36 36、秋露尽白蒹葭为霜 ...   宇文纯这边怒火中横烧,但是却也没有失去理智,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从突厥脱身离开。      “叔父,你可有什么好的主意?木杆虽然贪财,但是却并非傻瓜,他能够坐稳可汗之位,威震塞外,可不单单是因为他贪财。”宇文贵闭目沉思了片刻才猛然睁开眼道:“明日我等去拜访木杆的弟弟他钵,你则去齐国使者那里走一遭。”      宇文纯一愣,才道:“叔父,他钵既然是木杆的亲弟弟,但是他怎么可能偏帮大周?至于齐国人,同咱们可是死敌呢。”      宇文贵眼中闪过深意:“突厥人不过是在周齐之间作收渔翁之利罢了,他们往北可是还有诸多敌人的。至于齐国,他们也不想看着突厥人贪婪无度且慢慢壮大的。”      宇文纯闻言,觉得宇文贵说得极为有道理,便点头赢下了。闷头走到自己的帐前,便看见帐门前张望的陈虎子。      “国公爷,您回来了?”虎子一见宇文纯,眼睛就是一亮。   “你小子在这干嘛?”宇文纯瞪了他一眼,进了帐。      “国公爷,小子刚才在斜谷那看见突厥人大队去迎人呢,小子心生好奇,就在后面跟着上去偷看,没想到突厥人迎来了大帮的金发胡人。小子打听了一下,他们是什么,什么波斯人呢,突厥人对他们看起来很亲热呢。”      陈虎子鼓着脸说完,而宇文纯听后,神色大变。波斯人?自恭帝三年起(即公元556年),突厥人和阿父主持的魏军联合灭了柔然至今,突厥虽然在草原之上日渐强大,但是却并非是最强大的,往西而去,有强大的厌哒国,再还有高昌、焉耆、龟兹、疏勒,于阗等小国散布。突厥和波斯人结盟,必然是有大动作的。宇文纯想到此处,便匆匆往宇文贵的大帐去了。      宇文贵听了宇文纯的话后,脸色也变了。在帐中踱了几步才道:“先遣人去打听清楚突厥人和波斯人这个时候来往的目的。若是我没有猜错,突厥人应该是想在草原大漠上大有动作了。”      宇文纯闻言忧心忡忡,“如此以来,突厥势必更加强大。只怕咱们大周最后对着突厥,也会尾大不掉,到了最后很可能是三面临敌了。”      宇文贵比宇文纯更加老道,深知其中利害,“只是如此一来,木杆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了。他不会让突厥和大周这个时候闹翻,便宜了吐谷浑。”      第二天,宇文贵的人就打听清楚了,波斯使者的来意确实是和突厥结盟的。宇文贵和宇文纯也不管齐国人是怎么想的,奉上重礼之际,趁着木杆可汗无暇顾及的时候,提出了辞呈。第三日,一行人就急匆匆地出了突厥王帐所在的干都斤山(即现在外蒙古的哈尔和林)。他们一行人出了大漠,大半月之后,终于进了大周境内,这才松了一口气。歇息了一日后才启程继续上路,在会州和宇文护遣来的使者相遇。      宇文纯听了礼部正的话,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突厥人现在正忙着和波斯人一起在草原上征战呢,怕是没功夫理会大人你了。”      礼部正其实也不想对着突厥人装孙子,忙问了情况,当他得知齐国人也给突厥送了重礼,且没有答应大周的求亲,同波斯人结盟等事后,自觉自己一行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是想到宇文护的命令,又为难起来了。   “两位国公的意思,下官知道了,不过下官奉了晋公之命出使突厥,这一趟再艰难也是要去的。”   宇文纯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了。   而等宇文纯一行回到长安时,已经是秋高气爽之时了。      云澜同永安大长公主坐在御苑的亭中说着花。她见云澜脸色着实有些苍白,想到前些时日硬撑着去晋国公府贺寿,心中叹了一声,皇帝侄儿的日子不好过,连带着他的一干妻妾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云澜看着永安大长公主的神色,笑道:“三姑母不用担心的,我这样子并不是其他。”咬了咬牙,轻轻道:“不瞒三姑母,实在是因为这段时日,我每日里过得小心翼翼,就怕稍不注意,就被人给坑了去。”   “这是怎么回事?”永安大长公主忙问道。      “不光是衣食等被人动了手脚,便是洗澡水也被动了手脚。所以前些日子,才天天去叨扰三姑母的。”云澜面带忧色道。      “陛下可知道?”永安大长公主的脸色很不好,不管怎么说,云澜肚中的孩子是宇文家的骨肉,谁也不能这个时候动手。      “陛下知道的,但是陛下也无法。他说是怕小人从中动手,以挑拨他和晋国公的兄弟情义。”      永安大长公主脸色一整,严肃道:“不错。晋国公每日忧心军国大事,怎么让人做这等龌龊事?一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的。你放心,我会同元氏商量,找出这个幕后之人来的。”      云澜面上露出释然的笑意,我这永安大长公主的手道:“那阿澜就谢过三姑母了。”      两个各自回殿,云澜心中畅快,而永安大长公主则想着事情,晋国公大权在握,皇帝只能隐忍,如今他们相处便是如此。若是此时有人从中挑拨,皇帝侄儿失去了妻子孩子,对晋国公生出怨恨之心,他们俩如今的平和自然不能保持了,说不得晋国公又会再一次对皇帝下手。想到一个侄儿已经毒杀了另外两个侄儿,永安大长公主心中就寒气阵阵。不管如何,这件事情要快点查清才行了。      云澜知道永安大长公主那里会将事情查得分明的,李娥姿有什么样的接过,她都不会惊讶的。因为半日里的心情难得的好。      “你……”云澜有些羞涩,她担心自己的洗浴水被动手脚,所以这几日都是用宇文邕的御池洁净。没想到脱了衣服,宇文邕竟然跟着进来了。      宇文邕没有动,从云澜的胸脯扫到她圆凸的腹部,神色微微黯然。      云澜看他如此,猜到他的心思,不由得起了几分怜惜之心,便不再赶他出去,由得他走近和衣下水轻轻拥住了自己。      “没事的,已经是保定二年的夏末了,很快就保定三年了。”云澜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部,随即解开他头顶的冠冕,然后一根根地松开他的小辫。      “我有些后悔当日轻率拉你入宫廷,不能保护你还有孩子……”宇文邕闷闷地说道。   “……”沉默了片刻,云澜才道:“你可记得梦中的你是如何忍过那十几年的?每个夜晚和白天,是如何过来的?”      宇文邕微微一颤,梦中十三年的岁月,当真是不堪回首!“白天是个寄情田猎喜欢巡游玩乐的帝王,夜晚,大多是一个人在深殿中对着星空枯坐,相比而言,现在有了你陪在身边,现在的忍耐也不再痛苦至极的。      “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后悔的呢?而且,当初若是我铁了心不嫁给你,总会想到办法的。但是既然嫁给了,其中有我的决定。还有,我和孩子不是没有事吗?你放心吧,我会保护我自己和孩子的。”云澜温声劝慰道。“而且我又不是任人欺凌之恩。”随即将白天之事告诉了他。      宇文邕闻言,将云澜搂得更加的紧了,沉默了片刻后方道:“今日我做了和你一样之事,将这事情告知了阿俭、阿纯几个人。”   云澜忙凝神听宇文邕所讲之话。   ……   因为宇文纯回长安至今,几个兄弟还没有好生聚聚,这日里同宇文护说了,兄弟几个去了昆明池游玩。      “皇兄,无论如何,你也不可以娶突厥的公主,木杆两个未嫁的女儿,一个七岁一个才四岁。至于地头可汗和步离可汗,他们眼中只有财宝,且不能代表突厥人。”宇文纯看了一眼兄弟四人后跟着的一帮内侍,只得说这样不痛不养的理由。      宇文邕苦笑道:“朕自然是不想娶的,不过这本来就是堂兄的意思,朕没有立场去反对。除非有更好的理由啊。”      宇文纯不顾兄长和弟弟的目光,冷笑道:“昔日汉高祖时期交好匈奴,嫁了不少公主去匈奴,匈奴还不是年年掠边?直到汉武帝将匈奴人给打怕了,才四夷臣服。咱们宇文家难不成还输给刘家人?让皇兄你舍身娶突厥的公主?这次弟弟我亲去突厥,才知道他们当真是欺人太甚了,当着齐国人的面对我们敷衍至极,因为齐国人送的财物更加的多,木杆更是提也不提将小公主下嫁的话呢。”      宇文邕闻言惆怅,宇文俭、宇文盛两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朕对军国大事并不熟悉,很多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插手。这其中有什么,就要劳几位弟弟和堂兄说清楚了,堂兄和我们是一家人,他会处理妥当的。”   宇文纯翻了一下白眼,没再多说什么。      “皇兄,听说谢氏皇嫂肚中的孩儿再过两个月就要出世了?恭喜皇兄了。”宇文纯转过话题,见宇文邕神色不对,便问了原因。      宇文邕叹道:“前些日子,阿澜的膳食和浴水中常有人动手脚,朕已经命少府的人仔细查看,到如今也只知道那背后动歪主意的,是后宫的女子。”      宇文盛气恼道:“皇兄,难不成你还不能收拾两个后宫女子?到底是谁?”      宇文邕看着几个弟弟道:“算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动手的应该是李氏,她是皇太子的生母,朕要追究此事,除非有真凭实据,否则动了她,堂兄那里如何交代?而且,朕真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她是皇太子的生母,阿澜肚中的孩儿早就证实了是个女儿,便真是儿子也妨碍不到她什么的。她这样动手脚,许多人还以为是堂兄的意思呢,朕真担心别人误会堂兄啊!”      宇文俭点头刻道:“皇兄你顾虑得极是,若是已经肯定是李氏从中惹事生非,不如将事情告知堂兄和皇太后,让他们来处置。”      宇文纯道:“就是,皇兄你也想得太多了,八哥说得主意挺好的。一会儿我便去晋国公府,将这事儿说说。”   宇文邕面带感激地谢过了四个弟弟,心里暗自舒开了。   ——————————————————————   云澜听罢了宇文邕的话,微微笑道:“陛下的弟弟们,都是好的呢。说不定,他们其实也猜到你是故意在他们面说到那些话的。”      宇文邕揉了揉云澜的头发,抚着她已经高高隆起的腰身道:“咱们的女儿这些时日受委屈了。”话音才落,便察觉道手下的肚皮动了动,顿时惊得双眼圆睁,“她,她又动了。”      云澜也很惊奇,笑道:“恩,咱们的女儿是个好动的孩子呢。”虽然肚中的孩儿是个女儿,但是她和宇文邕都很高兴,自然不是他们爱女儿不爱儿子,而是现在两人的处境,有个女儿比儿子安全得多。      “对了,该给咱们女儿想个好名字,你可什么什么好主意?”云澜扯了下宇文邕的小鞭道。      宇文邕为难道:“我想了好多字,都觉得配不上咱们女儿,灵?惠?还是庄?阿澜,你读书多,你说呢?”      云澜双眼亮晶晶地:“哦,这可是你说哦。”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这几日里我一直在读《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如取一个葭字?宇文葭,你看如何?”      宇文邕念了两边,眸中满含笑意:“好名字,咱们的女儿,便是宇文葭了。”   ……   次日里,朝堂上依旧为了什么时候讨伐齐国吵翻了天,而后宫之中,李娥姿因为教养皇太子不力,由美人降位为修华,并至大悲寺跪经半年替太后祈福。而皇太子从此则交给叱罗太后抚养,待她回宫之后,也不能再插手皇太子的事情及随意出西宫苑了。      云澜看着李氏苍白的脸色,心中虽觉得快意,但更多的是复杂,这个女人,是宇文邕的第一个女人。她相信,曾经宇文邕对她是有感情的,不管那感情是深是浅。若非李娥姿实在没有自知之明,也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的。      永安大长公主见云澜脸上的不忍神色,暗道云澜还是太年轻了些,李氏的举动哪里值得惋惜了?招手让云澜坐在身边,牵着她的手道:“阿澜,你啊,要知道恶人不值得同情的。”随即对着二姐昌乐大长公主道:“再过不久就是腊日,我在邺都几十年都没有好生过下,今年一定要过你们好生热闹一下的。”      昌乐大长公主看了宇文护的妻子元氏一眼才开口道:“三妹,就算你不说,咱们也会好生办一回的。不过呢,二姐还有件事情同你说说。你可有想过替自己找个驸马?”   别说叱罗太后呆住了,就是云澜也愣了下,看向满脸通红的永安大长公主,瞬间便想到永安大长公主在邺都被囚禁着,自然没有婚配的,如今年过五十说起婚配之事,还真是,欸,有些难。总不能让她去给人做继室啊。      永安大长主公主羞恼地瞪着姐姐道:“二姐!我都多大岁数了?还嫁什么人啊?如今皇帝是侄儿,晋国公是侄儿,还怕我过得不好吗?”      昌乐大长公主拉着妹妹的手道:“你如今贵为公主,驸马之事不难。再说了,你终归要有个家,百年之后才会有香火供奉。你也别推辞了,先告诉二姐你中意什么样的驸马?二姐会和阿元一起办好的。”   永安大长公主见状也只得沉默以对了。      云澜和永安大长公主在御苑边的长廊上缓缓而行,见她紧皱着眉头,云澜才安慰道:“三姑母,其实您也不必太过忧愁的,昌乐大长公主也是好意……”      永安大长公主看着花苑里凋零的菊花,苦笑道:“年少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和大姐、二姐一样嫁给一个英挺的男子。但是一年又一年,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现在我都过了五十岁,早已经歇了嫁人的心思。不说其他的,二姐所说的百年之后的香火,那和我有几分关系呢?答应娶我的人,不过是冲着宇文这两个字而来的罢了。”      云澜知道永安大长公主说的在理,静默了片刻才道:“三姑母,您一个人终归有寂寞的时候,宇文家子侄众多,不如看哪家的孩子没有母亲教养,或者合您的心意,便抱在您跟前养育,晋国公和陛下必定会答应的。”      永安大长公主微笑道:“还是阿澜你体贴人,我在邺都之时,和大嫂一起将阿胄养大成人。阿胄,就是晋国公长兄什肥的孩儿,如今也不知道他和大嫂怎么样了?”,      云澜晚上将昌乐大长公主欲同永安大长公主择婿的事情告诉了宇文邕,宇文邕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青黑。      “你这是怎么了?前世里我并没有在史书上读到有关三姑的之言片语的记载,她,你在梦里看到的,莫非是有不妥的地方?”      宇文邕看着云澜点了点头道:“何止是不妥,找驸马之事差点让宇文家脸面尽失!”想到堂兄家的宇文至宇文乾祖从中做的事情,他的脸更黑了。      云澜闻言呆住了,很快她便知道宇文邕为何会黑脸成那样了。      那日里她同往常一样去含仁殿给叱罗太后请安,一路缓缓而行,看着宫苑中的初冬之景,心性本事颇好的。      “又是一年冬来到了,长安的冬日总是漫长的。”云澜看着冷风中飞旋的枯叶,御苑中一片萧瑟之景,颇为感叹道。      “夫人兴致真好。”白鹤轻声道。   “这个是当然的,虽然冬天到了,但是有了秋天的收成,以后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白灵眨了眨眼,语带深意的道。   云澜会意,知道白灵的意思是得到了宫中一些小内侍及宫女的投靠?      “三姑母。”云澜没想到昌乐大长公主的大儿媳元氏,宇文护的兄长宇文导的遗孀李氏等人都在,忙又见了礼。      昌乐大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云澜一眼淡淡道:“谢贵嫔同三妹交好,当多开导开导三妹的。”      云澜知定是昌乐大长公主说的驸马对象被永安大长公主给否决了,心中有气才如此的。忙笑道:“二姑母请放心,阿澜一定会多陪三姑母说话的。”      云澜站着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昌乐大长公主同宇文护一样,属意的人居然是叱罗协长子叱罗金!      云澜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叱罗金啊,难怪永安大长公主的脸色那样难看了。叱罗金,叱罗协的长子,才三十岁出头。他怎么会真心对待已经五十多岁的永安大长公主?云澜心思转了下,她不可能去劝永安达长公主,只得低着头承受昌乐大长公主和元氏的冷眼。   好不容易回了昭云殿,云澜忙将此事告知了宇文邕。   宇文邕冷笑道:“早年叱罗协曾被阿父赐姓宇文,大周婚律,同姓不婚,他前年的时候便已经请旨改回了本姓叱罗氏,然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的。只是没想到,二姑母这般不念骨肉之情,三姑母现在定是伤透了心。”      云澜定下心沉思了片刻嘲讽道:“不是昌乐大长公主不念骨肉之情,而是她太过重视了骨肉之情,只是她重视的是她的亲生儿子,而不是几十年没有见过的妹妹。也对,数十年不见的妹妹哪里比得上亲生儿子重要呢?”      宇文邕知道云澜说的人乃是昌乐大长公主的儿子,表兄尉迟纲,想到这人也是跟着堂兄混的,他就气闷。      “好了,你也不要太生气了,反正这件事情,还要看三姑母自己点头不是?三姑母不点头,二姑母和堂嫂又岂能强逼着她嫁不成?”云澜柔声劝道,“对了,今日百官齐集大武殿举行射礼,可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呢?”      宇文邕叹了口气:“没事,我只需装装样子就成了。一不能表现太出众让堂兄起了疑心,二不能太差让百官觉得我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只能略微发力罢了。便是豆罗突,都比我抢眼,他一向和堂兄走得近,估计下个月他要得封实职了。对了,再过几天便是二十二日,我要去少陵原讲习武学。”      云澜点了点头,想到今日昌乐大长公主的面容,还是说道:“我今日见了昌乐大长公主,太阳穴高突,面颊虽傅粉也遮不住红晕,她肝火极重,大病不远矣。”   宇文邕一愣,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云澜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也知道了,在宇文邕心中,昌乐大长公主这个二姑母的分量是不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37 37、层云何时散战将起 ...   永安大长公主的婚事到了最后,却是以一曲闹剧收场。   宇文护本想拉近心腹之臣,但是却也不可能强逼着姑母下嫁。而且永安大长公主说她并非是反对找驸马,不过要求是未曾娶妻的适龄男子。但是,没有婚配的男子多是弱冠以下,永安大长公主可可以做人家祖母了,哪家愿意这门亲事?当然了,那些个穷困地一辈子讨不上老婆的人除外。      权贵大家里对永安大长公主挑驸马的事儿慢慢地冷了下来,不过还有些人想从中讨到好处,宇文至和宇文乾祖几人居然真打算找个四十来岁的流民弄个身份去做驸马,事情被宇文直和宇文盛知道了,偷偷告知了宇文护(此宇文盛,不是宇文邕的弟越国公,而是宇文家的宗室,忠诚郡公宇文盛,他是宇文护的亲信),事情才算没有闹起来。不过因为这事,宇文护也不好再逼迫姑母了,毕竟干出这样荒唐事情的是自己心爱的儿子和侄儿。      宇文邕这个皇帝自然还是知道了,心中憋屈至极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想到叱罗家没有娶到姑母,心中才算好受了些。      很快就到了保定三年,云澜分娩的日子也日渐近了。因为大着肚子辛苦得很,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两次用话讽刺过凑过来的厍汗氏和冯氏,这两人不再出现在云澜面前了,云澜能使性子的人只有宇文邕了。还是褚氏某日进宫时好生说了云澜一顿,情形才好些。      “阿娘,我这不是害怕吗?”云澜佛者肚子,总觉得不放心。怎么说前世今生这都是第一次呢。      “傻丫头,哪个女人没有这一关的?陛下对你宽厚,你也不能由着性子来。男人不知怀孕之苦,你就好生让他知道你怀孕生产的艰难,他自会疼惜你和孩子的,拼命撒气像什么事儿?”褚氏轻声嘱咐道。      云澜低着头受教了。当晚就向宇文邕软语赔罪了:“这些日子是我不是。”      宇文邕看着云澜眼中的委屈,笑道:“朕何时怪过你?你每夜往净室去好多次,双腿也都肿了……我也是此时方知怀孕女子生子的辛苦。”      云澜看着宇文邕,眼中有泪,半天才道:“你能这样说,我真是高兴呢……我冲你使性子,其实是因为我害怕呢,我真怕啊。”      “不用怕,我会守在你身边到孩子出世的,恩,你会好好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宇文邕拥着云澜道,此后他也是尽量多守着云澜,直到有一日,宇文护不满地对他道:“陛下,这妇人生产都是如此的,您乃一国之君,岂可如此作派?年前原州大雪成灾,陛下不如去原州巡视一番去。”      宇文邕出口推辞也被宇文护所回绝,他看着宇文邕道:“陛下放心去巡查就是了,谢贵嫔的生产,我会让你嫂子看顾一二的。”说完,不待宇文邕多说,就甩袖走了。      宇文邕脸上不豫,心中却是极怒的。云澜知道了,心中虽然不想宇文邕此时出长安,但是却也无法。      “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一定会看着你同女儿都平安的。”宇文邕看着云澜的肚子,着实有些不放心。      云澜捏着宇文邕的手,忍住眼泪,半天才扭过脸道:“你去吧,我同孩子等着你回来……”      宇文邕心中一痛,摸了云澜的撒在枕上头发,这才起身,转过屏风又顿住了脚步,对着钟婆婆轻声道:“若是朕还没有回长安夫人就生产,有什么不对,你便去找皇太后,这这个半珏给太后。还有永安大长公主那里,以及燕国公大家那里也都不要忘记送口讯。”(燕国公,宇文导,他的遗孀乃是李氏。)   钟婆婆接过半珏,郑重地点了头。      宇文邕这才不放心里出了宫带着大队人马和一些臣子往原州去了。      “婆婆,陛下走了吗?”云澜在枕上留了半天泪才出声道。      “夫人,您是何苦?陛下也是身不由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给生下来。”      云澜让钟婆婆扶着自己靠在床围栏上,才苦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想到生产之时只是我一人在,心中就不安。”      “真是傻话,不说陛下心中挂念,就是你阿娘,年前就日日在家中给你祈福,为了您在长安呆着没回宜阳去呢。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呢?”钟婆婆平日里话少不代表她不会安慰人。      云澜脸上这才多了点笑意,想了片刻后笑道:“幸好肚中的是个女儿,要是儿子,定不会这般安生的。”话虽这样说,但是还是要早做准备的,便吩咐下去,很做了一番布置。      太医署那里请来的太医,放进来诊脉的只能是姚僧垣;稳婆一举一动有钟婆婆仔细瞧着;每个进出产房的人身上都要仔细检查下;就是提神的药物也提前给备好了等等。此番布置下去后,云澜心中才算踏实了些。而第二日一大早,云澜的肚子的发动了,折腾了三个多时辰孩子还没有下地。      云澜双眼都有些模糊了,只觉得□痛极了,看着帷帐上银红色的石榴花,她只觉得这痛好似无边无际一样,宇文邕,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钟……婆婆……拿布过来给我咬下……”云澜知道孩子若再在腹中不下地,不只自己危险了,孩子也怕会受损,撑着一口气,对着床边的钟婆婆道。      两个稳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并不见慌张,见云澜如此,更加卖力了……      此时正在原州刺史府的宇文邕心神不宁至极,对于在坐的众人说笑之语,半句也没有听进耳中去。酒过三巡时,他越发觉得心神不安起来,最终不顾众人的诧异,忽地站起来。      “陛下这是怎么了?”侯莫陈崇坐在宇文邕的左下手,早就看出宇文邕神态不对,颇有些不耐地道。      “梁国公见谅,朕心神颇为不宁,欲此时回转长安去。”宇文邕摆了摆手,随即看向右边小案上沉声吃菜的长孙览。      长孙览迅疾起身,吩咐人去准备銮驾。      “陛下,这天色也不早了,便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回长安不迟呢。”   “就是啊,天黑赶路,若是有了不好,岂不是臣等的不是了?”   ……      宇文邕听着众人的话,摇了摇头道:“朕今日心神不宁,定要赶回长安去才放心,众位可在原州盘桓一夜,明日再回长安不迟。”说完话,不顾众人的挽留,带着长孙览及众多侍卫匆匆走了,留下其他诸人面面相觑。      唯有侯莫陈崇不以为然,大喇喇地坐在案后饮酒,看了众人道:“你们以为陛下如此急匆匆地回长安是为了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儿女小事?必是有大事的,前些日子我听算卦的曾说,晋公今年当有大劫,陛下这样急着回京,肯定是晋公出事了。”      众人听了此话无一不诧异,侯莫陈崇这是脑子发晕了么?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不过众人见他还得意的神情,也没有提醒他,说不定宇文护就放过他了呢?毕竟是八大柱国之一嘛。众人心中各有心思,场面上却依旧是觥筹交错热闹得很,丝毫不将皇帝离席放在心中。      宇文邕连夜入了长安城,回到皇宫便匆匆往昭云殿而去了。      “夫人如何了?小公主可生下来了?”一路急走,便是衣衫也不及换了。   “陛下莫急,谢夫人无事的,皇太后和永安大长公主正守着呢……”木离桥来不及抹去额头的冷汗跟着一路疾跑。      宇文邕听此话已经知道孩子还没有生出来,心中一沉。才入了昭云殿,便听见云澜有些嘶哑且无力的痛呼声。草草给叱罗太后行了礼,便向产房跑去。自然被数个内侍给拉住了。      “阿澜!你怎么样?别怕,我回来了,朕就守在外面——”      叱罗太后看着儿子此举,眉头死命地皱了下,半天才定着声音对着内侍们道:“还不去给陛下搬张凳子来?”      众人忙拉的拉,搬椅子的搬椅子去了,一阵混乱。倒是坐在小凳上的姚僧垣,见皇帝如此,眼中闪过了笑意。      云澜不知道这痛还会持续多久,只觉得自己快要脱力了,实在是提不起力的时候,好似听到了宇文邕的叫声,顿时怔了下。倒是钟婆婆和白鹤,喜极而泣,俯在云澜耳边大声道:“大娘子,听到了吗?陛下回来了呢,他就在外面,您加把劲啊!”      云澜只觉一阵放松,宇文邕真的回来了?自己若是不加把劲,真是不像话啊。也许是之前服下准备提神的药起了作用,也许是因为宇文邕的到来,总之,小半个时辰后,孩子终于下地了。婴儿嘤嘤地哭声响起来时,云澜只来得及看一眼就晕了过去。      而门外的宇文邕听着女儿的啼哭声,忙匆匆地起身跑进了产房里,左右内侍完全来不及拉住他。      叱罗太后摇了摇头,吩咐了众人几句,这才和永安大长公主各自回殿去了。      姚僧垣在宇文邕等目光下给云澜把脉完,笑道:“陛下放心,谢夫人这生产虽然有些艰难,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碍,养几个月便没有什么事情的。”他自然把出云澜服下的某种药物极为不错的,看了眼薄帐后的云澜,他心中的疑问愈重了些。      宇文邕这才放下心来,看着被仆从洗干净的女儿,方才发觉自己两腿有些发软。      “陛下,这都快子时了,您还是去歇息吧,明早还要上朝呢。”木离桥凑上来劝道。      宇文邕摆了摆手,又看了云澜片刻,这才轻轻离开的。      而宇文邕也是入睡之时,方才想起侯莫陈崇之事来的。但愿他不是真像梦中那样口无遮拦的了。不过宇文邕注定要失望了。   次日里上朝,他本欲告诉宇文护自己添了个公主,却找不到机会开口。先是被宇文护责斥了大半天,什么不该冒着夜色回长安啊,什么没有君王之仪啊之类的。随后有大臣出面将宇侯莫陈崇给告发了。      宇文邕迎着宇文护的目光道:“堂兄,我朕昨日赶回长安,实在是因为挂心谢贵嫔生产,朕一天都心神不宁的。若非朕赶回来了,你又怎么会多了一个侄女儿呢?堂兄,你觉得朕这个女儿取名葭字如何?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她长大后,定是位美丽的姑娘……”      “陛下,侯莫陈崇挑拨臣同陛下您的关系,你如何看?”宇文护不耐地打断宇文邕的话道。      宇文邕轻咳一声方道“朕同晋公骨肉至亲,晋公为文帝所托辅佐朝政军事,为国为朕分忧,满朝尽知。侯莫陈崇之话,实在是有故意挑拨朕同堂兄关系之嫌疑,着实让朕失望,如何处置,堂兄你自定就是了,不必征询朕的意见。”      宇文邕如此一番说法,朝臣自是口称陛下和晋国公兄弟之义深重的。宇文护满意宇文邕的举动,对于侯莫陈崇就不满了,当下就遣了宫卫大队人马包围了侯莫陈府,赐侯莫陈崇自尽。      侯莫陈崇没有想到自己才回长安,就被人给告发了。他知道自己此番是逃不过去了,心中痛恨却也没法,只得饮下宇文护赐下的毒酒了。保定三年正月二十日,北周大柱国,梁国公侯莫陈崇被迫自尽。宇文护甚至不给死人任何颜面,给了侯莫陈崇一个“躁”字为封号,当真是让侯莫陈家在长安抬不起头来了。      云澜是在好几日后才得知这事儿,才想起前世有这一着来。当天就和宇文邕说起来了:“侯莫陈崇的事儿,之前当真是没有记起来。”      宇文邕见云澜眼中有些内疚之意,忙安抚她笑道:侯莫陈崇的事情,你莫要多内疚的。我的梦中,你所看过的前世里,我着急赶回长安定是有原因。而侯莫陈崇却大放厥词,若非我反应快,死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侯莫陈崇说出那番话来本就不安好心,且他为阿父首立的八大柱国之一,当年若是和独孤信等结盟,或者就没有今日的朝局了……总之这人心中并无忠君之念,私心过重,有今日之结局也是他咎由自取的。”      云澜听宇文邕如此说,方才不再多想这事情,只是想到当年飞扬骄纵的侯莫陈思,身为大柱国的父亲被逼自尽,她或许就同独孤家的娘子们一样,在长安城中日渐沉默下来了吧。稍微感叹之后,便将此事抛开了,安心做月子和逗小女儿了。      小公主满月之时,按照宇文邕的打算,虽然不大办也要请宗室贵戚好好乐呵一下的,谁知乐昌大长公主在三月二十一日的时候病逝了,作为同宇文护走得极为亲近的尉迟纲的母亲,先文帝宇文泰的亲姐,皇帝的亲姑姑,即便是小公主的满月宴,也必须让道了。      云澜看着襁褓中小小的一团,心中甚觉惋惜。不过少了满月宴,小葭儿身上的关注少了些,也更加安全了些。      昌乐大长公主出殡之日,皇帝、晋国公都亲去,女眷等自然也都亲至的,云澜才出月子没几天,也换上了素服随着叱罗太后等一起出宫。      “阿,太阳,太阳不见了——”銮轿中的云澜突听见外面一阵乱糟糟的慌乱之声,心中一震,掀开銮轿窗帘一角,果然一片漆黑。想到留在宫中的女儿,她心中一阵担忧。      保定三年三月初一,日蚀。当月大将军、大宗伯邓国公窦炽,开府仪同三司龙植等都以上天有警示暗示晋国公该还政于天子,宇文邕屡次回绝,事后更是表现对朝政毫无兴趣,甚至为了示好宇文护,下诏说:“大冢宰晋国公,亲则懿昆,任当元辅,自今诏诰及百司文书,并不得称公名。”意思是宇文护和他是兄弟手足,今后凡是诏令诰书和所有官署的文书里,不准直呼宇文护之名。如此好一番折腾后,方才消了宇文护猜忌之心。      五月里,阎媪的书信再一次被送到了长安,宇文护暴跳如雷,这次决定不再拖延时日,一定要给齐国一点颜色瞧瞧,决意出兵讨伐齐国。      只是满朝大将没有几个人附和的,而宇文邕自然是和之前一样沉默无言。一时间大德殿中一片寂静。      “怎么?高湛竖子,你们难不成还怕了他?这一次一定要给他教训!”宇文护怒道。      大将军虽是听从宇文护的调令,但是要说真服气他也不尽然,他们此时不做声,是因为心中还在思量出征之事。      当然了,也有不将齐国人放在眼中的,像是随国公杨忠,他扫视了身边的李览、窦炽几眼,豪气冲天:“如今齐国的皇帝不是高澄高洋,而是高家老九。再说了,打胜仗靠的可不是人多,咱们大周猛将如云,何惧高老九?晋公,您给在下一万骑兵,便是斛律明月,也叫他有来无回。”      杨忠话一出口,可谓是满堂人都有些诧异,只因他平日里很少这样冲动的。      “好,杨忠,我便任你为总帅,出兵征讨齐国!”宇文护拍板道。      既然要给齐国人一点颜色瞧瞧,便不能只动嘴皮子,宇文护点了许多将领随着杨忠出征,有大将军杨纂、李穆、王杰、尔朱敏以及开府元寿、田弘、慕容延等人。大战一触即发。      “此次征讨并无大事,你也不用这样忧心的,看,咱们的葭儿都看着你呢。”云澜逗着小儿女抓着宇文邕的小辫,轻笑道。   宇文邕看着妻女的笑容,心中烦闷稍解,抱过小女儿亲了一口才道:“这次征讨完全是儿戏。”      云澜也沉默了,目前两国实力相差无几,且宇文护的生母阎媪还在邺都为质。为了母亲的人身安全,宇文护也不敢太过激怒齐国的。摇了摇头,不再想此事了。      “我阿娘过几日要带着阿懋回宜阳呢。”云澜有些忧心,这次是没有借口再拦着褚氏回去了,况且夫妻分开时日太久,确实不是好事。   “放心吧,没事的,你让你阿娘带的那些粮种,娱你阿父知道应对的。”   云澜也只得这样想了。      九月里,杨忠率大军渡过黄河北上武川镇,然后进攻齐军在宇文泰高欢两人发家之地,原鲜卑六镇的军事重地。   杨忠让尔朱敏据守什贲,在黄河边策应。他则此次率兵快速行军,趁着齐军没有丝毫准备,连破齐国二十多个军镇。      杨忠这边捷报连连,南路大军由达奚武率领,约定两军在晋阳会合。  周齐将战的消息传至了突厥,此时的木杆可汗早已率兵横扫了草原至大漠诸国,正是野心大增之时,便想来分一杯羹。他同其他两个可汗,控地可汗、步离可汗两人率领十余万精锐骑兵星夜南下,十二月中与杨忠所部汇合。       保定三年(北齐河清三年,公元563年)十二月十九日,北周与突厥联军十余万分三道攻打恒州。      恒州乃是北魏旧都平城所在,是齐国河东地区极为重要之地。恒州一失,晋阳便无险可守。周军联合突厥攻打恒州之事,震动了邺都上下。即便高湛再怎么糊涂,此时也知道军情紧急,若是晋阳丢了,他这个皇帝也坐不稳了。很快他便率着百官急驰赶回晋阳御敌。高湛以为周兵和突厥人的目标只是恒州,所以并没有太心急。但是当他听说周兵和突厥人已经拿下恒州南下逼近了晋阳城时,他差点吓傻了。      “快!快收拾东西,朕要离开晋阳回邺去!”高湛手中的酒杯当即掉在了地上,脸色发白。      赵郡王高睿则是惶恐而哭,唯恐高湛留下他守晋阳城。而河间王高孝琬则是大怒,这个九叔,杀起兄弟子侄毫不手软,对着周人居然腿软了,真是丢尽渤海高氏的脸!嗖地站起来怒视高湛道:“皇叔,我渤海高氏,自祖父神武帝驰骋疆场以来,何曾怕过人?不过十万的乌合之众,何惧之有?皇叔身为高氏子弟,齐国皇帝,岂可让周人小看?让宇文家的小儿得意?”      高湛被侄儿如此一骂,也不想被人小瞧,他也想让人知道他不比大哥高澄、二哥高洋几个差的。当即拍着高孝琬的肩膀道:“不错,我渤海高氏的子孙,还没有怕过人的!当年二哥面对十几万的契丹人,身边不过带着两万余人,还不是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如今朕岂会比二哥差?”      高湛也不是真傻瓜,当今就召了大将等商议,很快斛律明月率三万精锐南下平阳,率兵抵挡达奚武。并州刺史段韶则总督战事,在晋阳全力迎战周军。      “夫人,今日个雪真大啊!”阿草领着几个宫女入殿,兜帽上都是厚厚一层雪了。   云澜看着小女儿穿得圆圆滚滚的在榻上挣扎着想起来,着实有趣。   “啊……啊——”手脚用力,也才动了一点点。小姑娘冲着将自己包的圆圆的人叫着。   “我们的小公主真是聪明,都知道和夫人您说话呢。”白鹤笑着将膳食摆在案桌上。   云澜抬头看了眼更漏道:“再等会儿,陛下一会就回来了,到时候再用膳”   白鹤忙让小宫女又将膳食拿去温着了。      小半个时辰后,宇文邕一身雪白地回来了。怕寒气传到了妻女身上,先去了偏室换了衣袍这才过来,一把抱起女儿亲了一口。   “时候不早了,先吃饭吧。”云澜对着白鹤点了下头,待膳食摆好了,挥手让宫女都下去了。   宇文邕将女儿递给云澜,喝了一口热汤后方道:“今日正旦大朝,说的都是大军征讨的事情,杨忠和突厥人应该已经到了晋阳城下了。”   云澜点了点头,这一年里,北方罕见的严寒大雪,恶劣的天气不利于行军,想来杨忠等很快就会败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了整整一个下午,哭/(ㄒoㄒ)/~~ 终于修改好了,累死我了~~   然后推荐桥夕的同人新文——《(综影视)为妖》--她死的那一日,寒月如雪。自此之后,世间少了一个名为九阳的人,而多了一个名为寒月的妖。而神鬼人妖,皆是孽由执起,魔由心生。故事终结时,又能说清谁是谁非呢? 38 38、你来我往为谁征伐 ...   云澜同宇文邕说着杨忠将败之事,并非危言耸听。此时晋阳城外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杨忠披着厚披风出大帐时,被风雪吹得差点睁不开眼。好半天才眯着眼睛瞧向晋阳城的方向。      “杨大帅,天气如此恶劣,而且突厥人和咱们也不是一条心,此战当真是艰难啊!”大将军李穆看着晋阳城墙,忧虑地道。      杨忠也没有想到高湛会没有胆怯逃走,若是他已经逃离晋阳城,那么要拿下晋阳便容易得多。心中忧虑,但是他知道,此时不能胆怯,因此对着李穆、慕容延等人道:“我大军兵临晋阳城下,自然不能晃一圈就回去的,否则不好和晋国公交代不说,也会让齐人小瞧咱们的。”   杨忠扫过几个大将军,沉声道:“诸位将军入本帅大帐,今日商定攻城之计。”      是夜,杨忠让人去请突厥人来一起商议,不过却没有想到突厥的木杆等人可没有来,却是遣了一个人来傲慢道:“之前你们不是说齐人军心涣散,兵临晋阳城下下时,他们会乱作一团不堪一击么?就因为相信你们的鬼话,我们突厥三位大汗亲至同你们结盟。可现在的情形如何?齐国的皇帝御驾亲征,齐军士气高扬。而咱们呢?长途奔袭劳累不说,还受冻挨饿,。未战已经先输给了齐国两分。我们大汗的意见是,咱们按兵不动,待大雪停了,再做打算。”      杨忠等人听了,脸都黑了。突厥人真是太无耻了,明明是心生胆怯不敢战,还硬赖在大周身上。真是可耻之极!不过他们打多数人气归气,心中却也明白突厥人所说的情势并没有错,如今周兵士气确实不比齐国强,且南路的达奚武所率之军迟迟不见身影,如今的周军想取胜,确实很难。不过其他人能够撤退,杨忠不行。当日在大德殿,他当着满朝文武直面,夸下海口,一万人便能大败斛律明月。如今连斛律明月的照面也没有打一个,就狼狈遁去?他以后在军中如何还有声威?   因此杨忠坚持出战,他是主帅,其他大将军心中不同意,却没有法子和杨忠硬抗。      次日里,突厥人按兵不动,周军在晋阳城下叫战。锣鼓喧天声中,高湛第一次穿上了戎装铁衣,被侄子高孝琬等人半扶着上了晋阳城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外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敌军,双腿直打哆嗦。而一边的高孝琬,心中全然不是滋味。想到兄长河南王高孝瑜就是被眼前的九叔给毒杀,想到其他的宗室兄弟之死,他真不知为何高家的皇帝,杀害自己的亲人时丝毫不见手软不见惧怕心狠如铁,对着周人时又全无了狠气?看着打马率兵出城迎敌的表叔,并州刺史段韶,他无疑是羡慕的。   风雪呜咽之声夹着着战鼓声,冬日里的天地间竟然罕见的有一份诡异的静谧感。瞬间,也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声“杀”,周齐双方已经混战起来。      周军对着齐军是骑兵在后,步兵在前。杨忠本想先打散齐军的精锐,再由骑兵奔袭好一举歼灭齐军,但是他的心思全被段韶给猜中了。   和斛律金(即斛律明月,两人为北齐一等一的大将)齐名的段韶又岂是易于之辈?都是久经沙场之人,熟知对方的长处同短处,当然也就知道此时杨忠所率大军的弱点,因此他带领的前锋大军俱都是精锐,且以逸待劳。同杨忠的步兵一接触,很快就将周军的前军压着打,不多时,周军已经呈现溃败之势。      高湛在墙头看着周军溃败,心中大喜,双腿也不颤抖了,大声道:“谁给朕将周军主帅给活捉了,朕重重有赏!”   高湛说得大声下面也没有几人能听见,不过战事依旧朝着一面倒去,长途奔袭饥寒冷交加的周军几乎全军覆没,杨忠带着数个亲卫同其他几个将军狼狈逃走。      而一边冷眼看两军交战的突厥人见周军大败,他们大笑着杨忠等人狼狈。不想段韶让一将军带兵去追杨忠等人,他则一马当先领着齐军对着突厥人冲杀过去。   突厥人没有想到段韶说动手就动手,丝毫不给点信号,最终被狼狈不堪地被赶到了长城之外去了。      “今日朕一定要同段韶好生喝两杯,哈啊哈,看宇文家的谁还敢小瞧了朕去?”高湛志得意满地下了楼,高孝琬秀丽至极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笑意,城外白雪染红,漫山遍野都是尸体,此一战周人虽败,但是齐国皇帝亲征,怎么说也不过比周军好看两分而已。      杨忠一路溃逃至什贲,同尔朱敏汇合度过黄河回了武川,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南路的达奚武同样也没有取得什么战果。他率军到达平阳城时,因为大雪之故,比原计划的时日已经晚了好些天,而杨忠溃败之事他尚不清楚。斛律明月的大军也已经到了平阳。      “大帅,晋阳捷报。段大将军已经将周人驱赶至黄河以西,将突厥人赶至了长城以外了。”一虞候飞马而来,一路急跑上城墙,对着斛律明月道。      斛律明月闻言脸上露出遗憾之色来,笑道:“看来咱们用不着和周人在风雪中大打出手了。”随即下了城墙入了大帐后,当即给达奚武写信:“鸿鹤已翔于寥廓,罗者犹视于沮泽也。”意思是大雁和仙鹤已经在天空飞舞,而捕鸟之人还在注视着沼泽。      达奚武收到书信后,心一沉。想到没有与杨忠在说定日期汇合,定是他的北军出事了,便也不多说什么,带着大军疾驰而去。      斛律明月听说周军已撤走的消息,点了点头,让手下入蒲坂一带劫掠,捕获两千多周境的百姓往晋阳向高湛邀功去了。   随国公杨忠灰头灰脸地回了长安,长安城中各种反应都有。   云澜逗着女儿说话,时不时看宇文邕几眼。好半天,才任女儿从长榻这边爬到宇文邕身上去,轻声道:“杨忠败归长安,之前就是已经猜想到了,你烦恼也没有用了。”      宇文邕将女儿圈在两腿之间,叹道:“杨忠这人,和许多军中大将一样,同堂兄不冷不热的。这么好的机会,堂兄自然不会放过的。”      云澜了然点头:“话虽如此,对你而言未尝不是好事。若非山石太冷,自然不会觉察道暖水之温了。”      宇文邕笑看着云澜道:“阿澜,也只有你这样说了。”   云澜看着扒拉着宇文邕胳膊想往上爬的女儿,笑道:“本就是如此啊,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你不用多想的。”   宇文邕叹了口气点了下点头。      次日大朝会,宇文邕难得出言多说了几句话,都是安抚杨忠等人的言语,“杨卿家也不必感到羞愧,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对了,朕在太学中尚缺一武学太傅,堂兄,不如就让杨卿为太傅?”   宇文护看着杨忠冷笑了下道:“随国公之前当着满朝文武夸下海口,如今却大败而归,如何有资格做陛下你的太傅?还是出镇地方吧。”   宇文邕呵呵干笑两声不再说话,看了杨忠达奚武等人下,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当日,杨忠被任为泾、灵、显、云等六州军事总管,泾州刺史;达奚武为同州刺史,即日出长安。   宇文邕眼角扫过朝臣武将,收回目光时看了下面色不豫的堂兄,心中暗道,堂兄直到此时还没有察觉,他的言行举止已经一步步将大臣武将们给推远了。      宇文护想给高湛教训,没想到反被高湛给教训了,其后高湛更是让人送信至长安,嘲笑宇文护道:“萨保小儿,若要朕放你老母,萨保你亲自来晋阳求朕,朕或许会往开一面的”      宇文护差点没被高湛的无礼刺得吐血,当即大怒,不顾朝臣的劝解,在大德殿上撂下狠话道:“高老九欺人太甚!为母子可屈膝,但不可失一国之威严。无论老母如何,我定会结盟突厥大军大举攻齐!若是母亲有恙,定灭北齐为母报仇!”      宇文护差点没被高湛的无礼刺得吐血,当即大怒,不顾朝臣的劝解,在大德殿上撂下狠话道:“高老九欺人太甚!为母子可屈膝,但不可失一国之威严。无论老母如何,我定会结盟突厥大军大举攻齐!若是母亲有恙,定灭了齐国为母报仇!”      满朝文武以及坐在御座上的宇文邕看着面色紫红的宇文护,都咽下了劝说的话。      齐国的使者当然看得出来宇文护是真的怒的,额头之上汗水不停地滴落,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怕宇文护怒极之下让人将自己给拖出去砍了。      最终还是尉迟纲看不下去,让那使者滚下去的,才道:“晋公,动武的话,也要布置下,粮草如何,谁人为将等。可不能再同上次一样灰头灰脸的被齐贼给打回来了。”      宇文护平息下火气,和尉迟纲说起动武之事了,不一会儿,大将文臣们也加入讨论,唯一无所事事的,就是坐在御座之上的宇文邕了。      宇文邕脸色平静,双眼有些无神。臣子们自然以为他魂飞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多在意他的。   宇文邕确实魂飞天外了,他脑中正想的却是和云澜曾偷偷绘出又烧掉的万里江山舆图,燕北塞外,烟雨江南,南越山川……若是自己此生不早逝,自己一定要同阿澜一起,去看看这锦绣江山。      长安城这边商议大动干戈,那使者自然灰溜溜地离开了长安,将此事送回了晋阳。      而尚在晋阳的高湛又在忙着什么呢?自从年初的时候,他亲登上城墙看着段韶将周军赶走后解除威胁之后,他又开始了最喜欢的事情,杀人了。不过他杀人和他二哥高洋不同,他杀的全部是他的侄子。      最先被杀的,是高演之子,从前的小太子高百年。这个七岁的小儿什么都不知道,便被自己的亲叔父虐杀。第二个死在高湛手上的,是不久之前扶着高湛上城楼的高孝琬。高孝琬不同于高百年,想要杀他,并不是很容易,因为他高欢长子高澄的嫡子。      和士开能得高湛的宠爱,不光是以为他会拍马屁,更是因为他知道高湛的心结。稍微和崔居正说起了此事,崔居正笑道:“此事简单。”   很快崔居正同上香的王府女眷偶遇,并得到了她的芳心。这个女人心一横就告发了高孝琬:“大王在府中面对太上皇的画像天天痛哭,妾身并不想多事的,但是劝说了几次,大王都不听。妾身唯有初次下策了……”      高孝琬看着这个平日里不算冷落的姬妾,再看冷眼等着自己的右门卫禁军,心知自己是再劫难逃了,也不辩解,随着侍卫入了宫。而入了宫的高孝琬终究没有活着出来,神武皇帝高欢的嫡孙,文襄皇帝高洋的嫡长,被侍卫群殴致死,死时也不过二十三岁。   ……   高湛觉得砍杀了所有会对自己皇位有威胁之人,心中才安宁下来,开始和宠臣宠妃日日逍遥起来。所以当得宇文护大怒,要大举出兵的消息时,他便不再顾群臣的反对,执意要将阎媪送回长安去。      “陛下,便是要将阎媪送给周人,不如等到两国盟约签订之后再放人?若是宇文护之后反悔,我大齐也有理有据了。”太师、大将军段韶见高湛主意已决,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劝道。   “哎,朕放了阎媪,天下人皆知。即便没有盟约,他宇文护如果出尔反尔,还不是惹来唾骂?你不必再说了,阎媪就放了,免得宇文萨保真的带着大军打过来了。”高湛不以为然道。      众人见段韶也劝不住高湛,也都不在上赶着惹皇帝不快了,不过大多数臣子却在叹息,从神武皇帝到文襄皇帝、文宣皇帝,数十年同宇文家对峙一方,如今失去了这个人质,齐国已经在走向下风了。      而长安城中,宇文护得知母亲被释放,当真是欣喜若狂,忙遣了侄儿,蔡国公宇文广去周齐边境亲迎。      云澜看着女儿一摇一晃地跑着,听着永安大长公主说着阎媪将至长安的事。   “三姑母,大伯母能回长安,不但是宇文家的喜事,更是大周的喜事。陛下都说了,要大赦天下呢。”   永安大长公主眼中也是激动的泪花,“大嫂能回来,真是,我真是死了也能闭眼啦!”   “三姑母说什么话?您好生养好身体,不光要去亲迎大伯母,还要等着阿胄回来呢。”云澜有些忧心地看着永安大长公主。因为之前招驸马的事情,她和宇文护终是生出了嫌隙。      永安大长公主叹息着点了点头,失去了父母被自己照看长大的侄孙,确实是她现在唯一的牵挂了。      九月初十,阎媪到达长安,整个长安城中的身份极高者都须出城相迎,便是皇帝宇文邕也出城了。      宇文邕和宇文护站在最前面,一直听着半头白发的堂兄回忆旧事,不住的出言安慰,心中却已经在骂人了。   “……当年我同盛乐表弟一起入关的时候,真没想到这一分开就是四十多年。母亲她,现在也是快八十高龄之人了。”宇文护想到老母这几十年受得苦,心中就凄然。长兄宇文导已逝,母亲知道了又会有多伤心?他扭头看了几眼几个侄儿,哀叹了一声。      齐国护送阎媪到了周齐边境车队便离开了,一路送着阎媪过来的,乃是秦州总管、十三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蔡国公宇文广。他乃是宇文导的长子,阎媪的亲孙子,一路之上自然顺利至极。      宇文广远远便看见了绵延的龙旗黑云,翻身了下了马,亲扶阎媪下了牛车,“翁母,二叔和陛下等都来迎您了呢。”      阎媪年近八十,早已是白发苍苍,扶着长孙颤颤巍巍的下了牛车,老眼昏花之下,完全看不清楚谁才是自己的儿子。      “萨保,萨保在哪儿呢?”宇文广看着祖母如此,只得扶着她直到宇文护的面前。   宇文护看见母亲早已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儿子不孝,让阿妈受苦了……”      宇文邕不可能对着伯母像其他的堂兄堂侄儿们一样跪在地上痛哭,不过依旧如普通人家的侄儿拜见伯母一样,叩拜了阎媪,这才起身轻声劝道:“堂兄,大阿母一路长途跋涉,且她年事已高,还是迎她回家中述话吧。”      宇文护抹了抹眼泪,看着母亲老态龙钟的样子,自然是应了的,也不及将儿子侄儿等一一介绍,就亲自背着老母上了马车回晋国公府去了。      云澜和女眷在一起,时不时地注意着一起出来的小女儿,就怕她惹事。直到上了马车往晋国公府去了,心中才松了下,不管如何,这日算是过去了。随后她在叱罗太后、永安大长公主以及宇文护的嫂子、妻子以及儿媳之后,才带着小葭儿叩见了阎媪。   阎媪的态度还算温和,不过她的亲儿孙一大堆要认全,这侄儿媳妇也就忽略了。云澜倒是送了一口气。安安静静地坐在女眷中,同豆卢云好好地说了一会儿话,戌时中才同宇文邕抱着已经熟睡的小女儿回了皇宫。      次日,宇文邕下旨大赦天下。自这日起。阎媪成为长安城,不,整个周国最为尊贵的女人,即便是叱罗太后,也要排在她之后。就是皇帝,也要对她行家礼,更不要提云澜了。不过,幸好,有永安长公主在,事情总算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然后说明下之前的错误,我有一章中,说高孝琬是兰陵王,这个是错的,那天我回头修改下~好,好花花要鼓励啦~~~最后推荐桥夕的新文《(综影视)为妖》其实也可以当做原创来看的唷~~。 39 39、手无斧钺唯望他年 ...   云澜垂首听着叱罗太后和元氏的话,脸色有些发白。突厥和朝廷结盟对抗齐国的条件,是迎娶突厥公主为后,她们的意思,是让自己安抚好皇帝。   “太后和晋国公大家放心,臣妾会好生安抚陛下的。”云澜轻声应道,心中暗叹,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才回到昭云殿,一身粉色的小葭儿甩开了宫女乳娘,冲进了云澜怀中:“阿娘,葭儿要去射小鸟儿。”      云澜看着小女儿圆圆的脸蛋,脸色才回暖:“好,等你父皇回来了,让他给我们葭儿做一只小弓,阿娘就和葭儿一起射箭,好不好?”      “嘻嘻,阿娘真好。”小女孩儿歪进云澜的怀中,亲了一口。      后面的乳娘是叱罗太后派来的,神色不安道:“夫人,小公主金枝玉叶,碰着弓箭伤着怎么是好呀?”      云澜轻笑道:“我们葭儿聪明着呢,怎么会伤着自己?再说了,还有我这个亲娘在一边看着呢,没事的。”   说着就有些吃力的抱起女儿入了内室,“呀,我们小葭儿又长胖了,阿娘都快抱不动你了呢……”      宇文邕回昭云殿时,神情有些委顿,云澜看着他那样子,不觉有些好笑。让小丫头跑向宇文邕,看着他不复之前的僵硬,颇为自然地陪着女儿玩了一会儿,才笑道:“我记得曾读过传纪,说是某人不苟言笑,不会教导孩子呢。”      宇文邕无奈地看了眼云澜,故作不知道:“那是谁?朕可认识?”      云澜翻了个白眼,让宫女将膳食摆上,又让人将女儿抱了下去,这才轻声道:“今日太后和堂嫂让我好生安抚陛下呢。”      宇文邕摇了摇头,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想堂兄宇文护了。之前因为被搞湛的信惹恼,发誓要给高湛教训,又派人带了大量财物去突厥且在此求聘公主,人家突厥人再次拒绝了,虽然答应了联合讨伐齐国的事情。如今大伯母已经被送回了,他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出尔反尔对齐国用兵,但是突厥人一恐吓,他就马上腿软了。      “前几日已经下旨任五弟(即宇文宪)为雍州牧,宇文贵为大司徒,豆罗突(即宇文直)为大司空,战事不远了,你再给你阿父去封信吧。”   宇文邕对这两个弟弟的感观颇为复杂,想到突厥人在大殿之上的嘴脸,对堂兄的嘲讽就重了一分。      云澜和宇文邕一起去了露寝,秋夜的星空格外璀璨,夜风中凉意袭袭。两人牵手并肩站在高高的台阁之上,身后的内侍和侍卫都站得较远,看到的也不过是两个相依偎的身影。      “开府仪同三司陇西公李昞为唐国公,太驭中大夫长乐公若干凤为徐国公……唐公啊,若你我没有改变,谁能想到百年之后,站在这高台之上的,会是李昞的后人呢?”云澜颇为感叹道。      “从不曾有千秋万世的朝代,阿澜,我只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宇文邕看着天边闪烁的南斗星,轻声道。如何甘心呢?忍受了这个多年,到这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一身抱负空余叹息。   “你外甥女的后人,曾北灭吐谷浑,将突厥一分为二后分别灭之,使他们再也不敢南顾中原了呢。无数男人愿弃笔从戎马上封侯呢……”盛唐的光辉虽然短暂,但是直到现在云澜想起都有些感叹,如此更加唏嘘唐末的混战。(李世民的老妈,是宇文邕的外甥女,也就是李世民的外婆,是宇文邕的妹妹,北周的襄阳公主;而李世民的奶奶,是隋炀帝杨广的姨妈,所以说,李渊是典型的官二代哟-_-|||)   “……阿澜,最多五年,你会看着我披上铁衣的。”宇文邕心中默想计划,才出口道。   云澜静默,还要忍受五年么?   —————————————————————   “晋公,已经得到消息,突厥人越过长城,在幽州大掠,此时已经返返,正屯兵在塞北。若是此时不答应和他们一起讨伐齐国,只怕他们会劫掠我们大周边城了。”侯龙恩忧心忡忡道。      宇文护咬牙,心中不是不憋屈的,只得看向儿子和堂弟们。   “阿父,此次机会难得,又有突厥人相助,应该会有所斩获的。”说话的是宇文护的儿子宇文至。   其他也有许多人附和着,宇文宪也是其中之一。他可是想上战场挣得军功的。      宇文护想了想,终究是突厥人的威胁大些,便道:“就这么定了吧。即便背负不守信诺的骂名,终归不可因为我一人之名而坏了我大周的安宁。”   这样一番作派,宇文护自然又得到了众人的一番吹捧了。      “征召关中的府兵二十四军、左右厢的禁卫兵,加之突厥人,你们认为如何?”宇文护看向表弟尉迟纲。   尉迟纲皱眉沉思了片刻道:“突厥人不能太过相信的,终归还是要靠我大周的将士。此次东征不比去年的那次,所以我以为还需将秦、陇、巴、蜀等地的军队统统召集起来。至于领军大将,堂兄也要慎重了,可不能再弄上只会说大话的人了。”      宇文护点头,想了片刻道:“韦孝宽前几日遣了人从玉璧回长安秋见我,说是此番东征不利大周。他既然不愿意打仗,自然不能征召他了,那么,就陆腾吧。”      众人一愣,没有做声,陆腾确实会打仗,但是他在川地,赵国公宇文招若是不放人,咳,这事儿可不好说。      “弟让随堂兄你一起东征。”宇文宪越众而出道。   宇文护心中高兴,马上应允了,毕竟还是自己堂弟嘛。随即又定了下泾州刺史王雄等大将一同出征。      这其中最为难搞定的就是陆腾,他出身够高,战功耀人,且是赵国公宇文招的下属,目前正在川地坐镇隆州。宇文护当然知道宇文招这个堂弟不怎么待见自己,但是他可想好了,一定要招陆腾回长安的。不久,一行三人出了长安往蜀地而去,带去了从齐国的陆家亲戚的书信。次日里,谢贞家也遣了两个家仆往宜阳而去。   —————————————————————      益州总管府府,宇文招皱眉看着跪在跟前的陆腾道:“将军身为我的下属,安镇蜀地乃是不可推卸之责任。这次朝廷议论东征,大将无数,将军安心在此便是了。”      宇文招当然知道陆腾是个会打仗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本不想放陆腾去长安,堂兄这个时候东征,真是捏着鼻子硬来,这么怕突厥人,,真是丢宇文家的脸。还要找陆腾去,真是没脸。      陆腾磕了好几个头毅然道:“赵国公乃是显胜的上官,本该尊国公之令的,但是自显圣入函谷关以来,已经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年来,老母断绝。如今方知母亲被齐人害死。不能奉养母亲本就不孝至极,如今知母已逝,不能报母仇的话,陆腾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还请国公匀显圣赴长安随大军出征!”(陆腾,字显圣。)说着还大哭起来。   宇文招扶起陆腾道:“将军,你母亲远在邺都,你如何知晓她的生死的?只怕是讹传吧。”      陆腾从怀中掏出一封被揉得皱巴巴的书信给了宇文护。      宇文招拆开一看,满纸哀言,更有齐人残暴无仁,已经诛杀了令堂和令兄一家之语。宇文招拍了拍陆腾的肩膀,低声劝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了。只待此次东征事毕,你再回来就是了。”   陆腾大喜,忙谢过了宇文招不提。      而就在此时,一样的谢家人也收到了长安来的书信。   “阿父,阿姐在信中说了什么?”谢梧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郎,长身玉立,风度比之谢宜还有略微胜两分。      “大战近在眼前了,你阿姐说,若是大周征讨不利,宜阳将会被围。还有,晋国公招了赵国公麾下大将军陆腾为前锋大将。”谢宜心中暗思城中的储存的粮食物资量,若真是被围城,能坚守多少时日呢?      谢梧双眼一亮:“阿父,儿子在韦大将军那里时曾听说了陆腾的家人不少也在齐国,阿姐特地说到这件事情,是不是为了这个?”      谢宜踱了两步道:“你速去前城巡视,一丝一角都不可放过,明日起,宜阳四地加紧秋收,若是实在不够人手,每日里分出一队州兵帮忙收割,一定要抢在十月之前让田地上颗粒不留。”   谢梧抿紧嘴应下了。      是夜,正房。   褚氏亲自替谢宜更衣后,问了外间的情势。   谢宜温和地抱着褚氏滚进了帐子里,有低声从帐中传出:“清娘,咱们的女儿眼光真不错呢……”   —————————————————————      保定四年十月初十,大周皇帝宇文邕在太庙亲授斧钺与宇文护,大冢宅晋国公当日率领大军出潼关。十三日,亲自到沙苑慰劳军队送大军出关。   远远看去,远去的大军宛若盘旋的长蛇。秋风中军旗猎猎作响,宇文邕站在高台之上一眼也没有眨。   “陛下,天色不早了,该回了。”木离桥给了何泉一个眼色,让他开口。   宇文邕闻而未动,他知道,这次东征堂兄将大败而回,但是他的心中并不好受,此次出关的大军,回来的时候,会少多少人呢?闭了闭眼,宇文邕才挥袖下了台阁。总有一日,自己会披挂上阵,亲祭埋骨他乡的将士。      边境在打仗,长安城中的人日子还是要过,于宇文邕和云澜来说,甚至要逼往常更加装得不在意朝局情势几分。   宇文护带领大军出关了,长安城中也不可能什么人都不留,坐镇长安的是尉迟纲。对于这个和宇文护走得极近的表兄,宇文邕必须靠假装才能忽悠住他。而这次邀约长安城中年轻权贵男女田猎,便是作戏的开始。      云澜一身窄袖骑服,骑着一匹颇为温煦的乳白色的母马,并没有同宇文邕在一起,而是落在女眷之中,而宇文邕则和贺兰璨、王敏等人聚在一起骑马缓行,他甚至将小葭儿带着身边,说是要显摆一下小女儿聪慧伶俐。云澜也只得随了他去。      “陛下和谢夫人也来凑热闹?哎呀,小公主带来了?臣女还以为会带太子殿下来呢。”说话的是司马消难的女儿司马静安。      其他人大多神色尴尬,当然也有人颇为赞成司马静安的话,例如尉迟炽温,她可算是众多女子中容貌最为出众的了,身份也够高,乃是蜀国公尉迟迥的孙女,比许多公主还要受宠爱些。按辈分,她是宇文邕的表孙女(尉迟迥是宇文邕的表兄),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说什么,但是一向过的比公主还遂意的尉迟炽温,对着皇帝,也是丝毫没有敬意的。      “陛下时常带着谢夫人和小公主出宫田猎游玩,也不能忘了太子殿下啊!”尉迟炽温这样说,不过是因为她的祖父尉迟迥,自从祖母元氏过世后,便宠爱一个小妾王氏,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了,若非出征不好带着女人,只怕祖父也想将王氏带在身边呢。这个女人处处说阿父的坏话,当真以为她的儿子能上位么?      云澜自然不大知道自己是被尉迟炽温给迁怒的,也不恼怒,淡淡道:“太子殿下如何,有皇太后教导呢。而如今太子已经开蒙读书,这田猎出游之事,我岂可自专?”      独孤伽罗越过众人,笑道:“皇太子读书乃是事关社稷的大事,妇人自然难以插上嘴的。尉迟娘子这样关心,不如下次田猎前和太后说说?让太子也来?”      豆卢云也出声附和说了几句,看着云澜微微叹息,说起来,她这个皇帝的夫人比自己这个齐国公大家都没地位些呢。再有想到丈夫同宇文护走得近,同皇帝一向不冷不热的,她也颇为尴尬的。      “哼,是我多嘴!阿惠,我们到前面去。”尉迟炽温颇为气恼,用力抽了马一鞭子,就招呼她身边的杨惠一起走了,扬起一阵尘土弄得几个女子不停的打喷嚏。      杨惠是邵郡督帅杨檦的次女,杨家是邵郡的豪强大族,从孝武帝西奔长安西魏建立开始,杨家就坐镇邵君,而杨檦就是杨家的当家人,杨惠的身份自然也是极高的,她入了长安,几乎所有的权贵人家都想将之娶进门去的。至于杨惠本人,也只和同为是天之骄女的尉迟家的娘子交好。(宇文护有九子一女,这个女儿如今三十多岁,早已经嫁人生子了,所以宇文家的公主们,真的是又少还没啥地位的)      云澜捂着鼻子好半天才放开,心中并无气恼,只因她知道杨惠的父亲很快就会出事的,而她想嫁给宇文护一子的愿望自然也会落空,且再也不复今日的高傲了。      宇文直的妻子杨氏眼中嘲讽之色丝毫不掩饰,笑着同宇文乾干等人的妻子打马往另一边去了。她们走了,一些大臣的妻子更是远着云澜等人了。      这样的情景,即便云澜早已经经过了几次,依旧觉得屈辱,更不用替前面带着女儿的宇文邕了。      “独孤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豆卢云一阵惊呼,惊动了好几个人,云澜扭头一看,孤独七娘一脸苍白在马上摇摇欲坠。众人慌忙将独孤七娘扶下马,云澜乘机摸了她的脉,居然是喜脉?有些诧异地看了独孤七娘一眼,她怎么这样大意呢?随即想起独孤七娘和杨坚成亲已经有了五六年了,并不见怀孕,只怕她也是没有想到吧。      云澜看向宇文邕那边,突然想起一事,前世里宇文邕给宇文赟聘杨坚和独孤七娘的长女为太子妃,莫不就是独孤伽罗肚中的这个孩儿?想到宇文赟已经不是真正的宇文赟,云澜看向独孤伽罗肚子的目光有了一丝遗憾。      云澜心中的腹诽,宇文邕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此刻心中也是气得很,但是却只能装得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正是憋得快出内伤了。身为皇帝,只能骑马走在几个堂侄之后,这也还罢了,便是带着小女儿也被他们奚落一番,不能发怒不能生气,只能一脸燥红的安抚着被吓哭的女儿。      贺兰璨和王敏等早已避开,他们和皇帝交好,却也不愿被杞国公宇文至等给恨上了。唯有宇文盛,若非是宇文俭拉住,只怕已经冲上去了。他们是皇帝的亲弟弟,也被那几个人给奚落了一番。      “是朕的不是,惹得你们也不开心。算了,我们往西边去看看,避开点他们几个就是了。”宇文邕苦笑道。在他人看来,自然是一副受欺负的既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样子。   贺兰璨当然不相信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是真的软弱如斯,他同宇文孝伯对视了下,明白彼此心中所想,移开目光,更加配合起皇帝演戏起来。      这样的行猎,十月里有了两次,十一月又有了一次,留在长安的尉迟纲放心了,他可不想只看着兄长尉迟迥、陆腾、杨檦、王雄等人驰骋战场大显威风,自己却留在长安憋屈,因此便送信给了宇文护,说是天子在皇宫中坐镇,长安安定无忧,他完全不需要呆着长安。还不等宇文护回信,他便带着一路军队出了长安,屯兵在咸阳。      皇宫中,宇文邕和云澜却没有预期的轻松,只因元氏又送进了两个女子进宫,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但是比之厍汗氏和冯氏,她们倒是有一点和云澜相似,她们识字,可以说琴棋书画都略有涉猎。      云澜心中不高兴,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反正宇文邕都忍了下来,她有能说什么呢?   云澜除了含仁殿,微笑地看着和薛氏及郑氏说笑的厍汗氏,恍然想起之前她们同李娥姿相交谈的样子,随即走开了,不管宇文邕怎么做,她想试着相信他。而且这个时候,她实在挂心宜阳的战事呢。      很快,战报频频传回。   邵郡少师杨檦率当地乡兵万余人,在洛阳的黄河北岸附近游弋,谁知杨檦居功自傲,丝毫不和他军相配合,完全不将齐军放在眼中。当他和齐国太尉娄叡率领的大军相遇后,杨檦率领的一万多乡军被全部歼,他更是主动投降了齐国。      因为杨檦的降齐,整个长安先是不敢置信,随即更是各种留言四起。许多大臣要求诛杀杨檦全家,不过宇文护同杨檦有些交情,并没有采纳此建议,还让让杨檦的儿子杨袭继承爵位。宇文护自以为此举将会赢来许多将领的拥戴,殊不知许多人已经心中暗骂宇文护的糊涂,比喻韦孝宽、陆腾等人。      随后,孔城陷落,宜阳被围,周齐两国的战事陷入胶着状态。云澜在宫中天天挂念父母亲人的安危,宇文邕天天琢磨着以后的事情,谁也没有心思理会皇宫中又多了的两个小家子气的女人。不多时,皇帝有些不行的消息在许多高门中传开。宇文邕听说之后,本是很生气的,但是眼见两个弟弟比自己还生气,忙说了好多话才安抚住他们,笑道:“朕已有一子一女,那些传言如何作信?你们计较了,别人才会当真呢。”心中却在想,这消息传给了突厥人知道,堂兄年后让人再去突厥求聘公主,只怕又会有挫折的。还有另外一些前世没做的事情,现在都可以做了。      是夜,云澜知道了宇文邕的打算,咯咯直笑,好半天才止住,深深看着他才紧紧抱着他,轻声道:“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多想,我相信你的。”      宇文邕抱紧怀中的女子,想到白日里的扭捏的薛氏和郑氏,目光暗沉——堂兄,最难消受美人恩,朕不过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了。      年末之时,贺兰祥的长子贺兰敬往弘农运送粮草,顺道拜见坐镇弘农的宇文护,让他看见了两个极为特别的美人。宇文护并没有多想,从表侄儿处讨得了两女。消息传至长安时,宇文护的妻子元氏鼻子都气歪了,本就身体不大好的元氏,很快的病倒了,再也不能插手宫廷的事情了。而不管是云澜、宇文邕,还是叱罗太后,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齐~~JJ一直抽啊抽,我一直更新不上来,太生气了,头都大了~喜欢看神鬼妖人爱恨缠绵故事的妹子,可以移步支持下桥夕的新文哟,鞠躬,谢谢了~~。 40 40、寒风凛冽河山喋血 ...   夜露深重,宇文邕看着辗转难眠的云澜安抚道:“你阿父既然已经在华谷和长秋一带筑了新城,宜阳之围便不会太严重的。”      云澜扭着头道:“我知道的,只是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一变,虽然阿父提前筑城囤积粮草,一年半载能够坚持下来,但是若朝廷大军这边有变,事情也是难办的。”      宇文邕摸着云澜的头发,斩钉截铁道:“真不会有事的,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安排,不会没有用的。只要阿梧将陆腾母亲的事情告知了他,碍于人情,他一定知道怎么还的。还有,我听说阿梧非常得韦孝宽的赏识,也只有上了战场,才能证明才干取得功勋。你这样每日里忧心,只会让你的身子垮了。莫非你是想留我一个人在宫廷之中么?”      云澜看着宇文邕的脸色,伸出手摸了摸他棱角更加分明的脸庞,低声叹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只是心闷所致罢了。好了,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宇文邕看着云澜的脸庞,她已经十八九岁了,比之当初成婚之时长开了许多,因为宫廷的压抑沉闷,眉目间带着几分轻愁,却也更加多了几分风韵。这几年的相伴,他知道云澜心中还有些不确定,她会担心自己掌权之后时候会一如既往地对她。虽然如此,她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他知道自己比当初成亲的时候更加的怜爱于她,所以他不会做出让她痛哭伤心的事情,不会让他她有了逃离自己的借口。这些话他从没有说出口,但是他会一直让自己记住。      抱紧云澜,宇文邕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道:“我们生个儿子吧,是时候了。”等到除了宇文护,孩子就四五岁了呢。      云澜一怔,她并非没有想过,但是一直不放心宇文护那边的反应,如今宇文护已经做了五年皇帝了,比之当初,宇文护对皇宫的监视要宽松了许多,宇文邕在宇文护及众多权贵大臣面前的形象便是一个爱好田猎,喜欢诗词歌赋,疼爱谢氏夫人对军国大事丝毫不关心的皇帝。这个时候生儿子,确实可行的。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若是女儿呢?”云澜嘟着嘴眼中含笑道。   宇文邕呵呵一笑,咬了咬她的唇道:“若是女儿,咱们再努力就是了,总会有儿子的……”   云澜仰着脖子配合着宇文邕,情动之下,已然忘记了之前的烦心之事了。   —————————————————————   而事情确实如宇文邕所说的那样,谢宜并不需要云澜太多的担心。当齐军围城之时,谢宜早就遣人送了两封书信出去了,一封是给韦孝宽的,一封是给陆腾的。      韦孝宽即便没有接到谢宜的书信,也会让大军渡过汾水,固守北岸的。如今得了谢宜的书信,更是会如此布置的。如此一来,齐军只能在崤山一带游弋寻找时机了。而陆腾,接到书信时自然还很奇怪,看后才满心的愤慨,宇文护这个家伙,为了哄骗自己来出征,居然谎称自己母亲兄长被杀了,真是太让人生气了!难不成他诚意招自己,自己会抗命不来?这样一生气,对于战事便不太积极了。      而和陆腾一样不积极的,还有王雄、达奚武和宇文宪。他们三人都认为以高湛的胆小怕事,以此次周军和突厥的兵势,不说洛阳,就是整个河南一地,都将是属于了大周了。所以虽然宇文护从弘农发了不少命令,让诸将一定不可轻敌等,但是却没有几人将此放在心中,他们都认为宇文护远在弘农,与前线战事不了解,且宇文护一向没有什么军功,诸将听他的话才有鬼呢。      “将军,不管怎么样,咱们该提醒齐国公,高湛虽然是个蠢货,但是齐国的大将们可不蠢。咱们一直在营中敷衍晋国公,若是战事不好,只怕将军您也要受到牵连的。”说话的是陆腾的亲兵副将郑宽。      陆腾却看着桌子上一卷羊皮舆图,头也没有抬的道:“郑宽,你跟了本将军多少年了?放心,就算战事陷于僵局,晋国公怪罪下来,也不会怪到我们的头上的,不然赵国公那里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战事一落幕,我们是要回川地去的。”      陆腾边说边看向宜阳往玉璧一带图形,沉思了片刻道:“何况,这整日里糊弄晋国公最厉害的,可是达奚武和王猛这两货。好了,你以为本将军真会安心在这里晒太阳啊?放心吧,明日我们就有仗打了。”      郑宽有些不解,但是脸上却是浮现喜色,他可是知道了,将军是个从不说假话的人。忙跑出了营去了。      而陆腾则迈着步子去了宇文宪的大帐,直接向宇文宪说明了来意,“国公,如今邙山一带固守严密,末将想请命往南支援洛州一带,还望国公您允许。”      宇文宪看了看陆腾,心中各种想法出现,陆腾想去洛州一带,是七弟宇文招的意思,还是说是皇帝的意思?不不不,皇兄当然不可能让陆腾如此了,那么说,只能是七弟或者陆腾自己的意思了?恩,如今邙山一带确实战事不急,让陆腾去洛州也未尝不可了。宇文宪没有多想便应许了。      陆腾领命道谢,出大帐前还是说了一句话道:“国公,战场之上从无不做准备而大胜的将军,国公还是多加警惕才好。”      宇文宪有些深意地看了陆腾一眼,道了谢。其后便命令达奚武、王猛等人要更加谨慎些,可惜他这个初次上战场之人的话的作用并不大。就在陆腾带着大约五千人马往洛州而去不久之后,齐国的朝廷已经有了动作。      高湛虽然比不上他几个哥哥,但是他也很清楚,如果洛阳被周国夺去了,齐国之后西边将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因此,他很快就下诏,让兰陵王高长恭、中山郡王斛律光督师五万,星夜南下,解洛阳之围。这个时候他也知道,他宠爱的和士开等人也只是有让自己开心的本事而已,但是说到守疆固土让自己的皇位做得稳妥,还是要靠一些这些有本事的人的。      “和大人,此战若是凯旋了,中山郡王的声望可是会更加高涨的呢。”崔居正笑眯眯地道,眼神却全是算计之光。      和士开打了一个哈哈,笑道:“中山郡王和兰陵王若是凯旋,自是国家幸事。至于声望嘛,再高又岂能搞得过皇帝去?”不过和士开心中却已经打起了主意,如实自己和斛律明月成为儿女亲家,岂不是大好?他这个时候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并不想同斛律明月有什么矛盾的。      崔居正垂下双眼,掩住其中的阴狠之情,他已经知道了谢宜一家在周国的情形了,想到云澜已经是周国那皇帝的夫人,他就格外愤怒。真的想让宇文护将这个皇帝给干掉啊!      不管崔居正心里翻腾着多么恶毒的想法,战事还在继续。长安和邺都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场大战。      而率领五万大军南下的兰陵王高长恭以及中山郡王斛律明月,他们并没有如高湛预计的那样一上战场就所向披靡的。      说起来,兰陵王高长恭名声响亮并非他在战场上的作为,他这个时候在周齐陈三国中诸多大将之中完全排不上号,让他声名在外的,是因为他的容貌,比之独孤信更胜一筹,人称天下第一美男子。而他为了让人不再因为阴柔美丽的容貌轻视其他,所以就给自己戴上了一个狰狞的面具。      斛律明月年岁比高长恭年长,他对高长恭这样的举动颇不以为然:“只要在战场之上让敌人闻风丧胆,谁有看你长什么样?话说来,这次出征,你可有什么想法?”   高长恭摇了摇头,并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周军同突厥人加起来有二十万,而咱们才五万人,此战颇难啊!”   斛律明月也没有做声,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如今周军东面紧逼洛阳,北边有突厥,南边有权景宣带着散骑捣乱,真是一窝乱。      “当年都是咱们齐人带着大军给周人好看,如今倒是反过来了。都是和士开那些个小人导致如今的局面的!”斛律明月和许多人一样,他认为齐国的衰弱是那些奸佞臣子的错,皇帝只是受了蒙骗而已。      高长恭没有应声,他作为文襄皇帝高澄的儿子,自然知道如今这个皇帝阿叔的猜忌之心有多重了,那些奸佞之人也不过是将皇帝的心思说出来而已,说到底还是皇帝自己心思多疑的。      高长恭和斛律明月多没有再说话,只是打马缓缓地走着。而他们俩身上的低沉好像也传给了整个大军,齐军到了黄河北岸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和隔着黄河的周军两两相对无言。      “阿澜,今日得到消息,陆腾带着五千人去了洛州,而斛律光和高长恭在黄河北岸毫无动作。”宇文邕声音高扬,其中笑意谁都听得出来。   云澜一听也乐了,“你不知道后世之人可是将兰陵王高长恭传得神乎至极呢,居然带着大军不敢进,陪着齐国公等人晒太阳,倒也难得。不过陆腾带军去了洛州,倒真是让人高兴的事儿,阿父那里我就放心多啦。”      宇文邕揉了揉云澜的头发,也跟着笑了起来,想到一事,握着云澜的手道:“哪天我们一起出宫一趟,恩,也可乘机会见见你叔父。”   云澜有些诧异,还是应下了。      宇文邕和云澜将高长恭等的反应当做笑资,但是高湛确实气恼至极,当时脸就黑了:朕让你们带军是去打仗的,不是去田猎转悠的!当真满朝大臣的面跳起来就大骂:“斛律明月和孝瓘是脑袋里长了草吗?还说什么名将!气死朕了!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      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对周军和突厥的这次讨伐也是心有惧意的,这个时候自然不敢站出来的。崔居正心中一喜,出列道:“陛下,去年将周军赶走的就是武德郡公太傅段韶段大人,不如还是向段大人问计?”      高湛其实自己心中也担心洛阳丢了自己这个皇帝难做,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便听了崔居正的意见,招来了段韶。      “孝先,如今正是国家存亡关头,北边突厥人虎视眈眈,而南边有尉迟迥的十万大军啊,斛律明月和孝瓘两个到了战场之上又怯敌了,你说该怎么办?”(段韶,字孝先)      段韶进宫之前心中就已经有了腹稿了,更是许多次将突厥人赶出长城之外去。他从来不认为突厥人是心腹大患,唯有周人才是大齐的死敌。      “陛下,突厥于我大齐,不过是疥癣之小疾,而西贼于我,实乃心腹之大患也。臣以为当以南线为重。突厥人的危险远远比不上周军,他们见风使舵且要的只是财帛粮食,但是周人却不一样。若是周军攻陷洛阳,大齐失去了整个,晋阳城和邺都便也在周军的兵锋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高湛站起来踱了好几圈,想了片刻认为段韶说的都是正确的,突厥人不难打发,只有周人才是自己的死敌。“孝先,朕命你为前线大帅,统领三军,至于孝瓘和斛律明月,你给朕好生教训他们一顿,太让朕失望了。”      段韶领了圣旨就匆匆离开了大殿。而崔居正又一次出列跪请道:“陛下,既然突厥人要的是财帛和粮食,不如遣人去和突厥人密谈,只要突厥人离开了,周军也就不是大患了。臣请愿向突厥大帐一行!”      高湛瞟了崔居正一眼,觉得他还算可靠,想了想便同意了,当然,除了崔居正,还有其他的几个擅长交涉辞令的大臣一起去了。      前线风云变幻也不过在几日之间,段韶带着一千骑兵疾驰往洛阳,十二月初八,当他到达洛阳城外齐军的大营时,不过用了五天时间。      寒风凛冽,黄河对岸的尉迟迥也没有想到战事是自这一天发生变化的。  段韶看了一眼周军大营外那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周”字大旗时,露出了一个狠若狼噬的笑容。   “让高长恭、斛律光入大帐议事!”段韶一甩青色的大裘,冷声吩咐道。   而也自这一刻起,齐军大营的气氛改变了,同外面呼啸的北风一样,冷寂而肃杀。      不多时,段韶亲自带领诸将爬上了北邙山,山上的寒风比之山下更加如冷厉的刀锋,但是谁也不敢稍有退缩。   段韶自然看出了周军的松懈,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下山之时,在黄河南岸河桥不远处的太和谷差点同周军相遇。   “快,所有人都后退上山,躲起来。”段韶很快让亲兵去传令,他自己也伏在干枯的杂草中看着山谷中身着黑色军服缓缓而过的周军,双眼大亮。他知道,战机来了。      齐军的动作很快,段韶军令一下,很快齐军大部已经集合好且成阵势排列,他自己在西边领左军,高长恭领中军,而斛律光则领右军压住东边。      尉迟迥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很快让大军的躁动安静下来了,而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齐军的主帅已经换成了段韶。      “汝宇文护幸得其母,不能怀恩报德,今日之来,竟何意也?”段韶骑着马在山头举鞭高声质问道。      尉迟迥一阵语塞,要说起来,此事确实是周国和宇文护理亏的。不过也不能任段韶这样指着骂,便让身边的亲兵道:“天遣我来,有何可问。”(这是天意,我等前来征讨伪齐,没有什么可说的)      段韶冷笑道:“天道赏善罚恶,当遣汝送死来耳。”话音一落,便带着大军缓缓往山上退去。      尉迟迥心中高兴非常,将段韶围困在山上,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但是他忘记了,齐军越往山上退去,相较于周军便是居高临下了。所以一到了半山腰时,段韶一挥手,齐军不退反向山下冲来。无数战马冲入周军步卒之中,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应变不及,死伤大半了。   这一日,周军大部在太和谷被歼,留守在洛阳城外大帐中的周军只有小部,当听到中军大败后,便只能逃跑了。但是此时已经晚了,高长恭早已经带领五百骑兵来劫营了,狰狞的面具上满是溅到的血渍,如地狱阎罗出世。   厮杀声很快湮灭,高长恭带领着骑军穿过周军大营来到了金墉城下。      独孤永业颧骨高耸,得知有援兵到时,很是不行,要知道金墉城已经被围困了一个多月了,他甚至还在想若是投降了周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乍一听到有援军来时自然是不信的。      独孤永业站在城墙上看着那带着面具之人,扬声道:“大王,非永业不敬,只是担心其中有诈。还请大王解下面具,若真是大王,稍候末将自当向大王请罪。”      高长恭狭长双眼之中闪过笑意,举手缓缓摘下了染了无数血花的面具,露出了俊美绝伦的面容,加之一身戎衣铁甲,刹那间风华倾世,三军将士无一不倾倒。片刻的静寂之后是大声的轰动。而也是这一战,兰陵王高长恭开始名扬齐周陈三国。      而散在外围的宇文宪等人得知消息后,知道己方败局已定,同达奚武、王雄、韩果、刘雄、梁台各部残兵会和,将辎重武器、粮草等全部抛弃,快快逃走。      高长恭去了金墉城,斛律明月自也不甘落后,追杀中,王猛中箭后落马而亡。   宇文宪想重整军队同斛律明月一战,也被达奚武劝住了,次日里下令全军后撤入了潼关。      中军大败,洛州当真成了两战之地,陆腾虽自负英勇,却也知道自己几千人不是齐军大部的对手,便带着大军后在宜阳城外的齐军战了几场后退入了宜阳城。   看着骑马迎来的少年,陆腾大笑道:“谢小郎君风姿不凡,说不得比那高长恭还要胜几分。”   谢梧勒马抱拳道:“小子当不得将军这番夸赞。请!”心中暗道容貌和高长恭比有什么意思,要比他会打仗才有意思呢。      陆腾看着被围了几个月的宜阳城,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来,看来谢家父子并非是无能之人了。言行也更加客气了几分。   谢梧当然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面上却是依旧不惊不喜的。   当晚谢宜父子宴请了陆腾极其手下的将领们不提。      而另外一路的权景宣,因为齐军大部被牵制在洛阳一地,他带着周军才到了懸瓠城(今河南的汝南),驻守懸瓠的齐国豫州刺史王士良就举城投降了。懸瓠城乃是军事重镇,得了懸瓠城,周军据此北上或者南下便是轻而易举之事,权景宣自然是高兴非常的。可惜他还没有高兴几天,就传来了尉迟迥主力大败的消息。他知道段韶斛律明月等人是绝对不会坐视他占领懸瓠城的,心中暗骂尉迟迥宇文宪等人没有用,万分不舍的带着大军撤出了懸瓠城。      远在弘农的宇文护得知惨败的消息,手中的茶杯当即落在了地上,心中又是气又是急。   而迎来了崔居正等人的突厥人自知讨不到什么便宜了,索要了一些财帛和粮食然后乖乖的退兵了。宇文护知道后,气得直骂突厥人,若非是他们的要挟,自己怎么会同意出兵东征?该死的突厥人,真是可恶至极!又急又气又恼的宇文护,真的病倒了。      长安城中自然也不会是一片平静的,宇文纯一脸怒色地道:“就说突厥人毫无信义可言!十万大军,回来的还不到一半,堂兄也该清醒一下了。”   宇文邕看着宇文纯苦笑道:“这些话你放在心中便好,可不要到处嚷嚷,堂兄也还罢了,他们家的杞国公几个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   “皇兄,说起来咱们还是他们的叔父,难不成还怕他们?这次连王猛、杨合等都战死了,失去了那么多的将士,动用了那么多的辎重粮草,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不怪突厥人还能怪谁?”宇文纯如今在宇文邕有意的歪带下,对突厥人真是没有半点好感了。      自然怪宇文护了,牛不喝水能强按着不成?宇文邕心中冷笑,不过他可是不会说出来的,只是面上更加忧愁地看着几个弟弟,让他们更加的气恼了。   “朕听说大伯母这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明日想带着谢贵嫔一起出宫去看看她,你们要一起去么?”宇文邕转过话头道。   宇文俭、宇文纯和宇文盛也没有多想,纷纷应了。      次日,宇文邕一身常服和云澜出了宫,虽然身后少不了跟着的人,但是能够一起出宫,他们心中还是高兴的。   晋国公府门前永远是车马繁忙,即便宇文护东征吃了败仗依旧如此。   云澜稍微掀开一点车帘,看着前面一长条的马车牛车,再看那比三品高官还傲气的管事,又放下了窗帘。      管家其实已经知道了皇帝兄弟几个来了,但是在他眼中,皇帝还没有晋国公府的小郎君们大,他并没有让前面的车马让来,依旧慢慢悠悠的。   宇文邕倒也没什么,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情况,因此和云澜说起了江南的风物来。倒是后面的宇文纯有些按捺不住,满脸怒色的跳下了车马。      宇文广恰好也过来晋国公府看祖母,看见宇文纯,忙执子侄之礼后,怒斥管家了几句,将宇文邕兄弟几人迎进了晋国公府。      宇文护的第五子宇文乾是第一个出来的,看见此情景,对着宇文广冷笑道:“大兄,你也管得太宽了点,阿父虽然看重你,但是你也不要忘了,这里是晋国公府,而不是蔡国公府。”   宇文广看着对着皇帝和一干国公高扬着头半点也不恭敬的堂弟,心中非常不是滋味,再看后到的亲弟宇文亮及堂弟宇文会几个人的衣着,神态,心中猛一沉。看了眼皇帝面上不大在意的淡笑,他心中却是极冷的。      宇文广是宇文护之兄宇文导的长子,若是阿父不死,当日先文帝托付朝政之人,便不会是叔父宇文护,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了。   想到之前自己好言劝诫叔父后他的不豫,宇文广想起了舒服的年龄,他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而皇帝才二十四岁,叔父当真以为他还能活得过皇帝?      宇文邕从宇文广的神色上能猜出一两分他的心思,却也没有说什么。一脸淡笑地和几个弟弟去看了阎媪去了,而云澜在内宅里,碰见了尉迟炽温以及杨惠。   “你怎么来了?真是晦气!”尉迟炽温瞟过云澜颇为不善道。   杨惠扯了扯尉迟炽温的衣袖,咬了咬裙,却对着云澜出声道:“谢夫人,可否请你移步,听小女子说两句话?”   云澜心中诧异,见杨惠眼中哀求之色,还是应下了。      “好了,就这儿吧,你们快点说完。我在那边守着。”尉迟炽温也将云澜和杨惠带到了花园的一角梅林深处的亭中道。   “谢夫人,求求您,和陛下说一声,不要让小女子进宫吧!小女子知道您和陛下情深,自是不愿意有其他女子入宫的,而且小女子不仅心有所属了,如今腹中也有了孩子了……”杨慧满脸是泪,拉着云澜的衣袖哭泣道。      云澜一呆,她看向杨慧依旧平坦的腹部,心中一阵惊涛骇浪,半天才出声道:“你要我帮你,你得告诉我,你肚中有了孩子可是实情?不然我如何帮得了你?”      杨慧不是傻子,她自然猜到那男人让她进宫就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儿,晋国公不想做皇帝,不代表晋国公的儿子们没那念头。她是个失去了父亲庇佑的弱女子,如今所想的不过是安稳的找个人嫁了,不扯进宇文家的一堆事情中来,谁知道,谁知道自己怀孕了?谁知道晋国公大家元氏丝毫不问自己便答应了宇文乾威送自己入宫。皇帝虽然是傀儡,但是要赐死一个女人并不困难。      云澜心中怒气大起,宇文护没有自己做皇帝的心思,他的儿子们忍不住了么?她还没有说话,便听到西边墙角处一阵树枝断裂之声。她和杨慧都是神情一变,忙出了亭子和尉迟炽温过去了。   只是墙角下空无一人,只余一截梅花枝在地上。   他们不知道,听到此话的人正是心中愁闷的宇文广,以及和宇文广一起说话的宇文俭。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更新了,终于,擦汗~·下章,就让宇文护翘辫子吧,实在是憋屈了这么久了…… 41 41、人心冷暖幼子别离 ...   云澜拉着杨慧的手道:“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帮得了你,晋国公的母亲,只要你将事情据实告知于她,便能迎刃而解了。”      杨惠神色变幻,她求云澜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她并没有告诉尉迟炽温,哀求云澜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才如此的。若是去找阎媪,确实是最能解决问题的法子。      尉迟炽温听了零星几句,深觉有礼,便拉着杨惠就往阎媪所居的院落去了。   云澜看着她们俩走远了,脸色才沉了下来。      “白鹤,该回去了。”云澜吞了口气,换过远处的白鹤,缓步去了中庭。   当夜,昭云殿、蔡国公府、公府两三处都不安生。      宇文邕听了云澜的话后,双手一直在哆嗦,好半天都不能平静下来。      云澜看着他的样子,只得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只要杨惠将事情和大伯母说了,就不成问题了,你不要太生气了,自己的身体要紧。”      宇文邕双目微微赤红,咬牙道:“我如何不气?他们真是当我是个傻瓜了!”      “杨惠说话时墙角有人听去了,你们兄弟子侄中途可有人中途不在的?”云澜只得起身替宇文邕揉着两边额头,低声问道。      宇文邕知道云澜是想注意话题让自己消气,皱眉想了想便道:“宇文广和侯幼突中途走开过。(宇文俭,字侯幼突)”      云澜微笑道:“你不是常说蔡国公心性与他的弟弟及晋国公诸子相同吗?说不定他会将此事告知给晋国公的。”      宇文邕摇了摇头:“宇文护还没有回到长安,宇文广想告知也不可能的。”闭目想了片刻后,抓着云澜的手道:“得想法子让侯幼突将此事告知给堙智突(堙智突,即宇文纯)。这次东征大败,堂兄不会就此甘心的,他还会让我迎娶突厥的公主的。至于其他事情,都还不急。”   云澜了然,靠着宇文邕躺下了。      而蔡国公府中,宇文广让人将几个弟弟宇文亮、宇文椿、宇文众都到了正厅之中,让所有的奴仆都避开后,一脚踹向弟弟宇文亮:“你给我跪下!”      宇文亮懵了,他虽然年近四十,但是对长兄宇文广很尊重,啪地就跪倒了,不解道:“弟弟是做错了什么?为何兄长发这么大的火?”      宇文广冷着脸道:“你还有脸问我你犯了何错?我回长安足有两个月,已经听过不少人说你和叔父家的几个兄弟走得极近,还骄奢至极,比之皇帝还过之。你说是不是错?其二,叔父为天官主持军政大事,但是总有一日会还朝政给陛下的,陛下年岁尚轻,他等得起。你以为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会忘记今日对他不敬之人吗?”      宇文亮并非傻子,稍微一想就知道兄长的话有道理,便道:“兄长的意思弟弟明白了,只是如今叔父权重,咱们是他的亲侄儿,总不能远着他们吧。”      “不能远也得远着了,不然出了大事谁都帮不了你。”宇文广当着三个弟弟的面,将白日里听到的话又说了一遍。      “不说其他的,叔父并没有自己登基做皇帝的意思,但是若乾祖几个真的弄出了大事,叔父那里就算是不承认也不会有人信的。而现在的情形不同于先前的略阳公和世宗时,总之你们三人给我牢牢记住,明日起,一定要少有叔父家那个堂兄弟远着点。”   宇文亮、宇文椿、宇文众都不是傻子,忙点了点头。      “还有今日我说的这事,且不可传了出去,你们知道轻重的。好了阿椿和阿众,你们俩以后多看着点你们二哥,别让他再胡来。就这样,散了吧,回屋去好生想想我的话,我不可想某日听到你们死在宇文家人的手上。”      宇文亮看了两个弟弟一眼,颇觉得丢脸,却也不敢对宇文广唱反调的。      五日后宇文护回到了长安,因为东征大败,他带着众将在大德殿宇文邕请罪。      宇文邕自然不可能真的应了他的话问他的罪的,反而亲自扶起他,好生安慰了一番,且对战死的诸将士都嘉奖了一番。当然活着的立了功的人也有了封赏,其中谢宜应为守住宜阳之功,进为神武将军,宜州刺史。      回府后的宇文护很快就被他的老母给叫过去,见妻子和几个儿子都跪在老母的面前,且母亲神色不对,他便道:“阿妈,可是元氏和这个小子不懂事,惹您生气了?您不必动怒,告诉儿子,儿子来罚他们。”      阎媪让儿子做到身边,哽咽道:“咱们宇文家今日为王为侯,都是因为你四叔。你也是受你四叔所托处置一国之事,我老婆子大事不明白,却也知道你四叔当娘将大事托付给你,是信任你。你可知道你这个老婆和儿子在想什么?他们想将怀了孕的女子送进皇宫去假作皇嗣啊!萨保啊,阿妈老啦,说不定哪天就去你父亲和兄长了,他们几个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要我这老婆子如何给你父亲和兄长说哇?”      阎媪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宇文护一见母亲这样,忙跪下劝慰,百般表白:“阿妈,你放心,儿子不会愧对先人,也不会让你无脸见父亲和兄长的。他们几个,我定会好好教训一顿的。”      阎媪也不想太过责怪自己唯一的儿子,点点头让他起来,又是一番嘘寒问暖,这才放他带着元氏和几个儿子离开的。      “哎,只希望萨保真的不要坐下无脸见先人的事来啊!”阎媪躺靠在坐榻上叹道。   ————————————————————      宇文护问清事情始末后,劈头盖脸地将元氏给臭骂了一顿,又拿出鞭子狠狠抽了几个儿子,这才消气。次日里听到宇文广的劝说后,老脸又青又红,只觉在侄儿面前失了脸。      待宇文广离开后,他才对着心腹侯龙恩道:“龙恩,你说乾归是不是对我这个叔父心生不满了?”(宇文广,字乾归)      宇文护知道宇文广的性情最像自己的兄长宇文导,他对着自己开口相劝,便是已经对自己很不满了。      侯龙恩方面大耳,一脸忠憨之色,但是眼中的精光却出卖了他。他投靠了宇文护以来,便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宇文护的性格,想着讨好于他。对于宇文护此时的心情,他是明白的,便道:“蔡国公是晋公您的亲侄儿,即便真的不满国公您,但早晚有一日会明白晋公您于陛下与国家的忠心的。他劝说您,也是关心您而已。还有蔡国公大多时候都在番地外镇,不知道国公您在长安主持军政大事的劳苦用心,所以才会有了误解的。晋公您不如调他入长安,他自然会明白您的。”      宇文护闻言,高兴了。让宇文广由藩镇回长安,他也放心些。      保定四年终于走到了尽头,保定五年的正旦,因为庸国公王雄战死,为了表示哀悼,正旦大朝取消。宇文邕回到后宫时,便听见钟婆婆、白鹤等带着昭云殿的宫女向云澜道喜。      宇文邕想到前日夜间听云澜说许是有喜的话,知道这是确诊了,不由也高兴起来。      “阿澜,果真是有了吗?”宇文邕笑着进了内殿,看见一身浅红朝服的云澜道:“你这是才从太后宫中出来?可不要累着了。”      云澜眨了眨眼睛,轻笑道:“怎么会呢?太后仁慈着呢。对了,刚才在含仁殿,太后说开春后要给秦国公完婚呢,晋国公大家见状道让他们家的乾祖也要娶妻,新妇乃是杨檦的女儿惠娘。”   宇文邕明了云澜地意思,抿唇笑了。      杨惠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是却深深刻在了宇文邕心上。其实也不止这一件事,还有诸多被人轻视冷待,他都记着,提醒自己不可疏忽大意了。想到堂兄话中没有半丝歉意,他心中的恨意就加深了两分。      而另一边的宇文纯终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若不是被哥哥宇文俭给拉住了,只怕他真要同宇文乾祖等人起了冲突。   “这件事情陛下都忍了下来,你何必再多生事端?”宇文俭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从中取出一长小小的纸条,递给了宇文纯。      宇文纯看后脸色变得郑重起来,看着宇文俭道“八哥,你怎么看?”      宇文俭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不过变得迥然的双眼让人知道他对于皇帝兄长的提议,并非是无动于衷的。   “第一,陛下是我们的亲兄长,我们理当帮他。第二,若是那位不除,我等永无出头之日。”      宇文纯了然,片刻后才毅然道:“我相信皇兄。”   宇文俭也露出了少见的笑容道:“我也相信皇兄。”   “所以朝廷再遣我出使突厥,正是合我之意呢。”宇文纯将纸条烧掉,轻笑道。      二月八日,陈国公宇文纯、许国公宇文贵、神武公窦毅、南阳公杨荐等人随同皇后的仪仗、侍卫、行装,和六宫的一百二十人,再一次的出使突厥,期望能迎回突厥的公主。   不过宇文护没有想到,宇文纯等这一走就是五年时光,当他身死的时候,还没有看见宇文纯等回转长安的身影。      “阿澜,这次朕巡视岐州,你有孕,还是在节哀中安胎稳妥些。”宇文邕看着云澜微微凸起的腹部,不放心道。      云澜也不想折腾自己,点头同意了:“只是葭儿那里,你答应了带她一起去,真是太宠那丫头啦。”      宇文邕却道:“怎么会?上次她和太子起了争执,差点被打了。留她在宫中,你又有孕,再有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办?”      云澜静默,想到前几日宇文赟欺负推倒小女儿的事情,她就很想教训那孩子一顿,不过也就罢了。毕竟就是宇文邕自己,也被盯着不能亲自教那孩子。      云澜和宇文这边商量好了,二月十九日,宇文邕带着六宫不少大臣去了岐州,顺带着还有小公主宇文葭,让不少大臣侧目不已。      齐国公府邸之中,豆卢云一脸是泪地听着兄长豆卢绩的话,半天才道:“这样说阿父的病情已经没有办法了?大哥,我随你一起回同州。”      “傻话!我特地来告诉你,是为了提醒你。齐国公和晋国公走得太近了,你要劝劝他,他是陛下的亲弟,不可太过了。”豆卢绩正色嘱咐道。      豆卢云有些犹豫,她嫁给宇文宪之前,还以为会和云澜容易亲近,但是这几年却走得越来越远了,连个说几句亲近话的机会也没有,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晋国公忌讳皇帝,而丈夫又和晋国公走得近。      豆卢绩看妹妹如此,只是低声道:“别的不说,只说晋国公今年岁数,而陛下而多少岁数,就该知道不可太近晋国公而疏远陛下了。”      豆卢云心中一跳,忙点了点头,决定次日进宫后就好生和云澜说说话,从叙旧开口加深感情。   这边兄妹俩说过话,豆卢绩便匆匆离了长安去往同州。周保定五年三月六日柱国、楚国公豆卢宁逝。      宇文孝伯听到这给消息时,看了眼正教着女儿射箭的皇帝,想了想,凑近长孙览,低声说了豆卢宁去世的消息。      长孙览了然地点头,待宇文邕带着女儿射到的一只小兔子来炫耀时,就被告知了豆卢宁去世的消息。心中马上猜测宇文护将会派去接替同州事务的会是谁,脸上却显得忧伤感叹,决定及早回转长安。      等宇文邕回到长安后不久,建康城也生出变动,陈世祖任命弟弟安成王陈顼为司空,而这个时候的建康,没有意识到,这一个本该平常的任命,却未日后南朝的变故埋下了根。      六月九日,彗星出现在三台,又入文昌星座,侵犯上将星座,后经紫宫西垣入危宿,长达三月才消失。(见北周书,武帝纪。)云澜没有想到这个本该同自己无关的事情,就让她尝到了嗜心之痛。      齐国人早一月之前,说彗星出现乃是易主之兆,许多弄臣上书高湛,让他效仿北魏献文帝拓跋弘让位于太子拓跋宏的方法,把江山传给皇太子高纬。      高湛询问过太史官,问过“得道”高人,便欣然同意了。反正在他心中,做太上皇比皇帝还尊贵。且皇皇太子继位了,政事丢给儿子,自己每日逍遥玩乐,岂不快哉?故在齐河清四年,周保定五年的五月二十四日,高湛将皇位禅让给皇太子高纬,十岁的高纬在晋阳宫即皇帝位,他就是历史上被人称为“无愁天子”的,弄出“玉体横陈”这个词儿的人。      当时长安城中也因为高湛禅位的事情,而议论纷纷,更有许多的朝臣在想人家齐国为了避祸皇帝禅位了,咱大周该如何呢?皇帝本就是傀儡,总不能让他禅位给晋国公或者太子吧?      就在大家都心有疑惑的时候,六月二十九日,云澜在昭云殿产下了她的长子,可惜只看了孩子一眼,孩子就被宇文护遣来的人给抱走了。便是宇文邕,狂怒着要抢回孩子,被人给缚住了手脚。      “堂兄,那孩子还那么小,眼睛还来不及睁开,他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不祥?就算天真要降祸,一个小孩子又顶什么事?堂兄,我下罪己诏,我大赦天下,堂兄,将孩子还给我,这是我和阿澜的长子,他也是宇文家的孩子……”宇文邕没想到堂兄会生出抱走孩子的心思,那是他期盼多时的儿子,如何可以抱走?      宇文护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宇文邕,摇晃了下头道:“陛下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罪己诏?这话不要说了,不然是我大周丢脸。还有,我抱走孩子又不是将他怎么样,当年你和毗贺突(即宇文宪)还不是被送到李家去养到六岁的。这个孩子出生在这个时候,怨不得他人多想,我也是为了陛下你好,我会将让人好生照顾他的。”      宇文护说着安慰宇文邕的话,丝毫没有考虑云澜作为孩子生母的想法。不过就算考虑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中的。      宇文邕心中的愤怒如大火在高燃,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抱走,却什么都做不了。眼中恨意丝毫不露,只是苍白着脸色,黯然道:“不知道堂兄将璟儿送去哪家抚养?朕也好给阿澜说,让她不要太伤心了。”      宇文护轻蔑地瞪了宇文邕一眼:“不过一个女子哪值得你这样上心?好了,我准备将他送到大将军刘勇家中去抚养,你总该放心了吧。”      宇文邕微点下头,低声道:“还请堂兄仔细嘱咐刘勇家的好生照顾孩子,他总是宇文家的骨血。”      宇文护点点头,起身也不行礼便出了宫殿。众多侍卫这才松开了宇文邕。      宇文邕就低头坐在椅上半天没有动,他不知如何去面对云澜,不知如何和她讲孩子才出生几天就被送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邕才僵硬着身子起身,往昭云殿而去。      昭云殿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宇文邕却由心中感到怯懦,云澜和孩子,自己都无颜面对。闭了闭眼后,才步履沉重地入了昭云殿。      云澜已经早在前日醒来不见孩子,便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直到今日还是不见孩子,让人抱孩子过来,钟婆婆和白鹤等几人都是劝她说孩子在睡。一次两次还好,但是这么久了都见不到孩子,她猜想是不是孩子有了不测。      “是不是小公子有什么不好?快抱来我看看!快去!你们,你们这都是不遵从我的命了?”      “夫人,夫人,你别这样,夫人……”钟婆婆心中着急,如何开得了口告诉云澜真相呢?      “你们下去,朕和夫人说话。”宇文邕早在屏风外站立了片刻,知道不能再瞒着云澜,便出声了。      “去将大公主领过来。”宇文邕对着退出的白鹤等人道,这才看向云澜,生产还没有多少天,她脸上的圆润却全都不见了,只余下苍白和惊慌。      云澜看见宇文邕,不细想他这个时候出现的,拉着他的衣袖道:“我们的孩子呢?他怎么样了?”      宇文邕弯腰抱起了云澜,低声道:“阿澜,你听我说,孩子很好,他没有事情。只是我们暂时见不到他。过一段时日就能看见他了。你相信我……”      “为什么要过段时日才能见?我现在就要见他,宇文邕,你把孩子放到哪里去了?那是你的儿子!”云澜推开宇文邕,双眼含泪道。      “阿澜,孩子被堂兄送走了,我也没法子……”宇文邕沉痛着道,抓着云澜的手:“你不要哭,生气就冲我来,你不要这样,阿澜,阿澜……”      云澜听到孩子被送走了,只觉的心中门头沟,双眼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云澜觉得全身都无力得很,随即想起自己才产下孩子没几天,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昏迷的原因,儿子被宇文护送走了,自己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想到这里,眼泪又不停地涌出。      “阿娘,阿娘,你怎么啦?你别哭,谁欺负你了?葭儿替你打坏人,阿娘,你别不理葭儿,阿娘……”宇文邕静静地坐在床榻边,看着小女儿趴在云澜身边哭叫,看着云澜不睁眼,看着她脸颊的湿润,他命自己紧紧记住这一切,这种蚀骨之痛,他会好好地还给宇文护,一定会。      秋去冬来,一年将近之时,云澜才从孩子被送走的打击中回复过来。只是这半年的折腾,让她的身子骨又回复成少女时的弱柳扶风,豪门贵妇都以丰满为美,她这个样子自然被许多人暗地里嘲笑。而宇文邕,对她的感情之中更是深入了骨髓,比之当初娶她时的爱恋,比之后来不想一个人在宫廷中孤独的欣赏,现在的感情更加的复杂与深厚。她不再只是一个爱的女人那样简单,或许,她已经成了他的命。      来年正旦大朝会,按照太史推算,按照宇文护的意思,改元为天和元年,而这一年之始之时,天现日蚀,宇文邕看着神色惊慌的群臣以及强装镇定的宇文护,只觉在看一场奇怪的大戏。      “阿澜,今日任命宇文训为蒲州总管。”宇文邕看裹得极厚的云澜,摸了摸她的手坐在她身边道。   云澜看着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和丈夫的女儿,不由得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开,瞪了一眼宇文邕道:“发什么疯呢?中山公乃是晋国公的长子,去蒲州不是很好吗?”   云澜话虽说的轻巧,但是眼角却全是讽意。      宇文邕捏了捏宇文澜的手,想到计划,还有一年只要再忍受一年,一切都将会好的。   “刘勇那里,我问过了璟儿,说是很好,你不要担心。”宇文邕低声道。      云澜想到儿子,心中一痛,用力掐了下宇文邕的手,笑摸着葭儿的头道:“过几日你五叔家的阿质的生辰,可想好了给阿质的礼物没?”   阿质,是宇文宪和豆卢云的嫡长子,再过几日就是他两周岁的生辰。      宇文葭不知父母的心事,虽然知道自己有个弟弟,但是弟弟很快就不见了,她只觉得那个弟弟惹得父亲母亲每日伤心,心中就不怎么喜欢那个弟弟了。      宇文邕已经仔细地考虑过对宇文护动手的事情了,他记得梦中的自己十三年的忍后再动手,所以宇文护是丝毫没有防备的,如今才过了快七年而已,到明年才八年时日,宇文护虽然有戒心,但是应该也不很防备自己的。尤其是这一两年,自己依旧不问诸事,处处信任他及他的诸子。还有豆罗突那里,长孙览、宇文孝伯、贺兰璨、豆卢绩、王敏等人都好说,他们是自己的人,而朝中不满宇文护的大有人在,像是柳庆、贺若敦等人,都是和宇文护有仇的。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动手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所以成功的几率极大的。      宇文邕心中盘算定了,看着云澜的眼中尽是柔情。      北周天和元年南陈天嘉七年五月二十七日(即公元566年),陈世祖文皇帝陈蒨崩,其太子十二岁的陈伯宗继位。扬州刺史、安成王陈顼与重臣刘师知、到仲举等受遗命为辅政大臣。陈顼作为新皇帝的叔父权倾内外、独揽朝纲,不久即将刘、到等文帝旧臣翦除干净,建康城政局大变。湘州刺史华皎乃是陈文帝的心腹老臣,自不甘坐以待毙,于是在湘州联络周、后梁举兵反抗陈顼。      深夜露重之时,云澜醒来不见宇文邕的身影,披着衣服起身,便看见披衣独立窗前的身影。   “寒夜露重,小心受凉了。”云澜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披风给宇文邕披上。   “阿澜,我等的机会终于快要到了。”宇文邕扭头看着云澜,一双眼眸比之星辰还要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没有到宇文护死的地方,只能放在下章了,不然这章太长了,我继续下去码,加油桥夕,大家多多鼓励我啊~~ 42 42、数载筹谋长安天变 ...   天和二年(即公元567年)的正月一日,再次出现日蚀。宇文邕依旧诸事不理,每日里和云澜相伴一起读书的时间居多。很快到了六月中,南陈的湘州刺史华皎率州来投,长安震动。      宇文护闻讯后更是大喜至极,之前湘州之战贺若敦无功而返且损兵折将,他便罢免了贺若敦的官职。如今听到华皎率州来投,他如何不喜?随即他便决定派大军去接应华皎,而宇文邕自然顺从地下了“诏令”——卫国公宇文直为主帅,绥德公陆通、大将军田弘、权景宣、元定等为大将,率领十万大军出兵助华皎。      十月中,战火在巴州燃起。湘州刺史华皎率水军会宇文直的水军,巴州白螺洲布列水阵,南陈的名将镇东将军、吴兴太守吴明彻的水军大战。吴明彻在战场上有勇有谋,虽然周兵和华皎的大军人数众多,但是两方却相持不下,不分胜负。这时,陈顼遣大将徐度率大军进逼湘州,不多时便占领了湘州,华皎的留守军队与官兵家属全部被俘。华皎知道后求战心切。而宇文直也并不想窝在巴州无所作为,便同意和华皎一起率各部水军自巴陵沿长江乘风顺流而下,在沌口(今武汉的汉阳东南)和陈军大战数日。   “卫国公,不好了,风向突变,陈军乘着风势,在小舟之上放火冲杀已经打过来了。”亲卫护着宇文直大声道。      宇文直看着四周狼狈不堪奔走想逃的将士,心中大骂权景宣和华皎,自己虽然是大帅,但是权景宣荆州总管、十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爵位是千金郡公,根本就不听自己的调度,骄傲恣纵,多自矜伐,指麾节度还朝令夕改。若非如此,大军也不会败得这样快的。      宇文直逃到周境后才知华皎逃往了江陵,而元定更是被活捉了,两军的战舰全部被烧,万余人被陈人俘获,战马也失去了四千余匹。他这个时候才后怕起来,便将一切的罪过都推到了后梁的柱国殷亮身上,逼得后梁皇帝杀了殷亮,完全不检讨下自己的过错。      虽然宇文直不以为自己有错,但是长安城中的眼睛可是睁着的,当他战败的消息传回长安,宇文护的脸变的又黑有绿,当初可是宇文直这小子执意要领军的,现在搞成这样,他气得很,也不等宇文直和权景宣回到长安,就下令将他们身上的职务全都罢免了。权景宣更是差点被军法处置了。      宇文直回到长安后得知自己身上啥官职都没有了,不服气地去找了两次宇文护,都会宇文护给骂了回来。他也恼火了,便将目光放到了从没有亲近的皇帝兄长身上。      宇文邕正在教宇文葭写字,听道内侍说卫国公觐见后,便留女儿继续写字,出了书房去了东殿。      “豆罗突,这个时候来找朕是为了何事?”宇文邕当然知道宇文直来的目的了,面上却丝毫不显。   “陛下,皇兄,诶,弟弟有话和你说。”宇文直看了眼屋中的内侍,给皇帝兄长打眼色道。   宇文邕笑道:“你但说无妨,他们都是朕亲近的人。”      宇文直心里只骂哥哥太傻太没心眼了,知道不可能将内侍都遣出去,便道:“陛下,可否陪弟弟一起去看看母后?臣弟自回了长安也才见过两次母后呢。”   宇文邕笑着应了,同宇文直一起往含仁殿慢慢走去。      宇文直见内侍都跟着比较远,便凑近宇文邕身边低声道:“皇兄,弟弟我现在闲得很,皇兄可否派个差事给弟弟?”   宇文邕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你该去问堂兄的,你知道朕是诸事不理的。”   宇文直急了,不由得加大声音道:“皇兄,您才是大周的皇帝,给弟弟一个官职也不行?”   宇文邕顿步正色道:“豆罗突,说了这是堂兄才能决定的事情,且堂兄免了你的官职也是有他的道理的,你且不可如此,好了,你自己去太后宫中吧,朕回去了。”   宇文直看着皇帝兄长的身影,恼怒得很,到了叱罗太后处也没忍住露了抱怨之色来。      而这一切宇文护很快就得知了,他此时对宇文邕已经放心地很,至于宇文直,哼!轻蔑笑了,让你上下乱窜,就让你啥官职都没有,给我老实呆着吧。      深夜,昭云殿内室之中帷帐之下,云澜听着宇文邕轻声说着白日的事情,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有孕了,这个孩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送出宫去的。”      宇文邕一震,随即拥紧云澜,好半天才许诺道:“不会的,再不多久,我会将咱们的璟儿也接回来的。”   云澜知道宇文邕快要动手了,她感觉得道,抓紧了宇文邕的手,凑近他的耳边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你不要撇开我。”   “怎么会呢?我也在找一个最合适的时候。”宇文邕解释道。      黑暗中,两人都沉默了。宇文邕有意想问云澜是否有让人慢慢生病虚弱的药物。在动宇文护之前,他必须先除掉表兄尉迟纲,因为尉迟纲除了是吴国公外,还是陕州总管、七州十三防诸军事、陕州刺史。且在所有的大将之中,这个表兄同宇文护的关系最近。可是,他不想让云澜手上也沾染上肮脏之血。      云澜不知宇文邕心中所想,但是对于宇文护的恨意她是深的,这一年多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被送走的儿子,对宇文护的恨意也就愈发的深了。为了要回儿子,做什么她都愿意。   —————————————————————   十一月底,许穆公宇文贵在突厥的死讯传回了长安,而陈国公宇文纯没有消息传回,顿时朝中响起与突厥决裂之声,虽然最后都在宇文护的压制下消失了,但是人们心中是怎么想的,还是能猜得到的,就是宇文护自己,也对突厥人不满起来。      宇文邕心中虽然有些担心弟弟,但是他知道突厥人不敢真的动弟弟的,至于宇文贵,他年事已高,梦中他也是这一年回转中原的时候去世的。而自己,要等的机会终于到了,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宇文邕的手心就微微冒汗了。      十二月底晋国公护的母亲阎媪卒,宇文邕亲自祭拜扶灵,行子侄之礼。而云澜更是不可能避免了。她带着宇文葭随着叱罗太后一起送灵。看着如斯隆重的葬礼,云澜垂眼,遮掩住了其中的冷意。      不久之后,晋国公宇文护病重,宇文邕几次三番地亲去探视,且下旨他不必守丧制礼。   “堂兄要快些好起来呢,朕于军国之事都没有什么认识,也没有兴趣。若是没有了你,就真不得了,朕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宇文邕坐在床前恳切对宇文护道。   宇文护心中满意,淡笑道:“有陛下这句话,臣怎么也得好起来的。”      宇文护终究好了起来,而回长安送舅母之丧的尉迟纲,则在天和三年初(即公元568年)一场风寒后去世。宇文护知道后,受得打击不小,又病重了些。待得他好转之后,宇文邕则带着云澜及女儿一路巡视武功后去了云阳宫,直到五月底云澜在云阳宫中产下一子,经过宇文护催了又催,七月中,宇文邕带着云澜和才满月不多久的儿子,和已经快六岁的女儿一起回了长安。      “陛下这是不相信我了?”宇文护不高兴地道。   宇文邕笑道:“堂兄想到哪里去了,只是阿澜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在云阳宫里人少事情也少,她安胎也妥当些,喏,堂兄看看,这小子长得壮实吧,朕还想请堂兄为你这侄儿取个名字呢。”      宇文邕让人将小儿子抱上来,笑着将孩子递给宇文护。      宇文护几十年没抱过孩子了,只是看了一眼,完全不觉得孩子壮实。似笑非笑地看了堂弟皇帝一眼,心中暗自摇头,这个弥罗突,还真是迷恋谢氏,对她生的孩子也这样看重。这么几年里,宇文护觉得宇文邕真的和他的两个哥哥不一样,对他也越来越放心了。随意道:“就叫他允吧。”      宇文邕谢过了宇文护,让人将孩子抱了下去才叹道:“朕这几个月在云阳宫,太后那里就有些疏忽,堂兄大概不知道,她老人家越来越嗜酒了。”      宇文护点头:“陛下该多关心些太后才是,她平素里虽多偏爱些豆罗突,但终归是关心你的。”      “是,堂兄教训得是,朕也知道。只是太后不听朕的劝。那天堂兄有空,还请劝劝太后。”宇文邕笑道。   宇文护自然应许了。   而云澜早在殿后等着内侍抱回孩子,待接过孩子,见他完好无恙,这才安下心来。      十月一日,宇文邕祭祀太庙,回到皇宫后,召集近亲宗室举行家宴。      云澜并不知道宇文邕在筹谋,她抱着小女子坐在叱罗太后的下首,看着太后双颊通红还是不停地喝着酒,劝了一句,见她不听也就罢了。又怕小儿子闻到酒味不好,对着太后及李氏、元氏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云澜在看着熟睡的小儿子,点了点他的鼻梁,轻声道:“也不知道你的哥哥怎么样了……”想到刚才家宴之时让白鹤洒在元氏背后裙摆上的粉末,眼神暗了暗。      当日,叱罗太后和元氏大醉,闹腾出不小的动静,宇文护在家中狠狠骂了元氏一通,想到叱罗太后也嗜酒,便想下次拜见的时候好生劝劝她。      而宇文邕已经布局完整,就等着那一日的到来。很快,机会终于来了,腊日这天停止朝会,各人自家团聚。而皇宫中也举行了小范围的家宴,叱罗太后,皇帝宇文邕一家子,卫国公宇文直一家子。      宇文直和宇文邕乃是叱罗太后所出,他们一起过腊日没什么,但是得知宇文邕也宴请了宇文护后,他便心生不满,带着妻儿出宫去了。      五月的时候宇文宪升任大司马不说,还手领兵权。宇文直心中恨极,他觉得宇文宪之前东征也打了败仗,和自己一样,凭什么宇文宪得居高位,而自己除了爵位什么都没有,真是气死人了。      正气着时,不想车轿停了下来,宇文直拿着鞭子准备抽下拦轿之人,却看见是长孙览时,怔住了。      而宇文护同宇文邕说笑着来到含仁殿时,得知宇文直走了,宇文邕忙向着宇文护请罪:“豆罗突真是,堂兄,明日里我一定好生教训下他,太不像样子了。”      宇文护知道宇文直的为人,也不放在心中。   宇文邕轻声对宇文护道:“堂兄也知道,太后年龄大了,可她却喜欢贪杯,我劝过多次,太后就是不听。现在阿直又负气离宫了,今日家宴就没人劝得了她了。堂兄面子比我大,要劳您我劝劝她了。”      说完,宇文邕从袖中拿出一份劝酒的《酒诰》,笑道:“希望堂兄读了这酒浩,太后能听得进去了。”   宇文想到家中元氏醉后的丑态,自然答应了。到了殿中互相行完礼后,趁着酒宴还没开始,宇文护站起身来,拿出宇文邕写的《酒诰》,读了起来:“……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   而宇文邕已经起身,袖中的玉镇已经对着宇文护的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伴随着宇文护的惨叫,叱罗太后的脸色惊骇软到在椅子上。      看着倒在地上挣扎扭动的宇文护,宇文邕的心腹内侍木离桥和何泉从门后拿着刀出来了。   还不等内侍们动手,半路折返的宇文直跳了出来,抢过何泉手中的刀,两下就砍下了宇文护的头。      “恭喜陛下得诛宇文护这个逆贼!”宇文直提着宇文护的头笑道。   宇文邕看着堂兄的无头尸体,只想放开大笑,但是最终却只是泪水悄然滑落。      “陛下,虽然杀了宇文护,但是还不是庆贺之时必须诛杀了其一众党羽,才是陛下扬眉吐气的时候。”长孙览和宇文神举一身甲衣出现了。   宇文邕点了点头,随即下令,让长孙览带着禁军去捉拿宇文护在长安的儿子和心腹。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日皇帝会突然动手诛杀了宇文护,当长孙览和宇文神举将一众党羽全部抓了起来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变天了。      十一月十二日,宇文邕诛杀了宇文护在长安的谭国公宇文会、莒国公宇文至、崇业公宇文静、正平公宇文乾嘉等九个儿子,柱国侯龙恩、武平公侯万寿、大将军刘肋、中外府司录尹公正及袁傑、膳部大夫李安等人,全被斩杀,长安城的人才明白,皇帝这迅雷不及掩耳之雷霆。   昭云殿中,云澜抱着小儿子流下了眼泪,她现在最想的是将大儿子被找回来。      宇文邕当然也想快点将儿子给找回来,儿子都三岁多了还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朝大权抓回手中,不然自己依旧护不住妻儿,也会使得自己的处境不怎么妙。忍受了宇文护九年,比梦中的自己短了四年,即便如此,九年的傀儡皇帝生涯也让宇文邕看明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兵权一定不可失。宇文护能成为权臣而无人敢反对他,上面两个皇帝兄长被杀,便是因为他将阿父的十二兵全部握在手中。所以宇文邕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将兵权收回。第二件事情,是下令诛杀宇文护不在长安的长子宇文训以及远在突厥的宇文深。      宇文邕从两个皇兄被杀时就知道,这个时候丝毫不能手软,不然死的不定是对方,而是自己和妻儿。宇文训是自己的堂侄,比自己年长近二十岁,虽然为人贪婪目光短视,但是却跟在宇文护身边接触军政大事十几年,所以这个人,留不得。      宇文邕看着御座之下的几个弟弟,从跪着的宇文宪、得意洋洋的宇文直、神情从容的宇文俭,一直到满脸期待之色的十弟宇文盛:“立久突,朕命你即刻赶往蒲州去,传朕的口谕罢免宇文训身上的蒲州刺史之职,然后将他押到同州故宅,就地赐死吧。”   宇文盛忙跪下领旨,转身就出殿去了。      “陛下,臣弟请罪。”宇文宪满脸忏悔,想到之前妻子劝说自己的话,真后悔没有听从啊!四哥果然动手了,当真是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天下是太祖的天下,要不是大冢宰欺君至此,朕也不会如此作为。汝是吾弟,且不参预彼谋,汝有何罪?毗贺突,你起来吧。”宇文邕淡淡道,其中的讽刺让宇文宪脸上又青又红。      天下是太祖的天下,自己是太祖的儿子,却帮着堂兄无视皇帝兄长,皇兄虽然饶了自己,只怕以后也不会让自己好过了。      宇文直见皇帝兄长这样轻飘飘的饶了五哥,忙道:“皇兄你也不能如此仁慈大度,之前五哥可是晋国公府上的常客,深得晋国公的器重呢。”      宇文邕深知同母弟弟宇文直的品性,不过是看不惯宇文宪的位置在他之上而已,“豆罗突,我们都是太祖的儿子,同胞手足,,刚才朕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朕知道你在诛杀晋国公的事中功劳不小,放心,朕都记着呢。”      宇文邕淡笑道,随即看向宇文俭道:“侯幼突,朕有件事情托你去办,阿璟,就是朕和谢夫人的长子,之前被晋国公送到了大将军刘勇家中,你去将他给接回宫来。”      宇文俭放下心来,找个孩子并不难,谅刘勇不敢李代桃僵:“臣弟这就去办。”      说完了这两个事情,宇文邕便让弟弟们都退下去,就让长孙览带着自己的口谕出了宫,去处置叱罗协父子和长史冯迁等人。敲了敲手指,宇文邕看向木离桥:“你去传司会中大夫于翼进宫。”      木离桥快无声息退了下去,宇文邕想着接下来要和于翼说的话,眸色变深。立阿澜为皇后,于翼这里通过了,大臣们才不会太有反弹。      于翼,燕国公于谨的儿子,姐姐平原长公主的夫婿,多年前因为得罪了宇文护,由宫伯贬为军司马,至今也不过是司会中大夫。抛去爵位官职不说,他的见识不俗,当该清楚娶突厥公主后带来的麻烦。宇文邕想到此处,觉得于翼这里应该不难。      于翼很高兴,死对头宇文护被皇帝给干掉了,他如何不高兴?   “臣恭贺陛下得除呃,权臣。不知陛下此时传臣来有何事呢?”于翼期待道。当初宇文邕继位,他也是得了宇文毓遗命辅政人之一呢。      “昌城公宇文深此时正出使突厥(宇文深是宇文护的第四子),文若(于翼,字文若),朕不大放心他。若是他知道了长安的大变,说不定会同突厥或者其他人勾结,你说派谁去突厥走一趟呢?正好也看看堙智突(即陈公宇文纯)等人为何还没有回来。”      于翼忙道:“陛下所虑极有道理,只是昌城公乃宗室贵亲,依臣所见,还是派宗室走一趟突厥为妙。至于陈国公为何去了这几年还没有回来,呵呵,只能说突厥人有其他所想了。”      宇文邕心中满意,随即道:“如今宗室之中,病弱小辈居多,倒是宇文德还行。虽为族亲,但也适合往突厥走一趟了。”挥手让内侍去传宇文德,他继续对着于翼道:“自朕登基以来,因为晋国公专权,军政大事不说,便是朕的后宫之事也受干涉。明帝在时,本欲为朕聘娶谢氏夫人为正妻,后来因为晋国公干涉,最终只能让谢夫人降礼入宫侍奉朕。这么多年里,后宫之主按照晋国公的意思一直为突厥的公主虚悬。当真是千古未有之奇事了。朕欲立谢氏为皇后,卿觉得如何?”      于翼先还连来年点头,到了最后明白皇帝的意思后,便彻底呆怔住了。皇帝要立谢氏为后?这,这怎么行?   “陛下,此事兹事体大,陛下还是三思的好。即便突厥人太过无理,但是我大周的皇后也不能这样草率啊!别的不说,就说太子。若是谢夫人为皇后,太子就是庶长子,他的位置就颇为尴尬了。”      宇文邕不动声色,语气更加淡然,但是却让御翼彻底僵住了:“太子初立本就是晋国公的意思,他如今快九岁了,可有什么才干德行?且他的生母乃是女奴出身,若是朕百年之后将江山交给他,哼只怕大周不出三年便会易主的。如今正是年末,明年朕欲改元,正好册封皇后,至于太子,朕还不到而立之年,以后再说不迟。朕的意思,文若你回去好好想想,朕希望众卿在这事上能和朕一条心。”      于翼看着皇帝刚毅的面孔,除了应声完全说不出其他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要花花要鼓励~~ 43 43、天翻地覆岂独长安 ...      宇文俭带着武卫到了刘勇府邸时,刘家的老小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院中,他们知道家主刘勇已经被当庭斩杀了,自己一家能否逃过灭族的命运,完全要靠曾经百般漠视的小儿,都是后悔不已,为什么之前没有好生照顾陛下的二公子呢?   宇文俭也不废话,让刘家人带着自己去见侄儿,当看到大厅中躲在椅子后的瘦小得不似三岁多的孩儿时,他呆住了。对着刘家人投去冷厉一眼,走近孩子哄了好半天才让小孩儿犹自带着警惕地出来,在看到小孩儿路都走不稳时,他的怒火更是高涨了,自己都如此,皇兄见了不是更生气?      云澜看着乳娘将小儿子哄着睡着了,实在忍不住,想了想对着白鹤道:“阿璟已经三岁多了,和我同住在昭云殿应该没问题的。恩,这就让人开始收拾,就将阿元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你看怎么样?”   白鹤看着云澜这样子,忙笑着劝道:“夫人,您真是太想大公子了。如今陛下除了晋国公,想必过不了多久,您也要搬寝宫啦。”   云澜怔了下,看向已经住了数年的昭云殿,若是真的搬走,还真是有些舍不得。摇了摇头道:“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是收拾好给二公子的屋子,说不定他明天就回来了呢,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所以当宇文邕回了昭云殿时,不见云澜只见撅着嘴巴趴在榻上可怜巴巴的宇文葭。   “父皇,阿娘只想着新弟弟,都不理葭儿了。”七岁的小女孩儿觉得有些被忽视了,好伤感啊。   宇文邕摸了摸女儿的头,看向一边的侍女。   侍女忙跪下道:“回陛下的话,夫人说要给二公子收拾屋子,让大公主自个在屋里玩。”      宇文邕点了点头,俯下腰捏着女儿的鼻子道:“葭儿,你可是姐姐呢。你看你的屋子里的摆设,吃的穿的住的你阿娘都过问的,她怎么不理你?你小的时候你阿娘也成天抱着你,但是你的弟弟,一出生就被抱走了,如今三岁多了,吃的穿的都没人关心,你说他可怜不?你要好生爱护他才是,知道吗?”      宇文葭听了眨了眨眼:“原来这个弟弟这样可怜啊!葭儿知道了。葭儿会好好照顾他的。”   宇文邕赞道:“恩,这才乖,走,和父皇一起看看你阿娘都给你弟弟收拾得怎么样了。”      云澜正在头痛怎么收拾,葭儿是个女儿,而小儿子还不会说话,大儿子的屋子到底该怎么收拾呢?一见宇文邕带着葭儿过来了,忙道:“陛下,你快来看看,璟儿的这屋子你看怎么样?”   宇文邕看着屋子,这屋子和正屋相隔极近,乃是和正屋相连的厢房,绕过门穿过甬道,就是正屋了,平日里也之放些常看的书籍物事,收拾起来倒也容易。只是,是不是离主屋太近了些?而且,不久之后,云澜也该换个住处了。      “简单收拾下就好了,小男孩儿的屋子,不比女儿,没得娇惯出些不好的性子来,这座屏什么的都用不着吧?临窗的坐榻也不必用了,放张长案就行了……窗户怎么开了?”   宇文邕看着那大开的窗户,皱眉道:“你怎么如此大意?小心身子。”说着放下葭儿,亲自将窗扇都关了起来。   云澜有些不满地瞪了宇文邕一眼:“就算只住一段时日,也得让儿子住得舒服……”想到儿子才出生几天就被抱走了,眼泪又盈满了眼眶,有些哽咽道:“我还想着带着他住几日呢。”      “好了,好了,我不就是说说吗?照我说,你还不如等璟儿回来了问过他的喜好再收拾也不迟呢。”宇文邕走近云澜低声安慰道。      葭儿早就有些奇怪父皇在母亲面前一会儿称“朕”一会儿“我”的,虽然她自认自己是聪明的孩子,也不大理解父皇的这种变化。抬着小下巴打量了弟弟的住处,恩窗纱是淡绿色的,没自己屋中的漂亮,也没有放着很多玩意的多宝阁……不如自己的屋子,恩,看来阿娘还是最喜欢自己了。宇文葭满意了,对将要回来的弟弟彻底放下了心头的芥蒂了。      云澜和宇文邕的开心没有持续多久,当看到被宇文俭抱着回来的大儿子时,便是宇文邕再自制,也差点发火起来。      宇文俭小心地将孩子放在地上,低声道:“皇兄,别吓着璟儿。刘家那些事情稍候再计较不迟。”      两个兄弟目光相对,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怒火,是的宇文家的孩儿,皇帝的孩子,居然被一个臣子如此对待,即便那时候的皇帝是傀儡,但是天下是宇文家的,即便晋国公真的容不下皇帝,也不会苛待宇文家的子侄,所以刘勇,当真是该死!      是的,宇文璟小朋友此时应该已经三岁半了,但是他看起来就像刚周岁的孩子一样,瘦瘦小小的,甚至只能站着走两步路就软到在地上,小脸惨白,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大大的,那目光看人时明显的小心翼翼和胆怯。一看就知道孩子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很有可能就是没有吃过饱饭。      云澜一见小小的将自己藏在宇文俭身后的儿子,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不顾宇文俭是小叔子,走近孩子蹲□小声道:“璟儿?璟儿来,我是你阿娘,来过来阿娘这里……”      孩子虽小,但是感观却比大人更加的敏感,他察觉到眼前流泪的女子看着自己时那暖暖的喜欢,慢慢地从宇文俭身后爬了出来,钻到了云澜怀中。   “我的儿子,我的璟儿……”云澜将孩子抱得紧紧的,心中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任何人来伤害自己的孩子。      宇文邕拍了拍的宇文俭的肩膀道,压下心中的怒气道:“侯幼突,璟儿这事朕多谢你了。至于刘勇一家子,你去和宇文神举说说,带着武卫去办吧。”      宇文俭应了,看了眼小小的孩儿,最后还是道:“皇兄,臣弟问了照顾璟儿的人,他们说璟儿开口得很早,但是怕他惹麻烦,所以都不和他说话,之前更是怕他哭闹,所以用了些手段,所以现在孩子都不怎么开口了。您和谢夫人也不要太过心忧,过一段时间璟儿应该就会开口说话了。”      宇文邕了然:“你放心吧,朕知道了。好了,你回去吧,明日大朝会,你可是要来的。”   宇文俭心中一阵激动,拜谢后离去了。      云澜自然也听到了宇文俭所说的话,心中更是怜惜大儿子,抬头祈求地看着宇文邕道:“今夜让璟儿和我们一起睡吧。”      宇文邕看着儿子那双如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心顿时软了,叹了口气应了。      当夜,云澜感觉道被子里小东西慢慢地爬了出去,待小东西爬走了,她忙起身坐了起来,床外的灯烛并没有全部熄灭。接着昏黄的灯光,她看见了正试图翻过宇文邕想爬下床的儿子,愣了下后很快猜到他是想小解的,一看他翻下床慢慢地爬着找夜壶的样子,云澜知道他之前的夜晚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能够这样子,可见他受到的是什么照顾。      云澜拦住想喊宫女的宇文邕,披上衣裳下床抱起了儿子去了后面的净室。      谁知道抱着璟儿让他方便的时候,璟儿的小手紧紧扯着小裤子不放手,眼中还闪着惊恐的光芒。      云澜心中一痛,肯定是孩子因为撒尿拉屎曾经被教训过!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我是你阿娘,乖,没人会欺负你啦。”哄了好半天,涨红了脸的孩子才任云澜抱着他撒了尿收拾干净。大概是云澜没有打他或者掐他,之后他看向云澜的目光里有了笑意。      “我来吧。”宇文邕站在净室门前,沉着脸一把抱过有些害怕的儿子,不顾他的挣扎抱回了床帷里。      孩子虽然对陌生的环境感到不适,但或许他感到了身边的两个人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很快地睡着了,发出了平缓的呼吸声。云澜和宇文邕却没有了睡衣,外面的滴漏的微声在静夜里格外的分明。      “阿澜,我本来想明年改元后,封后和改立太子的,只是璟儿这个样子,怕是要拖一段时日先看看再说了。”      云澜拍着儿子道:“我明白的,只是立后?你的意思是不等陈国公从突厥回来了?”      “恩,不等了。派宇文德去突厥解决宇文深时,我另嘱咐了他几句话带给堙智突,堙智突知道该怎么做的。你先不要反对,听我说,这件事和朝事一样,都是表明长安朝局同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做主的乃是大周的皇帝,他们任何人都不要想左右我,更不要生出了其他的歪心思。”      云澜却有些不适:“其实我今天一直有些茫然,没想到宇文护就这样死了,咱们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活着了,不用半夜小声地嘀咕了……只是还是很怀念一起眺望星空的时候呢。”      “恩,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眺望夜空的,真的。而且艰辛的时日还没有完呢,不管如何,你都要和我在一起并肩携手。”   云澜静静地笑了,她怎么会不愿意呢?只要他不先放开她的手,她就不会走开。      次日,天还没亮时,通往皇宫前大德殿的御道之上,大部分的朝臣心中都是忐忑的,自己从前有没有和宇文护走得近了?皇帝是会全面打击曾亲近宇文护的人还是只问罪首恶?      大德殿中,一身冠冕十二章服的宇文邕负手站在陛阶之上,看着大拜之后平生的臣子,微微笑道:“昔魏末不纲,太祖辅政;及周室受命,晋公复执大权;积习生常,愚者谓法应如是。岂有年近三十天子而可为人所制乎!(本段话见北史齐炀王宇文宪传),自今日起,朕亲览朝政!丹陛之上再也不会有第二张椅子了。众卿以为朕说的话可对?”宇文邕挥手让内侍将宇文护坐了多年的圈椅搬走了。      “陛下所言即是,陛下才是一国之主。”窦炽一出声,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宇文邕扫过众卿,看见他们眼中第一次散发出的敬畏,这才缓缓转身坐在御座之上。随即长孙览将从宇文护家中所得的文册全部搬上了大殿。      “这些书册朕还没有看,众卿自己看看吧,可其中是否有你们的一份?有的话就自己站出来,读给朕听听也。”      众臣纷纷对视,随即长孙览翻着册子将其一一送给了大臣们,最后不得已地对皇帝读了书册。      宇文邕微微动了□子,一直听了三个时辰,众人也读完了。      “朕知道,你们有很多人是忠心爱国的,不过,也有一些人想假托符命妄图制造异谋的。前者朕当然会饶过你们,毕竟是为了大周好,之后后者,朕可真不能宽恕了。”宇文邕看着十几个跪在地上求饶的人,淡淡说道,随即让武卫将他们拉出去处死了。      “恩,为了免除朝政动荡,齐人钻空子,所以朕想了一夜封赏升调。木离桥,宣朕的旨意吧。”      木离桥手捧着皇帝的诏书,接受了宇文直射在自己身上炯炯的目光,缓缓读着:“……以宁蜀公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国公宪为大冢宰,卫国公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国公招为大司空,谯国公俭为……”      除了宇文直外,所有的大臣都深松了口气,皇帝并没有想将除掉所有依宇文护的人,朝政不会动荡了,自己不会被牵连了。      而宇文直则是盯着站在自己前面的宇文宪,若是目光能点火,说不定宇文宪的背部早就烧了起来。又不满地瞪了皇帝兄长几眼,明明在除掉宇文护的事情中自己出力最大,为何不是自己的封赏最高?就算不封自己为大冢宰,起码也该让自己大司马掌握军权吧,居然让自己做个大司寇?宇文直心中不满极了,打定主意退朝后就去找宇文邕说说。当然了,当他听到宇文邕改变了大冢宰的权限,以后再也无权统辖五府﹐只是空有虚名而无实权的宫廷事务总管后,他心里稍微平衡了那么一点。      “朕欲明年改元,春官府及早拟定几个年号上来,这是其一。其二,朕的皇兄略阳公,本御极大宝,却被晋公所害,朕欲为其改封正名,除了春官府众卿外,其他卿家也想想,给皇兄什么谥号比较好。其三,朕欲立谢氏夫人为皇后。其四,太子年幼德浅,生母低微,朕欲迁太子为安国公,二子璟为鲁国公。这四件事情退朝后众卿都好生思量一回,好了,有朝政大事奏来的,就说吧。”      宇文邕说完了,便让众人上奏朝事了。而朝臣们都被宇文邕刚刚丢下的三个事弄得脑子有点乱才,除了于翼。      于翼回到家中后细思了好几个时辰,能够忍受宇文护数载丝毫不懂声色,然后将宇文护除掉的皇帝,绝对不是那样好违拗的,只是皇帝想之前对谢氏的宠爱并非是为了遮人耳目的吗?居然想要立谢氏为后!或者说突厥人吊着婚事多年不应彻底让皇帝生怒了?想到最后,于翼觉得还是听从皇帝的比较好。所以此时他比其他人的反应都快些,拿着玉笏说着陕州大旱之事来。      众人不敢偷睽帝皇,只能看了看面色从容的于翼,心中暗骂此人见机快,随将心思放在朝政之上了。      此后数日,宇文邕忙着朝政,而大臣们也知道宇文邕先前说的四件事情,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的,反对不来,也就不再和帝王去顶了,反正这四件事情和自己相关不大,顺着皇帝意思也没有什么。      倒是尉迟迥和长孙俭为了立后之事特地去觐见了皇帝,当然他们俩最终还是被皇帝给说服了。然后事情就定了下来了,而众人对云澜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皇后陛下,云澜阻止了两回见众人都如此,就是宇文邕也没有说什么,她也就懒得多说了,她现在也忙得很,女儿倒也罢了,大儿子要用心,小儿子也不能疏忽了,等到了晚上,她看起来比处置了一天政事的宇文邕还要累些。      “夫人,不好了,太子闯了进来,往二公子那里去了。”侍女匆匆抱来报信,云澜脸色变了下,忙将小儿子交给了乳娘,匆匆过去了,宇文邕的这个假儿子,云澜就算心中怀着一点怜惜和愧疚,但是看到自己的大儿子被欺负了,还是很生气的。      宇文赟身边的宫人内侍和云澜留下的也打成一团,而宇文邕正狠狠地打着璟儿,只是璟儿却不像云澜想的那样没有反抗,他正咬着宇文赟的手腕怎么也不松口。      云澜再看儿子脸上的青紫,沉着脸走了过去,抓住了宇文邕的两只手,冷道:“太子这样欺负弟弟,哪里有一点为人兄长的样子?”      “什么太子?父皇不要本宫做太子了,都是这个病弱的家伙引起的,你快放开本宫!不然本宫对你也不客气了。”宇文邕已经九岁了,长得比较长壮,平日里被身边的宫人奉承居多,因此也不太害怕云澜。      云澜看着璟儿见到自己后就松开了口,眼中盈满了泪水,用力的扯着宇文赟推在一边,冷冷直视着道:“太子不小了,有些事情该明白的。你父皇为何废你太子之位,你看你今日如何对待你弟弟,你就该知道原因了。”      宇文赟被云澜的目光看得有些退缩,父皇废黜自己真的不是因为多出来的这个弟弟?而是因为自己不好吗?他求助的看向自己的内侍,内侍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好了,太子若是还想不明白,你自可亲自问你父皇。”让人将宇文赟及其宫人都被送走后,她才抱着儿子去抹药。      云澜心痛地看着儿子的脸和背上的青紫,恼恨留下的宫人不尽力,“钟婆婆,以后你过来照顾二公子,我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痛,阿娘,痛……”小孩子窝在云澜怀中,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云澜手中的药瓷瓶掉了下来,当即激动地抱着云澜道:“璟儿,你开口了叫阿娘了?来,再唤阿娘一次。”   小孩子却有些害羞的紧闭着嘴巴。   当晚宇文邕去了东宫教训了一顿宇文赟,云澜并没有再劝说,宇文赟确实欠教训,而宇文邕在他人面前从来不是性子好的人。      天和三年十二月十三日,宇文邕尊已逝皇兄略阳公宇文觉为孝闵皇帝,废黜太子宇文赟为安国公,次子为鲁国公。而这件事情在齐陈两国乃至长安都没有太大的反响,只因不久前齐国和陈国发生了更加轰动的大事。      陈国的安成王陈顼独揽朝纲,先是诬陷了皇帝的弟弟陈伯茂后,更是向太皇太后的令诬告皇帝,其后便将皇帝废黜封为临海王,然后自己登基为帝,他就是南陈宣帝。而不久后废帝被强盗杀死,至于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天下人都是心知肚明了。      而齐国则是太上皇高湛病重后驾崩了,死前他托付大事的不是重臣也非宗室,而是他的宠臣太上皇后胡氏的奸夫和士开。小皇帝高纬不知所措地上台主政,哪里还顾得上长安的消息?当然还有一个人,时刻分出心神关注长安的消息,这人自然就是崔居正了。      这一年是北齐天统四年,南朝陈光大二年以及北周天和三年,各国的朝臣们都不知道,这一年的年末朝堂的天翻地覆,改变的不单是各国少数人的命运,它深深影响着其后数十年的天下格局,高纬荒唐亡齐,陈顼欲中兴南朝,宇文邕更是自此欲一统天下!很多年后,后人称它为大变之年,历史走向另一个拐点。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渡章节,宇文四和云澜接下来将会为了“君临天下”而努力了~~恩,晚了一个小时上传这样在,真是抱歉~~希望明天还有时间再更新完整一章的,好了,明天见~~大家多多撒花鼓励我吧~~ 44 44、云登凤阁天子雄心 ...      云澜垂首站在含仁殿的偏阁门外,听着里面叱罗太后念经诵佛的声音,心中确实有些无奈的。她之前还颇为同情叱罗太后的,皇帝儿子和宠爱的小儿子当着自己的面杀了宇文护,受到惊吓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到太后这样完全的躲着皇帝儿子,云澜却想不通了。      “绿波那,皇太后昨夜睡得可还好?今早用膳如何了?”云澜抬头看见叱罗太后的近身宫女之一,温和问道。   绿波那的神情恭敬中有着小心,小声道:“回夫人的话,太后睡得还是不大好,不过今早的膳食都用了。”   云澜点了点头:“太后也不能长久诵经,免得劳累伤身。你们小心侍奉着太后,有什么不妥,立即使人告诉陛下或者我。”   云澜吩咐完了,对着偏殿门行了跪拜礼就回转了。      绿波那恭送云澜离开,才忙进了偏殿:“太后,谢夫人已经走了。”   叱罗太后停下诵经,让宫人扶着自己起身,坐在一边的矮榻之上才道:“谢氏只知道跟着皇帝的意思来,她这样还不是皇帝不放心我?”      绿波那出言劝道:“太后,您是陛下的生母,母子之间哪有什么仇怨呢?”心中却是明白,太后是被皇帝诛杀宇文护的迅疾给吓到了。这么多年里,陛下对宇文护那是要恭敬就要多恭敬,没有半点儿的违拗之处,没想到下起手来,这样狠。      叱罗太后这么多天里,每天晚上还被噩梦惊醒,想到小儿子前些日子和自己闹着让皇帝给他加封,就脑门子疼。皇帝如今怎么会听自己的?想到大儿子那隐忍和凶悍的眼神,叱罗太后还是一怔哆嗦,自己老啦,只要小儿子平平安安的就成了。      云澜回到昭云殿,就看见璟儿正在逗弄着小儿子琳。是的,宇文邕不满意宇文护给小儿取的名字,前几日给他改名字了。云澜本无不可的,后来觉得儿子们的名字从玉旁倒也不错的。      “弟弟,吃。”璟儿手中抓着一颗裹着糖浆的小果,递到正在啊啊的小琳儿口边。   小琳儿的乳母心急不已,想拦又不敢拦。钟婆婆出声赞道:“二公子真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孩子,不过三公子还小,等他长大了些才能吃呢。”   璟儿有些失望地看着只会流口水的弟弟,沮丧地将糖球给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云澜脸上含着笑,不过二十来天,璟儿已经比刚回来的时候好了许多了。   “夫人安好。”众人见云澜进来了,忙跪下行礼。      云澜挥手让人起来,一把抱起学着众人样行礼的璟儿,亲了一口才道:“璟儿和弟弟玩可还开心?”   璟儿被亲的脸羞红了,小声道:“弟弟不会说话。”      “恩,所以璟儿以后要教弟弟说话,好不好?”云澜见长子点头,也笑了。她和宇文邕都觉得亏欠大儿子,对着璟儿明显更加疼爱一些,但是总有一天两个儿子都会长大,她可不喜欢他们如杨坚的儿子那样斗死斗活的,更不希望他们像李渊的儿子那样直接动刀剑了。他们身上也流着谢氏的血脉,陈郡谢氏,从无出过父子不睦骨肉相残之事的。      “阿娘听说璟儿这几天跟着你阿姐认字?告诉阿娘都认识了哪些字啦。”      璟儿想到姐姐敲自己的脑袋说自己笨就不服气,小声道:“我写给阿娘看?”      “阿,璟儿会写了吗?真聪明,阿娘真高兴。”云澜已经知道大儿子的性子,想到女儿的火爆脾气,就摇了摇头,看来还是自己来教儿子启蒙才好。      又抱着儿子说了会儿话,逗弄了会儿小儿子,宇文邕就回来了,脸色本有些黑,见着儿子,也只是缓了一缓。   “父皇。”宇文璟已经不怎么害怕高大的宇文邕了,轻声唤了一句。      宇文邕禁不住云澜的目光,摸了摸儿子的头,又看了下小儿子,让人将两个儿子都待下去了,这才道:“是陕州大旱的事情,其实这次灾情不止陕州一地,加之梁州恒棱的獠人叛乱,前者国库银子赈灾后所剩无几,后者是赋税太重所致。当政才知道国家一团乱麻,也不知道之前堂兄怎么想的。”      云澜让宫人都退出去了,自己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茶道:“喏,先消口气吧。国家大事本不是一蹴而就的,其实要我说,你都没想到用你梦中见到的法子么?”   宇文邕看着云澜道:“你是说从僧侣手中拿钱?”      云澜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你我这种情况,自然信奉天有神灵的,只是天下的神灵和地上的泥塑菩萨是一回事吗?当然了,还有一个主意,不过呢实行起来比前者更麻烦。”      宇文邕扯着云澜坐在身边,笑道:“快说,快说?我倒要听听还有什么法子。”      “从权贵那里截取银子。你有没有算过,自文帝以来,直到现在不到三十年,但是大小公侯的数量有多少?食邑又有多少?若是他日你扫平齐国,又会再封多少食邑?他们截取赋税,朝廷自然就穷了。”云澜淡淡道,心中却是已经翻滚起来。这番话要是传出去了,自己可就成为所有权贵的公敌了。      宇文邕很快就明白这个法子的好处,比从僧侣手中拿钱更有益,只是阻力也更大。      “这确实是国之大事,草率不得。若是实行不当,我这个皇帝也不用做了,只能徐徐图之。所以现在还是只能拿和尚们的钱才充数了。”      云澜眨眼笑道:“自然是该徐徐图之的,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不如慢慢做些改变,比说说父亲是国公,儿子半点功勋没有,就算继承了爵位,这食邑和封赏也该降低一点的。借口都很容易找到,哪里有儿子和父亲平起平坐的道理?”      宇文邕听了哈哈大笑,使劲亲了云澜一下才道:“不错不错,娘子果真聪慧至极,夫君我佩服得很。”      云澜用手推开宇文邕的脑袋,笑道:“你就夸我吧,哼,当不我知道你之前对杨坚的矛盾态度呢。”   宇文邕无奈道:“是啊,杨坚这个人确实是个有才干胸襟也不错的,只是想到他后来对待宇文家的举动,我真是半点也喜欢不起来。所以就晾着他吧。”      云澜叹息,她知道宇文邕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他正年富力强时,若是他年迈身体虚弱时,为了继任之君为了宇文家,他一定会杀了杨坚的。   “也只能如此了,其实也怪不得杨坚,那叫你的儿子太不争气了?”云澜摇了摇头道。   宇文邕想到混账儿子宇文赟脸上闪过冷意:“他不像我的儿子,反倒像东边高家的儿子。咱们的儿子一定要教好,绝对不能是那样的混账。”   “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教我的儿子的。”云澜暗想,若是自己的儿子是宇文赟那样的,自己会不会下得狠手去?      “对了,我已经遣人往晋阳和建康去了,怎么着也该告诉高纬和陈顼一声,以后和他们打交道的是朕。”宇文邕想到高纬的作态,便想到了梦中的儿子宇文赟,他真是的不是高家的种投错了胎?   “建康吗?”云澜想到谢氏祖谢安的坟墓不久之后会被人掘起尸骨都被人随意抛掷,就不忿极了。      “陛下,我想求你一件事。”云澜正色对宇文邕道。   宇文邕还没有见过云澜这样严肃过,便听她说了。   “陈顼的次子陈叔陵为了给他的母亲安葬,将谢氏祖上安石公的棺木给掘了。”云澜实在说不下去了。   宇文邕摸了摸云澜的脸,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对了,你父亲的封赏,拟定为上义大夫、平阳侯。”   云澜想到父亲谢宜,苦笑道:“只怕阿父心中他自己挣得的爵位才是最好的。”遂又谢过了宇文邕,“我代阿父谢过陛下了。”      宇文邕想到谢宜,复又想到谢贞,“七弟豆卢突回长安后,时常同谢贞等人见面。昨日里他还请我放谢贞一家回江陵去。”   “叔父现在就想走?”云澜想到前世谢贞回到江南后早逝的事情,颇有些不愿,但是谢贞的老母还在,且他是孝顺的人,留也留不了多久的。   “明年四月阿梧要娶亲了,叔父怎么样也该那之后在走了。过几日我见李氏婶娘和她说说。”   宇文邕看了眼滴漏,让人将宇文葭、小璟儿都招来了,携着云澜一起去用了饭。   ——————————————————————   次日大朝,宇文邕命令总管长史南郑人赵文表讨伐梁州之乱,至于陕州等地的赈灾,宇文邕起身叹息道:“朕时常再想,为何各地总有这么多的动乱?说到底还是徭役过重,加之如今天下不平,时常有征讨之事,百姓困苦。朕不想做那亡国的君王,所以不喜大兴土木,不喜华服美食,每日约束自己,常怀戒慎之心,所以朕决定,自今日起,除了律法所定的赋税之外,任何人不得妄自征加。如此国家长治久安,诸位卿家也能坐得安稳了。”      宇文邕见众臣都欣然接受了,遂笑着丢下大棒道:“只是光朕如此约束自己,并非久远之计,还是朝廷空虚啊。所以朕就想着如何才能不加赋让朝廷不空虚呢?朕想到了去年曾上书朝廷的一个人,卫元嵩。他去岁上书曾说:唐、虞无佛图国安;齐、梁有寺舍而祚失者,未合道也。但利民益国,则会佛心耳。夫佛心者,大慈为本,安乐含生,终不苦役黎民。朕认为他说得极有道理,不然何以萧衍都几次舍身入寺庙,最好萧梁还不是亡国了?”      大臣们看着皇帝的样子,有些懵,皇帝的意思,是向和尚们伸手要钱?这也太不像样了点吧。      “陛下,臣以为陛下还是三思为好,天下僧侣众多,且百姓大多信奉,陛下若强行抑佛教,只怕引起动荡。”于翼出列道。   宇文邕没有反驳,只是道:“文若,你可知道咱们大周有寺庙多少座?僧侣多少人?众卿家谁知道?”宇文邕冷哼一声道:“朕告诉你们,寺院足有一万余所,而僧尼则百万之众,咱们大周有多少人?军队里又有多少人?你们想想吧,那些和尚尼姑整日里做什么?他们占的土地得去的人户,可是咱们大周的。求兵于僧尼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朕并不以为过。”      众臣居多静默,皇帝既然这样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况且他们也觉得寺庙的势头确实猛了些。      “陛下之意,臣等明白。只是也并非所有的僧侣都是祸害,陛下能否给定时限让人还俗呢?”   宇文邕笑道:“朕也非不通情理之人,如今正值年末,也不好大动干戈了,年后再办不急。”他可不想和梦中的自己一样,让僧、儒、道又来一场大论辩,梦中的自己亲自上阵,还不是输给了能言善辩的高僧?      散朝后,御道之上,下大夫来和同杨坚缓缓出宫城,他见左右人都在议论,便凑近杨坚耳边笑道:“公爷你说,陛下拿着和尚做筏子真的只是为了钱财土地户口?不是为了那句黑衣当王么?”      杨坚面色一整,低声道:“来大人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来和尴尬一笑,“我这不是说笑吗?对了前些时日听说有人给你相面了?怎么样,那相士怎么说?”      “不过是说我生来富贵气宇不凡罢了。”杨坚微笑道,心中却在想着那相士所说自己将贵不可言,什么样的命才能称为贵不可言?杨坚可没有那样蠢笨,将这话传出去。来和刚才所问的,也是自己所担心的。大周皇帝的龙袍是黑色的,以黑色为尊。而僧侣们的僧袍也是黑色的,皇帝针对和尚们,未尝不是忌讳那“黑衣当王”的传言。      “哟,也是,你承袭老国公的爵位,自然是富贵无双了。”来和有些失望道。   杨坚看了一眼远处的赵国公宇文招,想到没来上朝的宇文直,想到天子的隐忍,所有的想法都按在了心底。   ——————————————————————   云澜看着红黑相间的绣有翚翟的袆衣,其上亦有十二华章,袖口和衣边用红罗为缘饰,庄重中透出华美。这是册后时她穿的衣服,再看一边的后冠头饰,云澜有些担心,自己的脖子能不能承受得住。   “夫人,谢大家来了。”阿草小心地看了一眼凤袍,得意云澜要做皇后了。   云澜一听谢贞的妻子李氏来了,忙去了偏殿见客,怎么着也要劝着谢贞再留大半年。      李氏的心思可和丈夫不一样,她可比谢贞想得更远,如今谢宜一家眼见慢慢地起来了,同为一族,自家也不会少了助力。但是若回了江南,即便那里有有谢氏零星族人,但是都没有什么作为了。所以云澜一说,她自然就应了下来。   “婶娘,下次进宫,让阿思也跟着来吧,他比阿璟长了两岁多,正好可以教阿璟认认字。”云澜觉得璟儿该和同龄的男孩子多相处才好。   李氏正求之不得,自然也应了下来。      “阿娘。”宇文葭一身白狐皮裘袄跑了进来,双儿上的耳珰一晃一晃的,映的白嫩的脸蛋更加可爱。   “见过大公主。”李氏忙起身行礼。   云澜招过宇文葭,指着李氏道:“这是阿娘的族中婶母,你不记得了?快喊翁母。”      宇文葭的性子跳脱,却也知礼,忙还了李氏一礼道:“当然记得了,只是翁母家的阿思怎么没来?”   宇文葭觉得谢家的阿思长得真是好看,比弟弟璟儿、琳儿都好看。   云澜岂看不出女儿的意思,拍了拍她道:“我已经和你翁母说好了,下次她再来皇宫就带着阿思一起来。”   宇文葭眼睛一亮,忙道:“好,我那里多得了一只轻弓,阿思之前很羡慕呢,等他来了,我送他一只。”      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云澜欣喜女儿并不霸道,而李氏却在想着自己儿子是否有娶公主的可能。   —————————————————————————   年末的最后几日,整个长安,不应该说整个大周议论的不是皇帝将立后,而是驱逐僧道的事儿。长安城中最富盛名的寺庙莫过于北魏时就存在的皇觉寺了,主持方丈慧远年过五十,从小在寺中出家,猛然听到皇帝要动寺庙驱逐佛教,他还不大相信。不过还是想关系不错的权贵之家打听了一番,当听说皇帝在朝堂之上,满朝文武的面前说出“求兵于僧尼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的话后,他的脸色就大变了。      惠觉一辈子都在寺庙中生活,且被人称为是高僧,深受权贵豪门看重。他从来不担心没有人侍奉他,只因寺庙中大小和尚极多,也从来不担心天下征伐吃不上饭,因为寺庙土地在乱世之中只会变得更多。他在念经之余,也曾暗想过自己或许比不上皇帝富有,但是比之许多公侯,也是不差的。如今皇帝要动僧庙,自己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太后叱罗氏是信佛的,慧远很快就通过权贵高门的贵妇同太后搭上了话,想请太后劝阻皇帝,实在不行,让自己能见皇帝一面就最好不过了。      除夕岁暮之时,宇文邕领着后妃及子女一起向叱罗太后敬酒,然后一起用食。   宇文邕自知之前在母亲面前杀宇文护让她受到了惊吓,因此这日就主动开口,给叱罗氏说起了白日里傩仪的盛况。   “选了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乐人子弟两百四十人,分成两队,身穿青赤黄黑不同颜色的衣服,手执不同器物,分作四军,从黄门而入……”   宇文邕看着□太后听得认真,心中也高兴,总是自己的生母呢。      “皇帝,傩仪传现在不知多少年了,虽说同之前不同,但是也有驱邪避厉的意思,这啊都是改不了的。神明在上,怎么能不供奉呢?我这些年里诵经念佛,除了祈求文帝得享福寿,也是为了你及儿孙能好好的。天下间的人大概都是和我想的异样,若是没有了寺庙,大家心中能好受吗?”叱罗太后缓缓开口道。      宇文邕眸色变暗,就是云澜,看了一眼太后,垂下了眼眸,太后这是做什么?劝诫皇帝?   “朕若能治国安宁,文帝在天之灵也会安慰的。母后你也不需求菩萨的。若是儿子做得不好,您再求菩萨也没有用的。”宇文邕淡淡道,也兴不起心思再和太后说什么了。      叱罗太后当然能够听出宇文邕话中的怒气,她现在是不敢惹这个儿子的,只得默默吃饭。   一边的韩氏、冯氏、厍汗氏、郑氏都垂着头,生怕皇帝将怒火发到她们身上。至于宇文赟,更是脸色白白的缩着身子。宇文葭平素大胆,此时也抿着唇,捏着弟弟宇文璟的手。      当夜,宇文邕抱着云澜很是用力,云雨之后,云澜轻轻推开宇文邕,安抚道:“你还在生气?其实你同太后说清楚,她未尝不会为你着想的。”   宇文邕闷闷道:“太后想得最多的只有豆罗突,前日她还隐晦想我提及,给豆罗突封赏高点,我就想不明白了,豆罗突也在她面前杀人了,她却只避着我。”   其实云澜也想不明白,只得拍着他以作安慰了。      正旦之日,因为齐国的武成皇帝高湛之死,大朝日作罢。派遣了正会河阳公李纶等人带着财物去齐国吊唁。正月初三时,春官议定正月十九月立谢氏为后。皇帝以身作则,遵循大周《大律》中的婚制,礼仪不缺,其他均是从俭的。这一举动自然引来他人的称颂了。      十九日,云澜身着纬衣头戴凤冠从宇文邕手下接过了皇后之印章,又不知行了多少礼,然后回到正武殿受了朝臣的跪拜,随即在甘露殿受内外命妇的跪拜。待一切礼仪完成时,云澜只觉得自己两只膝盖酸软得很。      肯定青紫了。云澜让白鹤白灵服侍自己换下衣服,一会还得再去参加宴仪。“琳儿可哭闹了?璟儿怎么样?是不是和葭儿一块儿?让人看好他们。”云澜一天都不得空见着他们了,心中有些不安。   “皇后陛下放心,大公主和两位公子都有人看着呢。”白鹤看着云澜明润亮丽的面容,暗叹娘子终于熬来了这一日了。      云澜想到之前远远的都不曾瞧清母亲褚氏,一会儿也不知能不能和她说话。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水,想到之后父亲将不再去宜阳,虽然不知道下面要去什么地方任职,当时这段时日里,应该会有机会再见的。   而褚氏面对众妇人们恭贺之词,更是恭谦,她可是记着丈夫交代好的话,云澜就算做了皇后,谢家只能上进,才能让她更加安稳地呆在那个位置上。      皇后册封热闹几日后便被人忘在脑后了,只因为皇帝下诏:“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并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一时间,长安内外僧侣、百姓、高门莫不涌动。      “陛下也想的太简单了点。”孤独伽罗挺着大肚子看着杨坚道。   杨坚笑道:“陛下不是轻易放弃之人。”随即摸了摸妻子的肚子道:“这个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孤独伽罗脸色不大好看,她前次生的是个女儿,同杨坚成婚了近十年,独得一女,还不许他纳妾。自己当然不能对着那些认为自己是妒妇的人说不纳妾没有妾生子,是杨坚自己的承诺。   杨坚同独孤伽罗说了会让话便起身出门了,他却不知独孤伽罗派了人跟着他。   “可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了你在外面有女人。”独孤伽罗扯断了瓶中的花枝,面无表情道。      “皇后陛下,何内侍求见。”白鹤匆匆进门道。   云澜一怔,放下手中的宫册,忙出了内殿,看何泉神情惊慌,忙道:“陛下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陛下,陛下之前在大德殿听政,呃,听闻许多僧侣不尊诏令,便出宫去了。”何泉抹去额头上的汗道。      云澜的脚步顿住,“长孙览可有带人跟着陛下?”得到肯定答案,云澜便道:“你去宫门前守着,陛下回来了,就遣人来通知我。”      “融佛焚经,驱僧破塔,宝刹伽兰皆为俗宅,沙门释种悉作白衣。肯定不是人人想还俗的啊。”云澜喃喃道。   而宫外的宇文邕,亲自到了长安最大的寺庙里,看着跪着一地的和尚,让木离桥又将诏令当中宣读了一边。      “朕的意思,各位都明白了。”宇文邕看着缓缓有和尚表示俯首,愿意还俗,最后却也不过五百余人。还有八百多和尚都跪在不动。      “剥去他们的僧衣,令他们蓄发投入军户。实在不愿意还俗的,齐国还有陈国寺庙众多,你们放下财物就可以走了。”宇文邕淡淡道。      主持慧远和尚见有卫士过来剥自己的僧衣,起身厉声道:“陛下今恃王力自在,破灭三宝,是邪见人,阿鼻地狱不分贵贱,陛下何得不怖?”      宇文邕怒极反笑,瞪着慧远道:“只要百姓得乐,朕何惧入入地狱!”(此段话见北史武帝纪)      宇文邕面无表情帝地看着众僧被剥去僧袍,抬头看了眼明媚的天空,若天真有神灵,只会为朕所做而称道。其后皇帝发诏书昭告天下:“佛生西域,寄传东夏,原其风教,殊乖中国。汉魏晋世,似有若无,五胡乱治,风化方盛。朕非五胡,心无敬事,既非政教,所以废之。”   很快,皇帝的话被传开,禁佛抑道从长安伊始遍及整个大周。很快佛教绝迹于周境,四万多座寺院被纳入朝廷的计支簿上,所有的寺庙财产土地被簿录入官,寺院奴婢全部释放,近三百万的僧尼都全部被还俗。   这场轰轰烈烈的禁佛事件以及宇文邕的那道诏书,很快传到了齐国和南边的陈国,高纬觉得宇文邕吃饱了撑着了忘祖的家伙。   “宇文家同朕的高家一样,出自鲜卑。他却说他不是,真是忘祖啊!”高纬抱着大鼓摇头晃脑道。   高纬话一落,自然有许多人奉承他骂着宇文邕了。当然也有汉人大臣心中觉得尴尬,渤海高氏本是汉人却以鲜卑人自居,北镇宇文氏本是鲜卑人,却自诩正统,非胡属汉。真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而崔居正,只觉心如烈火燎原,宇文邕你这个蔑视上苍的家伙,快点受到报应才是,谢氏云澜怎么能够做皇后了?太让人生气了!      而建康城中的陈顼,心中暗叹宇文邕的魄力时,却也嘲笑宇文邕粉饰面容——不是胡人又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要好好表扬下桥夕,这章是完整的一章啊~~然后说下此章中出现的内容,宇文邕禁佛历史上很有名,大家可以去查查,和本章写的差不多。不过是提前了几年,毕竟文中提前四年灭了宇文护嘛,所以禁佛提前了也是应该的。然后,云澜说到公侯的食邑问题,许多人看唐朝则天女皇的文章,会知道则天女皇进一步打击了豪门世家。其实从北周乃至隋唐初年,皇帝们都在下意识的抑制世家豪门,隋文帝的三省六部以及科举,其实某种意义上脱胎于北周的,所以宇文邕如果活得久一点,史书上做这些事情的人,或许不是杨坚而是宇文四了。再然后,下章冲突要来了,突厥人甘心皇后位置没了吗?所以历史开始颠覆啦~~就是我也很期待下章呢呢呢呢~~~~ 45 45、西北风起江山为局 ...   快二月时节,西北的朔风依旧带着肃杀的寒意。四野望去,连绵起伏的黄草地上尚有一块一块尚未融化的积雪,春风还没有吹过玉门关到了这草原之上。宇文纯一身灰色的厚袍子,头上逮着皮毛,若非背后的散发,定会被人以为他是突厥的小伙子。      不知长安城中的绿柳可冒出了新芽?宇文纯实在很想念长安。自保定五年初来到突厥,已经过去四年了,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对于婚事百般推脱,还将他大周一干两百多人的来使全都扣留在此。宇文纯想到吃风沙的四年里,对于突厥他是讨厌得很的,但是他是个聪明人,四年多时间里,也将阿史那家的破事给弄得清楚,甚至于许多次的打消木杆想将自己等人送给齐人的念头。      “陈公,大消息。”神武公窦毅匆匆过来,神色如常,但是眼中光芒灼然,看了眼窦毅身后遮盖住大半面孔之人,心也鼓鼓跳了一下。   宇文纯领着窦毅入了帐,让两个亲近的的近侍小心戒备着,一看那人摘下头上的帽子后露出的脸,呆了下。   “立久突,你怎么来了?”宇文纯惊讶地站了起来。不错来人,正是越国公,宇文邕和宇文纯的弟弟,排行第十的宇文盛。      宇文盛打量了哥哥被风沙吹得黝黑的面孔笑道:“九哥,弟弟此来当然是有要务的。”随即丢下让宇文纯和窦毅都震惊的消息:“陛下在年前已诛杀了晋公。”   宇文纯心中一阵激荡,半天才道:“这么说陛下遣你过来是为了宇文深?”   宇文盛摇了摇头道:“宇文深那里有宇文德去解决。”随即正色道:“陈国公宇文纯、神武郡公窦毅听旨。”   宇文纯和窦毅掀起衣袍跪下,听着宇文盛说完旨意后,两人的表现却大部相同。   “我早就在等陛下这道旨意了,我都快对突厥人忍无可忍了。”宇文纯想到这几年中阿史那俟斤对自己等人的轻辱,他就冒火。      “陈公,越公,臣和两位一样厌恶突厥人,但是若我等不同阿史那俟斤明言,就逃离突厥,若是引来了战祸又该如何呢?”窦毅也想回长安去,但是就必须谨慎。      “神武公,难不成你还真想陛下做俟斤的女婿不成?突厥势大不过是在周齐之间,做了得利的渔翁罢了。陛下初掌朝政,三年之内是不会和齐国大动干戈的,而齐国的天子,不是高纬么?突厥人这个时候就算和我们大周翻脸,又有何惧?”宇文纯分析道。“若是同突厥真的起了战事,我一定奏请皇兄,出兵据守张掖,一定要好好教训下突厥人。”   窦毅看宇文纯和宇文盛的神情坚决,自是不再反对了,不过还是道:“两位国公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了,臣也不反对了。只是依臣之见,逃过突厥之地,最好还是用计,若是能够迷惑突厥人一段时日,那是最好不过的。”      宇文纯和宇文盛兄弟两对视一眼,各自沉思了片刻后,宇文纯笑着开口了:“阿史那俟斤数子相争,还有他的弟弟阿史那库头更是手掌大军,而库头较之几个侄子,手上的兵力更加多,且更心狠手辣。我们可以从此做手脚。”      宇文盛也觉得可行,随即三人商定好了细节,才分头行动起来。宇文纯去找俟斤的长子那罕,不过是说了几句其叔库头的嚣张跋扈,有大周晋公的风范,那罕想到长安的窝囊皇帝宇文邕后,脸色当即就变了。      宇文纯见状更是再接再厉:“皇兄四哥也是不得不如此啊!大王子也知道的,我的大哥明皇帝,三哥略阳公都是被杀的,四哥若是不老实,只怕也是同一个下场呢。”      那罕当然知道宇文纯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但是奈何说的都是事实,叔父库头却是太过跋扈了,若是父汗一去,大汗的位置自己能不能坐上去,有没有命做还真是个问题。      “在下可为大王子出一计,让大王子压过库头汗的风头,只要大王子你答应送我出汗帐邢台的令牌,大王子放心,我并非是做他想,不过是天天困在帐中太过惫懒了,想出去骑马行猎动动筋骨。”宇文纯笑着道。   那罕并不觉得宇文纯有胆子逃跑,忙点头答应了,催促宇文纯说计策。      “库头汗如今的势头,唯有大汗能压下来。所以大王子要做的就是让大汗发作库头。大王子怕还不知道,库头除了贪钱财外,还很喜欢美色。我听小侍从说,他曾经见过库头数次盯着大汗的小叶罕氏出神呢。”      那罕想到小叶罕氏那□的身材,不同于一般突厥女子皮肤粗糙黑黄的白嫩肌肤,媚波荡漾的双眼,当即觉得下/身一热,舔了舔嘴唇才气骂道:“他是痴心妄想,就算父汗去了,小叶罕氏也是我的。”   宇文纯知道那罕一定会答应的,当即说了两句后,就笑着离开了。      而窦毅先和宇文盛回自己的小帐,就和宇文德一起去俟斤可汗那里,表明想见宇文深的意思。   宇文深是宇文护的儿子,俟斤待他自然更加的热心些。而俟斤也不能太落周人的面子,就让宇文深和窦毅去了,还赏赐了酒席。宇文深倒也罢了,窦毅和宇文德当即就气得脸红,却又不能发作,只得忍着。      而当夜,宇文深在一番心口不一的奉承中喝醉了酒得了风寒,数日之后便重病不治一命呜呼了。   “大汗,昌城公乃是我大周晋国公之子,皇室宗亲,却在你们突厥人的地方去了,大汗理当给我大周一个说法。”窦毅和宇文德等人对着木杆可汗怒视道。      阿史那俟斤有些恼火,“这人生老病死,又不挑地方。本汗还是觉得你们的身子骨太差了。”      宇文纯忍着怒气,直视阿史那俟斤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昌城公已经去了。总不能让他的尸身留在异乡。大汗,本公子和神武公等人来了突厥多年,大汗既然不想将公主嫁给我皇,不如就放我等离去,顺道送昌城公尸骨回乡。”      俟斤可不想放宇文纯离开,怎么说都是自己手上的筹码,便道:“本汗的公主年龄尚幼,再等些时日,必然给陈国公答复的。至于昌城公尸骨回乡,自然是应该的。不过也用不着陈公你亲自护送嘛,就让窦毅大人带头护送就好了嘛。”      宇文纯虽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但是依旧装模作样和俟斤争了一番,最后窦毅、杨荐等人带着百多人三日后启程返周。      而就在窦毅等人走后的第五日,宇文纯就带着那罕那里弄来的令牌去“骑马行猎”去了。当然所有人都没想到宇文纯是带着人逃跑了,还以为是他们在草原上迷路了,直到次日派人出去找了一天后,俟斤才知道周人坑了自己。只是他还来不及派兵去追,便发现自己最宠爱的小老婆和自己的弟弟在滚被窝,心中那个窝火啊,拔出刀就对着光溜溜的弟弟大砍。若非是左右强行按着他,想来库头真的要被木杆可汗给砍死了。而库头虽然没死,却也被自己大汗兄长给砍成重伤,不修养三四个月是好不了的。      而直到三月底,俟斤才知道长安已经大变天了,宇文护及其子被诛杀,宇文邕更是已经立了皇后了。俟斤很快就想到之前宇文纯等人逃走是计划好的,气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就召集将领点兵决定大举讨伐宇文氏,但是谁想才下了命令不久,就天色大变狂风大作,满天沙石头翻滚,就是俟斤的王帐也被吹倒了。一时间许多大将认为此时出兵周国不祥,都开始反对出兵。但是俟斤自认铁骑十万,宇文邕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子,只有臣服的份,坚持出兵。      当然,这一切宇文邕事先就已经料到了,此时朝中分为两派,许多人认为皇帝该对突厥人服软,最好是让谢皇后让出中宫之位给突厥公主。   宇文邕脸色气得有些发黑,他还没有开口,却见内侍脸色奇怪地跪在丹陛之下道:“陛下,皇后求见。”      大殿之中吵吵嚷嚷地大臣们安静下来,他们想瞅看皇帝的神情,但是冕冠之下十二旒白玉珠悬缨挡住了皇帝的双眼,他们只看见皇帝的脸色很黑,当即想到皇帝对谢氏皇后的感情,深觉自己刚才有些嘴快了。不过谢皇后现在过来是干什么?找皇帝哭诉的?      大臣们却也没想错,云澜虽然不是跑来朝会的大武殿哭闹来的,但是也差不离了。她头戴凤钗,身着玄绛两色纬衣而来,却是册后大殿之后第一次穿皇后的朝服。      云澜没有看宇文邕的神色,只在丹陛之下跪下道:“臣妾得知战事似乎和臣妾有些关系,故臣妾才过来的。臣妾虽是一介女子,但是并不想祸事由己身而起,若是舍去臣妾身上的凤袍能换来国家安稳,臣妾有何吝之呢?”      宇文邕没想到云澜会跑出来,前夜里他已经和云澜说过他会解决好此事的,此时只觉额头气得直跳,好半天才冷声道:“皇后以为突厥人要的只是一个皇后的名位么?”      云澜听得出宇文邕气得很,心中好笑,面上却正色道:“臣妾虽然一介女流,却也知道国之征战,断然不会是为了这点小事的。臣妾是担心大周和陛下,也担心众位大人。因为臣妾臣妾前几日里从陈国公那里听来了一句话。”   云澜顿了一顿,才扬声道:“突厥人曾酒后戏言——我在南有两儿常孝顺,何患贫也!陛下乃是大周天子,众位大人也是国之栋梁,难道要奉突厥人为主国吗?”      殿中大臣闻言,全都又惊又怒,顿时大殿一片宁静。而云澜说完抬头看着宇文邕,双眼中闪过祈求之色,弄得宇文邕心中一软,心中暗叹,起身下了丹陛扶起了云澜,牵着她回到御座之前,扫视着众臣道:“太祖扶魏至如今我大周得国以来,同突厥从来都是近邻友邦,之前朕空悬后位九载以待突厥公主,但突厥人却含糊对待,留皇弟陈国公及一众使者羁留突厥四载,甚至险些数度被阿史那氏送去齐国。非我大周不仁不义,而是突厥人背信弃义贪得无厌。如今还妄想成我大周主国,是可忍孰不可忍!木杆若是带兵而来,朕便亲率大军让他知道我大周知道朕绝非他可欺之辈。”      宇文邕话音落下,大将们最先改变立场,有仗可打,无论是和齐国人陈国人还是突厥人,不都是打么?有得打才可升官得爵,有什么可犹豫的?      云澜感受这宇文邕握着自己的大手中一阵汗意,她知道身边的男子,虽然为一国之君,但是他也想驰骋疆场杀敌千里。      “陛下,臣弟在突厥数年,对他们的作战方式以及大将杏子都极为熟悉,臣弟请旨带兵出玉门入敦煌,誓将突厥人拒在大周境外。”宇文纯忙跪下请旨道。之前云澜说道那句话,他可没有听说过,不可他是不会揭穿的,想到那四年里吹的风沙吃的饭菜,他就极为痛恨突厥人。      其后绥德公陆通①、内史中大夫王轨②、大将军令狐整③以及齐国公宇文宪等人纷纷出策,宇文邕心中满意,而云澜也在众臣没注意的时候悄然退下。宇文邕了眼云澜,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几个柱国将军以及夏官府④大小司马及上大夫等人商议了近两个时辰,才定下了计划。      大臣们几个月里已经有些清楚现在君王的性格,也不吝于掩藏才能。这大约就是有才德的君王身边必定少不了能干的大将臣子。      宇文邕很想御驾亲征,但是一说出口边被所有人反对,他们可不想皇帝这个时候亲自去打突厥,若有不慎大家都得玩完了。宇文邕无奈,最后只得同意大臣们的提议,陈国公宇文纯为先锋大将,同大将军令狐整先行率军两万自瓜州北上,而绥德公陆通为督帅,其后同上庸公大将军陆腾、内侍中大夫王轨两人为大将,领三万兵马由灵州入永丰镇。   ————-————   而云澜出了前朝,才入后宫,便看见白鹤和百灵两人面带焦色地张望着。   “皇后陛下无事就好。”两人见了云澜都是松了一口气,这女子跑到前朝去若是被皇帝怪罪就糟糕了。   云澜笑了笑表示无事,她该庆幸现在的女子比之唐后自由得多么?      “大公主和二公子在书房吗?”云澜回了甘露殿不见女儿和大儿子,看了眼小儿子,见他在呼呼大睡,摸了下额头,不见汗意,随口问着女儿和大儿子的去向。   “回皇后陛下的话,大公主带着二公子去了练武场呢。”宫女忙道。   云澜闻言,忙笑让白鹤服侍她换了紧袖骑服,也去了练武场。      宇文葭正拉着一张轻弓瞄准五十步外的靶子,十只箭矢射出,有九支正中靶心。   她有些懊恼一箭射歪了,而一边宇文璟则是拍着手掌叫好。这几个月里,他的脸颊稍微多了一点肉,走路也比较稳了,此时正是满眼星星地看着姐姐,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拉开弓箭啊?      云澜摸着手中的长弓,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好生摸弓箭了,随即挽弓对着靶子连射三箭,倒也没有失手,还是从宇文葭射的箭矢尾部射进去的。   葭儿和璟儿连忙回头,一看云澜,忙跑了过来,满眼都是仰慕之色:“阿娘,你真厉害。”   璟儿腿短,慢了一步,只是满眼崇拜伸出小手摸了摸云澜的长弓。      云澜敲了敲女儿的额头,随即抱起璟儿,柔声道:“璟儿喜欢弓箭吗?”   璟儿忙点头,眼中闪现期盼之色,随即有些沮丧道:“璟儿力气小,拉不动。”   云澜亲了儿子一口,笑道:“等你再大点就有力气了。而且拉不动是当然的,你阿姐也拉不动阿娘的弓呢。过两日,阿娘让你舅舅给你做个适合璟儿的弓,好不好?”   璟儿忙点头,双眼中的光芒说明他此时相当地开心。   葭儿有点小嫉妒母亲抱着弟弟,但是看着弟弟瘦瘦小小的样子,觉得自己做姐姐的和弟弟计较真是太不应该了。      “阿娘,舅舅怎么就要娶妻了呢?舅舅真好看,崔家娘子有舅舅好看吗?”葭儿自从见过谢梧后,便被如兰芝玉树又武事不差的舅舅吸引住了,认为世间少有女子配得上自己的舅舅。   云澜觉得好笑,瞪了葭儿一眼道:“崔家娘子可不光是长得好看,还写得一手好字,听说她琴棋双绝,针线做得也好,还烧得一手好菜呢。你啊,若是将来有崔家娘子一半好,阿娘就满足了。”      葭儿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小脑袋一转,扯着云澜的袖子道:“阿娘,崔家娘子有一样不如我,我会骑马射箭,她会吗?”   云澜看着六岁小女儿不服输的样子,也为弟弟谢梧如今的风姿叹息,谢氏玉郎被长安许多的女子爱慕着,崔家娘子不知道会惹得多少小娘子芳心碎地呢。   “谁告诉你崔家娘子不会的?她骑马射箭可比阿娘还好呢。”      谢梧将要娶的妻子,不仅出自名门博陵崔氏,家世更是不凡。她的祖父乃是荆州总管、荆淅十四州南阳平阳等八防诸军事督帅、荆州刺史、武康郡公的崔谦,父亲是崔谦的嫡长子任中外府记室的崔况。而这门亲事能够结下,也说明了谢氏在北地已经稳妥了,再也不是空有虚名的高门世家而已。      云澜并不觉得葭儿亲近谢梧有什么不好,但是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在上巳日前一日内外命妇入宫朝贺时闹出个笑话,到处去找崔家娘子,想看看人家到底是不是什么都会。惹得云澜和贵妇们说了不少好话,当然事后,云澜便将女儿身边的宫人全部训斥了一遍。想到前世所见唐朝那些个跋扈的公主,云澜觉得该好生管教女儿才行,随即不顾宇文邕的不以为然,定下了她诗书礼仪的学习课程。      三月底,周和突厥的情势一触即发,而这情形齐国许多人也看在眼中,大司徒并州刺史段韶力主高纬趁周军忙于应付突厥之时出兵西征,不过高纬这个家伙,此时正忙着荒唐胡来,是很不喜欢打仗的,即便斛律光、高长恭等大将纷纷上书请皇帝莫要错失良机,他虽然有一瞬间的心动,最终还是没有同意,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他才去了头上太上皇那尊大佛不久,正要好好享受的时候,得等自己玩够再考虑出兵的事情吧,说不定那个时候,突厥人已经将周人打得屁滚尿流了,自己还能白捡大便宜呢。      当然了高纬有了这样的态度,和他宠信的人有很大的关系,陆令萱,这个是高纬的乳母,她在齐国宫廷之中地位极高,后来甚至超过了太后胡氏;祖珽,这个是个奇人,真是个奇人;恩,还有此时尚没有被杀掉的和士开……这些人和斛律光、段韶不一样,他们不想斛律光等大将的权势再大,所以他们天天在高纬耳边说着的自然是不出兵的话了。而崔居正,满心盼着齐国出兵伐周最后只得大失所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  ①绥德公陆通,北史和北周书中都有他的列传,这里贴出简单的介绍——陆通,字仲明,北周吴郡人,少时敦敏好学,有志节。西魏大统元年,进爵为侯。后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太仆卿,赐姓步六孤氏,进爵绥德郡公。孝闵帝宇文觉践阼,拜小司空。保定五年,累迁大司寇。陆通“性柔谨,虽久处列位,常清慎自守。所得禄赐,尽与亲故共之,家无余财。”建德元年,即572年转大司马后不久薨。  ②内史中大夫王轨,为东汉司徒王允之后,世代为州郡豪门冠族。北周武帝宁文邕继位后,王轨初任前侍下士,又转为左侍上士。官至内史下大夫,并被授予仪同三司之职,成为武帝的心腹之人。当时,晋国公、大冢宰宇文护自恃建立北周政权,专断国政。先是毒死北周孝闵帝宇文觉,继而又杀明帝宇文毓。武帝继位以后,不堪忍受宇文护的骄横专擅,很想除掉他。“以轨沉毅有识度,堪属以大事”,便问王轨此举是否可行。得到王轨的赞同后,武帝便于天和七年(572年)诛杀宇文护,开始亲自执掌朝政。    ③令狐整,令狐整(513年-573年),本名延,字延保。敦煌(今属甘肃)人。北周大将军。世为西士冠冕,祖父令狐绍安,官至郡守。幼聪敏,沉深有识量,家藏万卷书。曾任州主簿。西魏初年,元荣女婿邓彦据瓜州,拒不受代。大统十一年(545年),令狐整助西魏河西大使申徽抓获邓彦送往京师,宇文泰表为都督,授寿昌郡守。令狐整率乡亲二千余人随宇文泰军征讨,赐姓宇文整。北周初,任丰州刺史。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武帝建德二年卒——具体可见北史令狐整传。   ④夏官府,北周官制尊周礼,设六官,天官、地官以及春夏秋冬四官,而夏官府,负责军政﹑军备﹑宿卫等事务,相当于三省六部中的兵部~~ 46 46、小人计空云澜棋高 ...   甘露殿中,内侍们都走得远远的,就是宫女们也都屏气垂首,唯恐发出声音来惹来殿中人的迁怒。      云澜正襟坐在东面的牙床之上,听着两个妇人说话。   “皇后陛下,不是民妇不愿意再教导大公主,大公主身份尊贵,民妇实在难以担当大任,还是皇后陛下允许民妇出宫去。”卢氏神态淡然,不见半点委屈,话中之意却是半点也不愿意更改的。   其后柳氏目光闪了一下,带着一些委屈道:“请皇后陛下谅解,也允了民妇离宫。”      云澜看了一眼一边站着撅着最最的女儿,心中有气。即便卢氏和柳氏空有名声,葭儿如此表现,也实在是不像样子。   云澜抬手,示意两个宫女将两人扶了起来,指着一边小方凳道:“两位先生请坐,是葭儿不懂事,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就莫要气了。”      两人忙谢了恩,跪坐在方凳之上。而云澜随即对着葭儿道:“还不快过来给两位先生赔礼?”      葭儿怎么肯?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平日里宠爱自己的母亲,见她神色坚持,心中越发委屈了。这两个妇人,明明没什么本事学问,还成天念叨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烦死人了。不就是弄了两条土龙在她们床上吗?自己可是大公主,凭什么向她们赔礼?   “我不!”葭儿抿着嘴,就是不动,还直直地看着云澜。      云澜心中好笑,扫过柳氏和卢氏,见她们俩人神色中一闪而过得意从容,心中明白她们俩人的打算了,让自己这个母亲和葭儿间起了隔阂,她们好把持住葭儿?   云澜眼中一冷,却有了打算,微笑着招女儿走近,笑摸着她的脑袋道:“难怪你父皇说你的性子太倔强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看,你弟弟都看笑话了呢。”云澜指着自己身边正经坐在的璟儿笑道。      葭儿见母亲神色放缓,自以为没事了,笑瞪了一眼璟儿,窝在云澜怀中撒娇地扭动着。   “你啊,听吴康回报说,那地龙是你亲自去御苑挖的?你也不嫌脏,以后不可以那样做了啊,别说两位先生会害怕,就是阿娘我也会害怕呢。”云澜拥着女儿道。      一边的卢氏和柳氏本还以为皇后训斥大公主的,听到这次才有点懵,这,这算什么?皇后也太宠大公主了吧。   葭儿想到那黑乎乎的地龙,也觉得脏,点了点头道:“阿娘,我以后不那样做了。”      云澜听到此话,让阿澜和璟儿坐在一起,便起身对着柳氏和卢氏弯了弯腰,唬得两人忙从方凳上起身跪在地上:“民妇当不得皇后陛下如此,可真是折杀民妇了……”      “怎么会当不得了,当初请两位进宫就是教导大公主规范礼仪的,两位也算是大公主的半个先生了,对两位的失礼,确实是大公主的过失。但是这女儿如此,却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教导好,自是我想你们赔礼了。”云澜瞟了眼女儿和儿子,见女儿一脸怒色地瞪着两人,而璟儿却是若有所思,心中暗叹女儿的性子太直爽了,却也为儿子的聪慧欣喜。      卢氏和柳氏神色有些许的不自在,她们能被请进宫中教导大公主,自是因为她们两人的出身以及名声了。柳氏是河东柳氏女,而卢氏自是来自范阳卢氏了,但是她们两人都算不宗族的正房了,颇有落寞,要不然,二十多年前她们也不会被亲族送进了西魏皇帝的后宫之中。她们俩这才记起,面前的皇后,出自陈郡谢氏,江东豪门,两百年来不知出了好少英才俊杰,也不知道出了多少后妃。虽然自己家也是大族,但是在世人的心目中,江东传承下来的礼仪规矩才是正统的汉家规矩。      “皇后陛下言重了……”两人只得如此跪着请罪了。   她们两人年过四十,两人因为出身,都有了封号,但是也只是修仪充华等名号而已,且并不得受宠爱。宇文泰死后,宇文觉登上天王之位,废帝的嫔妃无子者都被放出了,她们俩也归家去了。只是她们的父母至亲都不在了,跟着兄弟一家过日子也让人嫌弃,虽然是大家女,却开始想着之后过活之事。两人都选择了教导家族女子的方式,几年来,便将名声张扬开了。      卢氏和柳氏没想到可以回到宫廷之中,虽然这一次的身份是教导大公主的,但是她们内心是激动的。大公主是皇帝陛下的嫡长女,身份尊贵不下于皇子,只要能把持住大公主,将来还愁什么呢?所以为了讨好大公主,两人教导大公主并不太严厉,甚至有些放纵。却没想到这样一来,反倒让大公主愈加讨厌起自己来。两人一合计,便以为是因为皇后和大公主的感情好,大公主才会这样讨厌起教导的自己来,完全没有想到实际的原因是葭儿以为她们俩没有什么本事。她们很快想到了一计,只要让皇后多多训斥大公主,自己俩人再好生安慰她,大公主一定会慢慢地靠向自己的。      于是,就在某日里葭儿带着小宫女偷偷将挖来的土龙扔在了自己的床上后,她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来了云澜这里请辞了。      云澜看着跪着的两人,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想到北齐因为一个身为奶妈的女人就搞得齐国天翻地覆,心中就警惕万分,这些人是真的留不得了。      “两位起来吧。”云澜让一边的宫女扶了两人起来,叹息道:“大公主是陛下的长女,她的性子虽有些桀骜,但她也不是不体恤人的孩子,你们看她也知道错了。所以呢,也请两位原谅她一回。白云,去将前几日少府送来的绢绫拿十匹过来。”随即又扭头对着两人道:“这便算是我给两位赔礼之物了,可不要推辞了。至于大公主,我会仔细教导她一番的。”      两人心中腹诽云澜的小气,还是恭敬地磕头谢恩了,瞅见云澜虽然明艳不可方物,但是一头青丝斜挽成的坠髻上,除了一根白玉簪,别无饰物,衣服料子也不过是寻常绸缎,不由得想到传言说皇帝只是穿布衣,方才觉得自己手中的“赔礼之物”有些重了。      两人出了甘露殿,走过长长的石板路,绕过一条不长的廊庑,便到了大公主所居的停云殿,她们一进院子,便挽着手入了柳氏的屋子中。   “姐姐,你说,这谢皇后是否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打算了?”卢氏总觉得云澜的笑意有些冷然。      柳氏摇了摇头道:“谢皇后虽然出身不低,但是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娘子,之前在宫中还不是战战兢兢的?咱们可是在宫中呆了十几二十年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咱们的打算?再说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大好机会的,可不能白白错过了。”柳氏这话依旧说得温温柔柔的。   卢氏安心了,笑道:“也是,咱们俩也不是没少教大公主东西。”   两人对视一笑,又细细筹谋起来。她们却不知道,云澜不久让她们这番谋算落空了不说,也让她们再也没有机会去教导的大家娘子了。      却说云澜见两人走了,挥手让所有的宫人全都退了出去,这才严肃地对着葭儿道:“葭儿,站好。你可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了?”   葭儿瞪大了眼,不明白母亲为何还生气,“阿娘,我哪里做错了?”      云澜叹了一口气,摸着璟儿的头道:“璟儿,你可知道你姐姐做错了什么事情?”   璟儿看了一眼扬着头撅着嘴不服气的阿姐,又看母亲期待地等着自己回答,想了想便道:“阿姐不该将虫子藏在先生的床上?”      云澜笑道:“恩,不尊师确实是错,还有呢?”   璟儿想了半天,除了这个阿姐没做什么啊?   见儿子皱眉苦思的样子,云澜抱起儿子坐在自己身边道:“为什么你会知道那虫子是你阿姐放的呢?”      “阿姐不喜欢先生们啊,大家都知道呢。”璟儿有些奇怪了。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你阿姐不喜欢卢氏和柳氏,所有她们床上有了虫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阿姐做的。你说你阿姐笨不笨?”云澜笑道,若是葭儿一直是这样的性子,那以后可真是会成为空有权势的草包,肯定会被人利用或者蒙蔽的。      璟儿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了,点头道:“阿姐不该让人知道她不喜欢先生,这样她放虫子的话,先生们也不会知道了。只是,阿娘,这个也是错吗?”      而一边的葭儿也不服气地看着云澜,自己怎么笨了?就算笨了也不是错!一定是阿娘嫌弃自己笨不喜欢你自己了,大公主宇文葭很没有形象的在弟弟面前哭鼻子了。      璟儿坐在矮榻上见姐姐要哭的样子,再看母亲的神色,滑到地上,挨近云澜笑道:“阿娘,阿姐其实很聪明啊,她能拉开弓呢,还认识许多字。阿娘,你不要怪阿姐了。”      云澜看着儿子的温润的面庞,儿子仁善,自己当然高兴了。不过又记起宇文邕说璟儿太过仁懦之话,就摸着他的脑袋道:“我没有怪你阿姐,只是怕有一天你阿姐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到时候哭都嫌丢人呢。”云澜见女儿真哭了,暗叹一声,让她也坐在身边,点着她的脑袋道:“还哭呢,果然是个笨丫头。你看弟弟都明白了,你还想不通。你说你笨不笨?”      “你呢,就算再不喜欢柳氏和卢氏,面上也不可露了出来。不然就是像今日这样,柳氏和卢氏一出什么事儿,别人就想到了你身上,即便那事儿不是你做的,但是谁会相信你呢?”      宇文葭傻眼了,扯了扯云澜的衣袖,皱着鼻子道:“可是阿娘,我不喜欢她们好多人都知道了呀。而且明明不是我做的,父皇还有阿娘也不相信我么?”      云澜正色对两个孩子道:“所以阿娘现在说的话,你们要记住,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放在心中就好,实在忍不住了,就来告诉父皇和阿娘。然后呢,你们要想一想,为什么喜欢他们又为什么会讨厌他们?有些人天天说着让你们高兴的话,夸奖你们聪明啊好看啊,你们喜欢他们吗?”      葭儿点了点头,璟儿却没有做声。云澜看在眼中继续道:“他们虽然说着你们爱听的话,但是他们是为了你们好吗?诺,葭儿你的字其实写得马马虎虎的,但是有人为了讨你喜欢就时时告诉你,你的字怎么好怎么好。然后你真的认为自己好了。其实呢,你的字真的不好,外面的人看到你的字都在笑话,但是你却不知道,然后丢脸了。葭儿,你明白了吗?”      葭儿想到自己时常在弟弟面前吹嘘自己的字好,脸红了。      “璟儿,你的力气小,但是长孙大人为了让你力气大点,就每天让你去比武场上蹲会马步。你会觉得身子酸软,类累。也不喜欢长孙大人对你虎着脸,所以你之前说不喜欢长孙大人。但是你想过没有,若没有长孙大人天天来讨你的烦,璟儿你的气力会变大吗?”云澜想着长孙览故意在璟儿面前板着脸就想笑。      璟儿摇了摇头,双眼亮晶晶地:“阿娘,你是不是说,有人说好听的话,讨我们喜欢,不是为了我们好。有人让说话做事让我们讨厌,却是为了我们好?”      儿子果然是聪明的,云澜摸着璟儿地头欣慰地笑了,点了点头道:“璟儿真聪明。不过呢,也有些人让你们讨厌,并不是为不是你们好,而是因为他们做事说话让你们不舒服了,或者你们觉得不对了。葭儿,柳氏和卢氏就是这样的,对不对?”      葭儿点了点头,是啊,柳氏和卢氏两人都是笨蛋,自己当然不喜欢她们了。不过璟儿这小子倒是真的聪明,自己怎么会比他笨?      “那这个时候,你就要想想你不喜欢这个人是为什么,是他做事不符合规矩?还是他无才无德?还是他挂着名号却不好好做事的?然后找到事情依据,告诉能够管他们的人,事情不就解决了吗?”云澜慢慢道。      葭儿想了片刻,双眼大亮:“阿娘,我知道了。我老师按着阿娘您写的册子去学习,还让墨玉和墨今在一边跟着,她们做的不好大家就知道了。这样阿娘就可以赶她们走了。”      虽然有些粗糙,但是女儿能动脑子也就是好事。云澜看着葭儿蹬蹬跑出去了,也不管她,而是抱着璟儿道:“璟儿真的明白了阿娘刚才说的话吗?”      璟儿点点头:“明白啊,前几天父皇给我说了好谀亡国的故事呢,和阿娘你说的差不多。”然后用稚嫩的声音将宇文邕讲的故事说了一边。      云澜听得好笑,好谀亡国的成语读过书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了。   “璟儿真聪明,阿娘今天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叫做三人成虎。从前啊……”      晚间宇文邕回来后,云澜将白日的事情和他讲了,得意笑道:“咱们璟儿真是聪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宇文邕看着她这样子,摇头笑道:“幸好琳儿还不会说话,岂不是要怪你偏心了?放心吧,我之前那样说,也是因为太过心急了。”      云澜边给宇文邕的案前摆上吃食,边道:“我在想着,这长安男子有太学,官学,还有皇家子弟入读的宫学。要不要也开女学?这样一来,葭儿也可以和更多的同龄娘子接触,长安的官家女子们的品性如何,大家也都心中有数了。”      宇文邕觉得是个好主意,便道:“是个好事。只是男子进学修习礼、乐、射、御、书、数,也还有兵书策论等。这女子学什么?”      “只要你同意了就好,多的就不用操心了,我呢会想好的。”云澜心中有了想法,或者还拉几个云一起来操办?豆卢云、独孤伽罗都不错呢。   宇文邕好笑道:“不用我操心?你哪来的钱办女学?”      “这个嘛,我的钱不够,不过京中的贵妇们的钱可是不少的,只要提出来了,这事儿肯定很容易。倒是要陛下你赐所屋舍做学堂了。”   宇文邕想到云澜在同州弄的那两个私塾,神色很温和。      不过第二日,宇文邕的心情就没有这么好了,原因当然是因为和突厥的战事有些关联。不管众人怎么想,他们都承认突厥的骑兵强大。为了让大周也有足够的骑兵,宇文邕发诏,征收全国的牛马送往北疆,当然又惹来了许多怨言了,即便官府是用财帛折换牛马的。而事情告一段落后,宇文邕发现国库的钱少了许多,自己私库的钱也不多。将士们要饷银要吃饭,大臣们要封赏……宇文邕脸有些黑,再听有人家中操办儿女婚事场面奢华,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为政在于节约,守礼在于俭省。可是如今世家权贵的婚礼竞为奢华,往往耗尽了家中的资产,全然违背了先人的训导。更有无家资者不能娶媳嫁女的,致使国家户口增长缓慢。所以奢靡之风不可长,朝廷更要加以引导,各位乃是国家重臣,自当作为表率的。于翼,柳仲藩,你们俩和春官府的礼部大夫议论一个章程,各色身份相异婚丧嫁娶所尊的礼仪也该相异的。恩。”      宇文邕这话说了,许多大臣的目光扫向了和阳侯谢宜,他的长子过不了多久就是要娶亲了呢,皇帝待岳家如此,其他人自然也更得遵循了。      谢宜倒也没有多想,谢家的家资也就是那样,若真想办个奢华的婚礼,那真得举债了。所以对于皇帝的话,他心中还是高兴的。所以他回家一说,褚氏同样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谢梧,但是想到一家人还得过日子,还得留着些家资给谢懋娶亲,便只觉得皇帝女婿太解人之急了。      当然和谢家人这样想的并不在少数,但是也有许多人心中不大舒服,像是尉迟勤,他的长子不久也将娶亲,正想热闹大办的,皇帝这样说了,他只得任了。心中却在暗骂,你个弥罗突,自己喜欢穿布衣,就看不得他人穿绫罗!真是让人气闷啊。      不管大臣们心中怎么想的,随着宇文邕发旨,释放自大统十八年后没入官府发卖的奴隶全部发还为良民,授与籍田允许婚嫁后,再加上一道“男子十五岁以上,女子十三岁以上,无论鳏夫寡妇无论民籍军籍,都须按时嫁娶,务必俭省,不得因财物聘礼拖延嫁期”后,许多百姓高兴了,大家觉得皇帝真是个不错的。      而宇文邕也向云澜解释了下,他也担心云澜因为谢梧成婚从俭心里不舒服。   云澜笑道:“我自不会那样想的,我们家家资不厚,若是真的弄得奢华至极,那以后过日子也困难了。”      “我们家?恩?”宇文邕不高兴了,故意瞪着她。   云澜干笑:“是我失言了,是我娘家,好吧?不过咱们家也不见很有钱呢。陛下当年借我的嫁妆银子五十两,到现在还没有还呢……”   宇文邕心情颇好,双手搂着云澜,在胳肢窝中挠着,让她在自己怀中不停讨饶。      “好多天没这样开心过了。”宇文邕想到北边的战报,心中就有些沉闷,传回长安的战报有胜有负,只是并没有狠狠教训木杆,如此拖延下去,还要防着齐国和陈国,宇文邕夜间也睡得不大安稳呢。   “陈国公不是说,库头被木杆给砍伤了吗?少了一个骁勇的库头,木杆那里占不到便宜的。”云澜安慰道。      云澜也没有想到,九日后西北战场上果然传来大消息,说是突厥人退兵了!至于原因,是因为库头举兵反叛了,他杀了那罕趁着俟斤带兵不在,一口气反了。云澜知道后,有点晕,事情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皇后陛下,和阳侯大家带着谢二郎君到了殿外了。”阿草等了半天见云澜还在发呆,只得出声提醒她。   云澜忙回神,让阿草快去迎褚氏和谢懋。她看着自己坐着的牙床,无奈笑了,如今即便是亲生母女,也讲君臣之分了。      殿外,十四岁的谢懋比褚氏还高出半头,俊秀华章,引得不少宫女多看了好几眼。而他也在打量一路所见之景,并不是想象中富丽堂皇的宫殿楼阁,想到可单独和阿姐说话,心中一阵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有人说要看陆令萱的八卦,这里说说这个搞垮一个国家的女人吧,高欢部将骆超之妻,因夫谋反而配入掖庭,做了后主高纬的乳母,并得到到胡太后的喜爱。陆令萱为人机智精明,办事干练,说话得体,善于奉迎高湛及其胡后。从此便在宫中得到信任。   公元565年,高湛禅位给高纬。九岁的高纬继承皇位,朝中大权操纵在他母亲胡太后和尚书左仆射和士开的手中。由于后主是陆令萱一手抚养长大的,所以在感情上后主与陆令萱更好,对陆令萱的话也是言听计从。随着后主的主政,陆令萱的权力也越来越大,成为宫中总管,在后宫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高纬本娶太尉斛律光的女儿为皇后,但后来却专宠皇后带来的侍婢穆黄花。公元570年,穆黄花生下皇子恒,陆令萱便收穆黄花为义女,帮助她获得了“弘德夫人”的封号。同时作主将高恒让给斛律皇后为养子,使高恒得立为太子。斛律皇后被废黜后,陆令萱的权势远在胡太后之上,被儿子幽居北宫,她不甘心就这么败给了陆令萱,当年陆令萱还只是自己身边下贱的奴婢,现在居然爬到皇太后头上了,高胡氏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胡太后就想侄女当皇后,只有这样,胡太后才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胡太后也不是没尝试让高纬立胡昭仪为后,但她的皇帝儿子不听她的。为了能让侄女进中宫,胡太后厚着老脸来求陆令萱,好话说尽,和陆令萱结为姐妹,胡太后反倒成了妹妹,胡太后“卑辞厚礼以求令萱,结为姊妹。”  陆令萱根本就不想让胡昭仪当皇后,她最心仪的还是干女儿穆黄花,胡昭仪如果进中宫,胡太后的势力就会得到增加,有可能威胁到陆令萱的地位。但她也知道,穆黄花不受宠,她只好先退一步,就同意了胡太后的请求。陆令萱和祖珽一道进宫,在高纬面前替胡昭仪美言了几句,高纬不停的点头。  北齐武平三年(公元572年)八月十九日,诏下:立昭仪胡氏为皇后。  胡太后大事告成非常高兴,不过她还是小瞧了陆令萱的能力,陆令萱岂能让胡太后重新爬到自己的头上去?  陆令萱想出了一个办法,让皇帝立两个皇后!自古一个皇帝一个皇后,但也时也会出现一龙二凤,甚至是一龙四凤,后者如前赵的刘聪,前者即北齐的高纬。  陆令萱在高纬面前干女儿抱拳:“凡物不平则鸣,怪不得妾多嘴,陛下爱谁,自是陛下份内事。但穆妃已产太子,世间岂有儿是皇太子,母为下贱婢者?”高纬点头,但没有立刻答应立穆黄花为皇后,他还要再细思量。  这一天,陆令萱强行把高纬拉过来,说是要请皇帝欣赏一件稀罕的宝贝。高纬爱财,听说有宝贝,忙答应了。来到了一座别致的小殿,站在殿门往里看,雕花窗下,设了一个金宝玉帐,前有珠帘遮挂,高纬隐隐约约看到帐里卧着一个女人。  陆令萱笑道:“五百年间有圣人出,今有一天界圣女,从瑶池下凡,点名要陛下相见。”  高纬伸头一看,楞在当场,这哪里是什么仙女,分明就是穆黄花。  陆令萱急了,上前轻轻拍着鸭蛋般的脸庞:“如此沉雁落鱼的美女,却不是皇后,敢问陛下,天理何在?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若不为皇后,还有谁配主中宫?!”  高纬不想陆令萱不高兴,下了一道诏书,册封穆黄花为右皇后,胡氏为左皇后。  然后陆令萱开始想法子除掉胡皇后。  一日陆令萱在与胡太后闲谈时,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人心不可测呀,亲侄女竟然说出那种话来。”胡太后忙问何事,陆令萱欲言又止,摆摆手,摇摇头,说:“这话可不便说出来。”胡太后追问再三,陆令萱才说:“胡皇后对皇上说,‘太后行为多有不法,不足为人母训’”。不守妇道的胡太后最怕人揭她伤疤,不由火冒三丈,立刻叫人把胡皇后唤来,不容分说,命侍女把她头发剃光,遣送回家。      公元573年,后主立穆夫人为皇后。因为陆令萱是穆皇后之母,所以号称“大姬”(太姬),视一品,班列在长公主之上。   令萱之子穆提婆与母亲合谋,权倾天下,立祖珽为宰相,杀胡长仁,都出自于陆令萱的指示。穆提婆后求娶斛律光庶女,斛律光不同意。这样陆令萱母子与斟律光结怨。后陆令萱母子与祖珽为谋,便诬告斛律光想谋反,后主信以为真,于公元572年,干掉了北齐大将斛律光。      当然她干的事情还有许多,就贴这么多了,下次再见了,因为今天码了这个一整章,同人那边一个字还没写呢……去码同人了,哭/(ㄒoㄒ)/~~ 47 47、情之所踪谁知其意 ...   宽轿咯吱咯吱地响,一摇一晃间让褚氏本有些浮躁的心绪也宁静下来了。她想到一晃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了,长子要取媳妇了,想到宫殿之中的云澜总算跟着皇帝熬出来了,才长叹了一口气。      想到过不了多少日子,阿梧的婚期就到了,但是自从皇帝下旨明言国家男女的婚事“务从节俭,勿为财币羁留”之语后,亲自来家中道贺送贺礼的人就少了许多。她虽然觉得俭省些办个婚事是个好事,自己家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关键也因为之前和突厥的征战,还跟皇后扯上关系。作为皇后的母家,这个时候办婚事,低调些总是没有错的。      “谢大家,请下轿檐。”说话的是云澜殿中的总管内侍吴康,他带着两个小宫人,奉了云澜的命来迎褚氏的。      褚氏被扶出了轿檐,对着吴康点了点头,“有劳吴总管了。”   “谢大家太多礼了,皇后陛下一直念叨着您呢,大公主和二公子、三公子也在殿中等着您。”吴康可不敢在皇后生母面前摆什么的。      褚氏想到三个外孙,心中就格外高兴,随着吴康一路进了甘露殿。云澜却不在正殿,褚氏一路入了后殿,才看见坐在东首牙床上的阿澜,身边靠坐着一个穿着薄袄,带着虎皮小帽的婴儿,大点的璟儿正逗着弟弟玩,而葭儿正在和云澜说着话。      褚氏一见这惊醒,脸上就带出了笑容,忙大礼拜了下去。   云澜心中虽然有些遗憾,只受了褚氏一拜,便让两个小宫女扶起了褚氏。   “阿娘,快别多礼了。”云澜推着葭儿,又对着璟儿道:“还不去见过外祖母?”      褚氏忙拦住两个孩子的礼,最终还是在云澜的坚持下受了半礼,看着活泼朝气的葭儿,安静的璟儿,胖胖的琳儿,抹了抹眼眶,坐在云澜身边道:“阿澜,看到你如今过得好,阿娘我就放心了。”      “外祖母,大舅舅成婚,我可以去看新娘子吗?”葭儿对于大舅舅成婚心中始终不大开心,摇了摇褚氏的的胳膊道。   褚氏忙道:“当然可以去了,我和你外祖父高兴还来不及呢。”      云澜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心思,笑着摇了摇头,就见璟儿的眼中的向往,便道:“阿葭,你去也行,但是呢,要带着你阿璟弟弟一起去。”   葭儿扭头给弟弟了一个白眼,才道:“那他要听我的话。”   璟儿忙点头道:“阿姐,我听话的。”      褚氏忙搂着璟儿道:“好,二公子也去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又安抚葭儿道:“我早就听说我们大公主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姐姐呢。”   “好,葭儿既然是个好姐姐,喏,就带着弟弟出去玩吧。”云澜笑着摇头道,又摸了下小儿子的头,让奶娘将他也抱了下去。      “阿娘,阿梧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陛下诏令大周上下无论高门世家还是庶民百姓,婚事都得从俭,所以阿娘你们不要多想,这件事情并非是针对咱们家的。”云澜让宫人都出去了,拉着褚氏的手低声道。      褚氏笑道:“放心吧,你阿父和我都明白呢。虽说你阿父得了和阳侯的爵位,食邑一千户,但是也才几天功夫而已。咱们家的家底,北上这么多年虽有些积蓄,但是远不能和从前的谢氏相比,更不要说和许久关东大族相比了,所以这婚事能俭省对咱们家是好事呢。”      云澜放下心来:“这样就好了。阿娘,陛下想整顿官学,议将复立弘文馆,阿父如今年岁也高了,不如考虑留在长安城中?”      褚氏也想丈夫留在长安的,只是想到丈夫的性子,叹道:“我回家去就和你阿父说,但是你也知道的,他一心想要在外任上有些建树的。”      云澜现在比当初看得更通透,谢氏不可能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外任之上功劳也是有限的。而且阿父当初外任也不是不得一。      “阿娘,你只要告诉阿父,让他想想苏令绰(即苏绰,北周名臣)公得到的尊荣,他便会好生考虑女儿的意思了。”云澜从来都认为自己的父亲谢宜的才华斐然,并不在扬名当世的苏绰之下,且谢家根本不可能以武事来建功立业,因为周臣武将众多,名将更是不少。她却没想想到,她的弟弟,谢梧许多年后,让云澜推翻了这个结论。   “对了阿娘,贞叔已经决定举家回建康城么?”      褚氏点头:“是啊,你阿父和我都劝过他,但是他说老母孤身在建康,他怎么也不能安心留在长安了,否则太过不孝了。咱们谢家人从来都是讲究孝义的,他这样坚持是应该的。他们动身的日子也定好了,就是五月初一。”      云澜有些惆怅,“说起来,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贞叔了,他走之日,我也不能去送他和李氏婶娘了。阿娘,我在叔父离开长安前见他一见。我会请陛下安排好的。”      褚氏有些诧异,云澜现在的身份并不好如此的,“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叔父说?阿娘转告也是一样的。”      云澜摇了摇头,正色道:“阿娘,这件事情,一定要当面和叔父说的,您放心,陛下会安排好,不会让人说什么的。”      褚氏知道宇文邕对云澜宠爱依旧,也就不再多劝了。母女俩又说了下谢梧婚礼的事儿后,褚氏才离了宫殿归家去了。心中将云澜的话记在心中,一回到家中后,就和谢宜说了。      谢宜原先本在想,等大军班师回朝,他就上表请求外任州刺史,不想云澜是这个意思。整顿官学么?若是自己外任,而族弟谢贞留在长安就好了,只是他已经决定回建康城去。      谢宜想了会儿便站起来,顾不得褚氏有些不满的目光,去了书房,还让人去将睡下的谢梧给叫起来了。      “阿父,发生了何事?”谢梧匆匆到了书房,神情有些焦虑。   “没事,不必慌张。”谢宜让儿子脱鞋坐下自己对面,将云澜说的话说了,末了才问道:“你有何想法?”      谢梧沉思片刻便道:“阿父,陛下为人深沉果决,他整顿官学绝对不是空话,阿姐这个建议儿子认为对我们谢家未尝不是好事。自刘宋以后,我谢氏子弟文采出众者,冠绝天下,阿父您无论是入国子学还是太学,乃是名至实归之事。另外,阿姐也是担心您的身体,阿父您毕竟已经年过不惑了。且变阵战场之上,儿子成亲之后便去玉璧韦孝宽将军的麾下,一定不会坠我谢氏名声的。”      谢梧听了,摸着短须微微笑,拍了拍谢梧的肩膀,欣慰道:“我儿果然长大了!好,为父就听你的,留在长安城入官学。不过呢,还有一个原因你没有说出来。陛下虽然和你的阿姐恩爱如昨,但是陛下始终是帝王,还是个强势的帝王,从他在朝堂之上亲政开始有所凸显了,咱们家沉落了或者太耀眼了,对你阿姐都不好。”      谢梧素来聪慧,很快明白父亲为何这样说,笑道:“阿父明明想得很周到,怎么还将儿子给折腾起来?”      谢宜笑瞪了儿子一眼道:“我想你阿姐了,想到就你阿娘时常去见她,这么几年里,也就你阿姐被册封为后的那日见过一面。”      谢梧自小和云澜的关系也很好,父亲好歹还见过阿姐一次,自己官职低微,册立皇后那日,自己可是连阿姐的影子都没瞧见的。一时间,父子两个在书房中说起往事来了。   ——————————————————————   甘露殿中,云澜看着小儿子扒拉着璟儿手中的小摇鼓,嘴中直哼哼,想着的却是之前在叱罗太后那里见到宇文赟时,他的目光。叹了口气,这事儿,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希望他不要想岔了,否则,宇文邕肯定不会再留着他了。      这日宇文邕的朝事不多,回来甘露殿时,褚氏也已经离去了。因为突厥之事,宇文邕回来时心情颇为高昂,他一大步入了甘露殿,也不管璟儿正在拿着布老虎和快周岁的琳儿玩耍,不顾殿中还有许多的宫人,一把将坐在牙床上的云澜抱起,大笑着转了两圈才放下。      宇文邕放下云澜,故作正色让宫人都退了出去,见璟儿和琳儿都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才笑道:“咳,你们将两位公子带下去。”   璟儿抿着嘴不愿意,琳儿耿直爬向云澜表明意思。云澜脸颊有些红,抱着琳儿,又拉过璟儿,一人亲了一口才道:“乖了,你们父皇有话和阿娘说,阿璟,帮阿娘照看弟弟好吗?”      璟儿觉得自己也想和父皇还有阿娘一起玩呢,但是自己说过要做个好哥哥呢。璟儿看了父皇一眼,父皇有点急切?算了,自己还是听话吧。点了点头,璟儿就和弟弟被一帮宫人带着出去了。      “这么高兴?是突厥的事情吗?”云澜笑道。   宇文邕意气风发道:“是啊,这次突厥的事情当真是天助我们,天助我大周。此次突厥大乱,正是我整顿朝政振兴大周之时,四年之后,我再兴兵伐齐时,必定要一举凯旋!”      云澜歪坐下,偏头道:“这些不是之前你计划好的事情吗?只是,突厥始终不容小觑,俟斤必定做了多年的大汗,他平定库头的叛乱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宇文邕有些得意地笑道:“这个我早就和王轨等人料到了,所以已经给了堙智突去了旨意,让他想法子给库头一些好处,他们打得越久,边境各州也就愈加安稳了。”      云澜取笑道:“你这得意的样子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否则他们一定会惊掉下巴的。不过就这件事情,怎么也不会让你这样高兴吧?”   宇文邕摸着云澜的头发道:“知我者,阿澜也。一是我欲改六官制;二则是欲大诏天下,不问出身,广纳贤才。”      云澜却觉得宇文邕想的太容易了些,“六官制度是先文帝与苏公定下来的,你现在要改了它,肯定有许多人不同意的。至于广纳贤才,你是想定下科制在全国举士?倒是个好主意,庶民百姓中有许多人出身不高,但是才学不浅。这样一来,他们心中所念的,并非举荐他们的人,而是天子和朝廷。”      宇文邕踌躇满志道:“宇文护以天官大冢宰的身份诛杀两位兄长后专权十几年便是我废黜六官官制最好的理由,加之如今齐国和南朝同我大周官制相驳,他们暗中嘲笑我大周画虎不成反类犬,大臣们必不会反对我的决定复。改六官制度为之前魏晋旧制尚书、中书和内史三部之制,加之你曾和我说的杨坚建隋后的官制,取其精髓处,分散相权,以维护天子之尊。我之前已经和于翼说了,他最终没有反对。”      云澜对于朝政并不大感兴趣,她能说的,也不过是前世自书中得到的认知,为的也不过是宇文邕不要每天黑着脸回来。   “陛下之志不在于关中,而是一统天下。而天下之大,朝臣们知道陛下的志向,自会明白陛下你为何要改官制的。”      宇文邕点点头:“天官总理其他五府,大冢宰权势仅在皇帝之下,如今毗贺突(即宇文宪)为大冢宰,他倒也罢了,并没有为百官之长。但是你知道的,梦中我崩之后,宇文赟那个不肖子任杨坚为大冢宰总理国事,不过三年的时间,杨坚便代周建隋。我甚至在想,若是宇文赟是让其他人,比方说毗贺突、豆卢突或者其他外臣为大冢宰,估计都是和杨坚窃国一样的结果。”      云澜已经明白宇文邕废黜六官制度的决心,便道:“陛下想做便做就是了,六官制之前几十年里,还不是沿用魏晋官制的?”      “不过定科制取选拔人才任官吏,就要劳阿澜你再给我说说了。”宇文邕不将朝堂之上会有的反对声音放在心中,问起了他心中筹谋了多时的事情来。      云澜靠在宇文邕肩膀上,想了片刻便道:“前世里在你去世之后的第十年,也就是在杨坚做皇帝的第七年,他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命令大军南下灭了陈国,从而一统天下。但是让后世记住杨坚这个人的,却是这一年开始的分科取士制度。他发诏书大告天下——京官五品以上,总管、刺史以志行修谨,清平翰济二科举人。几年之后,又增加了进士科。但是一直到了李昞后人建立的唐代,分科取士才成为定制……”      云澜将自己还记得的都说了,还没起身,宇文邕端着茶杯递到了云澜手中。   “陛下倒也会献殷勤了呢。”云澜看着宇文邕的笑脸,将茶水一饮而尽。      “你啊,我何时不体贴你了?分科取士,将寒门子弟也收拢进天子手中,此举大善。”宇文邕摸着云澜的头发道:“汉末之后三国混战,以我看来,乃是世家门阀势力太大,庶民流离失所,从而判乱不断,加之皇帝失德,汉代国祚才失去的。分科取士,能让世家门阀的势力受到消弱……”宇文邕眼中都是悠然的向往之色。      云澜看着宇文邕这样子,取笑道:“陛下想的太容易了。门阀世家真正消失,是在四百年后的唐末乱世呢。不过呢,阿澜预祝陛下心想事成了。”   宇文邕笑了笑道:“李家那时还设有武举?”   “是啊,陛下每隔几个月就出宫讲授武学,也差不多的意味了。若是以后开设了武举,陛下有兴趣或者有空,也可以亲自考校一番的。对了,你下次出宫去讲授武学,我也想跟着一起去呢,好长时间没有出宫呢。”云澜要求道。      宇文邕哪有不同意的?自然是应了,他始终觉得自己能娶得云澜为妻,乃是上苍对他的厚爱。   但是,不是所有的夫妻如宇文邕和云澜这样,数年如一日般恩爱,比方说杨坚和独孤七娘,也比方说建康城中的南陈宣帝陈顼和皇后柳氏。      随国公府,主屋正房东像卧室中,独孤伽罗看着已经两个月大的儿子,等乳娘将孩子抱下去后,她脸上的温柔笑意退得干干净净。“说吧,国公爷下朝之后最常去的是哪,他最常见的,是谁?”      门槛外跪在的仆从,乃是杨家的马夫之一高二,今日给杨忠驾车的是令一个马夫,他本在家中抱着自己的婆娘快活着,不想却被女主人给招来了,一听问话,顿时叫苦不已。说,惹得国公爷不快,不说,女主人不会放过自己的,隋国公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独孤氏的为人?那个奴婢侍女稍微有些姿色,就别想进内院当差,更有甚者,只要多看了几眼国公爷,露出了心计,不是被赶出去了,就是被打板子打得她不敢多想了。      高二抬起头,被独孤氏冷冰冰的目光给吓得全身发软,想到那些背着孤独七娘意图勾搭国公爷的人的下场,忙道:“回女君的话,国公爷常和耿雄大将军、窦恭大将军几位大人常去尉迟家的边庄。”(耿雄,北周大将耿豪之子。窦恭,邓国公窦炽的第五子)      独孤七娘可不是那样好糊弄的人,她猜想杨坚绝对不是和同僚们骑马射箭游戏的,其中没有女子,她才不相信。让高二下去了,她便让丫鬟给她梳妆起来,不一会儿就一身外出的窄袖罗幅裙带着几个贴身的婆子和使女去悄悄地出了门。      正屋西厢之中,九岁的杨大娘子正静静地描着花样子,一边的乳娘悄声道:“大娘子,郡君出门去寻国公爷了,一会儿若是有争执,你可不要凑上去,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你说什么都是错。”   杨大娘子顺从地点了点头,面容和独孤七娘有五六分相似,但是神情却温婉许多。而另一边,独孤七娘已经到了目的地。      “郡君,到了。”婆子掀开车帘子,扶着独孤七娘下了牛车。   独孤七娘一看别院,冷着脸让家丁去敲门,很快就闯了进去。不顾下奴的阻拦,独孤七娘进了后院沿着长廊就往说小声地儿去。      亭阁四面飘着薄纱,靠柱而坐的窦恭端着酒杯含笑听着乐女拨弄着琵琶,并不像耿雄、尉迟谊两人那样一边搂着一个乐女。   独孤七娘没见杨坚,顿住了脚步,犹豫着是上前去问还是后退去其他地方找下。谁知窦恭偏头看向亭阁外,正好瞧见了独孤七娘。有些诧异地放下了就被,对尉迟谊和耿雄示意后,就起身出了亭阁。      “弟妹怎么来这儿了?”窦恭比杨坚年长半岁,一向以兄弟想称。   “将军有礼了,只因家中阿勇哭闹不止,加之小叔有书信来,故才出来寻国公爷的。前面门房的奴仆说是国公爷在此并未走,怎么不见他的人?”独孤七娘淡笑道。   窦恭呵呵轻笑两声,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主人尉迟谊。      尉迟谊有些迟疑,他是尉迟迥年龄比较小的儿子,同侄女尉迟炽温的关系并不是外人看起来的那样,因为尉迟迥宠爱继室王氏,搞得尉迟家的兄弟们都大不和睦,尉迟谊生母位卑,他不想成为兄弟们争斗的炮灰,故而他便选择了依附长兄,而尉迟炽温这个侄女儿,也就成了他巴结的人了。      “随国公和我们这个武夫不一样,他喜欢读书和诗词,故而在书房呢,我这就遣人去请他过来。”      独孤七娘笑道:“不劳尉迟将军了,妾身自己过去就是了。”   尉迟谊还想说什么,独孤七娘都笑而不答,最终他只得让人领着独孤七娘一起王书房去了。   “你们说,那罗延和阿温现在不会真的搞出什么吧?”尉迟谊向两个朋友求证。      窦恭想到自己老子窦炽的性子,知道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自己也落不得好,忙拱手告辞了。耿雄则想看戏,笑嘻嘻道:“那罗延也是男人,你们家阿温漂亮大气,难得的还中意于他,他若还是不懂这个美人恩,那才真是个呆子了。你说若是真正在办事,独孤七娘会怎么样?”      尉迟谊神色迟疑,独孤信死后,独孤家虽然沉寂许多,但是并没有多少人敢小觑独孤家,毕竟兄弟姐妹一大串,谁也不好得罪。想到独孤七娘的妒妇行径,忙拉着耿雄往书房去了。      本该用来读书做文章的书房,此时在里面的人却在忙活着让人鄙视的行为。      独孤七娘听着书房中传出来的男女的喘息声和□声,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常常的指甲刺进皮肉中她也没有感觉到。紧紧地盯着那两扇管着的门,独孤七娘再也忍不住了,甩开一脸惊慌的使女和婆子,嘭地一声将房门推开了。      靠窗的长榻之上,遮不住□的薄纱下是正拥在一起翻云覆雨忘乎所以的一对男女,只看其上男人的背影,独孤七娘就知道那是同她成亲十载的丈夫。      当两人发现门并不是被春风吹开后,便看见了铁青着一章脸的独孤七娘,以及门口匆匆赶来的尉迟谊和耿雄和地上跪着的一堆奴仆。杨坚的脸色变了变,翻身从尉迟炽温的身上翻下,捡起地上的衣袍穿了起来。      尉迟炽温敢背着自己的丈夫李循同杨坚偷情,但并不表示她喜欢自己的身体被这么多人看见。扯过薄纱将自己包住,伸着手臂去够人在一边的衣袍。      独孤七娘深吸了一口气,捡起了尉迟炽温的衣服丢在了她的身上,“尉迟娘子什么时候和李家郎仳离?我也正好缺个管家的帮手呢。”      众人都不敢置信这话是独孤七娘所说的,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尉迟炽温是绝对不会和她的丈夫仳离的,即便李家稍逊尉迟家的一筹,但是结下这样的大敌,却也是尉迟家不愿意看到的。      “七娘你就放心吧,没有人会去抢你的杨家郡君之位的。”尉迟炽温当然也明白的,她和杨坚不过是露水姻缘贪一晌欢愉而已,再说了,就算真的能入随国公府,她也不愿意为妾的,独孤七娘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么?      独孤七娘推出了书房,对着众人道:“我和尉迟娘子说句话。”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关上了门。   尉迟炽温看着一脸扭曲的独孤七娘,慢悠悠地穿着衣服,瞥了她一眼道:“放心吧,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下贱的女人!”独孤七娘扬起手就狠狠地扇了尉迟炽温一巴掌。      尉迟炽温被打懵了,等到右脸颊上一阵刺痛,她才知道自己被打了,当即不管外袍带子,左右手连接扬起,给了独孤七娘一左一右脸颊各一巴掌。   门外的众人听到不对劲,忙推开门闯了进来。杨坚一看独孤七娘的脸颊肿了,心中升起一丝内疚,对着尉迟谊抱了抱拳,看了尉迟炽温一眼,就强拉着妻子离开了。      “你这又是何必?我心中的妻子,始终是你。我和她不过逢场作戏而已……”车厢之中,杨坚看着倔着不吭一声眼泪无声流下的妻子,叹道。   “成婚当日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一生对我好,此生无异生子。这才过了几年,你全都忘记了吗?杨坚,你忘记了你的承诺了吗?”独孤七娘再也忍不住了,尖声道。      杨坚对独孤七娘是有感情的,但是他也是个男人,他希望他的妻子不要将自己看成他的所有物,哪怕自己多看了一个使女一眼,第二天那个使女不是弄得极丑就是不见了。自己就是这样不被信任吗?一天又一天,他终于有所厌倦了妻子的紧迫,当尉迟炽温送来了媚眼之时,他没有多抗拒便同她发生了关系。在尉迟炽温身上驰骋的时候,他甚至隐隐有了一种快意——就算你独孤伽罗发现了又能怎么样?自己依旧是你的丈夫,而你也不可能动尉迟家的女儿。      独孤七娘想到自己母亲在独孤家为妾时候,她见惯了生母在郭氏夫人面前的卑贱时,就发誓,此生只做正妻,且不许自己的丈夫有外心。这么几年里,自己对杨坚还不好吗?为何他还要在外间找女人?为何?(独孤信随魏孝武帝来长安时,妻子和长子都留在了北齐,他在长安另又娶妻郭氏,至于独孤伽罗的生母崔氏,多推测为独孤信的妾氏。)      独孤七娘不懂杨坚怎么想的,建康城皇宫之中最为富丽华贵的中宫之中,陈顼的皇后柳氏也不明白丈夫为何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不再耐烦见自己,不耐烦和自己说话,甚至不再在自己这里留宿……面无表情帝听着内侍说陛下又临幸了谁谁,她的神情恍惚,这一瞬间,她无比地怀念起当初同陈顼还有儿子一起留在周国为质的日子,那个时候真是无话不说,举案齐眉啊。如今,自己有了皇后之名,有了华丽的居室,有了享用不尽的珍馐,赏玩不尽的珍奇珠宝,但是却失去了恩爱的丈夫。难道这就是代价吗?可是,这些都是不自己想要的,自己却只能接受,看着已经是皇帝的丈夫同自己渐行渐远,然后形同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补充完了本章~~去吃饭了,饿死我了~~大家不要客气的撒花吧说明一下:史书之长记载,杨坚做了皇帝之后,只要对那个宫女神马的有点意思,独孤七娘就绑着那个女人当着杨坚的面活活打死~杨坚自己受不了骑马跑到宫外去哭-_-|||,所以说独孤氏这样,虽然是男人渣,但是处处看着男人,是个人都要反抗一下的。二是关于称呼,北周书中武帝纪中,保定中的时候,宇文邕下令定下了外命妇的品级,柱国以下,督帅以上的官员,其母亲和妻子分别赠于太夫人,夫人,郡君,县君等衔。且在几年后,后宫之中的妃嫔也有所改动,改三夫人的称呼为妃。不过历史上宇文四的后宫,连阿史那皇后在内只有十个女人,除了阿史那氏,其他人的出身都是极为的低贱,所以她们都没啥封号~~文章中的宇文四的女人更少,所以阿澜就是唯一高位之人了~~ 48 48、醴泉有幸云阳雄浑 ...      四月十八日,谢家门前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庭院之内更是张灯结彩,谢宜以为儿子操办婚事由告了三天假,此时却忙中偷闲,和族弟谢贞在书房中对弈。小仆悄声沏过三回茶汤时,谢宜和谢贞一局才了。      看着棋盘之中黑白纵横之势,谢宜摇了摇头道:“元正,你何须慎守至此?既然已决定回江南去,便该好生打算一番。你们兄弟二人虽分属忠于两国,但是于谢氏一族而言,却并非坏事。陈帝在长安为质这么多年里,他的事情他的性子你也算知道几分的。阿澜在周国为后,他是不会任已经日落夕阳的谢氏有起来的机会的,说来,倒是我这个兄长对你不住了。”      谢贞脸上露出温润的笑容:“兄长何须说这样的话?这十几年在北地里,若非是兄长一家,我只怕此生难以回江南去见老母了。至于其他事,却是小事了。陈帝虽然远逊陛下,但是弟弟在建康安生立命倒也不难。若是你我兄弟能活到古稀之年,定可再聚的。”   谢宜想到江南的烟雨,小桥楼阁,眼中也是一篇雾气。      门外听得几句的谢梧,他出生在北地,烟雨迷蒙的江南他只从父母口中听过,并没有如父亲一样的深的感伤,只是想到自己一族先人的荣光到今日乌衣巷的杂草丛生,他也生出唏嘘之感。心中隐隐生出一股念头,有朝一日,自己或许能率大军过江亲临建康,看一看祖上的乌衣巷。      “阿父,叔父,崔家铺床的人来了,外宾是崔家的舅父。”谢梧敲敲门,进门行了礼道。   谢贞起身穿上鞋子,拍了拍谢梧的肩膀笑道:“阿梧大喜,叔父还没有正式恭贺你呢。恩,一会儿就让你婶子将贺礼送来。”   谢梧笑着谢过了,亲手替谢宜穿了鞋子,见谢贞笑看着,脸有些红了:“侄儿孝顺父兄,也不及叔父半分的。”   谢贞更是大笑起来,和谢宜一起去同崔佳舅父说话了。      而褚氏正带着家中奴仆查看青庐喜帐,脸上虽然带笑,但是心中却是叹了好几叹的,要她说,遵从江南人娶亲之仪,并不设这喜帐,但是崔家却不同意。褚氏并非不通理之人,同谢宜商量过后,就同意了崔家的意见。看着新床之上撒着的花生莲子,她就笑眯了眼,早点抱上孙子,自己就满意了。      次日里,谢家更是宾客盈门,从厅中至庭院之中都设了席位,好不热闹。不过最让大家觉得没有虚来的,是皇帝宇文邕和云澜分别使人送来的贺礼,让一边喝喜酒的宇文招、宇文盛兄弟俩都看着有点眼红。      “我成亲的时候也不见陛下和皇后送这样的厚礼呢。”宇文盛摇了摇脑袋道。      宇文招笑了笑,那个时候宇文护还在,陛下就是想送也没得送呢。不过,皇兄依旧爱重皇后倒是真的。再看谢梧,又隐隐觉得有了此人,或许十年之后,谢氏将在长安崛起呢。这对陛下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又喝了一杯酒,甩开这些心思,见谢宜起身去迎客,才知是大公主带着小侄儿宇文璟来吃喜酒来了。      众多宾客自又对着大公主和鲁国公行了礼,心中暗想谢家好眼光,当日晋国公在时,长安没有哪家愿意送女入宫的,如今就是再想送,陛下也不会愿意收了。      “七叔、十叔。”葭儿同两个父亲见过礼,“你们可以带着阿璟吃酒吗?我去看看新娘子。”      宇文招看着鼓着脸的葭儿,再看神色有点惊疑的宇文璟,“你父皇母后是则呢么嘱咐你的?可又说过让你丢下弟弟?”      “阿姐为什么不带着我?”宇文璟心中有些不喜,姐姐居然想将自己丢给不熟的叔叔们?      宇文招笑着起身道:“好了,你们俩个今日是来贺喜的,可不是来捣乱的,我带你们俩去看看新娘子就回。这里可是你们外祖家呢,若是闹得新娘子不好,可会惹恼你们母后的。”   宇文葭和宇文璟都点了点头,被宇文招带着离了席往喜房而去。      褚氏得了消息,却苦于抽不开身,见小儿子谢懋,忙吩咐他去。谢懋兴冲冲去了,他可是很想见阿璟这个外甥的。      “小舅父,听说母后,欸阿娘从前住在这里,她的屋子还在吗?”阿璟对新娘子不感兴趣,不明白姐姐的不高兴,而宇文招和谢贞说话去了,他只得随着小舅舅谢懋慢慢走着。      谢懋笑了,一把抱起阿璟道:“走,小舅带你去看你阿娘从前的屋子。”   ————————————————————————      皇宫之中,因为是休沐之日,宇文邕难得早回后宫,见云澜脸上的惆怅之色,知道她是因为不能出宫亲自道贺的缘故。劝道:“葭儿和阿璟去道贺,我们的贺礼也送上了,明日里你召谢郡君和崔氏入宫见见也可的。”      云澜叹道:“我不过是觉得时日过得飞快,阿梧一下子就娶妻了。而我们成亲也有九年啦。”   宇文邕神色也有些怅然,他还记得当日同州的灯海,那一日他下定决定娶云澜,今时今日已经九年了。      “恩,还有下一个九年。”宇文邕神情变得坚定,想到自己前世突亡的蹊跷,他的双眼中一瞬间冷凝如冰。      “这些日子,我发觉做皇后比之前真是忙多了,宫内大小事宜不可能一手撂开,连着和孩子的相处就少了许多。我可不想让孩子们只亲近乳母而将亲娘丢在了一边。你想想到齐国的陆令萱以一介罪婢的身份,只是因为哺乳了皇帝,就弄得一国朝堂大乱,就知道这乳母的事情不能轻视的。”云澜觉除了得想法子开始女学让女儿磨性子外,儿子的乳娘也该慎之又慎了。      宇文邕点点头,同云澜并坐在牙床上,正色道:“你所虑在理。咱们大周可不能出第二个陆令萱。”   “阿璟回到宫中三岁多,本不需要乳娘的。不过他身子弱,依旧按照管理额给他挑了两个乳娘。小儿子阿琳那里,更不用说了,乳娘是一直伴着他的。当初还是托了太后找的乳母,现在想来也该好好看看了。”云澜一一分说道。      “恩,孩子的事情你做主就是了。”宇文邕拥着云澜道。脑中就响起前几已经是武卫小伯的周虎的话,那个送到庶民家中的长子已经开始议亲了。周虎,为何还记着这事?他是留不得了。   云澜自感到宇文邕身上气息的变化,却没有出声,想到去了谢府的儿子和女儿,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宇文招同武卫将两个孩子送回皇宫时,早已过了宫门下钥的时候,宇文邕同宇文招的关系极好,便留了这个弟弟在宫中一宿。而云澜看着睡着了也抓着一只小弓的儿子,醉得双颊酡红的女儿,摇了摇头。      次日里,云澜带着两个孩子往含仁殿去请安。她不喜坐銮轿,平日里去皇太后殿中请安也多是步行,所以也带着女儿和儿子一起慢慢走着。      大周的皇宫远不及后世隋唐的皇宫,在当今三国之中算得上是最为狭小而简单的。当然这个狭小和简单只是相对而言,在云澜眼中,绿柳浮动,百花含芳,且引了曲水在入了宫掖,景色也是怡人的。      一路之上葭儿神情有些委顿,而璟儿则反常地精神,不是偷眼看着云澜笑。云澜早从侍从口中知道这个孩子去了自己曾经的闺房,但有什么让他这样的?      御苑边的八角亭中有女子在赏景,一见远处长廊走出的云澜一行,就结伴过来了,竟是厍汗氏和郑氏。      “臣妾拜见皇后陛下。”两人都是一袭春衫罗裙,头插珠翠,容颜中不见憔悴,看得出是精心装扮了一番的。      云澜按住心中的笑意,她们这是还不放弃宇文邕,想从自己这里入手了?      “厍汗美人和郑修仪平身,你们这是在赏景了?到也雅致。”云澜笑了笑,轻提了下披帛抬步,厍汗氏和郑氏忙落后两步跟着。      “春日景色极美,臣妾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加之皇后陛下您的仁慈,免了臣妾等每日的问安,我们这才如此清闲的。”厍汗氏轻声道,话中不自觉里奉承着云澜。      “皇后陛下也要多当心身子才是,宫里大事离不得您呢。”郑氏也笑道,她知道云澜频频召见世家夫人说办女学的事情,貌似有些冷落皇帝陛下,若是自己能抓住这个机会得陛下的青眼生个一男半女的,自己也别无他求了。      云澜笑吟吟地道:“美人和修仪说的是,我也觉得事情多了些,这些日子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呢。”      厍汗氏和郑氏悄悄对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更是一路奉承云澜至含仁殿。      叱罗太后自月前被皇帝稍稍冷待后,更是不大管云澜的事情了,虽然云澜面上礼数从无不少,每日的问安从未曾落下,但是也仅限于此了。她为皇帝的生母,身份尊荣,但是并不觉心满意足,也只有每日里召小儿子媳妇和孙子相见时也有了笑容。      宇文直的妻子长孙氏双十年华,有着当下女子最为推崇的丰满体态,一身浅黄色燎绫薄衫、同色的水纹六幅裙更显得几分丰腴,就是一张面孔也是皓如满月,双眸中时常含笑。正坐在叱罗太后的下首月牙凳上说笑,见云澜来了忙站了起来。      云澜对这个弟媳的印象很好,是个性情不错的女子,可惜却并不怎么得宇文直的宠爱。心中想着,身子已经跪下对叱罗太后行了礼。      叱罗天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即便是在孙女和孙子面前,对云澜也是淡淡的,“皇后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轻扫了下装扮过的厍汗氏和郑氏,略有讽意道:“还带着厍汗美人和郑修仪一起?可真是稀奇呢。”      云澜并不在意太后的冷淡,笑道:“太后,实因儿媳这些时日同长安城中的高门夫人商量筹建女学之事,太后乃是天子之母,此事当不能少了太后您的。所以今日来,是让听听太后您的意见的。”      叱罗太后并不以为这是云澜在给自己做脸,只以为她是耻笑自己不识字。冷哼一声道:“皇后明知道我这老婆子大字不识一个,有什么好建议的?找我说,这女子本就不该学什么书,安心在家伺候男人一家就是了。”      云澜一哽,太后这话说得还真是不留情面。“太后说的也有道理,女子相夫教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如何做的合格倒也不容易。世人常说妻贤夫祸少,但是于女子而言又怎么算做到一个贤字呢?再说了,云澜建女学的初衷,只是因为大公主。她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云澜却不想她骄纵蛮横不知世事,更想着她长大后能和夫婿恩爱白头。这也非是空有权势就能实现的呢。”      宇文葭撅着嘴巴看着叱罗太后,“皇祖母不想孙女很聪明么?”她可不是傻子,阿娘为了自己好。      叱罗太后生了两个儿子,哪怕她有些偏爱小儿子,对这个孙女其实还是有些感情的,这样被质问,她顿时不知道怎么说好。   “葭儿,你怎么和皇祖母说话的?还不跪下请罪?”云澜忙道。      叱罗太后也不再冷言,只是对长孙氏道:“皇后说的这个女学的事,我出一百金,你也算一份子吧。”又对着宇文葭轻声道:“这样可好?”   宇文葭笑嘻嘻地挨着叱罗太后说笑起来。      云澜看着安静的儿子,心中暗笑,女儿的直言比丈夫的冷脸在太后面前更加有用呢。      而长孙氏生有一子一女,自然愿意女儿有地方合适的地方学习了,忙应下了不提。而一边立做背景板的厍汗氏和郑氏,心中更是羡慕万分,哪怕自己也生个女儿也好啊!      “不知道太后可听说过齐国的女祸的事儿?”云澜话音一转,笑道。      叱罗太后脸色一变,冷冷看着云澜道:“皇后的耳目倒是无人能及,说听老婆子我听听?”      云澜依旧笑道:“尊太后之命。也不是儿媳的耳目长远,而是这事儿齐国上下无人不知,就是咱们大周玉璧、宜阳一带的百姓们都听说了呢。前些时日,我母亲入宫时和儿媳说起,儿媳才知道的。”      长孙氏忙打圆场道:“皇后您就别卖关子了,玉璧那边传遍了,咱们在长安怎么也不能不知道啊。”      云澜一笑道:“说是齐国的皇帝的乳母陆令萱,她本是入掖庭的罪人,带着儿子骆提婆没入官府为奴。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本事,曾为了齐国皇帝的乳母,还因为乖巧善于讨好谄媚,得到了胡太后的宠爱。如今她在齐国的宫廷之内,和太后一般地位尊崇,还被封为郡君。如此倒也罢了,朝堂之上,就是位高权重如和士开、武卫将军高阿那肱都是她的义子。听说前不久,高纬封她为女侍中呢,其权势俨然比胡太后还要重。”      殿中人都听得呆住了,就是叱罗太后也心惊一个奴婢不仅压在皇帝生母的头上,还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云澜像是没有看见众人的目光,继续道:“只是如此,陆令萱并不觉得满足。她引荐了她的儿子骆提婆奉侍高纬,从早到晚在一起嬉戏亲近,如今寸功未立就已经是开府仪同三司、武卫大将军了。陆令萱没有女儿,她便结识了斛律皇后身边的宫人穆舍利,认此女为义女,将之送上了高纬的龙床,帮助她得到高纬的宠爱,如今更是帮此女登上弘德夫人之位。现在齐国人许多的大臣们都依附陆令萱母子。太后,您说这是不是女娲呢?”      云澜眼光流转,虽然她不喜陆令萱此女,但是若无高纬这等昏庸之人,也就不会有陆令萱等人的立足之地了。想到此处,云澜对宇文邕多了一份与有荣焉的感觉。      “想不到一个奴婢不光在后宫作威作福,还在朝堂上翻风起浪,真是让人感叹。难怪齐国上下都传遍了呢。”叱罗太后也知道云澜不是讽刺她,语气也平了。      葭儿翘起嘴巴道:“太后,不过是一个奴婢,齐国的人都是傻子吗?”   璟儿却转了眼,心中暗道,姐姐真是傻,齐国的人怕的可不是那个乳母,而是皇帝呢。恩,自己的父皇没有想齐国的皇帝一样,真好。      “太后,虽然说陆令萱之事出在齐国,但是咱们大周也不可不防,所以儿媳就想着,宫中的乳母,待皇子或者公主三岁了,就都遣出宫去。以此成例。不知太后意下如何?”云澜丢出自己说了一大堆话的目的。      叱罗太后看了云澜一眼,神色淡淡的:“皇后自己拿定主意就是了。皇帝将后宫之事委与你,你自己好生看着办吧。”   云澜忙起身谢过了叱罗太后,而长孙氏也在想着自己儿子女儿乳母的事情呢。      五月初十,长安立下女学,同仿同国子学、太学而立,长安五品官员以上人家,可送其女儿入学,其他门第稍低人家,若是女儿才学尚可也可通过考核而入学。因为此事是由皇后、宗室贵妇以及世家高门之妇所主,且女学也不拘于诗书,故而无论胡汉人家,也算是给皇后三分颜面,都将自家女儿送了入学。   对于女学之立,云澜很高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云澜召了独孤七娘、弘农杨家的太夫人、豆卢云等等京中有名的女子一起给女学订了规矩,然后葭儿也送入了女学。      长安南城门外的驿站处,谢贞带着家眷一行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之上,云澜这才回了头,她看着父亲一脸的怅然,再看拉着自己手,只穿着布衣的宇文邕,忙道:“阿父,叔父一家不过是江南而已,您好生保重身体,他日自有相见之时的。”   谢宜只得笑了,女儿毕竟已经是皇后了,且皇帝还在眼前呢。   “阿澜说得对,岳父保重身体,自有再相见之日的。”宇文邕淡笑道。   谢宜心中转过思绪,抬头和宇文邕目光相见,心中一跳,已经明白宇文邕话中之意,顿时生出豪气,“好,就借您吉言,老头子一定好生等待相见之期的。”   宇文邕一笑,若是此生不空撒手而去,他自会驱军而下一统江南。      云澜看了眼意气风发的宇文邕一眼,走到一边褚氏以及弟媳崔氏说话。   “阿梧待你可还好?阿娘年纪大了,弟妹要多费心了。”云澜看着一身新妇打扮的崔氏笑道。   崔氏早就心中惊诧云澜和皇帝相处的方式,再听云澜的话,更是低头应诺无他了。   褚氏神色不动,对于这个儿媳妇还在观察中,到底如何,还要过段时日才能知道。不过眼见皇帝女婿和女儿相携出宫来,她心中高兴得很。      “官制之改,自江南而来的臣子们也更加靠近陛下了。”谢宜见宇文邕不开口,只得找皇帝道。   宇文邕点了点头,神色舒缓,“此变虽有些阻碍,并不费事。朕有另一事托岳丈。那就是整顿国子学、太学之事,有教无类乃是圣人之言,故而,朕以为,大周之学政,不分世家寒门子弟,有才者都可入学。具体如何,岳丈看看这个吧。”   宇文邕给了谢宜的,乃是他从云澜哪里听来的中唐之后从地方乃至长安的施教举措。   谢宜看后,心中暗自震惊,陛下此举,将笼络住世家之外的寒门且并没有抛弃世家,当真是让人惊叹。   “陛下之意,臣已经明白。臣当尽力而为不负陛下所托。”   宇文邕脸上出现淡笑,他相信不出十年,大周将是另一番局面。      这一日,云澜和宇文邕没有去长安城中的市坊游玩,而是直接回宫了。      “这么高兴?”云澜当然看得出宇文邕高兴与否,笑着拉了下他的小辫。      宇文邕无奈,拿回发辫道:“没能带你去市坊也不要扯着朕的头发嘛。月末我们去醴泉宫。”      云澜双眼一亮,之前一年去醴泉苑,因为宇文护,她和他都不能放开心怀,今年便不一样了,只是宇文邕如今初掌朝政,他这个时候去醴泉宫,还真是不大相信,“陛下说的是真的?我以为你更想去云阳宫呢。”      醴泉宫在长安东北,离长安不远,仅仅相距两百余里。醴泉宫前有马坊河,后有槐平山,东望五凤翠岭,山环水抱,林木茂盛,环境幽美。早年宇文家在此修置了醴泉苑,后来又建成了醴泉宫,成为皇家游猎避暑之所。      而云阳宫,乃是宇文泰在西魏之时以汉武帝的甘泉宫上重建的,当年宇文泰便是在此宫之中崩卒。如今的云阳宫,也许比不上汉时的甘泉宫,就算坏境也不及醴泉宫,但是它却比醴泉宫更有气势。因为它建在山川之上,地势险要,风景优美。最高处,便是离长安三百里远,也能俯看见长安城的墙楼。      宇文邕心中一动,他心中确实更想去云阳宫些,那里不仅能游猎,更能召见大臣处理朝政。   “不如阿澜陪我去云阳宫?随我一起俯看长安城如何?”   云澜迎着宇文邕目光,露出了璀璨的笑容:“云澜敢不从命?”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本章~感觉好平淡呢,明天同人入V,所以这边更新慢了写,抱歉~~ 49 49、锦绣河山邀卿共临 ...      豆卢云一身浅红绣云纹的朝服,手边牵着一身浅绿色裙子的小姑娘颇为自在的在内廷行走着。      “大公主知道琼罗公主要来,早就等在皇后陛下的殿中呢。”甘露殿的宫人阿金领着豆卢云母女往甘露殿而去。      琼罗圆圆的脸颊鼓了鼓,豆卢云想到之前在叱罗太后的含仁殿请安所见,太后居然拒绝了跟着皇帝去云阳宫,看来太后至今还是不大喜欢皇帝,只是难做的却是皇后了。      “五嫂为何走得这样急?一起去甘露殿去请安正好呢。”女子的声音高亢,丝毫不顾及此处乃是皇宫内苑。      豆卢云脚步一顿,小小的琼罗也撇了撇嘴。   只见四位衣着华贵,头上也各是珠翠环绕,只从几人的身上衣裙之上的朱雀云纹,便可知道几人的身份贵重非常。不错,这四位妇人俱都是宇文泰的女儿,宇文邕的姐妹。当头最为张扬之人并非公主中居长的襄阳长公主,而是西河长公主。      “知道五嫂和皇后陛下交好,但也不必这般急切吧。不知道五哥性子的人,还以为是五哥有什么事了呢。”西河长公主凉凉地道。      豆卢云心中无奈,目光却是带着诧异,“五妹这话可说不得。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以为你有意挑拨陛下和齐公的兄弟之情呢。”她妙目一转,看向襄阳长公主道:“四姐最是睿智,您说是不是?”      豆卢云口中的四姐是襄阳长公主,她正是窦毅之妻,若历史无偏差,她就是李渊的岳母,李世民的外祖母。素来沉稳有智。而且她也知道,妹妹西河长公主是个混人,一向贪图财物且目中无人。现在的当权的虽是自家兄弟,但是在襄阳长公主看来,皇帝和晋公,都不是好相与的。而皇帝,比之晋公来,更加心思莫测些。这个妹妹真是不知好歹,当初晋国公主事的时候,可以不将谢氏放在眼中,如今还和从前一样对待谢皇后的话,就等着被皇帝厌弃吧。      “五妹妹,陛下和皇后的话不是你该说的。若是真有什么想法,你自去和太后说就是了,何必大庭广众之下嚷嚷?”      西河长公主眼中闪过阴霾,冷哼了一声,却是连襄阳长公主也记恨上了。原因无他,自己的夫婿乃是柱国大将军刘亮之子刘昶,按理其位该在襄阳长公主的夫婿窦毅之上,事情却恰恰相反,窦毅深受皇帝重用。而自己夫妻俩却已经很皇帝斥责了两回。她如何能够不恨呢?      “这里不过是我们姐妹姑嫂几人,如何就说不得了?再说了,这几年里,陛下的皇子可都是皇后一人所出呢。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皇后到底是贤还是不贤了。”西河长公主冷哼一声道。      豆卢云突然一笑,眼中闪过讽刺之光道:“这么说四妹很贤惠了?四妹驸马的侍妾,都是您作主纳的?”      众公主王妃听了这句话,脸色都一僵,她们可称得上是大周最为有权势的贵女了,丈夫们身边或多或少都有几个侍妾。但是却无一人是她们主动纳的。所以她们谁也无法指责皇后如何不贤了。   尤其是平原长公主,冷笑看着西河长公主道:“四姐也管得太多了,你自家贤惠就是了,还管着别人?怕人说你不贤惠你自去给四驸马广置侍妾就成了,何必将我们都扯进去。”      平原长公主一噎,心中着恼,她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她的驸马近来格外宠幸一薛姓的汉女侍妾,和她的驸马于翼在家里头大闹了好几场。   于翼在外虽然是个极为有才能之人,但是和一般男人一样,欣赏性格飒爽的女子,也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平原长公主是皇室贵女,那性格是真真“飒爽”到都有些跋扈了,前日两人大吵之时,于翼气急时怒道:“莫要以为你是公主便可不贤惠!”因此平原长公主这才冷言出声。      襄阳长公主看了眼豆卢云,垂下了眼睫。若只是西河长公主和豆卢氏的口角,她自不好多说的,略略劝劝也就算了。且也不担心吵起来,因为豆卢云嫁进宇文家数年,终于不再是昔日里懵懂不知世事的贵女了。而平原长公主则不同,她虽然没有西河的跋扈骄横,但是同为宇文家的女儿,谁也怕了谁?   “两位妹妹少说几句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这样放肆?若真是要吵,出了宫再吵不迟。”襄阳长公主冷声道。      宇文直的妻子长孙氏不久前才承了云澜的情,且她想着自己丈夫和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得站出来笑道:“你们也想得太多了,皇后何处不贤了?安国公如今可是好好的,况且宫中尚有数位美人的。”      豆卢云笑摸了一把女儿,柔声叹道:“若是琼罗嫁人了,我才不要她贤惠呢,只挑那等不会广置妾氏的夫婿。想必四妹你就不是了,哎,真替你们家的娘子担心呢。”      说完,也不管西河长公主变得青黑的脸,牵着琼罗快步往甘露殿里去了。      就在豆卢云带着女儿进了偏殿等候时,云澜坐在里间里翻看着宫廷内司送上的册子,耳朵也没漏掉殿中宫人的回报。      听宫人将几个公主和豆卢云等人的话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云澜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西河长公主的性子长安城里几个人不知道的?也不是她说我不贤我就真的不贤了。”让宫人下去后,才起身道:“替我更衣。”      待另换了一件湖水碧色的对襟褙子,翡翠绿罗八幅裙,腰际挂了三环如意玉佩,云澜微微动了动身子,看着镜子的女子的腰肢,虽然没有了少女时的纤细,但是在长安众多以丰满为美的贵妇中,依旧显得纤弱。想到西河长公主说得话,她垂下了眼,这辈子,她可是不会因为贪图一个贤惠的名声而将自己的丈夫推给了别的女人。想到宇文邕也并非贪图女色之人,云兰决定还是要趁着此次离宫出巡再怀一个孩子,只有两个儿子,对于皇帝而言,还是太少了。      “皇后陛下,您看这个斜垂髻如何?”梳发的宫女很快替云澜梳好了发。   云澜只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反倒是一边的两个刚分进甘露殿执役的小宫女,悄悄看了看皇后的样子,都有些呆愣住了。步摇玉翠轻晃下,娇美的容颜好似生辉般,让人移不开目光。见白鹤的目光扫来,纷纷地下了头。   云澜并不知道小宫人们心中所想,带装扮完,便轻轻挥了下衣袖,往偏殿去了。      之前数年间,后宫之中无皇后,虽然有太后,但是一般内外命妇入宫觐见也是极少的,不过是年节以及太后大寿之时方才会进宫的。如今皇帝掌权,云澜得正中宫,这规矩自然是要立起来的。不过她也是不怎么爱见那些贵妇人的,也就依着年节依例而来,大半年下来,外头的公主命妇进宫也不过就三四回而已。   “皇后陛下,几位国公夫人和长公主都到在偏殿侯驾呢。”殿前的内侍一见云澜,忙跪下请安,还将殿中情况禀明了。      云澜踏着内侍的唱命入了内,她素来知道,除了豆卢云,几个长公主,不管是有见识的还是没见识的,内心里大概都有些不喜自己的,可是又如何呢?周、齐、陈三国之中,哪怕是皇族之姓,也都不敢轻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她们的不喜,也不过是因为某些私心罢了。      “快快免礼,坐。”云澜轻拢衣袖,坐在了当中紫纹鸾凤的靠榻之上,扫过几位公主,好似不知道她们之前说过什么一样,轻声笑道:“今日召你们进宫,是为了十日后陛下巡幸云阳宫之事的。不管国公和驸马们如今领了什么差事,陛下的意思,是走得开的,都一起去。你们怎么看?”      西河长公主被姐妹和嫂子弟媳们堵得心中起火,也认为云澜是个性子绵软的,挑眉看着云澜轻视道:“咱们鲜卑女子和男子一样上得马射得弓,去云阳宫能够畅快行猎,自然是欢喜的。只是皇后您,可要同姐妹们比比?哎呀,妹妹说笑呢,皇后莫要在意。我知道你们汉家女子最讲究贞静贤淑的。”      平原长公主想到丈夫宠爱的小妾,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看向云澜的目光也微微有些不喜了。      云澜似笑非笑地看了西河长公主一眼,非常漫不经心地用小银勺拨动了小几上的素白莲瓷碟中果浆酪,才道:“四妹大概不知,前些年陛下出长安带着我,没少同陛下一起去行猎呢。虽说比不得姐姐和妹妹们,但也是那等风一吹就倒的。去了云阳宫,咱们妇人家也可拿些彩头来赛马行猎呢。”      豆卢云笑道:“您说的时,这么多年了,臣妾一直想着再和您一起骑骑马呢。”   长孙氏也道:“臣妾更是要见识一番您的骑射功夫了。”      襄阳长公主看了眼西河长公主,暗叹一口气,移开目光和几人说笑起来。一时间西河长公主便无人答话,她满脸尴尬的潮红,心中火气欲涨欲烈,突然高声插话道:“皇后陛下,不知道安国公可要随驾?宫中哪几位美人随驾呢?”   云澜目光冷冷看着西河长公主,半晌笑道:“公主这么想知道,不如自去问陛下吧。谁随驾可是陛下说得算。”      云澜对西河长公主这么没有眼色有些生气,却也不好当面发作,几个长公主都是宇文邕的姐妹,虽然不同母,但是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还是得让宇文邕自己来处理了。   又转过话题,说了女学之事后,云澜才面带倦色道:“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了,都是愿意随着夫君一起随驾的。我会禀明陛下,明日便会有旨意下去了。好了,时日也不早了,下次再找你们说话了。”   豆卢云等人忙起身行礼了,待在外和宇文葭玩耍的琼罗回来了,才出了宫去。      “母后,刚才琼罗告诉我,五叔和五婶各自有屋子,他们很少住在一起呢,为何你和父皇却常常住在一起?”宇文葭不解地问道。   云澜脸红了,这怎么解释?想了片刻才道:“咱们家大,但是你父皇最喜欢的是甘露殿,这儿有母后我,也是葭儿你,还有璟儿和琳儿,他自然往这里来得多的。”   宇文葭大眼一转,有些明白了,确实是这样啊,若是父皇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不说这边母女俩说着悄悄话儿,那边豆卢云和琼罗在马车中也说着话。   “琼罗,今日和大公主一起玩都说了些什么?”   琼罗也不隐瞒,将说的话捡大概意思都说了。豆卢云听到女儿说得自己和宇文宪各自起居的事儿,脸上露出些微的怅然,低叹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头,看向街上的各色店铺,目光却落得很远。      在宇文家的众多兄弟当中,上边已经不在的三位不说,除了皇帝、赵国公宇文照、谯国公宇文俭三人之外,就是自家丈夫宇文宪的侍妾最少了,且他也不会同寡妇或者贵女偷情。所以即便丈夫每月里到自己房中最多十二,豆卢云也是满意的。这年头,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的比较是少数。再说了,自己已经生有嫡子和嫡女,太妃婆婆对自己也相当和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西河长公主在云澜面前口不择言的事情,宇文邕很快就知道。听得内侍说话,他就极为生气的,手边的镇纸都丢在了一边。      “传朕的口谕去乐司,将前些日子江陵献上的乐女挑十个样子不错的给送到西河长公主府上,就说朕听闻皇妹欲效仿贤惠妇人想为驸马广置侍妾,朕体恤皇妹,便赐下十名女子给驸马。”   木离桥忙应了,心中狠狠嘲笑了一番西河长公主不提。      这些时日里,宇文邕一直很忙,他初掌大权,处处想行圣主之事,但是他有素知便是帝王也须一步步来。只因大周天下自父亲宇文泰起,就不是一言之堂,不然怎么有八大柱国的?如今当初被宇文泰拉拢的几大柱国,已然全都不在了,他们的后人却坐在父辈挣来的功勋之上。自己要作什么,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   所喜的时是,宇文邕一向很能忍,他要作的,并非是将阿父所建之政策全部推翻,不过是更加全面的补充而已。加之此时的地方豪族也想更进一步,也没有在明面上减省勋贵们的利益,且此时的朝堂之上还是贤臣良将居多,所以朝政之事虽然纷繁复杂,倒也条理分明。      听云澜说过江南的风物以及繁华,再想世间之大,大周焉能安于一隅之地?他站起身,在大政殿前高高的台阶之上看着整齐的宫城,露出了微笑。天下终究会被自己握在手中!所以他听云澜的话,很少如父兄一般以肉食为主,即便不喜欢菜蔬,他也坚持每日不断果子菜蔬。      想到梦中的自己平齐之时曾新生惬意,自除了宇文护后,更是勤练兵马骑射。宇文邕想到自己同武卫中的将官们都认识了,心中生出一股得意来。   天下总有一天,会成为我宇文氏的天下!宇文邕负手傲然而笑。      宇文邕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他去向叱罗太后问安时,叱罗太后拒绝了同皇帝皇后一起往云阳宫之行。他心中有气,也懒得多费口舌,和同来问安的云澜以及儿女回了甘露殿。      “其实太后虽有些偏心,但是较之齐国的胡太后来,不知好上多少了。”云澜亲手取下宇文邕头发上的冠冕,将发辫散下,边低声劝道。   宇文邕当然知道齐国胡太后的作派,只是自己母亲和胡氏相比?他的脸色更臭了。      “是我说的不对,咱们太后比胡氏强多了。但是做父母的,五个指头都不是一样长短呢。你敢说你待璟儿和琳儿的心是一摸一样的吗?”云澜手中动作没停,替他脱下黑色龙袍,换上了常服,不以为意地道。   宇文邕无奈道:“你说得有理,若母后真是胡太后那样,只怕我也忍不得了。”   云澜抿嘴笑了,“正好将三个孩子都带去云阳宫,让他们看看一路上百姓庶民的日子。尤其是葭儿,也不知道倔强脾气随了谁,她这几日里在女学里也不大消停呢……”      大周最尊贵的一对夫妻,说起儿女事情来同其他的父母一样,也是满腹忧心呢。      璟儿知道自己将随父母一起出行,心中欢快,回到殿中就同吩咐大宫女和内侍收拾他平素最喜的东西。   “对了,我备给弟弟的生辰礼也别忘记带了。”背着手的宇文璟,在自己的殿中已经初具皇子的风仪。   大宫女素琴笑眯眯地道:“二公子放心,可按照您的吩咐转准备妥当了。”   璟儿点了点头,对于云阳宫之行很期待,比平日里多用了半个时辰才睡着。而甘露殿中的宇文邕和云澜,此时正说着西河长公主的事情。      当晚,待宇文邕回了甘露殿,云澜知道他辞了是个女子给西河长公主的驸马后,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人说我贤不贤惠有什么打紧?只要陛下你心中不那样想就行啦。话说,广置美女充实后/宫,可是要恨多钱的。孩子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儿呢。我是不想陛下你学金陵的陈顼,想来现在南方庶民世家里,心中都有怨言吧。”      宇文邕忍云澜给自己擦着头发,轻笑道:“好吧,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陈顼,他在长安时,也不见是个好色非常之人呢。如今登基为帝了。居然如此不管不顾起来了。”      宇文邕实在很不能理解陈顼是怎么想的,按说汉人也重视嫡子,他和柳氏还是患难夫妻,如今却大肆从民间广选妙龄女子入后/宫,听金陵传回的消息,说是选了三百多个女子入宫廷,而且还将成为定制,将隔一年便在人间采买。广置后宫也就罢了,临幸什么女子毫无节制,搞出四十过个儿子三十多个公主来。陈国很大吗?这些儿子的封地,女儿的食邑怎么安排?在他心中,妻子是否会伤心却是其次了。      云澜见宇文邕眉间的疑惑,轻笑道:“这又什么不好理解的?陈顼和齐国的高纬一样,如今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他们以为自己当真是上天之子,吃的穿的用的以及女人,都要是全天下最多且最好的。再说做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君主不是比明君更容易吗?”      云澜靠在宇文邕身边轻声道:“可是我和世间大多数的百姓一样,希望我的夫君是个旷古明君,而非时荒唐的昏君呢。”   宇文邕嗯了一声,捏住云澜软绵的手掌,目光深邃。      五月二十二日,皇帝宇文邕领重臣以及皇后公主等临云阳宫。一路之上,车旗不绝。盖因皇帝下令不许扰民,因此多花了一个半日功夫才到云阳宫。      “母后,那是鹅吗?”宇文葭指着白色的肥鸟惊叹道。      云澜笑着应了,看小儿子也挣扎着爬上姐姐哥哥一块儿,并不阻止。开始葭儿还吵着和宇文邕一起骑马,可惜宇文邕在外一贯是不苟言笑的,故人她便带着孩子们坐在一鸾车之中,也不拘着他们。故而一路上,他们都透过薄纱看着来往景致以及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们,看到鹅啊牛啊更是惊奇不已。      云澜想到后面随行的内外命妇们中有母亲褚氏,盘算着何时找母亲说话才好,便听见外面有喧哗之声。   “白鹤,问问侍卫,后面出了何事?”云澜微微皱了下眉头。      马车外的白鹤很快回报道:“回皇后陛下的话,本是平原长公主和西河长公主起了点冲突,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将义归长公主也牵扯进去了。”   云澜脸上的笑容变淡,西河长公主和平原长公主已经有了嫌隙也就罢了,怎么将义归长公主也牵扯进去了?目前七位长公主中,宇文邕对义归长公主最为厚待的,且她并非是跋扈之人。      “白鹤,你速去看看,试试劝解下来,让长公主们消消气,这大路上的,不可失了皇家的体面。”云澜淡淡道。      “阿娘,四姑母家的大娘在女学里,最喜欢抢其他娘子和的东西。不过她并不敢来欺负我。她还喜欢和七姑母家的二娘吵嘴。”宇文葭想到学堂里的事情,翘着嘴唇道。      云澜脸色一沉,西河长公主如此岂不是教坏小孩子?刘家不如于家显赫,刘昶虽没有大才能,但是老实稳重,宇文邕还是很放心他的。但是有了西河长公主这个老婆,就比较拖累了。      云澜想到前世所见唐朝的那些公主们的行径,不由得脸有点绿,该和宇文邕好好说一说,可不能让宇文家的公主和李家的公主一样,什么事儿都敢参合一脚的。      “皇后陛下,到云阳宫了。”马车外传来内侍的话一落,宇文葭一得到云澜的同意,也不理衣衫就下了马车,云澜这才和两个孩子下了车,抬头见半山腰上巍峨的云阳宫,心中暗自赞叹,难怪宇文邕喜欢此处胜过醴泉宫呢。      “璟儿,随母后一起走上去如何?”云澜让人抱着小儿子,笑问大儿子道。   璟儿看着高高的山,有些为难却还是点头了。   “皇后陛下,还是乘坐肩舆上去吧,免得累坏了您和二公子。”白灵和几个宫女劝道。      云澜摇了摇头,牵着孩子在宫人的簇拥下慢慢地步行山上的云阳宫。至于宇文邕,却等在半途之中。看到拾起阶而上的妻子和儿子,在外一贯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璟儿,若是不行了,学你三弟让宫人抱着你吧。”云澜看着一脸潮红的儿子,假意笑道。   宇文璟瘪瘪嘴,大眼里尽是不服气:“阿娘,璟儿才不要像小弟弟一样被抱上去呢。”   宇文邕见状,眼中露出微笑来。他带着妻儿入了云阳宫,稍做梳洗就去了前殿同大臣们议政事去了,所以说做个明君确实是个累人的活计,难怪齐国的高纬甩着手做昏君呢。      云澜先让人安顿好儿子女儿,待一切理清楚了正是上灯十分。洗漱一番换上蜀锦裁剪的常服,同儿女们说笑,若非殿内外们的恭敬,云澜甚至只以为自己一家仅是普通人。      “白鹤,你带着人去问问,诸位长公主、国夫人郡君等可都安好?可有身体不适者?让御医正那里多费些心了。”   云澜摇着团扇,想了想对着白鹤道。待白鹤领着几个宫女去了,恰宇文邕回来了。      “父皇。”宇文葭和宇文璟已经会看脸色,察觉宇文邕身上的低气压,很老实地问安。   云澜放下团扇让宫人们带着孩子们下去了,又令人去备好温水,这才服侍宇文邕换下龙袍道:“才多大的功夫,生了何事让您如此?”      宇文邕叹道:“还不是新定改官之事?说来说去,我这个皇帝还要仰仗他们的多。”   云澜手微微一顿,让替他换上常服道:“陛下且忍它一时便是了,先洗洗心情就好了。”   宇文邕却也知道心急不得,握了握拳,心中暗自度量三年时间里,定要让这些个臣子们信服起来。门阀世家的势力,该消除了一番了。      当夜,宇文邕歇着云澜上了云阳宫最高处,南山峰处半悬空的一座亭阁中。夏风轻送,自亭阁之上向西南方看去,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不绝,夜色之中,山川大地连绵一体。便是帝王也要臣服在此苍茫感下。      “那里正是入夜之后的长安城。”宇文邕抬手摇指道。宇文邕低头,看向昏黄灯光下云澜恍如浅光笼罩的明丽容颜,低头偷了一口香,低声笑道:“这万里锦绣江山,阿澜一定要好好看着我,不要让我辜负了这锦绣河山呢。”   云澜也轻笑起来,微斜身子,如星光般的眸子只看着宇文邕:“陛下之邀,阿澜岂会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好久没更新了,哈哈啊,桥夕惭愧地尴尬地笑,恩本周起恢复更新,不过这个算是副坑,我慢慢码,一周若是五千多字一章就更新三章,若是七八千字一章就更新两章~~然后,桥夕郑重的宣布,本文的上半部分完结了~~下半部分就是周齐相斗已经平定南陈了~~~好了,我去吃饭了,三天后再见~~~ 50 50、琵琶声杀埙音悲壮 ...   铃声轻响,锦幔飞舞。殿阁正中处,珠帘挑起,数名衣饰艳丽的姬人,高挽飞天髻,赤脚踩在地上,盈盈而舞动。      如此良辰美景,观舞之时本该是气氛热烈,交杯换盏的,然而此时的明光宫中一片压抑之感,上首的玄袍帝王面色淡然地轻抿醇酒,其下几位皇弟也都有些无语,眼角不自觉瞟向了对面的诸位大臣,宇文招暗自好笑,就算是对面的公卿们,心思也不在歌舞之上呢。想到之前皇兄话中之意,他心中也颇为激荡。盖因为自己也要被封王爵了,身为皇帝亲弟而位居国公,怎么说也不算好听。      弄上这一曲歌舞的乃是小礼部郎辛彦之,他其实也很冤枉,因为这曲歌舞并非是他有意安排的,而是荥阳公司马消难的意思。      司马消难从齐国逃到长安后,宇文护在世之时他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但是如今皇帝大权在握后,他发现自己在长安城中的日子不大好过了。他本就是没有几分真本事的人,想到皇帝做了九年多的傀儡,不光是朝政上受制于人,就是后宫美人上,也没有大纳。想到齐国皇帝高纬的做派,他觉得自己想到了好法子了。所以在来云阳宫前,他特地花了大价钱自蜀地买了十几个妙龄貌美的歌姬。他可不相信世间有不好色的男人。像是尉迟炯,一世英雄,在后宅之中还不是广置姬妾,如今宠爱二十妙龄的王氏,几乎对王氏言听计从,满长安城里谁人不知呢?      “陛下可还满意?这些伎女的歌舞可是蜀地一绝呢,蜀国公尉迟大人也曾赞赏过得。”司马消难起身笑道。      上首的贺兰璨口中的美酒差点喷了出来,司马消难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这个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的意思了。而且相较于美人,在坐之人不是皇亲就是公卿贵戚,他们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在他们眼中,最为重要的乃是如何得到君王的重用,武将们还会想着能带兵征战扬名天下,文臣们想的是如何能在朝堂上更进一步,甚至能在史书下留下一页传记。此时此刻,谁有闲心看几个下贱的歌伎?      宇文邕淡淡笑道:“司马卿家这番心意朕知道了。当年司马卿家从齐国来朝,家眷多留在了齐国,这些美人不如卿家都纳了,也免得后宅空虚才好。”      司马消难面色一僵,皇帝居然拒绝了?难道是嫌弃这些女子的出身太过低微了?还没想明白,就被内侍请退入座了。      “荥阳公也太小看陛下了。”贺兰璨轻轻晃了下手中的酒杯,略带讽刺道。      而上首的绥德公陆通已经同宇文邕说着话:“陛下清和谨慎乃是我大周百姓之福,只要陛下长久以此,不出五年,我大周之国力一定雄冠齐国与陈国。”      宇文邕举了举酒杯,浅笑道:“绥德公所言大善。”宇文邕笑对在坐众人道:“朕身居帝位,衣食供给无不华美,若是再纵情声色之中,岂不是罔顾文帝之志?歌舞之乐,可不独是如此靡靡之音舞。何泉,取朕的琵琶来。”      殿中跪坐之人都露出惊异之色来。唯有陈国公宇文纯大笑道:“陛下今日兴致倒高,臣弟早就想一听陛下之技了。”   宇文邕淡淡一笑,轻轻拨弄了一下短弦,随即琵琶声如一阵疾风骤雨惊得众人俱都认真聆听起来。      狂风骤雨之后万物悲催,天地一阵寥廓,随曲调一转,宛如春风偷吹,生机泛起,随后繁华如景,秋色渐浓,万物萧杀。哪知铮铮锐利之声顿起,秋风悲号之中杀机四伏,生机好似隐隐蛰伏其中。然后后曲声更急更快,好似突入寒冬,雪花纷飞铁马奔腾,好似入了杀戮重重的战场之上,万马齐喑之地……      待宇文邕一曲奏罢,众人都没有回过神来。良久,众人才随着宇文宪等兄弟跪下,由衷赞叹皇帝琵琶之技。      “朕奏琵琶算不得大家,不过胜在意境雄浑而已。我等男子,立于天地之间,所想所谋的不外乎身前身后之名。那等消磨气概的靡靡之音,不要也罢。传朕之旨意,削减宫廷旁舍的四夷乐队和后宫的罗绮工人。众卿助朕开大周之盛世,朕自会许众卿一展所愿之机!”宇文邕对着众卿举杯一笑。      众人至此谁会开口反对?哪怕他们心中有时也想看看美姬听听小曲儿:“陛下圣明!”      又换盏三巡,陆通出列了。陆通,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司马、绥德郡公。身居高位乃是他一刀一枪从战场上拼杀而来的,且一向清和俭省,为人更是谨慎。最看不惯的便是司马消难这等阿谀之人,见宇文邕之前无视司马消难之举,便笑道:“陛下既然有意削减宫廷乐者和工人,不如考虑朝廷繁复之官吏。自明帝驾崩以来十年间,朝廷官吏繁复,职责不明,以至于政令畅达不顺。”      宇文宪心中各种烦乱,只是看了一眼高坐的皇帝兄长,便自大灌了一口酒水,他虽然被授予了“大冢宰”之职,但是却无实权,听得陆通如此说,他也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贺兰璨、王轨等人也纷纷附议陆通之提议,宇文邕点头道:“众卿之议,朕知晓了。如此,便裁减六府诸司中大夫以下官员,府设置四司,以下大夫为官长,上士任副职。至于具体上消减何人,便由纳言大夫李穆及内史王轨一一裁定后禀明于朕了。”   李穆和王轨俱都有一丝惶恐,但更多的是踌躇满志,只要事情办得妥帖,不说朝堂将清明许多,他们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也将更高了。      宇文邕自可俭省,但是也知道对于臣子不能够太过少恩薄赏。不过他首先要加恩的,不是大臣们,而是他的弟弟们。      “我大周自文帝始至今数十载,宇文家的男儿俱都功勋至伟。如今朕高居帝位,而朕之叔伯诸弟等只为国公,乃是朕之疏忽。故朕意欲进诸位皇弟宗亲为王爵。”宇文邕扫了一眼几位弟弟,才道:“木离桥,宣读朕之旨意吧。”      宇文宪、宇文直、宇文招、宇文俭、宇文纯等数人遂按照排行越位而出,跪下厅中听侯旨意,心中都是高兴异常的。      “文帝德高建国,宗室皇亲功勋殊伟;惟帝念功,茂赏隆於延世。柱国齐国公宇文宪、卫国公宇文直、赵国公宇文招、谯国公宇文俭、陈国公宇文纯、越国公宇文盛、代国公宇文达、滕国公宇文荄等,为文帝子嗣,朕之亲弟。位高且各有功勋,或宇量贤戚,卫国功高;或志怀高强,力卫朕躬;或干略宏举,契阔戎旃;或经文纬武,忠勤恳至;或数使外藩,陈力周室。此故朕推恩之令,加爵为王,共襄周室……”      诏令一下,宇文宪等几个兄弟便不再是国公,而是齐王、卫王、赵王、谯王、陈王、越王、代王及滕王了。在坐诸多臣子忙又向新出炉的八位王爷一一拜贺。      明光宫中男人们气氛尚好,招仙阁中皇后公主命妇等也是笑语阵阵。云澜宴请数位长公主以及随着夫婿而来的国夫人、郡君、县君等。      先前,西河长公主是想看云澜的笑话的,男人们宴客自然少不了歌舞美姬的,她倒要看看,若是皇帝纳了几个低贱的女子,谢氏还能不能笑得出来。西河长公主完全忘了一件事儿,就是宇文邕的后宫之中,除了云澜,其他女子的出身都是非常低的奴婢出身,也就只比歌舞伎高了那么一点点。      虽则皇帝和云澜都力行俭省,但是酒菜并不普通,而在座的贵妇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都没有南方女子的讲究,见菜色不俗,酒水极好,也是交杯换盏,言语间对云澜这个皇后也亲近了许多。      云澜并没有如同几位长公主和某些贵妇一般,浑身尽往奢华处打扮,虽只是金红色的蜀锦薄纱所作的斜襟宽袖披袍,浅色裙摆拖曳于地,就是发髻也没有尽往高处梳,流仙髻上斜插着花钿、金步摇及结条钗,额头及眼角处各贴着一瓣似弯月般的金黄色的忍冬花瓣。如此简单的装扮,却依旧在一众或明丽如火或娇美如花的女子中最为耀眼。      “母后,您真好看啊。”宇文葭本和琼罗一起玩儿去了,回了招仙阁,一见主座之上的母亲,当即看呆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皇后陛下当真是国色天成,臣妇好生感叹呢。”独孤七娘看着云兰之容貌,想到宇文邕身为皇帝,也不知将要纳多少美人,顿时有种同病相怜之感,瞟向尉迟繁温的目光也更加锋利如刀了。      “众位可不要只看着我,大家千娇百媚各有千秋呢。”云澜招了宇文葭坐在自己身侧,端起酒杯笑道:“我敬众位一杯,妻者,齐也。正是有我们这些女子,大周的良将贤臣们才能一展抱负的。”      就算自己的丈夫们在家中最宠爱的是其他姬妾,但是能当得皇后一杯酒的,也唯有自己这个妻子。殿中女子心中无一不各有感叹。      此时的宴会,并不像后世之时众人只是略微用两口的,有许多臣子或因家贫或因他因赴宴之时是尽力而吃的,更有甚者还偷偷藏起案几之上的好菜带回家中。当然了,也有人偷偷将装菜装酒的上好器具给偷藏起来。南朝有这样的事,齐国也不少。至于大周有没有,云澜相信在座的都是女子,尚不至于行此等之事的。不过见一众位高的女子们说说笑笑用得极好,她还是很惊讶的。      “白鹤,你且回竹宫去看看二公子和三公子,他们或因贪玩而忘了用膳食。”云澜胃口并不太好,她素来不大喜欢全肉之食,略捡了几样清单的吃了几口,便招过白鹤道。      待众人用食完了,前殿之中皇帝亲奏琵琶之事已传至招仙阁。   豆卢云笑道:“想不到陛下琵琶弹奏得这般出神入化,我等无福分亲耳听得陛下之弹奏,不知能否有幸听得皇后陛下之乐声?”      襄阳长公主最是有智,皇帝弹奏琵琶不同于一般乐曲,铿锵壮阔。可窥知其志一二了。只是不知谢氏是否将使伴随陛下走于最后之人?随即也出声道:“五弟妹所言正是,不如今日我等妇人也各自展示所长,便由皇后陛下先拨头筹如何?”      云澜笑看了豆卢云和襄阳长公主,又扫过她身边跪坐的十来岁的小女郎,笑道:“我自无不可的。不过呢,大家也不能忘记了小女郎们,她们身为贵女,也该将众位的本事学去一二才是。”      云澜见宇文葭皱了皱鼻子,知道她是烦恼该有什么才艺能表演的,也不多说什么,吩咐一边的宫人取了一只色调微暗古朴的陶埙。      众女子见了皇后竟然要吹埙,不管睿智或者鲁钝之人,神色间各有异色。唯有褚氏,看着那只陶埙,心中感伤多余惊异。只因那是谢氏祖上所传之物。乃是谢氏一族的景先公(即谢述)所得,传至今日,当日作为嫁妆之一,随着云澜入了宫廷。      云澜摸了摸埙身,暗叹一声,没有想到今日竟能吹奏此埙,双手端起陶埙,菱唇触于埙口,磅礴中带有一丝苍凉和哀婉之音在殿阁之中响起,缓缓飘出大殿。      悲壮的埙音响起,好似万里苍山盛夏之时葱郁无比,好似名将驰骋疆场,也好似壮士豪饮,美人起舞而歌。然埙音一转为低沉,好似苍山峻岭终在秋来时分走向衰荣。恍如名将、美人之一生,哪怕名将一世雄杰,哪怕美人倾国倾城,也有年华老去之日。      殿中女子无一不是自负为美人,都因古埙曲中的沧桑而生出忧伤之感来。不想,埙音突然拔高,由醇厚低沉转为毅然悲壮。好似名将卸甲归故里,美人铅华洗净之后淡饮一杯清茶。      待得古朴醇厚、低沉悲壮的埙音几次回转之后消寂无声,殿中女子们依旧沉湎于惆怅之中不可自拔。      “献丑了。”云澜收起古埙,心中也微声惆怅之感。随即转念一笑,哪怕一生只短短数十年,也要在年华正好处尽心而为,方不枉此生重来一次。      “皇后陛下技艺高超,一首埙曲当真是让人感动。”独孤七娘看着云澜,话语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敬重。      豆卢云、长孙氏、李氏等以及襄阳长公主等人纷纷赞言,云澜微笑听纳,好半晌才道:“我之埙曲,便算是抛砖引玉,众位可不要藏拙了。”      众人见皇后如此说了,自然是拿出自己最擅长的技艺来展示的,襄阳长公主长于算学,推算之数让众多夫人赞叹不已;豆卢云箭法不俗,十箭全中……就是宇文葭,见到许多小娘子的骑射极好,想了想,最后背起了古诗来,一首晋代和凝所作的“白芷汀寒立鹭鸶,蘋风轻翦浪花时。烟冪冪,日迟迟,香引芙蓉惹钓丝。”,一诗吟完,也算是锦上添花了。      经此一宴,云澜在众多贵妇的印象,也不再单是出身诗礼高族的谢氏了。后面几日里,又见识道一身胡装骑射之服,骑马射箭也不下于众多身材高大的北人时,对于云澜更多了几分认同之感。皇后之尊位,也不再是和从前一样形同虚无了。      七月底,皇帝携皇后及宗室诸王公卿重臣回转长安,自此之后,朝廷之事渐入顺畅。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      云澜靠坐在榻上,听着长子璟稚气之声背着《过秦论》,她的腹部微微隆起,看着过了四岁的璟儿,除了惊叹他的聪慧外,更多的是警惕,所谓慧极易伤,她不想孩儿成了荒唐之极之人,也不想他们因为聪慧而早夭无寿。      招过背完书的璟儿,云澜轻声道:“依母后的意思,璟儿待得六岁后在入露门学读书就可了。我们璟儿现在除了读书,还跟着长孙大人习武,每天阿娘见你都少啦。”   宇文璟眨了眨眼,抿着嘴一本正经道:“母后,阿贵、阿质、阿宾还有阿员他们也都入了学呢。”   阿贵和阿质是宇文宪的嫡长子和庶次子,至于阿宾,则是宇文直的长子,阿员则是宇文招的长子,他们和宇文璟差不多的年纪,也被送进了露门学读书。   云澜听了笑道:“好吧,阿娘不多说了。不过在露门学中可要有气度,咱们阿璟可是你父皇的嫡长子呢。”      宇文璟年岁虽小,却知道母亲话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想到一事便道:“阿娘,外祖父,外祖父要出使齐国吗?”      云澜一顿,摸了摸宇文璟的头发道:“是啊,因为齐国使臣来访,故而你父皇也须遣人出使齐国,你外祖父姿容美好,辞令高达,机敏多智,所以你父皇遣你外祖父赴齐。难道璟儿有什么意见么?”      宇文璟大眼之中尽是向往,“不是,是之前外祖父亲自授课之时说道,不见沧海不知天地之大,不观日月山川不晓造化之神秀。所以孩儿很想和外祖父一起去呢。”      “傻孩子,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你记住今日所说之话,恩,到时候回了长安,将你看到的景色都来说给阿娘听可好?”云澜捏了捏儿子稚气的脸庞,微笑道。      云澜想到了江南的小桥烟雨,眼中一片雾气朦胧,也不知道此生可还有踏入江南之时了。      云澜这边怅望江南,远在齐国的崔居正,却在得知周国的使臣之一是谢宜后,躁动至极。      崔居正在齐国这十年里,已经升至了中书侍郎之职,但是在齐国朝堂之上,依旧只是个小角色。看着和士开因为和胡太后偷情,而得以在朝堂之上权势滔天。陆令萱之子穆提婆,也不过凭借妇人之口舌而位居高位。崔居正心中不是不羡的,但是他自觉比和士开更聪明,因为他已经看出了和士开风光之下巨大的杀机。      同太后偷情,无论皇帝是明君还是昏庸之辈,都是容不得的。不过最先发难的,不是皇帝高纬,而是琅琊王高俨。      就在谢宜等人刚出函谷关时,齐国的宫廷之中,又上演了一曲让人瞠目的大戏。而崔居正,也不知是为了避祸,还是为了避开谢宜,请了旨意出使江南陈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一处错误,这个时候北周的皇族权贵子弟入学不是进 弘文馆,而是宇文四在天和二年设立的露门学,恩,是皇家子弟及权贵子弟方可进入的。 51 51、兄弟阋墙古今不绝 ...      “谢侯,不知您对韦大都督之言有何看法?”陆逞终究是没有忍住,还是开口问道。      谢宜摸着胡须笑道:“韦都督的话不无道理,如今周齐休战,我等是回访齐国,如是生了事端终是不美的。”      尹公正眯着眼一笑,悠然道:“谢侯爷所言即是,我等只需要好生看清齐国朝堂的动向便可了。”      谢宜掀开车窗纱,指着外间河东大片的土地,淡淡道:“除了齐国朝堂的动向,也不能轻忽庶民之状。”      陆逞点头笑道:“侯爷果然高见。”随看向外间,突出言道:“侯爷祖籍陈郡,那里和东雍州也只隔一条黄河而已呢。”      谢宜一愣,苦笑道:“先祖随晋室衣冠南渡之后,陈郡故里便少有回去了。”   “只需待大周扫平齐国之日,侯爷自当可带着族人再回故里的。”尹公正丝毫不掩饰眼中炽热的光芒。   谢宜微微一笑,“老夫也等着这一日呢。”      就在谢宜等人的车队进入上党郡之时,齐国之内,因为胡太后和士开之间的奸情,和士开权倾朝野,引来了高氏宗室和某些重臣的不满,先是高睿,不过胡太后并非没有脑子,她为了保住情人,联合了自己的哥哥,在皇帝面前说了一番话,杀了高睿。胡太后本以为不会再由人敢质疑她同和士开的关系了,却没有想到,这一次,举起屠刀的人,是她的亲儿子,皇帝高纬的同母弟,琅琊王高俨。      高湛在世之时,最为宠爱的儿子是高俨,胡太后也更加偏爱小儿子,她没有想到自己最最疼爱的儿子会突然带着人手闯入宫廷,将和士开给杀了。虽然她为失去了和士开这个老情人有些伤心难过,但是依旧疼爱小儿子,在大儿子因为小儿子的带兵杀入宫廷后怕不已时,她所想的是请求皇帝儿子不要记恨小儿子。可是她不知道,高纬在惊出一身冷汗后,心中对这个备受父母疼宠的弟弟动了杀机。哪怕高俨说他只是“清君侧”。      “阿俨是你的亲弟弟呢,你怎么就杀了他?你这个混账……”胡太后抱着自己疼宠了十几年的儿子,痛哭流涕。      高纬虽然和胡太后不太亲近,但毕竟是他的亲母,虽然自从他当上皇太子后,弟弟高俨就是他的心头刺,这一次高俨更是拥兵三千,屯于千秋门外。是可忍熟不可,不杀高俨,说不定最后死的是自己。   “母后,儿也很后悔啊,仅这一个同母弟弟……”高纬也装出伤心的样子,最后和胡太后抱头痛哭。      不管是真情还是实意,比高纬果敢有才不知道多少倍的高俨死了,高纬觉得屁股底下的皇位更加稳了,吃喝玩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对于迎接周国的使者,也对着近臣们笑道:“见我齐之无忧,或许周人也不思回去了呢。”      韩长鸾、高阿那弘、穆提婆等人自然大加附和的,所以谢宜等人进了邺都,看见的,是齐国都城中弥漫的一股浮华之色。      谢宜一生,自南而北,经历了世家豪贵德奢华生活,看过了萧梁权贵又内而外的腐化,也见识战场之上的杀戮,长安的励精图治。再看邺都,他看到了一股熟悉之感,这同侯景之乱以前的建康城里是何等的相似啊。他的内心终于激荡开来,他意识到,齐国如此下去,一统北方的定是周国宇文氏。      就算是斛律等瞧不起汉人的胡人,见到了谢宜和陆逞等人,也都暗赞一声他们的姿容和机敏有礼。所以,谢宜一行在齐国受到了不错的待遇。   待他们在齐国盘桓三个多月待返时,已经是杨柳吐绿之时,他们此次返回,也带回了一个人,邵惠公宇文颢之孙宇文胄也随着谢宜等人一起返回长安。   云澜的肚子已经不小了,但是这一胎比之前次时更加辛苦,只因宫内外更多的事情让她不大安心。      “皇后陛下安,太后正在和卫王在殿中说话,还请稍侯。”叱罗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匆匆出来,跪在云澜面前,神色之中可见出不安来。      云澜脚步一顿,好似什么也没察觉到,扶着白鹤的手:“原来是卫王进宫来和太后说话了,太后时常念叨卫王,我自是不好打扰的,你去禀告太后,就说我稍侯再过来问安。”      云澜从含仁殿缓缓转回,脸上的笑容却已全部收敛起来,“白鹤,这段时日卫王时常进宫来拜见太后吗?怎么不见你们来回报于我?”   白鹤面色有些发紧,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相:“是陛下之命,奴等也不敢多言的。”      云澜闻言只得苦笑道:“何须如此小心?我自会同陛下讲明的,你们以后不可再瞒着我了。”      卫王宇文直,宇文邕的同母弟弟,本该是最为亲近之人,可惜他心中不做此想。想到几个月前的甘泉宫的围猎之事,长孙氏还曾到自己这儿来求情,可惜宇文直自己看不清。      宇文直和众兄弟一起被封为王爵之中最贵的亲王,但是他心中却有些不忿的,在围猎之时,纵马乱跑,不仅搞得其他人不得猎,就连皇帝和数位王爷都败兴之极。宇文邕看着桀骜不知错的弟弟,心中恼火得很,当着其他弟弟和重臣的面就挥鞭抽了宇文直一顿。回到了长安,为了安抚宇文直和叱罗太后,宇文邕将宇文直的府邸赐改为东宫,任他自己在长安城中挑选宅邸。      若是一般的兄弟,也该各寻着台阶各自退让一步的,更不用说是皇家的兄弟。奈何宇文直并不这样想,他挑选了废弃的陟屺佛寺,不但其他的兄弟劝他不听,就是卫王妃长孙氏的劝说他也不听。      “孩子们都将长大,这坐寺庙实在过于狭小,并不适合居住。大王要为孩儿们多想一步才是。”长孙氏心中憋屈,为了儿子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来劝说。      “你一个妇人知道什么?我住什么你只需跟着就是,多说什么?”宇文直心中忿忿不平,对着妻子也没有好声气。      宇文直在兄弟们之中的人缘不大好,和宇文招宇文纯宇文俭等人都不大亲近,唯有同宇文宪还能说得上两句,可惜这次就是宇文宪也不大理解他的作为,劝说未果后也不再多说了。      云澜并不大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不过两次见觐见的长孙氏眉眼下厚厚的脂粉,再想着前世宇文直的带兵围攻皇宫之事,心中也有了大致轮廓了,此生虽已同前世截然不同,但是某些人的性子不变,有些事情还是会如约而来的。只是这一次,宇文直将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      当天宇文邕很晚才回到后宫,见云澜还在等着自己,皱眉道:“怎么还没歇下?我不是说过,无须等我回来么?”      云澜见他身上已经换上了常服,让人摆上茶汤才道:“还早呢,倒是你,一日比一日忙了。今日我去太后的含仁殿,正碰上卫王入宫问安。”      宇文邕端着汤碗的手一顿,随即道:“不过是寻常问安而已,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胆子胡来的。”      “陛下,我是担心你。”云澜看着宇文邕的侧面,柔声说了出来。      宇文邕灌下茶汤,让宫人将东西都收拾退了下去,抬头看向云澜满含担忧的双眸,心中一暖,抬手抚上云澜自孕后变得丰腴不少的面庞,微笑道:“我知道,我没有事的。”      云澜叹息,摸着肚子轻声道:“为何要如此呢?权势真的比血脉至亲还要重要吗?我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孩儿有一天也会如此。你知道吗?我曾亲历过李家的兄弟相残呢……”      宇文邕大手抚上云澜的腹部,眸色转为暗沉,好半天才道:“所以我们要好生教导孩儿,不该是他争的,便须认命。”   云澜想到大儿子阿璟和小儿子阿琳,点了点头。      “明日我要亲率六军去城南讲习武学,三日后要去羌桥,在那里停留五日后才回宫。我已经对长孙览和尉迟运下了旨,这十日里,除了你下令召见,任何人不得进出皇宫,太后那里也是一样。葭儿和璟儿这几日也不要出宫了。”   “你这是担心卫王铤而走险?你不过是出长安城,若他异动,半日就回城了,他不会这般没脑子吧?”云澜惊道。      “他何时有过脑子?不过我也是防范于未然,他没乱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宇文邕皱眉道。      云澜舒了一口气,想到温和敦厚的长孙氏,生出了几分同情来。不过,她和宇文邕没有想到的是,宇文直真的乱来了,不过是处于警惕做出的布置,却救了云澜母子四人之命。      次日里,宇文邕身着甲胄率亲亲兵出了长安城,而安国公府邸里,少年阴鸷地端着酒杯,看着美貌的侍女和着曲子不停地扭动着,雪白的玉臂之上银环映得玉臂更加的柔美。      “国公可是不满意这几个美人?”刘昉笑眯眯地道,这几个美人可是他特地搜罗而来的,好不容以侍女之名送进了安国公府呢。在他看来,即便皇帝废黜太子为安国公,却不代表安国公再也翻不了身。毕竟安国公已经快十一岁了,而其他的皇子,都太过年幼了。      “再美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偷着看?”宇文赟双眼中顿时充满了愤恨。   “国公不可紫自弃呀,总有一日国公能一飞冲天,到时候想怎么玩乐谁又能阻得?”刘昉奉承道。   宇文赟冷笑道:“一飞冲天?陛下于我从来没有父子之情,他眼中可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的。”      抱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内侍在门外高声禀告道:“启禀国公,卫王入府来了。”   宇文赟一愣,看了刘昉一眼不解道:“六叔来了我府上?”   刘昉心中主意一转,笑道:“国公快快去见卫王吧,定是又要事和您商谈呢。”      宇文赟见了宇文直,还没说几句话就觉得同命相惜,都是不受皇帝待见的人啊。   “阿陵,你是长子,本该就是太子,你可愿意在坐太子?”宇文直早已将宇文赟的事儿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宇文赟脑子一翁,脸颊上浮起红晕,看着宇文直道:“叔父可是愿意助侄儿一臂之力?”      宇文直轻笑道:“我既然亲来你府上,其意还不明吗?陛下现在已经出城了,正是我等的大好机会。只要抓住了谢氏和宇文璟几个人,皇帝只余下你一子,除了立你为皇太子,还能立谁?”      宇文赟一呆,害怕道:“这,这不是形同谋反么?谢氏毕竟是皇后,父皇若是知道了,我,我只怕没有好下场……”      “哼,你可还算是我宇文氏的男儿么?就这点胆子?杀了谢氏和几个小皇子,皇帝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再动你的,毕竟他已经年近而立,却唯独剩下你一个儿子了。”宇文直心中对着宇文赟极为鄙视,待得攻下了皇宫,坐上高位的,自然是自己了。      刘昉虽然有些怀疑宇文直的动机,但是被巨大的利益给诱惑住了,若是皇帝只剩下一个儿子,自然是只得立安国公为太子了。      “国公,大王说得好,真要除了谢氏及其诸子,皇帝不但不会动你,还会好生对待你的。”      宇文赟此时不过虚岁十一岁的少年,又长期过得小心翼翼,被叔父和亲信这样一说,虽然害怕却还是说动了。   “好,侄儿听叔父的。”      宇文直一笑,便说起了计划。当他自安国公府离开没多久,宇文赟便骑马往皇宫去了。      “且停步。”肃章门前,侍卫面色不改拦住了宇文赟:“陛下有旨,自今日起至陛下回宫,凡出入宫门者需陛下之通牒或者皇后陛下亲召才可放行。”      宇文赟忍住心中的火气,冷瞪了侍卫一眼道:“某乃陛下长子安国公,听闻太后身子不好,入宫探望太后的。你可去禀告皇后陛下,是否允我入宫。”      侍卫官长对着另一侍卫点了点头随即小跑开通报去了。      不多时,云澜在甘露殿中得到了消息:“皇后陛下,肃章门前宫卫来报,安国公欲进皇宫。”      听了宫卫的回禀,云澜静了静便道:“安国公可有说他为何进宫?”   “安国公并未说缘由,直说来拜见太后和皇后。”      云澜想了片刻便道:“如此,允他进宫吧。他的近侍好生看着些。”      宇文葭一等宫卫走了,就憋嘴道:“母后,为何让他进来?听阿璟说,在露门学中,他可是正眼都不瞧阿璟一眼呢。”      宇文璟正拿着一只布老虎引宇文琳嗷嗷直叫,听得姐姐的话,忙道:“阿姐,兄长不过时性子冷僻而已。”      宇文璟说着还对云澜一笑,他可是记着云澜教导自己的话,哪怕不喜宇文赟,也绝对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对兄长尊敬之人呢。      云澜一笑,“阿璟说得是,你们兄长不过是性子冷僻罢了。葭儿,你啊,怎么还没有长进?”   宇文葭笑道:“这不是在阿娘你面前么。”      云澜摇了摇头,并没有对宇文赟此时进宫作乐他想。直到含仁殿的人来传话,说是太后留宇文赟今日留宿宫中,她才招来宫仔细询问的。      “安国公此次入宫带了七个近侍,都不像内侍。且他在含仁殿拜见太后时,摒退了宫人和内侍两柱香之久,其中殿中传来了器物摔碎之声。”      云澜面色变了变,宇文赟和太后说了什么?“你速传我的命令给尉迟将军,让他派人警惕宫门,另外多多注意随安国公入宫的近侍。”      云澜心中不安,看着女儿和儿子们,暗自祈求不要是她所猜测的那样。不过半夜时分,宫门处传来的打杀声让她惊醒了,想到了宇文赟和他的近侍,忙让人去探看情况,就听尉迟运前来侍卫回报,说是宇文赟的近侍试图趁乱去宫门去。云澜便知道了,宇文直和宇文赟果然是勾结在一处了。      “白鹤,速速带人将二公子三公子还有大公主带来甘露殿。百灵,你到各宫传令紧闭殿门,否而被宫卫当做乱党杀死,就怨不得他人了。”   云澜待儿子女儿们都到了,见他们都懵懂带着惊怕,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带着钟嬷嬷召了甘露殿外严守的二十侍卫往含仁殿去了。      “皇后,您还是不要去了吧。”钟嬷嬷看着云澜圆圆的肚子,劝了又劝。      。“不行,我身为儿媳,怎么可以不孝?你不要多说了,”云澜当然不担心太后,而是担心宇文赟会劫持太后而逃跑。      叱罗太后看着带人而来的云澜,心中悲凉,知道这个孙儿是保不住了,看着跪在地上哭求的宇文赟,疲倦地对云澜道:“安国公是皇帝的亲子,怎么处置他只有皇帝才能做主。”      “太后放心,云澜会好生安置安国公一直等到陛下回宫。”   云澜点了点头,让侍卫将宇文赟押了下去。      “太后不用太过担心,尉迟将军正带着宫卫紧守宫门,乱臣是不会攻入皇宫的。”云澜看着叱罗太后灰白的脸色,有些不忍劝道。      叱罗太后心中一颤,眼泪突然流了下来,踉跄两步抓住云澜的胳膊哭道:“皇后,豆罗突,和皇帝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们是同胞兄弟啊,他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皇后,你劝劝皇帝,不要伤了豆罗突的性命,我只有这么两个儿子啊……”      云澜心中一酸,低声劝道:“太后,您不要这样,陛下是孝顺的,您快起来。”      钟嬷嬷在边看得静心,皇后的肚子可不小。顾不得尊卑忙上前使力强行扶起了太后。   “太后,皇后陛下的身子都经不得冲撞呢。”      叱罗太后伏在榻上大哭不止,小儿子造大儿子的反,最为难的确实是她这个太后。      云澜在太后殿中劝慰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双腿已有些发软了。   “皇后陛下,您怎么样了?”钟嬷嬷见云澜如此,担心不已。   云澜也觉得腹部有些不适,看了一眼喊杀声不绝的宫门方向,强忍着不适道:“快些送我回甘露殿。”      宇文葭、宇文璟姐弟俩被云澜苍白的神色吓得不轻,待云澜吃了药躺在床榻之上,他们还挤在床前不离开。      “阿娘没有事的。刚才皇太后大哭不止,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回去睡吧,明天想清楚了,来告诉阿娘。”云澜柔声劝开了儿女,半闭着眼,本以为很难入睡,不想却睡得格外沉。一觉醒来,已经是卯时末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昨天痛经,挺尸了一天,所以没有更新,抱歉~~~ 52 52、宫城喋血为母则强 ...      甘露殿中的众人,虽然依旧如往常一样行事,但是神情中有说不出的惊惶之色。      云澜扫过众人,也没有多说什么,神情沉着不变,依旧同平日一样让宫人替自己梳妆更衣,好似宫门前的喊杀声全都不存在一般。      “大公主、二公子、三公子可都起了?请他们过来和我一起用早膳。”云澜的沉着无疑让甘露殿中众人也变得安心下来。      宇文葭显然是知道外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脸色苍白眼中也有藏不住的害怕。宇文璟虽小,却也知道是发生了大事,薄唇抿得紧紧的,见云澜神情如昨,双眼中光芒更亮了。      云澜仔细看着三个孩儿,让宫人摆上早膳,才轻声道:“快来用早膳,可不能饿着了。”      看着三个孩子用膳食,云澜摆手让甘露殿总管入内道:“宫卫们的膳食可都备好了?他们辛苦了一夜,切不可怠慢了。你去膳食司里,一定要好生准备宫卫们的饭食。让尉迟运将军用了饭后过来见我。”      待总管去了,云澜虽然胃口不佳,却也用了一碗粥饮,待用罢了叮嘱女儿带着弟弟们一处,就去了甘露殿的正殿,尉迟运已经侯在厅中。      “皇后陛下召见不知何事?”尉迟运单膝跪下,言语之中并无太多的敬意。他是皇帝表兄尉迟纲的儿子,早在宇文护当权之时便位高。如今皇帝也颇为看重他,谢皇后的存在意义在他眼中并不大,完全是依赖于帝王的。      “我召将军来,一是像知道外间的情况,我希望在援军回来宿卫宫廷之时宫门还是完好无损的。另外,不知道将军可遣人往武卫宫伯长孙将军处送消息了没有?是否遣人往城外陛下处送消息了没有?”云澜一点也不客气,直言道。      尉迟运微微一愣,随即道:“皇后陛下放心,末将已经安排好宫卫轮班守卫四边宫门,相信乱党一日之内是绝对不能攻破宫门的。另外,早在两个时辰前,乱党攻打皇宫的消息已经送出,相信长孙大人很快就会回援。陛下那里,也会很快得到消息的。”      云澜点点头道:“辛苦将军了。将军直管放心守好宫门,若有宫人内侍惊惶生事,将军也不必犹豫,一律就地格杀。太后乃是陛下亲母,本宫是陛下的发妻,还有大公主和几位公子,我们的安危全赖将军您了。”      尉迟运心中一顿,谢皇后是警告?没有想到外表柔弱的皇后行事颇为狠厉,拜了一拜后起身道:“皇后陛下放心,末将必不辱命,一定谨守宫门至陛下回宫。”      尉迟运一告退,云澜腰肢微微一软,白鹤白灵忙拥了上前。      “我没事,外面谁在喧哗?”云澜摆了摆手,忍住疲倦,听得外面的噪杂声,心中就生了怒气。这些人,以为宇文邕不在了,就可以浑水摸鱼么?      “回皇后娘娘,是厍汗氏、郑氏以及韩氏等人过来了。”殿门前的小宫女面色苍白道。      云澜还真快将这一竿子女人给忘记了,她看了一眼白鹤,“扶我起来,我倒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这般胆小了。”      白鹤知道不好劝说,却还是道:“皇后陛下吩咐奴婢等就是了,您如今身子沉重,还是不要去吧。”      “我若不出面,她们可不会罢休的。”云澜冷笑道,扶着宫人的手出了殿门。      除了韩氏外,厍汗氏、郑氏、冯氏以及薛氏都在殿前,她们神色惊惶,一见云澜若非宫人拦着,一定冲了上来。      “皇后陛下,宫门外喊杀震天,我等实在不安。若是宫门破了,我等该如何是好啊?”厍汗氏尖声道。这几年里等闲见不得皇帝的面,更不要说恩宠了。若是就此丧命,她如何甘心?想到此处,她看向云澜的目光就有些恶毒。      云澜起不知道厍汗氏等人的心思?如今的世道,不禁妇人改嫁,宫门破了她们怎么会没命?她们这是太给自己添堵的,因为自己是皇后,还生有子嗣,一旦宫门破了,没命的是自己和自己的儿女。      “住嘴!厍汗氏,如此模样成何体统?宫门处不过一小撮乱臣贼子而已,不说陛下半天即刻回援,就是只依靠尉迟将军所率的上千宫卫,宫门也会无虞的。”云澜严正道,扫过安静下来的众人,又淡淡道:“我本已让总管传我的旨意,后宫诸人各安宫室,喧哗生事者仗责二十,趁乱做鬼者一律杖毙!高总管,还不将唆使众美人来此的宫人拉下去?至于各位美人,念在你们初犯,我也不重责了,你们观完刑后便去含仁殿陪太后吧,好生侍奉太后,若是再有什么事情,一律严惩不贷。”      云澜的话音一落,高总管已经带人将跟着厍汗氏等人过来的宫人内侍全部绑了起来,衣裤也不拔,当着美人们的面就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一时间宫室前一片哀哭求饶之声。      白鹤心知云澜动了怒,见她身子微微颤抖,忙轻声道: “皇后陛下,还是避一避吧,免得冲撞了您腹中的小公子。”      云澜却没有做声,一直强撑着看高总管行完刑后,才淡淡道:“众位在宫中执役,陛下和我一向宽厚有加。尔等勤勉老实,待陛下回宫后,自会一一赏赐。若是有他生事者,这些人的样子就是后果。”      场中诸人心中都是一震,就算是有什么心思也按捺下了。      云澜的目光从众人面上缓缓扫过,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让人散去了。待她一回内室,就软倒靠在了坐榻之靠背上。      “阿娘,外面打架来的是六叔父么?”却是宇文葭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宇文璟在后面缀着,还拖着小胖子宇文琳。      “阿娘,六叔为何要打进来?他不是父皇的阿弟么?”宇文璟曾听很多人说过,他喜欢的七叔父和九叔父并不是太后祖母生的,只有六叔父和父皇是亲兄弟。既然是亲兄弟,为何还要打上门来?      云澜招过宇文璟,摸着他的头轻叹道:“并非所有的人都想着骨肉亲情。阿璟,若是有一天,你弟弟阿琳见到你的东西就想要,你怎么做?”      宇文璟看了眼胖胖的弟弟,毫不犹豫地道:“我是做兄长的,给弟弟就好了。”      云澜一笑:“阿璟是个好兄长,但是若阿琳一次次地要并不该他得的东西,你为了他好不给他,他就生气了,决定趁你不在硬抢过去。到那个时候你又怎么办呢?”      宇文璟有些懂又有些不懂,小眉头皱得老高,半天才道:“六叔父想要父皇给他东西,父皇不给他,所以他就打上门来了?阿娘,阿琳不会像六叔父那样的。”      云澜语带欣慰:“阿璟真是聪明,现在知道了你六叔父为何打上门来吧。所以你要记住,有些东西是不可以轻易许给他人的。哪怕是阿琳,或者是你阿姐。你为了兄弟姐妹们都不打架争吵,除了爱护手足外,更重要的是,兄弟手足间互相恪守规矩,知进退心存敬畏,便不会有人像你叔父了。”      宇文璟理解得很简单,母亲是教导自己如何和阿姐弟弟相处,忙点头应下了。到是一边的宇文葭,,还是有些懵懂。      云澜看到女儿如此,心中却有些庆幸大女儿非男儿身,若是长子如此驽钝,不光是她就是宇文邕也要头疼了。想到丈夫,云澜神思有些飘远,不知道他收到了城中的消息了没有。      长安城外东道会苑,宇文邕刚在六军之前亲讲了军事,正准备召见各军都督以上所有的官员,身边内侍悄声送上了消息。他顿时一震,忙让人传了长孙览觐见。      “陛下,卫王勾结安国公发动叛乱,正在攻打肃章门,还请陛下示意,是回銮长安还是只发兵捉拿乱贼?”长孙览觉得宇文直是吃撑着了,宇文家这么多兄弟,除了陛下外谁都是响当当的能人,就宇文直那样的,就算真的成事了也没有人服他。      宇文邕没想到自己那个假儿子也参合到其中了,心中生怒,担心宫中云澜母子的情况,沉声道:“皇太后、皇后和公主公子们可还无恙?宇文赟这个逆子,朕饶不了他!”      “长孙览听旨,你从随国公杨坚处领一军会同长安武卫回援长安,务必将宇文直和宇文赟捉拿住。朕召见将官之后,连夜便回城。”宇文邕虽然担心云澜母子的安危,却不能撇下一干大将们立即回城。      长孙览领了旨意就出殿去寻杨坚去了。而宇文邕则黑沉着脸半晌后找来了左右近卫郎将,沉沉地道:“朕要你们去办一件事情,务必办妥当了。”      左右近卫自然小心应诺了,片刻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营地。      半日后,近咸阳县一处小山村后,周虎神情黑沉底看着茅草屋中少年的尸体,心中一阵阵发冷。是谁杀死了真正的大公子?还是自己的行迹被人瞧了去?      “周校尉,你的回乡居然是来了此处。还真是让人失望,走吧,陛下有请。”黑纱裹脸,通身黑色常服的近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茅屋外。      周虎面色一变,转头看向来人,瞧见他身后十来个身穿玄袍的手下,知道自己逃脱不得,却咬牙道:“陛下之令?你们可知道你们杀的是谁?若是陛下知道了,你们谁都没有活路……”      “周校尉过虑了,若不束手就擒,休得怪我等辣手无情了。”郎将说完一挥手,左右就微微扬起兵器围上了周虎。      周虎心中发冷,只觉得自己难逃一劫了,顿时后悔之前生出的心思来。但是却也不想乖乖被擒杀。随即举着弯刀就迎了上去。      当头的郎将什么话都没说,单手一人不过十数招就将周虎斩杀了。      “他曾为陛下效力,算的上是我等同僚,无须毁尸。”当头郎将收刀看了眼倒地的周虎,又看了一眼相貌普通的少年,探了鼻息,确定没有气息后,扔下火把将少年连同茅屋一起点燃。   郎将看着茅屋高燃起得火光,知道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后,身影腾挪间消失不见了。      宇文邕召见外各军都督以上所有的官员时,半点异样也无,笑语和众将领说了番话后,按等级一一赏赐后,听见身边内侍低语近卫回来了,便点点了头。      待得宴罢了,他才对着诸将道:“诸位练兵安军护我大周,朕全都记在心上。朕本欲同各位将军论兵说武畅谈一番,奈何京城传来消息,有乱党作乱正在围攻皇宫,故而朕不刻便要回转长安了。此次未尽之处,只待下次了。”      众将早在长孙览匆匆来返且随国公杨坚也不见人影后,心知长安城中定是出事了,无奈不好打探到底是何事。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是卫王宇文直勾结大公子叛乱,如今正在围攻宫门后。想到卫王是皇帝同母之弟,安国公是皇帝的长子,他们纷纷惊掉了下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陛下,卫王和安国公谋逆,国法难容。臣弟愿意领兵先行将余宇文直、宇文赟拿下。”宇文俭听得宇文直谋反了,心中只骂宇文直混账。若是皇帝因此对诸位兄弟心存忌惮,便糟了。      宇文俭不得不出声,只因为此次跟着宇文邕出来皇弟唯有自己,老五宇文宪去了伏龙城,老七宇文招去了雍州,老九宇文纯去了陕州,至于宇文盛和宇文达以下几个弟弟,在长安城中未外镇,只希望他们不要犯糊涂,跟着老六乱来。      宇文邕如何不知宇文俭的担忧,让他平声后淡道:“豆罗突是什么样的性子,诸位兄弟都知道。他今日行径并不难理解。只是朕真的不知道何处亏待了他。侯幼突你也不要担忧了,长孙览送来城中的消息,立久突他们几个都没有参合什么,倒是宇文赟那个逆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朕饶不了他。好了,一会儿你随朕一起回京。”      肃章门外,宇文直带着数百亲兵强攻了大半天也没有拿下,心中早就生了惧怕之心,且长安城中诸高贵权贵之家,纷纷将自己的示好推拒门外,他知道,若是母后或者宇文赟不从里面打开宫门,自己是不可能成功了。想到宇文邕回来后自己可能有的遭遇,他的心一颤,有些后悔之前自己的脑子发热了。      “大王,春明门传来消息,长孙览和杨坚带着大军很快就要进城了。”一亲兵满脸乌黑地跑来报信。      宇文直听了心中一寒,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如今保命要紧。随即招过亲兵道:“你速带五十人回王府护着王妃和诸位公子往启夏门去,传令下去,且战且撤!”      宫门处的变故宫内很快就得知了,白鹤百灵等一干宫人俱都喜极而泣,云澜也从心内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腰肢发软。      “乱贼虽然去了,但是陛下尚未回宫,故而传令下去,宫中一切事务如之前一样戒严。”云澜不想事情到了最后生了变故,忙将高总管招来吩咐道。      忙完了这一切之后,她才看向榻上靠在一起的三个儿女,面色柔和,为了自己孩子,哪怕是手占血腥又如何呢?      宇文邕率兵会长安城之时,已经是亥时一刻了,长安城中一片静寂,唯有马蹄声响彻在宵禁的大街之上。      “陛下,卫王,欸,宇文直已经带着数百亲兵带着妻子儿女往南逃去了。至于安国公,如今被宫卫看管在宫内。”尉迟运挥手让人打开肃章门,亲迎上去道。      宇文邕知道宇文直能够逃走,未尝不是长孙览和杨坚心存游疑的缘故,他们的心中,宇文直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   “朕知道了,阿难之功朕明晓的。”宇文邕叫着尉迟运的小名,面带欣慰道。      尉迟运心里一松,看了长孙览和杨坚一眼,他同杨坚的关系不错,有心替他们推脱,“陛下,臣不敢独自居功,若非长孙将军和随国公及时赶到,臣也不知还能坚守多长时间。”      宇文邕点了点头,看了有些狼狈的宫门道:“今日时侯不早了,你和众宫卫回营歇息吧。至于宿卫之责,就暂时交给谯王之人。”(宇文俭受封为谯王。)      尉迟运没有多想,和长孙览等人忙叩首带人告退了。   宇文邕心中挂念云澜母子,但是最先去的是含仁殿叱罗太后的宫中。      “皇帝,你回来了。”叱罗太后一直没有睡,听得宇文邕回来了,忙坐直了身子。      宇文邕脚步微顿,走到叱罗太后身前行了礼后方道:“母后受惊了,儿子回来晚了。”      叱罗太后看着一脸冷肃的长子,想到逃走的小儿子一家,眼泪流了下来:“弥罗突,豆罗突是和你血脉最亲近的弟弟,看在阿妈的面上,饶了你豆罗突吧。”      宇文邕心中又怒又冷,若是宇文直攻入了宫城,太后还是太后,但是自己和自己的妻儿的结果是什么?太后不会不知道,但是她一见面就为弟弟求情,可见自己这个大儿子实在比不得小儿子。      “母后不必慌乱,儿子和豆罗突一母同胞,自然不会狠心无情的。只是国有国法,谋逆乃是大罪,到底如此处置他,等捉拿住他,朕再作打算。母后精神不佳,早点歇着吧。”宇文邕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个女子,冷声道:“你们好生侍奉太后,若是生了差池,你们也不必浪费银粮了。”      厍汗氏等人都觉得自己浑身被冰水淋透,看不见半点希望了。而叱罗太后,看着宇文邕的背影,心中也是寒意阵阵,甚至隐隐后悔起没有帮小儿子的忙来。      云澜并没有睡熟,待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后,立刻睁开了双眼,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了宇文邕刚毅的面庞,不知不觉眼泪流出了眼眶润湿了面庞。 作者有话要说:恩,历史上宇文直的反叛也很让人无语,他是宇文四唯一的同母兄弟,本该是最亲近的,可是这家伙人品实在不好,不说其爱权之心,直说本事也是宇文家诸多兄弟中最挫的一个,趁着宇文四步在长安的时候攻打皇宫,大半天的居然连宫门都没破就被打败了,时候逃到了荆州。宇文四抓住了他之后,并没有立刻杀他,而是废黜他为庶人关在了某偏僻的宫室里。后来这家伙还是心存不甘,宇文四也不能忍耐了,只得灭了宇文直一家子,可怜了他的一干儿子们,统统跟着死了。 53 53、几处花开谁家子实 ...   宇文邕心中突然浮起一阵疼痛,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抹去有云澜脸上的泪水,抱紧了妻子暗哑声音道:“别哭,别哭,是我不好……”      云澜想到两天来的胆战心惊,早已经忘记了宫中不许哭泣的规矩,宇文邕面前哭了个昏天暗地。待情绪平静下来了,云澜才道:“你回来了,我便安心了。”      “恩,没事的,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宇文邕提也不提宇文直和宇文赟,看云澜的脸色不好,让人端了药汤上来亲手喂了她喝了,还想侯她入睡。      云澜心中踏实,难得孩子般的对着宇文撒娇了,腻歪了好一会儿才道:“可去看过太后了?”见宇文邕点头,知道他在叱罗太后那里憋了气,转移话题道:“葭儿他们你一会儿去瞧瞧吧,他们几个这两天都住在甘露殿里呢。”   宇文邕摸着云澜的头发低声道:“恩,我一会就去瞧瞧他们,你快些睡吧。”      云澜心中大安,听话地闭上眼当真很快睡着了。      宇文邕起身替她盖好被子,摸着手下的棉被,动作顿了顿,他自己不爱华服贵器,除了龙袍冕服,只着布衣,所用器具也并非金玉,云澜也同自己一样。她跟了自己以来,除了皇后的名头,生活比不得一般贵妇,反倒是时时担惊受怕……      宇文邕心里有些酸涩,轻声吩咐白鹤百灵道:“好生照看皇后。”才提步去了偏殿。      钟婆婆在外间榻上带着一个小宫女守夜,见皇帝来了,忙起来了,“陛下赎罪,皇后发话这才让大公主和两位公子歇在一处的。”      宇文邕点了点头,看了女儿后,再看另一厢歪在一起睡着的两个儿子,眼见胖胖的阿琳抱着阿璟的大腿睡得流口水,不自觉得嘴角微弯,希望他们兄弟即使长大了也能这样相互友爱就好了。      出了甘露殿,宇文邕看向黑沉的夜空,繁星点点,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一边的内侍。      “陛下,安国公被宫卫关在了后武殿的偏殿中。”何泉偷偷看了眼帝王黑沉的脸,暗自为宇文赟的下场捏了把汗。      宇文邕看到卷缩在帷帐之后的“长子”,眼中只有厌恶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宇文赟在宇文邕进屋来之后,就开始发抖,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害怕,抱着宇文邕的腿大哭起来,嘟嚷着后悔求饶之话。      宇文邕一脚踢开一滩软泥似的少年,冷声道:“你有什么话,好生说。你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宇文家的男儿的气概?”      宇文赟一直都以为父亲不喜自己偏爱宇文璟,待得事情落幕自己被关,他惊恐之中也曾想过父亲会如何处置自己,甚至会像他会不会杀了自己。如今再听他的话,一颗心顿时只落井底般,眼中闪过怨恨之色,豁出去般嘶吼道:“父皇何时将我当成儿子了?你的眼里不是只有谢氏和她生的几个小崽子么?我今日这般,全是被父皇你逼的!”      宇文邕神色微动,黑沉沉底双眼直直看着宇文赟半晌才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该肖想的。本来,朕尚觉对你有一分愧疚,许你一生富贵便也罢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到如今,朕也不想你至今还抱着奢念怨恨而去,你本就不是朕的亲子。”      宇文邕说完这句话后,宇文赟的面色变得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宇文邕:“想不到你居然如何狠心,为了不背杀子之名居然诬陷我不是你的血脉,不过是因为我的生母李氏出身低贱罢了,你真是狠心啊……”      宇文邕静静听着宇文赟的责骂,无关血缘,梦中荒唐之极的宇文赟还是出现了。想到失去性命的未尝见过的长子,宇文邕什么话都没有说,提步出了偏殿。      “何泉,大公子突发暴病而去了,天明后,招宇文深进宫处置大公子的后事。”      何泉心头一颤,一个字也不敢多言,应诺了。眼见帝王銮驾走远,他才匆匆跟上。      寅时三刻时云澜从门中惊醒,一眼便见帷帐外昏黄的烛光,“陛下?”      宇文邕正在宫人的服侍下穿冕服,听得动静后挥手让宫人们暂时退后,撩开帐幕扶起云澜道:“才寅时,你再睡会儿。”      “陛下,大公子那里,你怎么处置?”云澜靠在床栏上,想了想还是问道。      宇文邕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他的事情,你不用多问,我已经处置妥当了。”      云澜知道看着宇文邕黑沉的双眸,心一跳,知道宇文赟的下场,心中暗叹一声,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知道宇文邕是不想自己手中沾上此事。便道:“陛下今日得空就去看看大公主和阿璟吧,他们姐弟三人也吓得不轻呢。”      宇文邕点头道:“你好生歇着,朝会结束了,我便去瞧他们。太后那里,这几日你也不必去请安了。”      云澜点了点头,目送宇文邕出了内室,却并没有睡着。      “皇后陛下,您还是眯会儿眼吧。”白灵见云澜并没有睡着,神情怔怔地,低声劝道。      云澜闭上了眼,她并不知道真正的宇文赟已经被杀,但是想到可能是一杯毒酒了结的宇文赟,还是心有余悸。末了叹了口气,难不成还对宇文邕心存疑虑么?已经成婚了十年了呢,自己该多信任他些才是。   云澜在宫廷之中,因为身体原因,并不知道卫王宇文直携家眷和亲兵败走江陵、大公子宇文赟急病而去的消息在长安城中传开了。朝堂之上,众多臣子看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处事更为小心谨慎了。而露门学中,宇文璟在一干同窗之中,也得到了更多了关注,女学中的宇文葭也是一样的。      “大公主,何必为她们不高兴?”琼罗看宇文葭的神情不好,忙道。      “哼,不过是趋炎附势罢了,人之常情”圆圆脸蛋的小女孩儿背着双手走近出声道。      宇文葭和琼罗都是一呆,看向出言圆润的小女孩儿,还是宇文葭出声道:“乾荣,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乾荣翻了个白眼道:“那是自然,我可是父王最聪明的孩儿。”      宇文葭和琼罗都呆了下,她们俩没想到七叔家的乾荣这样的。宇文葭嘿嘿一笑,拍着乾荣的肩膀道:“乾荣妹妹,你可真是不谦虚。”      另一边几个女孩子看着三人说笑,都是目露羡慕之色。尉迟素娘冷眼瞧着,换上笑脸凑了上去,而杨丽华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垂下了眼。       随国公府,独孤七娘抱着自己才三个月大的次子,挺着身边的嬷嬷说着外间的事情。听得宇文赟暴毙后,才道:“谁能想到当初不起眼的谢氏有这样的造化?不过也是皇帝能狠得下心,居然真的能够对大公子下手。”      “这男人啊,除了爱美色外还不是看重身份和颜面的?大公子的生母是什么身份,谢氏又是什么身份?所以说,夫人您啊还是少和国公爷硬着来,你是正妻,只要软点儿,他不但敬着你,还得捧着你。”嬷嬷忙劝道。      独孤七娘冷笑道:“所以我就该主动将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不要说我做不到,就是做得到,又凭什么是我让步?”      嬷嬷见状,只得吞下其他劝慰的话,夫人这性子迟早要吃大亏的。      独孤七娘想到云澜,不由得生了几分羡慕来,不管以后如何,起码现在看来,皇帝对她着实不错。转念又一想,宇文家的兄弟们,大多不是好色的,随即叹了口气了,这都是命。可是让自己认命,自己怎么也做不到。      “大公子一去,皇太子不是二公子就是三公子,他们都是谢皇后所出。谢宜当年举家北上避祸大概也没有想到谢家会跻身外戚崛起吧。”独孤七娘想到被赐死的父亲,再想想谢家,还是有些心气不平。      长安城中诸多的女人是和独孤七娘一样的想法,但是谢家人却并不作此想,之前谢家人都为宇文直的逼宫而担忧,听到事情解决了,都松了一口气,丈夫儿子都出门了,褚氏更是拍着胸口道:“谢天谢地,幸好皇后陛下没有事。”      “皇后陛下是有大福之人,自然会转危为安的。”长媳崔氏心中各种想法一转,她看了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心中大安。只要皇后位子稳了,太子之位就跑不掉。所以,哪怕自己生了女儿,也不见得是坏事呢。      褚氏含笑看了崔氏一眼,“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今日就不必再过来了。”      待崔氏离开了,褚氏脸上的笑容变淡,忧心道:“这一日两夜的变故,阿澜还怀中身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罪魁祸首还跑了,我真是不放心。”      “夫人若是不放心,想个法子进宫去瞧瞧皇后就是了。”嬷嬷忙劝道。      褚氏想到谢宜晚间曾说过的话,看向一边色泽润白的圆肚白瓷瓶,外戚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呢。      长安城中宇文直的叛乱并不很大,但是很快还是传遍了整个周国乃是邺都和建康城也传到了。      玉璧城中外,韦孝宽一身黑甲听着手下说着宇文直败走的事情,末了抬眼看了眼当初逼退高欢之处,吐了一口唾沫,哼了一声,看向另一边和长史说话的谢梧,眼神闪了下。      邺都里,斛律皇后的侍女穆黄花生下了他的长子,高纬非常高兴,也不找宗伯与学士,自己想了好几天,乐滋滋的给宝贝儿子取名为恒。      “陛下喜得贵子,也使得我大齐国祚延绵,臣奏请陛下大赦天下。”陆令萱一身盛装,笑嘻嘻地对着高纬道。      高纬正高兴着,点头道:“这个自然,朕得了儿子,大家都该为朕高兴啊。”      陆令萱的目的是高纬立高恒为太子,穆黄花虽然是斛律皇后的侍女,但是却是自己的干女儿。她此时对斛律一族的权势还是退避居多的,“陛下,大公子乃是陛下的血脉,本是尊贵无比的。但是他的生母穆夫人,出身却是奴婢,皇子之母为奴身,说出来多不好听?不如将大公子养在斛律皇后的膝下,如此一来,皇后有了儿子,大公子也有了身份高贵的母亲,岂不是两厢欢喜之事?”      高纬笑看了陆令萱一眼道:“还是妈妈设想周到啊。”      次日里,高纬在朝堂之上宣布了这一决定,恼火的斛律光心有不甘也只得接受。      高纬呵呵一笑,待听说长安里宇文直叛逆之事,哈哈大笑道:“宇文家的兄弟也是这样?恩,宇文邕的弟弟不少,时不时有这样的事情就好玩了。”      除了高阿那纮、韩长鸾等人,就是崔居正都对皇帝如此感到无语。      “陛下,宇文氏忙于内乱,正是我齐国攻打周国的好时机,不可错过啊。”高阿那纮笑道。      高纬忙看向斛律光等人,斛律光等不想多在乌烟瘴气的也都多呆,且也觉得长安君臣忙于内斗,确实是功打的好时机,也做此表态。      高纬笑眯眯地道:“那就打吧,朕在也都也扮会将军过过瘾好了。”      宗室诸王弘垂着头不做声,有这样的皇帝,他们自己都脸红。      很快齐国将动兵的消息传到了玉璧,韦孝宽叹了口气道:“斛律光这个匹夫,不除了他真是让人不甘!”      建康城中,皇太后卒,陈顼觉得头顶之上的阴云少了一大片,朝堂之上他已经大权在握,后宫之中,他已经有了六个儿子,还有四个美人已经有孕。再听到长安之乱的消息时,如何不高兴?可惜了没能将宇文直握在手中,不如就是对付宇文邕和周国的一大利器了。   --------------------   甘露殿里静悄悄的,云澜歪在大枕上翻看着医书。虽则有两个宫女在打扇,她额头上还是冒着汗水。      云澜拎着帕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看了下天色,叹了口气。长安已经一半月没有下雨了,权贵世家大族倒还好说,庶民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就是宇文邕也为不下雨发愁,再旱下去,就该赈灾了。      云澜丢开医书,看向一边的更漏,已经是申时了,才想着宇文邕什么时候回来,就见百灵端着食盒进来了,云澜闻着羹汤中安胎药的味道,没有多说什么接过一饮而光。      “三公子呢?怎么不见过来?”云澜放下空碗,捻起一颗蜜枣含在嘴中道。      “是陛下疼惜您,让三公子不可来吵您。”百灵笑道。      “阿琳有这么听话么?”云澜摇了摇头,“陛下是怎么说通阿琳的?”      “什么都瞒不过您,陛下让内侍将三公子送去越王府了。”百灵笑道。      云澜愣了下无奈笑道:“何止如此?我自己的身子清楚得很。这样的天气,让阿琳去折腾越王,陛下您也好意思。”      百灵等人都没有接话,如此说陛下的,也唯有皇后了。      可惜云澜的好心情半个时辰后便消失无踪了,她看着殿中跪着的绿波那,终是将心中的怒气给忍了下来:“绿波那,卫王之事,乃是陛下决断的,朝中众臣也没有异议的,我并不能多说什么,你回含仁殿去吧,太后那边可缺不得你。”      云澜有些头疼,叱罗太后这每日里遣人过来说宇文直的事情,她到底是想不明白还是故意为难自己?宇文邕看在太后的面上,并没有要他的命,不过是将他贬黜为庶人给拘禁了起来。若是宇文直当真老实了,她相信宇文邕可能会饶了宇文直,如今这样闹腾,谁都受不了。      绿波那也知道皇后说得话对,但是太后要的是皇帝不杀卫王的承诺。“皇后陛下,太后也知让您为难了,她也是不得已才如此的。太后说,请您想想二公子和三公子,您的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云澜差点将手中的茶杯给扔了下去,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暗指我的儿子将也会兄弟相残?      “皇后陛下,您没事吧……”白鹤一阵后悔,就该拦着绿波那,不让她进甘露殿的。      “百灵,让总管带人将绿波那送回含仁殿,告诉太后,就说万事皆出有因,卫王之事她怨不得任何人。我的孩儿,若是有如此不省事的,无须他人来动手。”云澜沉着脸色道。      待绿波那被带走,云澜察觉到肚子一阵阵疼痛,开始还以为是气的,后来才察觉到是要生了。      正武殿中,宇文邕正在和窦毅、王轨、豆卢绩、贺兰璨等商定新钱之事,突听得一阵霹雳雷声,整个大殿变得昏暗起来。      内侍们匆匆点上灯烛,宇文邕正想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一阵风卷进殿内,吹灭了他身边的烛火。他腾地站起来,不等众人反应,走到殿门前看着昏暗的天色轻声道:“长安大旱一月,今日下雨实为天降甘霖呢。”      贺兰璨看了看宇文邕的神色,实在不像欢喜的样子,想到传言太后为了宇文直的事情还没有想开,便沉默不言。      宇文邕看着廊下和木离桥一起匆匆而来的白鹤,心一跳,对着心腹臣子道:“时候不早了,天色又变了,政事明日再议不迟,卿等早些归家吧。”      王轨等人也看到了匆匆而来的两人,应诺出宫了,心中却各有猜测。      这一也狂风暴雨中,宇文邕耳边却只有云澜的痛嘶之声,天将微明之时,待婴儿的啼哭之声响起时,他才又有了知觉。      “陛陛陛下,您的手。”何泉看着宇文邕的左掌,呐呐道。      “扶朕起来。”宇文邕左手用力捏碎了坐榻的小栏,掌心处一片血肉模糊。      何泉忍住心中的惊惧,皇帝刚才的神情,好似入了魔一般,幸好皇后无事,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宇文邕只看了一眼早产的儿子,便看向力竭昏睡过去的云澜,摸了摸她惨白汗湿的额头,感受到手掌下的温热,这才放下心来。   “一会让太医进来给皇后把脉,恩,去谢府传褚夫人进宫照料,让大公主和二公子今日在宫中陪伴皇后。至于皇太后那里,下朝之后,朕亲自去说。”宇文邕一一吩咐后才去更衣上朝去了。      这一日众臣都觉得高高在上的君王有些不对劲,待知是皇后产下四公子后,都在心中纳闷,皇帝好似并不高兴?就是同皇帝从小亲近的尉迟运贺兰璨等人,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云澜足足睡了两日才醒来,睁开眼看见褚氏抹着眼泪,呆了下才道:“阿娘,你受委屈了?”      “傻孩子,你都昏睡两天了,可算是醒过来了。”褚氏笑骂道,忙喊白灵端了当归鸡汤进来。      云澜发觉自己身体软绵绵的无力,才记起自己被太后气得胎动早产,忙道:“孩子怎么样了?可还好?”      “孩子比你好,快喝了鸡汤,一会儿让宫人将孩子抱给你看。”褚氏一勺一勺喂着,“大公主和二公子这两日都没有去读书,三公子小小的人儿也知道赖在你这儿,你可要快些好起来。还有陛下,下了朝就过来瞧你……”      “阿娘,您醒了。”   云澜笑听着褚氏唠叨,便看见女儿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不一会儿宇文璟拖着小胖子宇文琳也冲了进来。   云澜看着儿女和母亲,只觉得心中暖呼呼的。      褚氏眼见云澜醒了,听太医把脉知道无大碍了,也就放下心,想到在玉璧的长子,顿时又忧心不已,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多时云澜就发现了褚氏的异样,让人将儿女们都领了出去回避后,才问道:“阿娘,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褚氏强笑道:“阿娘怎么会瞒着你?就是不大放心你弟弟阿梧,崔氏大着肚子在家理事我也不放心。”      云澜有些自责,褚氏是谢家的主母,抛下家事入宫来照料自己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我已经没事了,阿娘还是早些回家去吧,等四公子满月时,再接母亲进宫好了。”      褚氏胡乱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叮嘱了几句就离宫去了。看在云澜眼中自然狐疑不已,待知道周齐又开战了,定阳、汾州、玉璧、宜阳等地都战火高燃后,也为弟弟谢梧担心起来。      宇文邕很忙,内政事情一大堆,又和齐国用兵,还要防着突厥人趁火打劫,又有陈国人的小打小闹,还要忧心云澜,不短的时日里,已经瘦了不少。待他知道云澜醒来后,心中畅快,丢下手上一堆战报,匆匆回了甘露殿。      “阿澜。”宇文邕带笑地看着靠坐着的云澜,让宫人都回避后,一把抱住了她。      云澜身体虚弱没有力气挣扎,但是想到自己生了孩儿三日不曾梳洗,忙道:“快放开,你没有觉闻到我身上酸臭啊?”      宇文邕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哪里臭了?”心中就想着,幸好醒了,若是她去了,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许会如梦中的自己一样早亡……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光与温暖,再也不能让她频临险境,哪怕是为了孩子。      云澜并不知道宇文邕心中所想,挣脱不得只得由着他抱着,实在受不了才笑道:“陛下这是撒娇么?让孩子们知道了可就遭了。”      宇文邕松开云澜,正色道:“我们有三子一女,足够了。”      云澜一怔,同宇文邕黑幽的目光相接,心中顿时大亮,只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歪进宇文邕怀中,声音有些哽咽:“皇帝只有三个儿子是不是太少了?”      “儿子再多,一个个都是废物,再多也没有用。咱们三个儿子已经足够了。”宇文邕定声道,梦中的自己不是有七个儿子吗?但是个个都不堪大用,还不如没有。      云澜这个时候,才真的完全放下了心来,这一世的丈夫总算没有选错。      “你瘦了好多,可是战局不利?”云澜收拾心情,再看宇文邕发觉他下巴都尖了。      宇文邕笑道:“战事没有什么好忧心的,比之文帝时的情况不知好了多少。”他说得轻描淡写,并不想将汾州宜阳等地周军失利的事情说给云忧心。      “谢梧跟在韦孝宽身边,安危不用担心的。”宇文邕想到妻弟,补充一句道。      云澜却不大相信,若真是宇文邕说的这样褚氏怎么会急急回家?但见宇文邕的神情,她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多问了,暗想等豆卢云等进宫了,自然能打探得到的。却不想,还不等她出言打探,便自义归长公主口中得知汾州和宜阳失利的消息,看到义归长公主闪烁的眼神,她只觉得心口一阵又一阵的急跳。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是小言,所以历史上出现的事件只能慢慢写了~~这章里面出现的乾荣,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千金公主,她可是让隋文帝杨坚恨得牙痒痒的一个女子呢。历史上,杨坚建隋代周,将宇文氏的男儿全都杀光了,宇文招的女儿千金公主那个时候和亲突厥,然后在突厥天天搞事儿找杨坚的麻烦,一心想给宇文家报仇。杨坚恨死了,过了好几年才腾出手派人去突厥送上杨家的女儿要求突厥人杀死千金公主。恩,好了,下周一或者二见了~~ 54 54、谁坐高堂洞悉天下 ...   甘露殿中并没有熏香,但一边圆肚花瓶之中的鲜花香味,淡淡地飘散着。云澜好不容易忍住心中的惊跳,平静问义归长公主道:“长公主所说可是真的?这等军国大事可不能信口开河,否则京兆人心不稳,朝廷也要烦恼了。”      云澜声音中冷意,让一边的襄阳长公主、豆卢云心中一紧,她们俩现在都有些痛恨义归长公主的口无遮拦了。      “皇后陛下,战场之上的事情,咱们在千里之外,具体上什么情况自然不清楚的。不过韦孝宽驻守玉璧宜阳一带多年,岂是一般将领?”豆卢云忙道。      云澜点点头,扫过探视的众人,抚着额头道:“阿云说得是,是我多想了。不过,有些话不是能够随便乱说的,尤其是各位的身份不同一般,该慎重便该慎重。”      来拜见的人中,除了宇文家的媳妇和女儿外,还有两人,一人便是出身地方豪强世族的李氏以及杨氏,不过云澜并没有太多的顾忌,此时的大周,世家的势力都消弱了许多,同谢家一样,除了好听的名声之外,基本上,不是进入长安任职,便是在州郡任州牧或者地方郡守,但是却不能同时任军职了。关陇世家之中,哪怕是李、王、崔、郑、杨等世家大族,也无法对宇文家的权势有半分的威胁了。      众人都听出云澜话中的警告之意,纷纷起身应喏,哪怕是义归公主,想到皇帝赐死安国公的狠辣,心中也顿生后悔。      云澜脸色苍白,众人见状,都知趣的告退了。      “皇后陛下何苦对义归长公主那么客气?”百灵端着一盅药膳上来道。      云澜慢慢吃了才道:“总归是陛下是妹子,太过了也不好。四公子怎么样了?可在睡觉?”   云澜想到小儿子自落地就没在自己跟前多少时候,忙问道。   “您放心吧,四公子好着呢,看着比昨天又胖了些。”白灵笑道。      云澜看百灵的神情,也知道是宇文邕的意思,要宫人不拿孩子来累着自己。笑了笑道:“陛下也太小心了些。”扭头看向一边的刻漏,算着宇文邕回来的时候。      前朝,宇文邕接到绥德公陆通去世的消息,皱了皱眉头才让身边的内侍对着在座的朝臣说了此消息。      “绥德公陆通跟随文帝的老臣,随文帝收复弘农,平定赵青雀之乱,一生忠心为国,清和谦恭,如今去了,朕心有所戚,追赠柱国大将军,着越王宇文盛代朕亲祭。”      皇帝如此说出陆通的后事,让臣子各有所思。大周的臣子们基本上分为三类,宇文家的宗室近亲,北镇武将,以及关陇、陈齐蜀地而来的汉人世家儿郎。宗室也就罢了,此举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倒是北镇出身的大臣和关陇豪强出身之人想得更多一些。      不管如何,这个时候他们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等到一年之后韦孝宽使出的离间计使得齐国的皇帝高纬将一代名将斛律光冤杀后,才能得到证实。      “绥德郡公一去,大司马之位便由赵王宇文招代之,拟旨吧。”宇文邕话音一摞,宇文俭的眉头微微动了动。      “和齐人交战并非是一夕一朝之事,如今各有胜负,咱们大周如今的国力尚胜过齐国两分,拖不起的是齐人,所以战事倒也不急。襄州陆腾那边传来消息,陈人也有些不安分,宇文直作乱之后,襄州总管之职空缺,便由谯王出镇吧。”      宇文俭没有想到宇文邕会点了自己,心中欢喜,纵使脸上还是一贯的淡然,神色中却还是露出了几分喜色。而宇文邕透过玉毓珠串,并没有错过弟弟的这个神情。      任命了两个弟弟,宇文邕和众臣说起了铸新钱之事来:“五行大布钱通行刻不容缓,你们有什么好的提议?”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边关战事不歇,物资消耗不小。而新铸五行大布钱取代现今布泉钱也要一些时日。不过因为陛下之功德,均田制在我大周推行日广,去岁自寺庙中得来的土地均已授田下去了,故而今岁的课税还算充足,只是时日一久,也怕有些为难了。”司仓大夫杜杲直起腰杆道。      宇文邕道:“朕知道,所以战事之外,朕决定遣使赴邺都,高纬那里,朕也可主动给他一个阶梯下。”      众臣心中明白皇帝无意此时对齐国大动干戈,也都没有多说什么,附议便是了。      贺兰璨跪拜了下挺直腰杆继续说着铸钱之事:“五行大布钱关系重大,不如禁止其出入函谷关?如此一来,我大周财富不会流入齐国,且百姓中,他们知道新钱较之布泉钱的分量更加足些后也会乐意使新钱了。”贺兰璨直言道。      宇文邕很满意:“此议甚好。齐国还是通行布泉钱,不如允许其入而禁止其出,传令边境各州郡,务必严格执行此令。”      重臣也纷纷附议,照此一来,大周的银钱不流出,而齐国和陈国的银钱则源源不断的流入,总有大周钱财满库之日的。      退朝后,宇文邕便往甘露殿而去,边问木离桥云澜都做了些什么,待听到义归长公主的言行后,眉头皱了下,看来这个妹妹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稳了。      “父皇,皇伯父。”甘露殿前,宇文葭同琼罗。乾荣同宇文邕相遇,忙行礼。      宇文邕看着家族的女儿,脸色微缓,女儿和侄女比妹妹们看来懂事得多:“这是来瞧皇后么?以后可多多来和皇后说说话。”      宇文葭点了点头,“母后正在哄四弟呢,让我带着琼罗和乾去偏殿玩儿。”      “去吧。”宇文邕看着女儿侄女儿走远了,这才入了甘露殿院门,便听见了小儿子响亮的哭嚎声。      “四公子是怎么了?乳娘呢?”宇文邕见云澜费力地抱着小儿子,脸色有些沉道。      云澜听见宇文邕的声音,无奈瞪了他一眼道:“是阿瑞认生呢,我才抱他,他就哭个不停。”      宇文邕看了眼小儿子,听他哭得大声,又见云澜抱得辛苦,再看了眼坐在窗下榻上吃着东西的三子阿琳,伸出手抱过小儿子来回走动哄着,没想到的是孩子立刻就不哭了。      云澜颇有些酸味,“这孩子也忒偏心了些,我这个阿娘哄他半天也不及你抱他晃一晃。”      宇文邕闻言笑了,让乳娘将孩子抱下去,只阿琳还赖着不走:“父皇,我又不哭闹烦阿娘,我不走。”快三岁的阿琳一点也不惧父亲,说话笑嘻嘻地。      宇文邕嗯哼了一声,脸色严肃道:“你可是还想父皇送你去你十叔府上住几天?”      宇文琳嘟着嘴委屈地瞪着宇文邕,却只是跳下榻跑到云澜身前,扯着她的袖子道:“阿娘,父皇总是欺负我。”      云澜扑哧一笑,揉了揉儿子的头发道:“那你就去欺负你十叔去,正好欺负回来呀!好了,你父皇和阿娘有正事要说,去弟弟那里玩吧。”      宇文琳只得磕了头怏怏离开了。云澜才问了宇文邕玉璧一带的战事,“可不要再瞒着我了。”      宇文邕叹了口气道:“韦孝宽战败了,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倒是宇文英同梁景兴被斛律光给抓了。谢梧没有事情。”      宇文英乃是宇文氏的宗族,和梁景兴一样都是官至开府仪同三司,没想到他们也被抓了。   “韦大都督只怕恨极了斛律光呢。”云澜摇头道。      “恩,斛律光是当世名将,可惜目下无尘得罪了小人,也可惜他效忠的是高家父子。”宇文邕看云澜比起前几日气好了许多,想到再过几日便是社日,便道:“社日那天祭祀社稷,我想带着阿璟一起去。他如今虚岁也快七岁了,我想着明年正旦日立他为太子。”      云澜抬眼看了看宇文邕,“陛下可是决定了?”      “这个是迟早的事情,如今他也不算小了,立为太子也好为他聘请名师,作为储君好生教导。”      云澜却有些担心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担心阿璟的太子之位来得太过容易,哪怕他很聪慧也许会生出骄纵之心来。”她心中更大的忧虑却是宇文邕的寿元,如今是天和五年末,前世的他,再过七年多时日就去世了。想到此处,云澜心中就很忧惧,拉着宇文邕的大手不放。      “话虽如此,但是不立储君,下面的人都会胡思乱想人心不稳,且对你也不好。”宇文邕安抚道:“我相信你所生的孩儿,绝对不是那等心性之人。”      云澜便也不再多说了,想到一年又将近,笑道:“年末您可还要去云阳宫么?”      “不去了,你快些养好身子,等雪落,找一日我和阿澜你一起出宫去赏雪去,如何?”宇文邕看云澜的脸色至今不大好,怜惜道。      云澜听了,展眼笑道:“那可真是好。说起来,我至今还没有好生逛过长安城呢。”   ……      这年社日之时,长安飘起了小雪,云澜在殿中亲手替宇文邕和阿璟父子穿好衣冠,目送他们父子出了甘露殿而去。      “阿娘,这样冷,哥哥还要和父皇一起种树么?”阿琳听姐姐的话,只知道祭社稷要种树,便有些担心了呢。      云澜牵着阿琳回到温暖的殿内,笑道:“你父皇和兄长是去祭祀社稷,祭社要封土筑坛,然后在坛上种树,自古以来祭社都是这样的。”      阿琳听得不是很明白,只知道人人都要在这一日里种树,扭头看向被乳娘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弟弟撇嘴道:“恩,阿琳知道了。”      云澜心中却想着,今日之后,朝臣也就知道了宇文邕将立阿璟为太子的意思了。大概也不会有人生出异议了,毕竟皇帝强势如斯,朝廷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对得了得。      云澜所想完全没有错,皇帝如今只得三子,全是皇后谢氏所出,太子肯定是其中一子了,谢家在长安的势力,完全是依附在宇文氏身上的,对于北镇出身的大臣武将以及宗室并没有什么威胁,倒是对于关陇世族们有些影响。可惜关陇世家在朝堂之上一直被压制着,故而天和六年的正旦之日,皇帝改元为建德元年,立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宇文璟为太子,大赦天下,朝臣全是一片称颂之声。      含仁殿中,叱罗太后听着外面传来的大赦的钟声,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      “太后,皇后率着后宫内命妇给您贺拜来了,您该起身了。”一脸和气的嬷嬷突然出声道,她和另外两个身材高大的嬷嬷,是皇帝宇文邕几个月前派来服侍太后的,自她们来了之后,含仁殿内外走动的人顿时少了。      叱罗太后应了一声,想到大儿子立太子大赦天下,但是自己的小儿子还被关着,再看几个监视自己的嬷嬷,对大儿子更是愤恨。      云澜可不管叱罗太后的情绪如何,依着礼仪贺拜之后,稍坐了片刻,就告退了,留下厍汗氏等人陪着太后说话。      回到甘露殿后,想到阿璟,心中难以平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门外宫人的唱喏声--太子殿下到,才忙在主位之上坐了。      玉冠玄服的阿璟沉稳地走到云澜面前站定,目光喜悦且坚定,按礼对着云澜跪拜行大礼。云澜看着这个当初被宇文护抢走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等他叩了两个头忙将他扶了起来。“好了,我儿以后便是大周的太子,当要更加敬君父之命,为兄弟之表率,切莫辜负陛下同我的期望。”      于文璟抿着嘴唇露出一丝微笑:“儿子尊命。”      云澜看着儿子如此,心中安慰,眼中好似有泪光点点。当初瘦弱的孩儿已经长得这般俊秀了。      时光匆匆,建德元年的上半年,在各种消息飞来长安中飞快过去了,一直到汾州军情紧急,云澜得知弟弟谢梧领了两千兵马驰援汾州杨敷时,心中才生出焦急之情来。      宇文邕也很恼火,一是恼宇文宪惧怕段韶之勇而不敢驰援;二是恼火韦孝宽,汾州被围,齐国主将乃是段韶,他围定阳城已经有二十多天了,若是真想解定阳城之围,便不该只派谢梧一个小将带兵前去的,他猜到定是汾州将要没入敌手,故而韦孝宽才不驰援的。只是想到云澜的忧心,他恼火之余也生出了一分担心来。      殿内,云澜想着崔氏前几日抱进宫给她瞧瞧的侄女,若是阿梧出事,他膝下却只此一女……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定阳城外,黄土地好似也被染红了一般,齐军的中军大帐却是静悄悄的,也难怪,因为段韶病了,还病得很重。      “大帅,您安心养病,末将等一定将汾州拿下,活捉杨敷老儿。”段的亲信大将纷纷道。      段韶大喘了几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一生驰骋沙场,早料到有这一日了。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样快。杨敷若是继续坚守下去,你又能怎么样?好了,你们莫要想着硬攻了,这几日,咱们的死伤也不小。去请兰陵王过来吧。我同他计议一下,必定要将汾州拿下。”      诸将心中敬服段韶和兰陵王,听命后纷纷散去。段韶看着灰色的帐顶,喃喃自语:“屠尽城民的报应?我段韶可不怕……”      高长恭听段韶要见自己,忙去了中军大帐,见段韶面容一片死气,心中也起了悲意,“大帅有什么话,尽可对长恭道来。”      段韶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定阳城三面都是深河水道,并无陆路可走,只有东南方向有路出城,我猜杨敷若是弃城逃逸必定会从此路而走。大王你带五百精兵守住此道,必定能生擒杨敷。”   高长恭心中叹服,也不多说,忙领了千余人埋伏在东南涧口处。      带着两千人马赶来的谢梧却是另一番思谋,这次来驰援汾州其实是他主动请命的。韦孝宽也没有拦着,当即许了他两千精壮,还将汾州附近地貌乡村道路细细告知他了。      谢梧可不觉得自己是来送死的,韦孝宽得到消息段韶可能病重,若非如此,定阳城中早就被齐人拿下了。      “将军,如今定阳城外齐人不知凡几,就是齐王也不敢轻进,我等如何援救呢?总不能强行叫阵吧,”偏将之一的向荣看了眼谢梧道。      谢梧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也不瞒着两个偏将,边驱马边道:“定阳城中的粮草快要断尽了,杨将军定会想法子弃城突围,定阳三面环水,只有东南方面一路能出来,段韶必定会让人埋伏在那里,我等的目的,就是杀齐人伏兵一个措手不及!”      向荣登忙称善,觉得这一趟怎么着也能立下功了。      云澜和宇文邕都没有想到,谢梧会将战事看得如此清楚,在高长恭率众截杀杨敷时,突然率军杀到,不断救了杨敷和一些周兵,更是杀了高长恭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败北而去。      “阿澜,想不到阿梧能有如此作为!”宇文邕接到战报后,心中欢喜,见了云澜忙将好消息告知了她。      云澜忍住欢喜,笑道:“阿梧如此也能在军中立稳足跟了,说起来,还是韦大都督带得好兵,不然阿梧也不会立下此功了。”      说到韦孝宽,宇文邕不由得叹气道:“韦孝宽乃是当世名将,但是比之斛律明月还是差了一截,他兵败给斛律明月在宜阳城下,失去了建安等四个戍所。”      云澜顿时想起了一个词,既生瑜何生亮。遂笑道:“你这样可就看轻韦大都督了,兵书上不是也说了,运筹于千里之外,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兵之大善么?斛律光此时是得意,但是也太过得意了。”      宇文邕默然,明白云澜所说的话的意思。      斛律光此战胜了,傲性更胜从前。高纬传令军队遣回各军,但是斛律光认为军士中很多人都有功劳,一早就许诺给他们奖赏财帛,但是此时却没有得到朝廷的慰劳,他自然不想让军中以为他是失信之人,并没有尊圣旨遣散各军,率军依旧向邺都前进,同时也向高纬上呈表章,索要封赏。即便朝廷使者一再让斛律光停军不要前行,但是斛律光并没有听从,一直到邺城郊外附近时,大军才扎营停下等候朝廷的使者。      高纬听到斛律光率军队逼近邺城,心里又惊又怕,扫翻案几,大怒道:“斛律光这是威胁朕么?”眼中已经露出了杀机,让一边穆提婆瞧见了,心中一动,顿时生出了主意。      高纬心中虽恼怒,却也知道轻重缓急,忙让中书舍人召斛律光入朝觐见,然后宣旨慰劳遣散军队。只是,这对君臣翁婿之间因为此事生了巨大的隔阂,以至韦孝宽使人做的一首用心险恶的歌谣传入齐国后,加之陆令萱穆提婆母子以及尚书右仆射祖狄等人的推波助澜,就在次年,也就是北齐的武平三年的六月,高纬召斛律光入宫后使人绞杀了他,一代名将没有死在战场之上,而是被效忠的君王杀死,真可谓大悲至极。      宇文邕听闻斛律光被高纬杀死了后,大喜后为此大赦天下。云澜顿时觉得宇文邕的性子和阿琳很像了,不过这样幸灾乐祸倒是让他和朝臣中走近了几分。而这年冬天雪飘起的时候,她也终于能够和宇文邕一起出宫去赏雪了。      “您这赏雪的诺言可算是兑现了,我都以为你要忘记了呢。”云澜掀起马车窗纱一角看着外面笑道。   宇文邕懒懒地靠在车厢上,深邃的目光中笑意尽露。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到了北周的均田制,比之唐时要好了许多,就是女子也能授田,且对土地兼并有一定的抑制法令。而在北周时代,居然没有唐初时的新起的世家大族坐大的情形,宇文氏父子真是太高杆了,当然了,宇文赟这个家伙不算~~~ 55 55、江山美人英雄折腰 ...      此时的长安城虽然没有前世隋唐之时大修之后的繁荣,但是坊市已分,马车一路缓缓驶过西市,纵横交错的街道四周都是交易行商之所。虽然正下着雪,但是店铺门前也有身着各色服饰尽出买卖之人。   马车一路出了长安城东城门,往骊山而去。      云澜看着宇文邕的样子,笑道:“臣子们若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定不敢相信面前不苟言笑的人和他们的君王是同一个人呢。”      宇文邕懒懒地道:“本就不一样。这样子也就在你面前了。”说着也看了眼窗外,却是已经快近了灞桥驿所了。      灞河已经结冰,河堤之上柳树枯枝在风雪之中呜咽着。宇文邕感叹一句道:“若是春天过来,绿柳低垂,柳絮飞舞如漫天雪飘,那景致真是美不胜收啊。”      云澜笑道:“现在看到真正的雪飘,我已经很满足了。”看见河堤之下有身着蓑衣冒着风雪破冰取鱼的农人,也无人驱赶,便道:“看来长安市间所售的鱼,多是这些人所获。”      宇文邕瞧了一眼,有些不以为然。他对商事所知不多,和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一样的看法,商乃末流,放纵乃是国之大祸。但是了看了看在冰面上的那些农人的身影,眉头皱起道:“为农方为根本,我已经屡次下旨减免赋纳等,他们怎么还舍了冬时的闲逸,冒雪破冰捕鱼?”      云澜笑看着宇文邕道:“总不是像我们这样,为着闲情逸致。他们不过是想生活好点罢了。咱们大周的赋税是授田了的人家,一夫一妻调绢一匹、绵八两,或者布一匹、麻十斤,租粟五斛,单丁减半。说来很少,但是对一般庶民人家,却也是不轻了。”      宇文邕没有再说话,待马车将灞桥远远抛在了身后,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一行的车马惊动了在灞桥驿站大堂里正喝着酒的两个华服男子,杨坚和杨素。      听得驿站门外车马奔来又远走的声音,两人惊了下互相看了眼,忙使了随从去门外探看。      不一会儿,杨坚的随从匆匆跑进来小声道:“国公爷,小人看着,驶过的马车虽然普通但是那拉车的马不是普通人家养的出的,而车后跟着的十数骑及随从也不简单,且小人看那些人中,貌似有一人背影很熟悉,看着很像清河郡公呢。”      杨坚一愣,清河郡公就是宇文神举,很得皇帝陛下的看重,在宫卫之中素望极深,这个时候护着一辆马车出城,难道马车之中的人是皇帝?      杨素见杨坚神情变幻,心中狐疑,“兄可是想到了什么?”杨素出身弘农杨氏,真正的世家子弟,和杨坚素来交好,此次进京也是身负目的而来的。      杨坚让随从都避开,却并没有将猜到的事情和杨素说明,他的地位虽然比杨素高,但是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不说这两人的事儿,直说一个半时辰后,宇文邕和云澜已经到了此行得目的地骊山。      云澜先替宇文邕整着风帽,见他裹好斗篷后要给自己动手,也不偏头任他笨拙地替弄了半天。      宇文邕见云澜脸上促狭的笑容,黑脸有些不自在,跳下马车后抱着她下了马车。      云澜扫了眼跟在后面的侍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总要维护下皇帝在人前的颜面的。      因为是雪天,云澜和宇文邕都穿着皮靴,携手往山间而去。后面远远跟着的宇文神举等人心中腹诽不已,皇帝和皇后当真是脑子发晕,这样的天气来骊山折腾,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云澜和宇文邕当然不知道这些人心中的嘀咕,兴高采烈地一路往山顶而行,其间还碰见了两回来山间打猎的猎户。见夫妻俩的衣着,是自己惹不起的,只默默避在一边。      云澜等走过了才轻声对着宇文邕笑道:“若是您没有做皇帝,也不会是农夫或者猎户的。”      “是啊,或许和老五或者老七一样,成为领兵亲王吧。”宇文邕面上略待惆怅地笑道。      云澜默然,浅笑低声道:“便是如此,我也觉得您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后面的话低不可闻,笑看了宇文邕一眼,转头过看向玲珑剔透的天地,扬声道:“你可知道,一百多年后,这骊山因为一个女子而天下人无不知晓呢。”      宇文邕畅快一笑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阿澜你说说?”      “你梦中也知道,前世你去了之后不过三年,杨坚窃周建隋,一统天下,做完了你没有做完之事。他甚至和你一样,继任者和宇文赟一样,是个让人咋舌的主。三十多年后,天下大乱,混战之后,最后是你的外甥女,襄阳长公主的女儿窦氏的夫婿,李昞的儿子李渊得了天下,建国为唐。”      云澜被宇文邕搂着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看向冰雪裹住的林间冒出的屋檐一角,笑道:“汉皇重色思倾国,说的可不是汉皇,而是一百多年后的李渊的玄孙李隆基;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说来你大概不会相信,杨氏,其实是李隆基的儿媳,为他的儿子生了一双孙子孙女呢。”      宇文邕惊道:“他就这么不重伦常?当真是当真是荒唐!”   云澜静默片刻,方才抬头对着宇文邕正色道:“李家这样的事情可不止一桩,他们可不像你重伦理。所以后世常笑言李唐如此荒诞,乃是因为他们有胡人的血统。”      宇文邕的脸色一变,宇文氏的血统乃是他心中一道梗,就是他不说,云澜也猜到了。      “我就知道你会生气,你听我说,其实更多的人心中胡汉之分并非以血统而论。不然李唐江山如何存续了数百年呢?你想想东边的渤海高氏,哪怕他们确实是汉人,但是谁又将他们当做汉人呢?”      宇文邕点点头:“恩,我知道,只是心气不平而已。”      云澜当然理解宇文邕,所以宇文氏的婚律可谓是极为严厉的,连娶与母同姓的女子都不可以,更不论其他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说着云澜瞅了宇文邕下戏谑道:“你当真对这样千娇百媚的人儿没有丝毫兴致?”      宇文邕停住脚步,拂去云澜帽顶的雪花,捏了捏她的脸颊无奈道:“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是就在我眼前么?”      云澜笑瞪了宇文邕一眼,她虽知道自己容貌不俗,但是至今还被宇文邕夸奖,心中未免更加高兴了几分,“我曾瞅过杨氏的容颜,确实极美,但是要说倾国倾城却也不至于。不过是身上那股风情,很是魅人。李隆基从儿子手中抢来了杨氏后,时常嫌弃春宵苦短,君王从此就不早朝了。为了讨好美人,这骊山行宫更是常携杨氏来游玩,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从此之后,骊山泉水可谓是天下皆知了。”      宇文邕神色奇怪,他虽然深爱云澜,但是若为了云澜如此,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却嫌弃道:“你昨日还说要来泡下温泉,那不是往后杨氏所用的?想想就晦气。”随即看着云澜道:“我没有如此待你,并非不看重你……”      云澜失笑,扯着宇文邕的手撇嘴道:“我当然知道,你若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我应嫁?那样的宠爱,我可要不起。李隆基和杨氏,曾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最后,还不是为了平息部属之怒火,杀了杨氏?”      宇文邕眉头微动:“部属之压?难道李唐之乱始于此?”   云澜点点头叹息道:“李唐盛世自此日落西山,然后和数十年前的十六国一样的混战。”      宇文邕听后,低语道:“这便是史家所说的,从来不会有万世千秋的帝国?”      云澜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道:“我想好好地活着,也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所以呢,那温泉你就不要嫌晦气了,温泉洗浴对身体极好的。再说了,我们如今可是先洗呢,又有谁敢私用咱们的泉么?”      宇文邕知道云澜心中最忧愁之事,就是自己的身体。若说不担心是假的,他也不愿意自己壮年而逝,丢下妻子孩儿被人杀戮。不欲说这些烦闷之事,牵着云澜走到高处,指着茫茫雪原道:“既是允你出来赏雪,便不说这些丧气话了。”      云澜也不再开口,自己虽然有奇迹般重生,但是可以不可二,谁知道身死之后会在何处呢?百年之后的天下是何等模样,她和宇文邕两人顾不及也顾不了,只求此生白头携手,便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也是天公做美,待得未时中刻时,纷纷扬扬的雪花居然停了,西边的天空余辉尽显。      宇文邕低头,看云澜的眼中也是惊艳之色,不禁一笑。看向将苍茫大地照得给格外美丽的世界,眼中微有得色--这就是我宇文邕的天下!      两人并肩看着夕阳徐徐下落的身影拉长变淡,直至消失。十几米外散开的侍卫心中却没有了之前的腹诽,宇文神举更是神色复杂,他并没有读多少书,也不知汉人诗词中“执子之手”等词,本觉皇帝带着皇后冒雪出城相当荒唐,此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果然汉人的书还是少读点好,皇帝就是书读多了,染上的毛病也不少。      云澜和宇文邕两人当夜并没有回宫,而是宿在了骊山一院落里。雾气荡漾的泉水之中,宇文邕□着上身靠在一大石之上,神态少见的放松。      “今日我同你都不在宫中,孩子们不知道该如何闹腾呢。”云澜想到两个小孩子,叹了口气。      宇文邕睁开眼睛,眼见云澜只着中衣头发也尽数散落站在一边,眼神更加深幽了,语中带笑道:“你何须担心?我已经让七弟和的王妃今夜宿在宫廷之中。”话语一顿,笑意更深:“倒是阿澜你,自从生了阿瑞之后,我们可没有好好在一起过呢……”      云澜脸颊之上飞起了红晕,瞪了宇文邕一眼翘着嘴角道:“难不成都是我的错了?明明是陛下你国事繁忙呢。”      宇文邕大笑,趁着云澜不备一把将她拉入水中,亲了一口才道:“恩,是我不好。今日我来补偿你……”      云澜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推却,双眼弯成半月,迎上了压下的薄唇……      屋舍之外,远远守着的侍卫们只听见了水溅之声,赤脚泡在木桶之中的宇文神举,一手端着一碗热汤灌着,想着送来之人说是夫人吩咐的,顿觉失了些许的滋味。      这边夫妻俩缠绵自不细说,其中意味想来温馨,倒是此时的齐国和陈国,同宇文邕及云澜一眼的至尊夫妻,却处境极为不同。      原来,高纬自从诛杀斛律光之后,便废黜了斛律皇后为庶人,然后将斛律公诸子一一杀害,哪怕他们的妻子都是高家的公主。之后,高纬便陷入到底是听亲生母亲胡太后的话立表妹胡氏为后,还是听乳母陆令萱的话立穆黄花为后,左右为难了好多天,他最后决定,干脆将两人同时立为皇后,一左一右。不得不说这是一项创举,历史之中的宇文赟后来同时立了四位皇后,未必不是从中得到的启发。      胡皇后做了皇后之后,却不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的开始!      宣室殿内,银光闪闪的烛台之上烛火高燃,照在陆令萱一双泛着寒光的眸子上,说不出的讥诮。      “阿妈助我做了皇后,但是却居于胡氏之下,女儿当真不服气呀!”穆黄花咬着唇扯着陆令萱的衣袖道。她是右皇后,位在左皇后胡氏之下。      陆令萱笑了,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没有半点皱纹,将她早年在掖庭为奴的风霜全都掩去了,看着白皙手掌之上,指杰粗大的食指,她脑中便出现了当初自己在掖庭为奴的情形,那个时候,胡氏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微微弯指,勾唇道:“胡家毕竟是陛下的母舅家,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生母。”      “阿妈,太后又如何?在陛下的心中,您可比太后重要多了。阿妈,我若是唯一的皇后,您就是太后!”穆黄花也不傻,说出陆令萱最为在意的条件来。      陆令萱微微一笑:“傻子,这事儿要慢慢来。听说,太后常常召美貌的小尼姑进宫说法诵经?”      穆黄花听后双眼一亮,轻笑道:“还是阿妈厉害。”      陆令萱满意地瞟了穆黄花一眼,这个干女儿确实聪慧。而两人这边商定时,高纬却在做着让人啼笑皆非之事--看御苑里豢养的动物交欢。      高纬和他的父亲以及叔伯们想比,好像不那么嗜杀了,但是怪癖丝毫不少。比喻说这看动物□,就是他最大的爱好之一。寒夜之中,御苑之中温暖如春,高纬之所以放着美人不管,丢下最喜欢的嘻乐来此,乃是听内侍说想到了更妙的取乐事情--让猪狗主动交欢。      这边高纬看得兴致高昂,还不停的叫好,他身边服侍的宫人也纷纷叫好加油。荒唐之景,让人难以想象,此乃一国之君所为。      而建康城中,皇后柳氏所在的宫室之中一片沉寂,好似这里并非华丽无边的皇宫。偏殿之中静静翻着书册的柳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怨恨,一脸的淡漠。      “皇后,夜深了,该歇息了。”老宫人看着柳氏,眼中的悲悯一闪而过。      柳氏丢下书本,看向更漏唤了宫人伺候洗漱,双手才入温水之中,却见水盆一阵摇晃,随即是整个宫室摇晃起来。      宫人大叫着扔下水盆,老嬷嬷也是慌张地扯着柳氏往外跑,而柳氏自己却不见一点慌乱,看见整个皇宫一片鸡飞狗跳,嘴角甚至有一丝笑容--陈顼,你看老天都惩罚你为君行事荒唐呢。      柳氏的冷笑,在看见陈顼只披着龙袍半抱着钱贵妃而出时,凝结住了,心中一片荒凉。于他陈顼而言,钱氏才是他的结发之妻吧,自己不过是他手掌权利的工具罢了。      南陈太建四年(即公元572年)十一月初一夜,江南四郡地动,许多庶民百姓因宅无家可归。已经回江南一年有余的谢贞,同族兄谢皓等安好无恙后,想到谢宜所叮嘱,便想赈济灾民,得到谢氏余下族人的支持。虽没有先祖之光辉,但是谢氏在江南名声依旧不坠。      次日过午之后,云澜才和宇文邕回到了皇宫,看着儿女没委屈含泪的大眼,云澜心生内疚,忙许诺下次出门带他们一起去。宇文邕见状摇了摇头,去见一直候着的七弟宇文招去了。      “皇兄回来得可真早。”宇文招看着宇文邕,想到自己被两个侄儿折腾了这么久心中就有气。      宇文邕拍了拍宇文招的肩膀,略带愧疚道:“不如也让你们家阿员、阿贯几个进宫来住两日,折腾下朕就算还回去了。”      宇文招神情一顿,正色道:“皇兄,您这是何意?”      宇文邕想到自己的主意,没有明说,只是道:“兄弟们家的孩儿都多了,同为宇文家的子孙,太过疏远了并非好事。且朕也要看看子侄们的才能人品。”      宇文招开始以为宇文邕只想给太子找伴儿,现在听来却不是。才不得皇兄此举的用意,还是老实应诺了。      “皇兄,武卫来报,说是昨日您出长安城的时候,随国公杨坚恰巧在灞桥迎杨素入城。”      宇文邕眼神闪了一下,脑中转过一道主意,却转移话题说起了其他事情来:“之前在朝堂之上已经说过,大周爵位无世袭的,朕不想多年以后,宇文家的子侄比外姓人还不如。”      宇文招这才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确实,一等亲王之子,只能是郡王,可是只要挣得功勋,这爵位便可进一步了。      “原来如此,皇兄果然高瞻远瞩。”宇文招笑道。      宇文邕却有一点没有说出,自己不准备再和云澜要孩子,太子的血脉兄弟便只有阿琳和阿瑞两人,所以和堂兄弟们的关系便步能疏远了。所以招子侄时常入宫,也有意让阿璟和兄弟们家的孩子多相处了。如阿澜所言,单独拘养着确实不是好办法,是狼是羊,只有扔进人群之中才知道。      至于杨坚,宇文邕眼中冷意乍现。   甘露殿中,云澜抱着阿瑞,满脸是笑的同宇文招的妻子鲁氏说着话,看着圆脸丰润而性格也极为温和的鲁氏,云澜也格外亲热。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昨天晚上就写好了,奈何我家中的网络出了问题,刚刚去买了无线网卡,这才可以上网~~~呜呜呜,虽然很冷,但是桥夕坚持完成此文,太感动了~~~(>_<)~~~所以走过路过的朋友,留言鼓励下吧~~前天晚上,一书友给了一个帖子让我看,是于妈的新电视《女相》,我森森地颤抖了,神马叫狗血那才是狗血,神马是胡扯那才是胡扯,变态的出名的暴君是有情且求而不得男子,陆令萱是有经国之才的女相~~那我等女子岂不是聪明绝顶的神仙女了?总之,太太太让人受不了,于妈,你还要误导多少人呀?然后,桥夕声明,此章之中高纬的作为,是史书有记的,他最喜欢看不同的动物交欢~~还在一边大喊加油~~~捂脸,试问世上还有那个皇帝比他有更龌龊的爱好吗? 56 56、兰陵纵香无奈风急 ...   宇文招是宇文邕关系最好的弟弟,只是因为长时间出镇在外,所以云澜同鲁氏也交往极少。不过仅见了两次,她就看出鲁氏的性情极好,“阿瑞阿琳几个孩子让弟妹劳累了吧,我听太子说你们家阿员和阿贯特别的出众。还有乾荣,比阿葭聪明多了。”      鲁氏笑盈盈的答话:“皇后陛下太夸奖他们了,太子和大公主真是极好的,昨日一直陪着三公子和四公子呢。”      云澜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虽然大半是恭维,还是很高兴,笑道:“你是他们的从母,叫他们名字就是了,不必随着宫人称呼的。”      鲁氏微微躬身应了,笑看嘟着嘴的宇文琳,转头对云澜道:“您可不能只哄着阿瑞,看阿琳恼了呢。”      云澜一看,可不是,笑看了怀中张着嘴傻乐的小儿子,准备递给一边的乳母,鲁氏先起身道:“我真真喜欢阿瑞这安静的样子,您让我再抱一会儿吧。”      云澜笑让宫人将阿瑞给了鲁氏抱着,招手让阿琳到怀中来:“阿琳可是哥哥呢,要学会让着弟弟才是个好哥哥呢。”      “阿娘,你和父皇出去玩,为什么不带我们?”宇文琳窝在云澜怀中委屈问道。      云澜脸一红,捏了捏他的嫩白脸蛋笑道:“谁说我和你父皇是出去玩了?外面下着大雪,我和你父皇是去看庶民百姓们是不是有饭吃呢。”      宇文琳嗯了一声同没有作声。鲁氏看云澜娇羞的样子,心中却是羡慕得很。      殿外传来内侍的跪拜身声,云澜和鲁氏等忙站了起来,正是宇文邕和宇文招兄弟进来了。   所有人都恭敬地跪拜,宇文邕走近云澜,扶起了她。宇文招又对她行礼,她才看向宇文招。      “见过阿嫂。”宇文招行了礼,看向妻子,目光落在了宇文琳身上,笑开了:“皇兄家的三个儿子性子截然不同呢,阿琳一看就是个骑马打仗的好手。”      云澜知道宇文招虽然好文,但是骑射也是一流,遂道:“如此就要七弟以后多教教你这个侄儿读书了。”      宇文招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其实有皇兄和阿嫂您俩,何须臣弟来教呢?”   宇文邕嗯哼了一声道:“你阿嫂可不是无事说闲话的人,你应了就是了。”   宇文招只得笑着应了,后有逗着宇文琳要他拜师。      鲁氏知道轻重,轻扯了下宇文招的衣袖,低声道:“大王,该向陛下和皇后请辞了。”   “弟妹以后常进宫来和我说说话吧,带着乾荣一起来。”云澜站起身以示亲热道。   鲁氏忙屈膝应了,便倒让一边的宇文兄弟俩心中有些惊奇。      待赵王夫妻离去后,云澜笑睨了宇文邕一眼道:“我刚才可是被阿琳抱怨了,说是抛下他去玩呢。”      宇文邕有些不好意思,便端出在大臣们面前的脸孔,看向宇文琳沉声道:“阿琳,还不想你阿娘赔罪?父皇和阿娘出门可是为了正事。”      但是宇文琳根本就不怕黑着脸的宇文邕,嘟着嘴看着父皇,又瞅了下云澜,撇着嘴道:“父皇和阿娘都骗我,说是正事,看外头的人有没有吃的,他们没得饭吃,为什么不吃肉?”      此语一出,云澜惊了下,宇文邕的脸是真的黑了,冷眼扫过殿中侍立在左右的宫人,沉声道:“三公子今日的话,若是传出一星半点,你们全都不用活了。”      除了云澜,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地跪下应诺。云澜心中一叹,抱过小儿子,让宫人们都出去了,才苦笑道:“您在出镇同州之前,可知道庶民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阿琳一个小孩儿,不知世疾苦不稀奇,待他大点一定会好的。你要相信我们的孩儿,可不是晋惠帝司马衷那样的傻瓜。”      宇文邕忍住心中的怒气,冷瞪了宇文琳一眼,从云澜手上接过小儿子阿瑞,捏了下小儿子的脸蛋儿,才对着宇文琳道:“阿琳,他们为什么不吃肉,待会你兄长来了,你去问问你兄长,看他怎么回答你,若是你们俩都不知,今日就不要再进食了。”      宇文琳也知道父皇真的生气了,眼中顿时泪汪汪的,朝着云澜撒娇。云澜就没有理会他,心中暗叹,父辈辛苦创了一番基业,但是后代儿孙多难以切身体会父祖的辛苦,也就不明白守住基业的艰辛。她也想要看看长子阿璟是怎么想的,希望他不要是个明白的孩子。      不多时,门外有内侍的唱喏声,阿璟和阿葭姐弟俩下学归来了。姐弟两人身上都穿着厚实的皮裘,脚上蹬着厚底皮靴,唯独式样和颜色不一样而已。宇文璟一进殿门,有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解了风帽给宫人,随着姐姐跪拜了后看向弟弟,果然见他一脸的委屈,脑中就转开了。      “阿璟,你弟弟刚才说庶民百姓没得饭吃为何不吃肉,你来给他讲讲。”宇文邕一等长子坐定,便出声道。      宇文璟看了眼母亲,见她微笑鼓励的目光,心中默想了一回才立定恭敬答道:“回父皇,儿子以为,阿琳如此说,其一是他年岁尚小,不懂肉贵而谷粟贱,庶民百姓连低价的谷粟饱腹都难时,如何能吃得起肉食呢?其二,便是阿琳不知生存之艰。儿子曾听先文帝创业时的艰辛,不说温饱,每日还要担心次日的厮杀;也听阿娘说起建康城侯景之乱时的情景,就是梁武帝萧衍想食蜜水都没有,最后更是活活饿死了。我宇文氏的子弟,便该牢记着今日的锦衣玉食是先祖们以血汗挣来的,若是大意了,没有本事了,便如萧衍般,哪怕贵为君王,最后却落得饿死的下场。”      宇文璟这一番话娓娓道来,云澜瞧见宇文邕的脸色变缓,随抬头对着宇文琳道:“阿琳,可明白了你哥哥的话?”      阿琳神情还是有些迷糊,云澜便看向宇文邕:“明年您亲耕籍田时,将这些小子也带去吧。”   宇文邕点了点头,还嘱咐了一句道:“阿琳今日不许用肉食。”      宇文璟看弟弟想风雪种无精打采的小树,便道:“父皇,其实不止阿琳一人不知世情,儿子在露门学中,同窗大多是从祖父以及叔祖父家的兄弟们,许多人骄奢得很。明面上不过是碍于父皇您俭省之名而稍微收敛罢了,他们的用度大多可是比儿子好许多呢。”      宇文邕看着大儿子,期许道:“阿璟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宇文璟微微一笑,“儿子以为露门学中,除了四门小学、律学(习法令)、书学(习文字)、算学(习计数)等三学外,另需让宗室子弟知农事,晓兵略。若是在学堂里辟出农田,亲身耕种后,自然知道百姓农事之艰。儿子这样想,也是觉得,天下安稳受推农事。至于兵略,呵呵,父皇也知道咱们宇文家的男儿,除了您还有七叔几位,都不大喜欢读书的,于兵略也不大看重,学堂之中常听到人言男儿当横行天下,提剑汗马自取富贵,岂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   宇文邕很满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云澜也笑道:“阿璟可有您幼时的风采?”      宇文邕笑而不语,招来内侍道:“传朕的旨意,太子诸师以及露门诸博士教导太子颇为得法,各赏南纸三卷,端溪砚各一,大钱两百贯。”      内侍心中一松,陛下总算不生气了,真想领命而去,却被于文璟留住,“父皇,长孙将军那里也不能漏了呢,儿子今日射箭十五步之内,十箭八箭正中红心呢。”   宇文邕心中欢喜,吩咐内侍道:“长孙览那里,赏金马鞍一对。”      待内侍去了,宇文葭也笑道:“父皇,今日乾荣也和我说女学之中,诸多娘子私底下最喜说的就是又得了什么贵重首饰呢。说起来,女儿想从阿娘那里得到什么好的步摇玉珰也不可能,阿娘的东西就那些……”。      宇文邕有些歉意地看向云澜,他节俭异常,云澜也跟着俭省起来。   云澜不在意地一笑,瞧了下更漏道,“不早了,改进食了。阿瑞也饿了呢。”      天子一家用餐其实比很多权贵家中都还要简单一些,每人面前的小几之上,不过四样菜式和两种羹汤。待用完了餐,宇文邕带着太子去了另一屋室考校,云澜则细问女儿在学堂之事,听闻杨坚和独孤七娘的女儿杨丽华没来学堂后,心头一动。      夜深之时,云澜靠在丈夫的怀中说了此事,惹来了宇文邕的轻笑声,“你也不用猜测是独孤七娘和杨坚大吵,其实是杨素回长安了,住进了随国公府呢。”      云澜一愣,没有做声。杨坚即便被宇文泰赐姓普六茹,心中却依旧是不忘“杨”姓,这也罢了,却想和弘农杨氏更加紧密,他这是想做什么?      宇文邕心中自有计较,不需云澜多言,对于父亲当年大肆赏赐胡姓的作为有些不以为然,翻年该动作一番了。      “阿澜,我今日要去正武殿,亲自讯视记录囚徒的罪状,估计很晚才结束。你不必等我了。对了,母后那里,你今日也去探看下吧。”宇文邕穿戴整齐后,看向云澜嘱咐道。      云澜笑应了,“明日您去道会苑,看见华丽的东西,可不要一股脑的焚毁了,那可是钱呢。”   宇文邕摇了摇头,笑着在内饰的唱喏声中出了甘露殿。      “皇后陛下,风雪大了,您还是回殿内吧。”白灵看帝銮消失在凌晨的黑色中,忙劝云澜转回。   云澜看着呼出的白气,看向百灵道:“太后那里的用度供给可还及时?”   白灵想到少府司露出太后的各种要求,只是捡了好的话来答。云澜心中有数,也没有多问,盘算着一天里将要处理的事情,缓缓回了内殿。      建德元年的这个冬天,相比邺都的波澜频起,相比建康城的长安城中君臣的踌躇满志,长安城着实宁静了些。      穆黄花不满足只坐在右皇后的位置之上,而陆令萱更不用说了。但是她知道,正面和胡皇后作对,势必惹来胡太后的不悦。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胡太后自己来动手。      摸着手指之上明亮的戒指,陆令萱被一群宫女簇拥着往胡太后的宫殿请安去了,不见胡皇后在则,她行礼之后,欲言又止,“胡皇后是太后的您的亲侄女,怎么不见给太后您请安?不过也是,如今宫中都传者一些见不得人的话呢。”      胡太后有意和陆令萱交好,惊问道:“什么流言?我竟然不知?”   陆令萱作为为难状,支支吾吾的就是不明说。如此一来,胡太后心中更加好奇了,连连追问。   陆令萱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其实也不一定是胡皇后说的。听人说,胡皇后说太后的行为太过了,不堪为一国之母,她虽是胡家女儿,却一定不会学太后的。”      胡太后闻言后,气得当即站了起来,一把拂掉案几上的物事,神色狰狞。当初胡太后为了和士开这个轻抚,连妹妹的丈夫都能弄死。如今这个侄女,本想是弄进宫做皇后之后和自己联手,如今才登后位,就不知恩图报反倒恩将仇报,你以为没有了我这个姑母,你还能做皇后么?      胡太后经一边的陆令萱和宫人火上添油的劝说,对侄女是半分也容不下了,双眼冒火地吩咐道:“封内侍,去将皇后叫来。”      胡皇后很诧异姑母这个时候的召见,也没留意内侍们神色间的不对经,匆匆往胡太后宫中去了。谁知才入了殿门,便被几个高大的宫人给按住。      “大胆!我乃陛下的左皇后,贱婢们居然敢犯上……”胡皇后大惊,还没有说完话,嘴巴里被人塞进了一团棉布,而瞬间后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也被宫人剃得一干二净。      “落发之人那配做一国之后,我今日替皇帝休了你,看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也不杖责了,回胡家去吧。”胡太后冷冷出言道。      胡皇后想辩白,奈何嘴中塞着一团布,只得满眼是泪的含着屈辱被送回了胡家。      胡太后以皇帝生母的身份力主休弃胡氏,朝堂之上也燃起了战火。胡家亲近汉臣势力,胡皇后被废,胡家的儿郎们纷纷受到牵连纷纷被赶出了邺都去了地方。而宰相祖珽见势不妙,就指使亲信上书弹劾大臣王子冲。--王子冲是穆提婆的亲信,是陆令萱在朝堂的爪牙之一。      陆令萱虽然只是一妇人,但是因为比胡太后还得高纬的敬重,加之儿子穆提婆的原因,党羽也不弱。顿时也向祖珽为代表的汉臣发难。      顿时邺都的朝野之上一片噪杂,宗室和祖珽走得很近,尤其是高长恭兄弟三人,对于朝堂之上的汹涌之势,他们为了避免高纬生出疑心只得保持沉默。然后他们隐隐起了不好的预感,陆令萱这个女人可是完全将高纬攒在手中的。      高纬对讨厌年底的,必须宴请大臣啊宗室啊,还要祭祖啊祭天啊祭社等等,他觉得少了好了乐趣。如今两派突然变得你死我活起来,他觉得很莫名其妙,他自然是先问最信任的奶妈陆令萱了:“太姬以前和祖瞎子不是很友好吗?你们都是朕的忠臣,怎么现在这样争锋相对呢?”      陆令萱跪拜哭道:“说来全怪老婢眼拙耳根软,一直以为祖珽博学多才,对陛下也忠心耿耿,我就相信了,还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他。但是此时才知道是老奴看走了眼,他真真是个包藏祸心的奸贼。若是再任他得居高位,陛下和大齐都危险了。”      高纬虽然看重陆令萱,却也不想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叫内侍找来了韩长鸾,让韩长鸾去查。   韩长鸾看了一眼陆令萱,领命而去。不过半天功夫,他就找到了证据--祖珽伪造诏书。      高纬很生气,觉得自己被这个瞎子给骗了。但是却又不能杀了他。只因高湛还活着的时候,他和祖珽的关系极好,他答应过祖珽,无论之后他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是谋反的大罪,就不杀他饶他的性命。      高纬顿时觉得祖瞎子太狡猾了,居然戏耍了自己这么多年。可是自己又立过誓,想到此,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传朕旨意,秘书丞出邺都贬为北徐州刺史。”高纬想到北徐州不太平,就露出了解气的笑容。      祖珽走了,前往陈齐短兵相接的北徐州,生死难测。而留下的人,也感觉到了逼近的屠刀。最觉得危机将临的,是高长恭兄弟几个。      而天下大势不因邺都的风云而慢下来。北齐武平三年,南陈太建四年二月初五,陈国皇帝陈顼亲临明堂祭祀,随即在大朝会上发征齐诏,三月十六日,分遣诸军北伐,十万陈军在镇前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的统率下大举北伐。陈国出兵让齐人措手不及,北伐军席卷江淮大片地区。      而兰陵王高长恭,是仅次于斛律光的名将,如今斛律光不再了,他就是不想再出征也不行了。在他感叹自己为何不生病之时,他不知道,他以后再也不需要生病了。      高纬不想要文襄皇帝一脉理还有一个声望军功均有的高长恭碍眼,陆令萱等人不需要宗室的敌视与压制。很快,高长恭等来的不是让他领兵出征的旨意,而是一杯毒酒。      “吾忠心一片,何曾辜负上天与大齐,为何却落得如此的下场?”高长恭一脸的悲痛,最后只化成了一缕叹息。高长恭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御赐的毒酒,带着微嘲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想到在陈军兵锋北指之时,高纬居然毒杀名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军一路北上居然捷报频频。建康城中的君臣自是得意至极,而长安城中的许多大将们见状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在皇帝面前请命要求东征。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天没有更新了~~不好意思~~写到了高长恭的死,周齐战火将起,行文也就过了一大半了,大概八十章以内真的能够完结吧,摸下巴~~ 57 57、难解母心君心生怒 ...   “陛下,王琳被困寿阳,而邺都的君臣们还在内斗,正是我大周出兵的大好时机啊。”杨素越过前面一干大臣出列大声道。      宇文邕其实也心痒难耐,他在长安历经治国,一直视齐国为心腹大敌,也只认为那是自己才能拿下的,如今见陈军轻而易举就夺取了齐国在江淮一带的大片土地,自不甘心落于人后,且这几年里虽偶有天灾人祸,但是国库日渐充盈。但是若要出兵,却也有顾虑的地方。      “齐国虽然正在和陈国在江淮交战,但是我大周和齐国交战,必须面对齐国河洛一带的鲜卑铁骑,齐国将最强大的铁骑屯在了晋阳,我大周一出兵,他们便闻风而动。如今虽然没有了斛律明月和高长恭,诸卿可有十足把握击退齐国的铁骑?”宇文邕不想惨胜,齐国人虽然同陈兵交战处于劣势,但是河洛一带的铁骑丝毫没有动,他们对大周的防备丝毫不曾松懈。      众文武大臣听了这话,都没有做声。他们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空有一番热血的小郎,周齐对峙多年,自宇文泰至今同齐国三次大战均是失败告终,鲜卑铁骑的威名没有人不知道。      宇文邕看清众人的神情,便道:“朕不想再同突厥借兵,故而伐齐之事必须郑重以待。朕让韦孝宽密切留意齐国的动静,若是机会确实大好,朕自然不会放过。”宇文邕大袖一挥,自御座之上站起。      “陛下,臣弟以为不如遣使臣往江南陈国去聘问,若是陈国不退兵且有意将战事进行下去,而齐国在南方又顶不住,他们也许会自河洛一带调兵,那就是我大周最好的机会。”宇文招自坐垫上起身道。      宇文邕看了弟弟一眼,再看众人都意动的样子,沉声道:“便依赵王之提议。若再无他事可奏,便退朝吧。”      众臣三百九叩后鱼贯而出,杨素和杨坚很自然地走在了一块了。宇文招看了一眼两人,眼中深意一闪而过。      “大王,大王留步,陛下请大王入大德殿说话。”何泉匆匆赶到,终在宇文招出宫前拦住了他。      宇文招抬了抬眼,猜测皇兄留下自己的用意,转身跟着何泉往大德殿而去。      杨素远远地看见了,颇为不安地道:“老弟,你说我今日在朝堂上的那番话是不是太过鲁莽了?”      杨坚安慰道:“陛下既然没有怪罪,自是也有些意动的。”他心中却是有些失落的,若是皇帝同意出兵齐国,自己或许能挣得军功位置往上移一移呢。      宇文邕留下宇文招不为别的,只为叱罗太后最近身体不好,一直磨着他赦免弟弟宇文直,他心中烦闷,又不能不去看叱罗太后,今次留宇文招一起去,也是不想再听叱罗太后再提宇文直之事。      宇文招随着宇文邕往含仁殿行去,在殿前碰见出来的云澜和豆卢云。      云澜和身边的人对着宇文邕行了行了礼,目送了兄弟两入了含仁殿,这才转身离开。      云澜想着宇文邕眼角的阴郁,知道他心中烦闷,也猜到他不是为朝事烦恼,而是因为太后之事心烦。想到自己在太后面前侍疾也没得什么好脸,就叹息出声了。      “皇后陛下莫要太忧心,太后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豆卢云听到了,忙劝说道。她和云澜两人之间关系在妯娌之间尤好。      “太后这病正如太医所说的,是心病。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来医治。但是太后这一副药却难了。”云澜皱着眉头道。      豆卢云也没有说话,叱罗太后的心病是什么谁都知道,那就是卫王宇文直了。只是赦免宇文直的话,就是宇文招都不敢亲提,朝中又有谁敢去惹皇帝生怒呢?      云澜笑了笑,看向豆卢云:“听说你们家阿贵说非杨氏丽华不娶?哎呀,想不到阿云你这么年轻就要做婆婆了。”      豆卢云随意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阿贵乃是她和宇文宪的长子,才十一岁,虽然北人早婚,但是高门之家早婚都是有原因的。自己的儿子她当然不想他这么早就定下来,而且杨坚的女儿并不是她心目中最好的长媳人选。      “阿贵还小呢,不过是孩子话罢了,您就不要再打趣他了。”豆卢云笑道。      云澜立刻就知道豆卢云并不十分满意杨氏丽华了,“阿云你是担心杨家娘子会和她阿娘独孤七娘一样?”      豆卢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知道不该以母亲的为人来看女儿,但是阿贵怎么说也是宇文家的男儿,怎可被一女子辖制住了呢?”      云澜却有些不以为然,此生来长安多年,她听说和见过不知道多少人家大妇的彪悍事儿,不说独孤七娘、杨素的妻子郑氏、韦孝宽的妻子、陆腾的妻子乃至尉迟运、长孙览等的妻子都是有名的“悍妇”,其实也是因为北人尊重当家的主母所致罢了。不过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宇文贵以后娶谁做老婆,宇文邕不插手的话,自是宇文宪和豆卢云自己做主的。      “大公主安,乾荣公主安——”一声声唱喏由远及近,云澜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向走近的女儿和侄女。      豆卢云见自己的女儿琼罗没有和宇文葭、乾荣在一起,有些诧异,待问明她是和贺若琴、尉迟炽繁等一起后,脸色微微一变。      云澜瞧得分明,心中轻叹现在的豆卢云也不再是当年那毫无心机算计的女子了。      “见过母后(皇后陛下),见过叔母”。宇文葭和乾荣对云澜和豆卢云分别行了礼就一左一右地笑着。      云澜看着葭儿一身玫瑰红色的窄袖交领褙子,金色牡丹绣的腰带,碧水色的百褶裙摆上金线繁复。一身礼仪比上学堂之初好了不知道多少,同乾荣站在一起,一身贵气更丝毫不差。      云澜问了几句她们在学堂之事,便道: “太后的身子不大安好,你们去看看她吧,陪她说说话。你父皇和七叔父也在含仁殿中,不可失礼了。”      宇文葭如今已经知道,即使心中不喜,也不该表现在脸上。太后是父皇的阿娘,自己是孙女,理当去尽孝的。遂同乾荣一起屈膝行了礼便带着一群宫女往含仁殿而去。      “大公主真是仁孝,也不知道哪家的好儿郎有幸能尚公主。”豆卢云同云澜缓缓往甘露殿而去,半是赞叹半是试探。      云澜淡淡一笑,“阿葭还小呢,再说这事我也做不得住,看陛下的意思了。”      “也是,陛下和您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挑最好的儿郎的。”豆卢云想着的却是北方的突厥,皇帝若是为了安抚突厥而使公主和亲,舍不得唯一的女儿,自然只能从兄弟们的女儿中选了,自己的琼罗会不会被选中?      云澜自是不知道豆卢云想得这样远,回了甘露殿又留她说了一会儿话后这才散了。      云澜靠在胡床上静默了一会儿,听见阿瑞的哭声,这才起身去了东后殿。只见乳母正抱着阿瑞来回哄着,身边围着一圈的宫女各自拿着一个玩具逗着他,他只是大哭着丝毫不理会众人。      “这是怎么了?”云澜生这个孩儿很艰难,疼爱之心不下于长子阿璟。      宫人们见云澜进来了,纷纷行礼,照顾阿瑞的大宫女素芬起身道恭敬道:“回皇后陛下的话,四公子醒来不见您,就一直哭闹不休。”      云澜接过小儿子,乳娘有些惶恐地道:“皇后陛下,四公子太沉了,还是奴婢来抱吧……”      云澜没有理会乳娘的话,只是含笑地对哭声渐渐小的阿瑞道:“阿瑞这么爱哭可不成呢,你兄长们可都很乖呢,我们阿瑞可不能输给兄长们啊。”      小小的阿瑞哪里听得懂?只是看着温柔地母亲咿呀出声,双眼中还含着一泡眼泪,胖胖的爪子紧紧地扯着云澜的前襟,半边酥胸顿时似隐似现。      云澜生了这个儿子后身子骨比不得之前还有乳汁偷着喂下孩子,这次是彻底没有的。看阿瑞这样,慌忙将他抱远了点。而阿瑞见母亲这样,他嘴巴一张又大声哭了出来。      宇文邕进了内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双眼看见云澜半露的酥胸时,更黑更幽深了。      “四公子这样哭闹,你们也不知道抱下去哄哄?”他沉声道。      乳娘和宫人都是惊慌不已,纷纷跪在地上。      云澜白了宇文邕一眼,将儿子塞进了他怀中道:“这孩子可不像阿琳,不好哄呢。”      宇文邕看着云澜整理了衣衫,这才扭头看着怀中大哭不止的小儿子,沉着脸道:“你再不乖的话,父皇就送你去你七叔家中住一段时间。”      云澜闻言哭笑不得,小小的孩子怎么听得懂?只是感受到大人的情绪哭得更委屈了。最终还是接过孩子柔声哄了好半天才让乳娘抱了下去。      云澜看殿中的宫人们都退出去了,挨着宇文邕坐着道:“您今日和赵王一起去见了太后,她没有再提卫王之事了吧。”      宇文邕想到母亲哀求的目光,神色就变得不好看:“她当着其他兄弟的面自是不好提的,不然其他兄弟们都有样学样来谋反,可怎么收场?”语气讥诮,说着将云澜搂进了怀中叹道:“阿澜,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母后,阿妈所求的,朕实在是不能答应她。”      云澜静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您可还记得梁武帝萧衍宽待其弟萧宏的事儿?”      宇文邕想到萧衍宽待宗室的后果,脸色一变。萧宏之事他当然知道,只怕天下间也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萧宏是梁武帝萧衍的亲弟,被封为临川王,虽然貌美如春花,但是素来无才也无德,许多年前和北魏交战时胡乱指挥屡战屡败损兵折将,之后却没有被萧衍问罪。回到了建康城后他依旧贪财,搜刮的财物装满了上百间,银钱三亿多贯,比南梁的国库的钱还要多。更为离谱的是,他和亲侄女也就是萧衍的长女私通,并且谋划刺杀萧衍夺位。如此种种,萧衍还丝毫不怪罪,反而装作没事人一般……还有萧综、萧纶以及萧正德等人。萧衍对这些人无一不是宽厚至极,但是侯景之乱,乱兵围困台城,萧衍无比宽待的这些兄弟、儿子以及侄儿,没有一个来救他,还各用心机希望他早点死。      “我知道阿澜你的意思,若是我真的宽恕了豆罗突,他心中不但不会感激我还会处处找机会再行谋反,而在其他的兄弟心中,我这皇帝心慈手软难担大任,没有任何威信可言了。所以,不孝就不孝吧……”      云澜想到了自己的三个儿子,下定决心一定要好生教导他们,一定不能让他们兄弟相残。      “韦孝宽传来齐国的消息,说是陆令萱做了太姬了。”宇文邕抛开太后和宇文直的事情,说起齐国的事儿来。      云澜一怔,随即道:“我有个想法,以后宫中执役的宫人,不再用罪臣的家眷,而是自庶民百姓中征选。就如同官宦人家中的家奴一般行采买,定下执役的年数,到了年龄去放出宫去婚配,您看怎么样?我可不想咱们这里也出第二个陆令萱。”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宇文邕明白云澜的顾虑,点头道:“明日朝会,我会让纳言和宗伯商议此事的。今日有臣子想请战呢,打头的是杨素。”      云澜皱了皱眉头,杨素?“弘农杨氏的态度也说明了当前世家们的态度,您是怎么想的?”      “现在还不到出兵的时候,高纬现在还没有尽失人心。”宇文邕笑道。“对了,邺都传来消息,韩长鸾等人同汉臣之间的争斗越发激烈了,很多汉臣被杀,其中就有崔居正。”      云澜一怔,对于这个前世的丈夫和表兄,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突然听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      “崔居正在邺都?他的官位不低么?居然也给杀了?”      “他自称是博陵崔氏的偏枝,自和士开、祖珽被杀后,他投靠高阿那纮不成,只得想法子依附了汉臣。韩长鸾这人,名义上是汉人,但是和高家人一样,以鲜卑人自居,处处仇视汉人,当初汉官们依附祖珽让高纬诛杀了斛律明月,他早就对汉人不满了,时常说要杀光汉人。如今高纬将朝政俱都托付于他,他便在邺都中清除他仇恨的汉官们了,而崔居正很倒霉的也是其中之一。”宇文邕语带鄙夷地说道。      云澜不想再提崔居正这个人,转过话题道:“高纬不理朝政,可是已经得了大美人冯小怜?”      宇文邕闻言,想到方才云澜半露的酥胸,脸色变缓,搂紧了她咬着她的耳垂沉声道:“冯氏美不美我不清楚,我娘子是个美人儿倒是真的……”      玉璧城中,谢梧骑在马上,身后跟着数十名随从巡视,沿着南北大道,一行人缓缓出城。玉璧城西、北、东三面绝璧环绕,易守难攻,出了城不远处就是汾水,而对面便是齐国的地儿。      随从郭应儿指着齐国一边出声道:“将军,如今齐国正在和陈国开战,咱们这边是不是也快了?”语气之中跃跃欲试表露无疑。      谢梧笑道:“怎么,不满意只作一伍长么?放心,就算今年没得仗打,明年或者后年一定是有的。”谢梧心中也是期待的,唯有立下军功,谢氏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阿姐也更加有了依仗。      谢梧等人的心思,韦孝宽自是能猜到几分的,他看着舆图神情专注,心中却是豪情顿生,若是能率军助陛下拿下晋城,那才是一代名将,或许能进位为柱国了。他有此心,自然更加关注邺都的情况了,往齐国的细作更加的多了。不多时,齐国的消息通过玉璧源源不断地传回了长安。      哪怕江淮之地的战事齐国连连失利,高纬只道:“本是南儿的地儿,就当是还给他们了。”此话一出,齐国老臣无一不伤心绝望。      不过韦孝宽等人听了都哈哈大笑,只觉得高纬此人堪比蜀汉的刘禅了,当真是又一个阿斗。至于高纬宠信冯氏,每日里只顾着玩乐,在韦孝宽等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而此时的云澜和宇文邕都没有心思去理会高纬和冯小怜如何了,因为叱罗太后的病越发的重了,到了三月里的时候已经起不了身了。      “皇帝,我就要去了,你都不能让我见一见豆罗突么?”叱罗太后双眼浑浊,看着床前的宇文邕,喘息了半天才说道。      宇文邕脸色很不好,他自太医那里知道太后也就这两日功夫了,不是不伤心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只是到了此时此地听得太后心中只想着弟弟宇文直,他又觉得难受。      “何泉,你带着朕的口谕去宗府,就说让庶民宇文直来见太后一面。”      何泉小心翼翼地领命去了,云澜看着宇文邕宽袖下紧握的拳头,对于太后的偏心已经不做任何感想了。      宇文直进含仁殿太后的寝房前,云澜担心地看了宇文邕两眼,才带着宫妃和儿子女儿避开了。      云澜不知道太后和宇文直、宇文邕兄弟两人说了什么,只是听到内殿传来的宇文直的大哭声后不久,就有宫人大声哭丧着太后崩了,不多时,钟楼之上的丧钟敲了八下,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皇太后崩逝了,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平民百姓之家,一切的喜庆之事俱都停了下来。      云澜看着含仁殿前的草庐,担心不已,自从叱罗天后去后至今这么多天中,宇文邕就一直住在草庐之中不言不语,每天只进食一溢米,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云澜抱着也换了孝服的阿瑞进了草庐,看着满脸蓬乱胡须的宇文邕,在他身边陪着跪下道:“今日起,我和阿瑞进来陪着您,我是你的妻子,自是该和您一起进退的。”      宇文邕看着云澜半天没有说话,再看一脸懵懂的小儿子,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群臣上表后,他这才出了草庐重回露寝,只是依旧坚持为皇太后服丧,重臣心中各有算盘,却没有谁想触霉头,也不再多加反对了。而云澜,只得想法子更加细心注意他的生活,不想让他身子因此受损。      而到了四月二十五日,齐国派遣来的使臣到了长安,他们除了来参加皇太后的葬礼外,还身负着另外的任务——替高纬最宠爱的冯小怜购买极品的珍珠。      这一事情很快被宇文邕得知了,他心中恼火却不能发作,只是狠狠记在了心里,并发誓等灭了齐国一定要冯小怜和高纬两人好看。云澜看着宇文邕的黑脸,知道这冯小怜将没有了前世的好运了,这一次齐国灭了之后,宇文邕一定不会将她赐给宇文达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天没写了,这章感觉怪怪地,下一章希望好点,哈哈,下一章就是真正的开战了,周齐之战,可少不了冯小怜这个女人呢——巧笑知勘敌万几,倾城最在著戎衣。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当然更有名的是“玉体横陈”这个词了,也不知道高纬怎么想了,自己的女人自己欣赏不过瘾,居然让所有的大臣来参观爱妃的裸体~~囧汗啊~~好了下章见~~ 58 58、经年已过君心依旧 ...   “皇后陛下,您吩咐的米粥汤送来了。”内侍恭敬地来报打断了云澜嘱咐大儿子和女儿的话,“阿葭和阿璟是长姐和大兄,便替母后好生照看着阿琳和阿瑞,你们父皇这些日子身子不好,要多多体谅他才是。”      宇文葭和宇文璟忙点了头应喏了。      云澜才接过内侍手中的提篮,起身往露寝而去,才走到后殿侧门处,便看见急得满头大汗的何泉奔了出来,一见云澜,哭着道:“皇后陛下,陛下方才晕倒了!”      云澜心中咯噔一声,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快步入了内殿,待见宇文邕一脸灰白地躺在榻上人事不知的样子,当即心疼如刀绞:“还不快去请姚僧垣来给陛下诊脉!”      走近榻边握住宇文邕有些凉得大手,趁机摸了摸脉,面上看着虚弱,脉象也浮而无力,乃是气血不足虚阳外浮之症,虽没有大碍,却也说明他近来太过心伤劳累伤了身子了。      “齐王、赵王、王大人、长孙大人,还有诸位大人都请回吧,朝中的事务要劳各位大人们多多费心了。”云澜心中稍安,看了一眼屋中的大人们,还是将诸臣打发了才好。      “皇后陛下,我等还是听了姚神医诊脉之后再走吧,不然臣等心中不安呐。”王轨坚持道。      云澜看了眼宇文宪和宇文招,知道他们心中所忧,心中暗嘲,却也不再强行要他们告退,吩咐了内侍给几个王爷和大臣们在屏风外看了坐。      众人也知道围在皇帝病榻前不妥,何况还有皇后在场,当即都去了屏风外落座。不多时便见姚僧垣匆忙赶来了。      云澜免了他的多礼让他尽快给宇文邕诊治,心中所在想着今日后便是惹恼了他也不能再由着性子任性下去了。      “陛下的脉象显示并无大碍,皇后陛下尽可放心了,陛下多日来心伤且劳累,又没有好好进食,故而气血不足虚阳外浮,须要生调养一段时日才成。”姚僧垣看了眼云澜,却有句话没说出口,皇帝这脉象看起来宽正无大碍,但是一旦病来着是汹涌如山倒,此番病一场倒也是幸事了。      云澜摸了摸宇文邕的胡须杂乱的脸颊,知道外面的大人们也都听到了,便吩咐内侍去依着方子煎药,她同姚僧垣点头谢了,才扬声说道:“几位王爷和大人们都停了姚御医的话,陛下并无大碍。众位早些回去吧,明日再来问安觐见就是了。”      宇文宪和宇文招都看了姚僧垣的神情,不见不妥之处,且心中也不相信心机深沉的四哥这般“娇弱”,当即就跪拜离宫了,其他大人们见状便也离开了。      挥退了宫人内侍,她才任情绪外露,仔细摸着宇文邕消瘦了许多的脸庞,泪珠也滚出了眼眶之中:“我知道您为太后的离世而伤心,但是您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又将我和孩子们置于何地呢?”说着伏在他的颈脖间哭出声来。      宇文邕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的长安肃静无声,只有自己一人身着十二纹章的帝王冕服行走在朱雀大街之上,一路进入了巍峨的崇政殿,御座冰凉,大殿空旷。远远的听来西侧的露寝里宫乐阵阵,一路寻声而至,看见的却是带着冠冕搂着女子寻欢作乐的宇文赟。      “孽子!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宇文邕很生气,黑着斥骂宇文赟道。      那知宇文赟根本没听见宇文邕的话,只搂着女子左亲一口右亲一口大笑道:“朕乃是天元皇帝,先帝算什么?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哈哈……”      宇文邕气极,想拔了壁上所悬挂的宝剑斩杀这个逆子,却什么都做不了。气得发晕片刻才看四周,皇宫却一片荒凉,身旁更是有庶民百姓走过,“圣人皇帝真是个上天之子,改长安为大兴城,果然一日比一日繁华起来。”      宇文邕这才看见长安城的东北边矗立着的大兴皇城,那般气势雄浑,而自己的大周皇宫已经是杂草丛生了。      阿澜呢?还有璟儿呢?宇文邕突然惊惶起来,自己已经杀了宇文赟那个孽子,宇文氏不会被人屠杀殆尽的,不会的!挣扎中远远听得了云澜的哭泣声,云澜,自己费心娶到的女人,陪着自己在宇文护的压迫下忐忑相守的云澜,还有儿子们,没了有自己,他们怎么办?      宇文邕终是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看见了满脸是泪的云澜,用力的抬起手,抹着她脸上的泪水道:“不要哭,朕不会舍了你和孩子们就这样离去的……”      云澜不知道宇文邕梦见了什么,只知道他不停的挣扎满头的汗水,一边流泪一边擦着,也顾不得偷偷过来的孩子。      “父皇,您总算醒了。”宇文葭也红着双眼,她虽然不知道宫廷之中的杀伐,却知道没有了父亲,他们姐弟几个以及母后都将没有了依靠。      宇文璟紧紧抓着宇文琳的手抿着唇直直地看着,待见父皇行了,才垂下头掩饰眼里惊惧的泪水。      云澜什么都没说,只是擦干了眼泪,唤了宫人将煎好的药汁端了进来,亲自喂宇文邕喝了,有吩咐人端了米粥进来,“我知道陛下您不喜欢甜食,只是姚御医说了您气虚,一定要好生补一补。我知道您为太后的离开伤心,但是如此哀痛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难道您只愿意做一个孝子,而不愿意做一个英明的君王?不愿意再顾及我和孩子们?”      宇文邕听得云澜的话,知道她语气这般平淡正是气急的表现,当下也不多什么,强忍着甜腻的感觉,将一碗米粥全都吃了下去。      “陛下既然不顾及臣妾和孩子们,您便继续做您的孝子,臣妾带着孩子们下去了。”放下瓷碗,云澜接过奶娘怀中的阿瑞,转身就走了。宇文葭和宇文璟兄妹俩对看一眼,也牵着懵懂不知怎么的宇文琳也随着一道走了。      宇文邕苦笑了片刻,也没有阻止,他知道这次是将云澜吓狠了,想到梦里的情景,他的神情微微扭曲,用力拍了下床板,唤来了何泉道:“传朕的话,安国公的坟茔移出皇陵范围。”至于杨坚,本来还想着要放他一马,现在看来,该好生想想要怎么样除掉他了。      次日,宇文邕取消了崇政殿的大朝会,只唤了几个弟弟和数名众臣入露寝说了他的意思。      “太后离世已经一个多月了,朕虽则心伤难愈不忍母后入土,但是朕乃是天子,不好因私情而至天下于不顾。太史令推出五月一日宜入土。便在那一日送太后入土为安了。皇太后侍奉先帝多年,育朕与宇文直,功勋卓越,谥为文宣皇后入永固陵安葬,百官随朕亲送……”宇文邕经过一夜的休息,脸色好了许多,一番话说下,臣子们的心也安了下来。      “好了,朝中这几日的事情你们仔细办着,朕心中有数的。”宇文邕又说了一句才让大臣们叩拜离去了。      何泉端了药笑着上前道:“陛下,该吃药了。”      宇文邕嫌恶地看了那乌黑黑的药汁一眼,接过喝了后才道:“皇后那边可有话传来?”      何泉小心地看了皇帝一眼,想了想才道:“回陛下,皇后陛下那里没话传来,陛下也别生气。因为昨夜里四公子突然发热起来,听说皇后陛下照看了四公子一个晚上,现在还没有歇着呢……”      何泉的话还没说完,宇文邕已经从床榻上起身,匆匆往甘露殿而去。何泉等人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才匆匆追了去。      却说甘露殿中,云澜看着终于退热的小儿子,再看一脸疲色的大儿子,强撑着道:“璟儿你也不用回东宫去歇息了,随着百灵在偏殿里歇两个时辰,今日露门学那里母后让人去告假。”      宇文璟想到父亲弟弟都不好,母后和姐姐又是女子,遂严肃着小脸摇头要拒绝,却听得父皇的声音道:“没听到你母后的话么?还不快去歇息?”      他转头一看,竟真是父皇,当即眼中露出了喜色,行了礼便随着宫人去了偏殿。      云澜身体一颤,却依旧一脸淡漠地行礼跪拜:“陛下怎么来了?”      宇文邕看着云澜的脸色苍白,双眼下的青色格外的明显,当即又是疼惜又是悔恨,强行挽了她坐在一边才道:“你今日也诸事不要理会,好生歇一歇。朕和你一起歇着。阿澜,我知昨日吓坏了你,我答应你,再也不会这样了!待五月一日太后入陵寝后,我们去云阳宫再住一段时日。”      云澜低垂着头,却是依旧没有说话。宇文邕一急,强行扭过她的肩膀,抬起她的下颌,才看着她一脸的泪。      “陛下既然答应我了,便要做到。若是再这样,您不如先赐死我们母子几个,反正被你抛下了也是难逃一死……”云澜淡淡地道。      宇文邕的心顿时一抽,当即抱紧了云澜,沉声道:“不会再有了,绝对不会的!”      周建德五年五月一日,周帝生母文宣皇后入葬永固陵。周帝袒露左臂、赤脚亲扶送文宣皇后灵柩到陵园。且因为随国公杨坚、齐国公于智坐言笑黜对已故皇后不敬,被皇帝斥责,罚三月俸禄且除了爵位外,其余诸职务均被免去。      “陛下贵为天子,庶民之丧仪自可从简的,陛下龙体关乎我大周社稷,还请陛下以江山为重。”礼部尚书卢恺起身奏道,群臣纷纷响应。一开始他们可不觉得皇帝真的为哀痛母丧,只是如今看皇帝坚定要为皇太后守三年的孝,纷纷叫苦不迭。天子守制,大臣们自然也不能表现得乐呵,一般的宴会也是没有了。      “三年守丧之制,天子也不能例外,这是古今不变的准则, 而为帝王所常行。”宇文邕淡淡地道,嘴唇上下的短须已经变长,衬得皇帝的面色憔悴依旧。“众位卿家也不必多劝朕了,太后乃是朕的生母,守丧三年乃是理所当然之事,朕贵为天子乃是庶民百姓的表率,岂可做不孝之人?除朕之外,凡五服之内的亲眷,也依礼制行事。至于诸位卿家,太后既已入土为安,你们按从前朝国丧之制便是了。”      大臣们眼见皇帝决断已下,心中苦闷不已,却也不敢再劝了,皇帝能忍着大半个月只进食一溢米,直熬到晕倒病重,对着的还是素来不睦的太后,对自己都狠到这份上,对其他人又怎么会不狠?看杨坚和于智吧,就是撞在了皇帝的怒火下啊!      宇文邕见众臣不在啰嗦进言,便让黄门侍郎拟了诏书。想到这段时日里璟儿没去露门学,在宫中沉稳不少,虽则年幼,有些事情也该开始接触了。      “太子睿德睿智,虽则年幼,却也有储君之气度,真拟设太子开始设置太子谏议员四人,文学十人,作为东宫臣属;至于朕的诸位皇弟以及其他的皇子,则依太子之例减半。各位皇弟速将友员姓名报给纳言吧。”      宇文邕的一干兄弟都因为叱罗太后的丧事回到了长安,难得同时齐集朝堂之上,当然宇文直除外,他还是被皇帝关着。他们听了皇帝这番外心中自是各有想法的,宇文宪觉得有些忐忑;宇文俭只是看了眼皇帝,心中只想着自己该再低调些才是;宇文招则是在烦恼自己府中的文人太多了,该报上谁才好……      不管如何,因为太后大丧而变成白色的长安城终于在六月里渐渐多了其他的色彩,庶民百姓们已经可以婚嫁宴饮了。只高官大户和皇亲国戚都还陪着皇帝“守制”,毕竟谁也不想学杨坚莫名其妙地被皇帝给贬了。      随国公府,因为主人们的不高兴,仆从们也小心翼翼,唯恐惹恼了主人挨罚。宽敞的正厅里,独孤氏抱着小儿子哄着,并不理会一边闷闷不乐的丈夫。她知道,杨坚一定会向自己低头的。      果然,一炷香后,杨坚看着妻子道:“七娘,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让陛下原谅我?”      独孤氏本想讽刺杨坚一两句,抬头见他憔悴的样子又颇为不忍,想了片刻道:“我觉得皇帝那样说你,不过是随意找的借口。你这大半年里可做了什么让陛下不喜的事情么?”      杨坚寻思了片刻后方道:“你知道我做事一向谨慎的,怎么可能做出惹恼陛下之事来?如果说会让陛下不喜欢的事情,也唯有最近大半年我和杨素走得近了些。”随即心头一动,看向独孤七娘道:“陛下忌讳世族,或者正是因此惹恼了他?”      独孤七娘点头道:“陛下不同于元氏的皇帝们,精明干练,一心只将紧握大权。如今大周的天下,没有一个世家能和宇文氏相抗衡,即便是当初随着宇文家打天下的六镇将领们之家,也只能萎缩于皇权之下。弘农杨氏乃是地方大族,而咱们随国公却是六镇出身,同杨家走得近,难怪陛下不喜欢了。我看你还是先同杨素说说,以后莫要再来往了。我再去几家公主府走动一二,相信陛下很快就会消气的。”      杨坚笑道:“多谢七娘了。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独孤七娘心中痛快,面上却道:“郎君也莫要太夸赞我了,你当我是外人么?难道还不知道你心中所想的?我试着去求求皇后陛下,看咱们家能不能也一起跟着去云阳宫,能去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去,便等陛下从云阳宫回来,一定不会再迁怒于你的。”      杨坚也只得作此想了。只是其后独孤七娘借着几位长公主的缘故进了两次皇宫求见皇后,都无甚收获,他才偃旗息鼓了,只得耐着性子等待皇帝消气的那一天。他却不知道,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稍有异动就会惹来杀身之祸了。      七月二日,皇帝携皇后、诸皇子及大臣驾临云阳宫,齐王宇文宪、谯王宇文俭、赵王宇文招三人共同监国,大将军尉迟运为大将军,总领京师长安的警备。      皇帝此番去云阳宫除了同诸君将领再一次接触外,更多的是休养身体,所以一路之上比之前次去云阳宫更是悠然了几分。当然碍于皇家还在为太后的孝期之中,作为皇帝和皇后的两人,也是俭朴如昔的。便是宇文葭同宇文璟看见了父母生活起居的简陋,也生出担忧的心思来。      “母后,您还常说要父皇保重身体,你只有这点吃食也对身体不好啊。”宇文璟说话间小脸绷得紧紧的,顿时让云澜想起了多年前尚是少年的宇文邕。      “阿璟,你看看那架子上的盒子里是什么?都是素食点心,母后怎么会饿到呢?”云澜看因为守制而消瘦不少的次子,叹口气道:“倒是你和阿琳,还是孩子,可不要糊涂到不吃饭。”      阿琳摸了摸怀中藏起来的半个胡饼,得意地一笑道:“母后,我记得吃东西,倒是哥哥,他学父皇呢。”      宇文璟瞪了弟弟一眼,随即道:“父皇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云澜摸了摸宇文璟的头上的小辫,想到宇文邕的情形,抿了下嘴方才道:“没什么要紧的,现在不是在外头骑马吗?阿璟,阿琳,你们俩记住,父母慈,子孙孝,一家子才和睦。很多人大抵猜测你父皇为太后守制三年是为了博得好名声,那些人哪里明白你们父皇心中所想所遗憾之事?你们父皇并不是一个好名声之人,他不过是真的尊崇太后,哪怕太后对他不及你们六叔。”      云澜猜测宇文邕是想告诉叱罗太后,无论是她生前还是死后,给她荣耀和尊位的都是他这个不受待见的大儿子,宠爱的次子给她带去的只有一堆堆的麻烦。      宇文琳不懂也装模作样地点头装懂,倒是宇文璟心中隐隐明白了几分,看向云澜的目光也更加充满慕濡之情——母后待自己和阿琳、阿瑞并无偏颇,甚至隐隐更疼爱自己两分。      宇文邕随着武卫将领长孙览骑了快一个时辰的马,才回了宽敞的鸾驾之中,看见云澜微笑着和两个儿子说话的情形,脸上也浮现了笑容,“阿澜,你们这是说什么呢?阿璟,你也不小了,不要老是跟在你母后身后,一会儿出去骑马去。”      云澜察觉到宇文邕自病后待自己及孩子更是温和了许多,虽则他待自己一直很好,但是待孩子却并非是耐心之人,如今这般算是因祸得福了吗?      “陛下!阿璟平日里住得离我远,虽则每日里过来给我请安能见上一面,却没有多少功夫说话,现在我们母子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说说话,您有这般,阿璟莫要听你父皇的。”      宇文邕宠溺一笑,坐在云澜身边伸手摸了摸阿琳的头发,才笑对云澜道:“我出去骑了半天马,难道阿澜你就不想我么?”      云澜脸色一阵绯红,伸出手指轻轻掐了宇文邕的胳膊一下,奈何他最近瘦得厉害,也没有掐住什么,只得斜睨了她一眼道:“孩子们看着呢。”      宇文璟只心中暗暗称奇,父皇和母后都做了夫妻这么多年了,为何还这样亲昵?当即也有些不好意思,垂首道:“儿子去寻阿姐说说话去,阿琳,走,一起去。”      车轿之中只剩下夫妻两人时,宇文邕才抱着云兰叹了口气,疲惫之色尽显。      “陛下的身子才好便出去骑马折腾,您让我说什么好呢?”云澜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道。      宇文邕放低身子靠在云澜的肩头道:“长安大雨一月,蒲州却是大旱,而凉州更是地动山摇的,出现了不少流民,更有人趁乱制造乱想,这倒也罢了,安抚流民治理地方,臣下之中有不少能人。我也想着趁机从流民之中招募兵卒,所以此次去云阳宫还需同军中诸将们好生接触。”      云澜安慰地拍了拍宇文邕的肩膀道:“陛下,明年对齐国出兵吗?”      “是啊,不能再拖了,如今齐国已经丢掉了整个江淮之地,且朝堂之中高纬那昏君自己折了臂膀,如今的齐国已经是没牙的老虎,即便河洛一带有着鲜卑铁骑,但是朕的黑衣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云澜静默了片刻才道:“陛下还是决定亲征吗?”      宇文邕顿了片刻才道:“恩,待前期战事一了,我便回长安来。”      云澜想到将要分离半年时光,又想到宇文邕的身体,想了片刻便道:“陛下,我想随你一同出征,可好?”      若是生病之前,宇文邕一定是拒绝的,但是想到病中的那个梦,眼神一黯,摸着云澜的头发道:“好,只是却不能以皇后的身份行事了。”      云澜松了口气,笑道:“便是装成男子做一亲卫小兵也使得,我真不放心陛下的身体。”      宇文邕看着云澜的笑脸,心中涌起暖意,不知不觉中,阿澜已经这样爱重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昨天晚上看了两集《轩辕剑》,其实吧,比起很多雷剧,这个电视剧的逻辑上剧情神马的,还是可以了~然后下午继续看电视?小辫子什么的,居然没有出场的机会啊,失望中~~~ 59 59、硝烟起兵戈伴红颜 ...   云阳宫还是一如既往地伫立在甘泉山上,内侍和宫女们有条不紊将皇帝一家子迎进了宫中,云澜自带着女儿和两个小儿子去了后殿,至于宇文璟,则被宇文邕带着去见大臣们去了。      于翼、王轨看着坐在天子下首的宇文璟,眼光只一闪,便和皇帝议起事来。      “这是韦孝宽早前使人呈进京的《平齐略》,众卿看看。”宇文邕让内侍将几本册子分发了下去,便是宇文璟也得了一册。      众人和韦孝宽的交情深浅不一,但都被韦孝宽这份《平齐略》所折服。      “陛下,韦大都督所讲的,不正是今日我大周和伪齐的状况么?双方没有冲突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而且如今齐国名将凋零,奸佞小人当道,民不聊生,去岁还丢失了淮北大片的土地。而我大周蒸蒸日上,猛将如云。只要调配得当,扫平齐国指日可待。“于翼一脸的激动。      “于公所言即是,齐国上有昏君下有谗臣,斛律光、高长恭等都冤死了,如今朝廷和将帅离心,道路以目,灭齐易如反掌。臣请为灭齐的先锋大将!”长孙晟自跪坐处起身,掀起衣摆跪下道。      其余众臣闻言也是心血澎湃,尤其是贺兰璨等年轻一辈更是激动,若是能为伐齐的大将立下大功,不说封爵食邑,就算想名上史书也不是做梦了。      宇文邕要的便是众人这个反应,他看向殿中在坐的文臣,大笑道:“众卿之心同朕所想别无二致,我大周君臣齐心,定能一统天下!”      他看向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伊娄谦,这个人,和杨坚的关系很亲密呢。      “小司寇元卫,伊娄谦,朕欲遣你二人为使出使齐国,务必将齐国的动态打听清楚了,你们归来之日,便是朕伐齐之时。”      元为和伊娄谦同时起身跪拜领命。众臣也纷纷说起了齐国皇帝高纬闹出的事儿来,笑声阵阵。      宇文邕看向陛阶上坐着的宇文璟,低声问道:“太子可有什么话说?”      宇文璟放下手中的册子,起身一本正经地问道:“父皇,若是元大人和伊大人没有回来呢?”      “若是没有回来,那便是齐国先挑事端,我大周更要伐齐了!”宇文邕看着儿子道。      宇文璟若有所思,原来国事之上也可以使这般无赖手段么?      宇文邕也没有留大臣们宴饮,便让人都散了,这才带着宇文璟往招仙殿而去。      “无赖行为么?”宇文邕听了儿子的话后,吩咐道:“阿璟你一会回去了将汉高祖本纪读一读,再看看项羽本纪,明日告诉父皇你有什么感想。”      宇文璟点了点头,司马公的《史记》么,阿娘也说让自己早早读一读呢……      父子俩才踏上招仙殿的台阶,便听见里头的阵阵笑声,宇文邕的神色也放缓了,先儿子一步走了进去,便看见圆圆胖胖的阿琳浑身不自在地坐在云澜身边的软席上,云澜正在替他便小辫子。而小小的阿瑞也闹着要编辫子,只是他的头发短得只能抓起来而已,还是阿葭看不过眼,让宫女取来了发带,绑了两个小辫子了事。      “怎么想着给阿琳梳头?让宫女做就是了。”宇文邕踏进殿内,让行礼的宫女们都退下去了,坐在了云澜的身边。      宇文璟则拉了下小弟阿瑞的发辫笑道:“等阿瑞再大点,再求阿娘替你编辫子就是了。”      宇文葭看着不到两岁的阿瑞,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当即抱着他亲了一口道:“走,阿姐带你去寻乾荣姐姐玩去。”实际上是去显摆可爱的弟弟去了。      云澜看着小儿子发辫绑好了,整个脑袋显得更加的圆了,当即笑得开怀,揉了揉阿琳的脑门子,笑道:“你这样子,可真是像颗抹了肉酱的白面馒头。”      宇文邕和宇文璟都笑了起来,见阿琳被笑得眼泪汪汪后,这略微忍住了。      “阿璟带阿琳下去吧,记得我方才吩咐你读的书。我和你们母后有话说。”宇文邕让儿子们下去了,才笑看向云澜道:“阿澜多久没替为夫梳发了?”      云澜也笑了,起身服侍宇文邕换了常服,才让他伏在自己的怀中散了发,取了篦子梳起发来。看到发丝中藏着的两根白发,她的手微微顿了顿,神情似悲又似喜,宇文邕已经三十二岁了呢……      “我至今还记得当年初见陛下时的情景,一晃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呢!”云澜放下篦子,编着辫子。      “我印象中最深的却是同州的灯会。”宇文邕的话语中带着笑意。      两人没有再说话,但是温情暖意却更甚出声之时。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带着皇后和皇子会在云阳宫中一直住了三个月,一直到了九月三日,皇帝才传诏巡视同州,皇太子同行。而云澜则带着孩子先行返回了长安。      “皇后陛下,众位王妃、公主以及国夫人、郡夫人合计献银九万两,这些银钱全部换了粮食,用来赈济蒲州无父兄可依的弱小之人,天下人都在念及陛下的善举呢。”豆卢氏看着云澜笑道。      云澜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惆怅道:“我也不过是想为陛下分点忧而已,蒲州大旱,饥民无数。若是不赈济灾民,势必酿成动乱,还不是让陛下生忧愁?”      豆卢云并不知道云澜亲历过贫苦的日子,笑着转过了话题,说起了齐国的冯小怜来。      “人说那冯氏媚色天成,乃当世第一美人,迷得齐皇找不到北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云澜是见过冯小怜的,绝美?算是吧,只是红颜祸水真可放在她身上了,虽则高纬本就是一个昏君,便是没有冯小怜,齐国也会被他玩垮的。      “陛下不日便要挥师伐齐,等扫平齐国时,你自可去看看这有名的美人儿。”      豆卢云听到伐齐的事儿,便道:“我们家大王也一心盼着陛下早日挥师呢,他也好一扫前年无功而返之耻呢。”      云澜拢了拢身上的厚袍,没有说话,宇文邕也没有明说何日才下伐齐诏呢。      十月初,皇帝、太子及诸大臣巡视而回。      “皇后陛下,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经入了崇政殿了。”云澜想到一月不见的丈夫和大儿子,起身由着宫女整了下她身上的吉服,带着阿琳阿瑞和女儿在露寝外相迎。云澜看向一身黑色冕服走近的丈夫,目中柔情似水,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宇文邕一返回长安,便下令让御正杨尚希、礼部郎卢恺出使陈国。半月后,因为蒲州灾情不见缓解,他又于十月二十七日,巡视蒲州赈济,还特赦蒲州死刑以下的囚犯。二十九日,巡视同州。十一月一日,任命柱国、大司空、上庸公陆腾为泾州总管。十二日,在城东检阅大军,一直到了十七日,才从同州返回长安。      云澜晚间亲自服侍宇文邕梳洗,看着他头发中又多出来的白发,心中很是难受:“您这般每日每夜的辛苦,我真是担心……”      宇文邕握住云澜的手笑道:“那里是每日每夜的辛苦?我既然已经知道前世诸多事情,便会小心身体的。不求活到八十岁,只求六十便心满意足了。不要担心我,你也好生养着才是,你自回了长安城后反倒更消瘦了些了。”      “我这样还不是因为担心您?”云澜叹了口气,她知道宇文邕身为天子事务繁多,只得在他在长安时更加仔细他的饮食起居了。      宇文邕对着云澜露出夹杂歉意的笑容,伐齐在即,他不得不如此的。      十二月二日,宇文邕接见了大批的宫卫官及十二军将领,按品级亲自赏赐了钱帛。五日时,下诏令荆、襄、安、延、夏五州总管,募庶民百姓参军,凡有才干者,均将以军功授以官职。家贫的庶民百姓,若有参军者,均给予免除其家三年的赋税和劳役的优待。十一日,改诸军军士为侍官。十八日,亲临皋泽集合各军讲习军事……      宇文邕这般繁忙,云澜也不敢疏忽,亲自过问起他的饮食来,每日里必等他回宫看着他用了饭食又把了脉后才能安睡。宇文邕也不想云澜担心,也只得随了她去了。      大周建德五年三月二十三日,因为齐国关押大周使臣,周帝于大德殿召集众臣诸将,下伐齐诏,任命柱国陈王宇文纯为前一军总管,上庸公陆腾为前二军总管,郑国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宇文盛为后一军总管,周昌公侯莫陈琼为后二军总管,赵王宇文招为后三军总管,齐王宇文宪率军二万进发黎阳,郑国公贺兰璨、广宁侯薛回率水军三万由渭水入黄河,柱国、梁国公侯莫陈芮率军一万扼守太行之道,申国公李穆率军三万扼守河阳之道,常山公于翼率军二万由陈、汝出发。      二十九日,宇文邕亲率前后军共六万大军出长安,直指河阴,而云澜则装作一牙帐亲兵侍卫随行在侧。      宇文葭看着蹦来蹦去朝着要看大军出行的宇文琏,冷脸道:“阿琏,你少吵了,父皇出征,母后也有事情,走之前交代我了,好生看着你和阿瑞。你若是胡闹,小心我罚你。”      宇文琏嘟着嘴不服气地道:“阿姐怎么不管大兄?他还可以随着十一叔去送父皇……”      宇文葭沉下脸瞪着宇文琏,直看着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她虚岁已经十二岁了,作为皇帝唯一的女儿,在弟弟们面前颇有威严,也唯有宇文璟平常以待她。      云澜跟着皇帝出征之事,几个孩子中,也只宇文葭和宇文璟知晓。而其他知晓的人,也只宇文邕的几个弟弟以及谢宜和褚氏夫妻俩。      宇文葭想到母后的叮嘱,俏脸绷得更紧了。弟弟们都还小,她已经答应了阿娘要好好照顾弟弟们的。所以只短短几日,宇文葭看着像长大了好多岁一般……      宇文达一身黑色的王袍,他看着大军走远了,才偏头看向骑在小马驹上宇文璟,出声道:“阿乾,该回去了。”      宇文璟转过脸,看着宇文盛沉默地点了点头。      宇文达对着宇文琳很是随和,但是宇文璟,他却总有些不拘谨和不自在,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皇帝四哥一样。他多瞧了侄儿一眼,暗道亏得长得一副好相貌,怎么就学皇帝四哥那样子呢?再想皇帝兄长出征都带着皇后,他心里又生出了一种很莫名的微妙之感……      周军进入齐境,秋毫无犯。      云澜的身份,在皇帝的牙帐亲兵中已经不算是个秘密了。虽则一开始也只身为宫卫总管的宇文孝伯知道的。大伙儿心里头开始都有些腹诽,但是无人敢反驳皇帝的意思,也不敢对云澜不敬,但是要说真心服气还真没有。只是随后的行军,看着云澜竟然和其他人一样走了下来,他们心中原先的轻视慢慢地去掉了——原来贵人得皇帝的看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呢。      一天至少四个时辰的行军,对于已经养尊处优多年的云澜而言,自然是莫大的苦差事。虽则事前,她做了诸多的准备,长褶裤里大腿内侧位置都缝上了厚厚的布帛,但是时日一长,大腿内侧还是被磨破了皮。      宇文邕摘下了头上的冠缨,指着云澜在帐内服侍后,让其他人守在了帐外,便扶了云澜坐下。自一边囊袋中取了药膏看着云澜叹道:“除了衣裳,我替你上药。”      云澜看宇文邕的脸色有些沉,也不想再惹他心烦,当即将衣裳除了由着他将两条大腿内侧都抹上了药膏。      “陛下还在生气?”云澜伸手抚上宇文邕的脸颊,低声道。      “……,你好生歇一会儿,一会儿豆卢突和几个将军要过来商讨行军之事……”宇文邕摸了摸云澜的头发,看着她趟下。      云澜本意是担心宇文邕在行军中生病,若是自己反倒病了要他分心来照顾,还不如这个时候回长安去呢!当即不多说什么闭上了眼睛。      宇文邕直到云澜睡着了,这才起身绕过屏风,在长案后的胡床上坐了,看了更漏一眼,深幽的大眼中染上一丝暖意,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片刻后他才起身走出了龙帐。      “陛下。”帐前的亲兵一见宇文邕出来了,忙躬身行礼。      “嗯,去请宇文孝伯过来。”宇文邕看了看夜空,繁星点点,一枚峨眉月悬在天边,倒是一个好天气。      “陛下。”宇文孝伯很快就来了,大概亲兵去唤人的时候他正在吃饭,整个人身上一股子肉燥味。      “胡三,本来今日要招诸将议事的,该在明早寅时三刻吧,你去将朕的意思告知各位将军。至于怎么说你好生掂量着。”宇文邕拍了拍宇文孝伯的肩膀,眉眼温和。(宇文孝伯,字胡三)      宇文孝伯笑了下,露出了带着菜叶的大白牙:“那末将就说是陛下想秉烛看齐国的布军之图?”      宇文邕笑了:“随你。”转身回御帐时顿了一下才道:“胡三你若是太闲了,不放去前头洛水里抓几条鱼来。”      宇文孝伯一呆,随即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躬身笑道:“替陛下打鱼虽然愿意,但是臣还真没捉过鱼,要不臣喊越王立久突一块儿去……”(越王宇文盛,字立久突)      宇文邕摆了下手,就进了龙帐,守着亲兵们便看着他们平日里威风无比的宫伯大人,宇文将军摸着下巴嘀嘀咕咕地走远了,几个人彼此看了看,又瞧了会子龙帐,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也许是太累了,云澜连宇文邕什么时候躺在了身边也不知道,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寅时初了,帐外已经能听见兵卒走动的声响了。      她摸着身边尚有余温的床榻,呆了片刻便匆匆穿衣下床将自己整理清楚了。绕过屏风,正对着舆图细看的宇文邕回过头,微笑道:“醒了?”随即又指着长案上冒着香气的鱼汤道:“这是胡三和立久突昨夜去洛水抓的鱼,你尝尝了。”      云澜一笑,将一碗鱼汤喝完了才道:“您用过早膳了?大将军们可过来议过事儿了?”      “还有两刻钟他们才过来,正好我们一块儿用膳食。”宇文邕转身在胡床上坐下,对着帐门处唤了一声,便有两个亲兵端了食物进来了,和其他士兵一般的胡饼、只是汤水是鱼肉汤而已。      “阿澜,很快就要到洛阳城下了,你不用跟着我,便在这里候着我,等洛阳城被拿下了,我再遣人来接你。”宇文邕用着吃食,突然出声道。      云澜一怔,摇头道:“不行。你可是觉得我让你分神了?”      宇文邕叹了一口气,眼中的认真之意表露无疑:“这一路行军,齐军都没有怎么抵抗,但是洛阳不同了,那里必将会有一番苦战的,就是我也要亲自上马杀敌,到时候只怕顾不到你……”      “我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留下来。您难道忘记了,洛阳和金墉城之战后,您重病么……”都已经快到洛阳城了,她这个时候留下,岂不是白来了。      夫妻俩都很坚持,他们看着彼此,谁不说服不了谁……      “启禀陛下,柱国陈王宇文纯、赵王宇文招、越王宇文盛、上庸公陆腾、郑国公达奚震、周昌公侯莫陈琼求见。”龙帐外的亲兵的声音让夫妻俩人回了神。      云澜深深看了宇文邕一眼,这个时候出帐已经来不及了,便转身绕过屏风避开了。      宇文邕心里不知什么感觉,虽则被人如此关心是好事,但是时刻记挂着一人,行军途中还真是要命啊……      “都进来吧。”宇文邕坐回了胡床上,由着亲兵收拾坐桌案上的碗碟,至于宇文招、宇文纯几人看着那为两人份的碗碟,眼神中闪过笑意,但都聪明的什么都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果然太久不写了,状态不好啊~~虽然最爱宇文四,但是呢,历史类文,真心累啊·· 60 60、金戈铁马我掌战局 ...   “陛下,前方就是独孤永业镇守的金墉城,如今齐王已经率大军逼近黎阳,臣同广宁公薛迥所率的水师已近河阳,臣稍后便要回行营,敢问陛下还有何叮嘱。”侯莫陈琼出声道。      宇文邕起身带着众人走到了舆图前,手指点向太行山麓:“你带大兵驻屯在太行山南麓,一旦齐兵从河东南下,截杀之。”      宇文邕引众人看向河南舆图,“柱国大将军于翼已经率了两万大军直入河南南部。并州总管李穆则领着三万大军驻守河阳北岸。如今,朕要得便是这里!”      赫然是河南重镇洛阳!      宇文邕看向宇文纯道:“毗贺突(即宇文宪)首战不利,若是朕一月之内拿下洛阳,整个河南战局将对我大周有利。”      “皇兄,要拿下洛阳,必须先攻陷金墉城,但是独孤永业镇守金墉城十七年,金墉城并不好打……”宇文纯有些忧心地道,四哥虽然心智过人治国很有一套,但是率兵出征尚属首次,若是兵败,回长安之后岂不是威信大失?      宇文邕当然知道弟弟担心的时候,他扫过在座的几人,自信一笑道:“朕说一月之内拿下金墉城和洛阳,绝非大话!”      他指着舆图引着众人看道:“金墉城位于洛阳西北方,虽名为城,实际上却是三座小城相连,互为犄角护卫着洛阳。要拿下洛阳,必须攻陷金墉城。只是金墉城虽然小却城坚墙厚,北靠邙山,南依洛阳,易守难攻,且有老将独孤永业镇守在此,看起来确实很难攻陷。”宇文邕一顿,唇角微勾起:“其实不然!金墉城第一大的弱点,便是守兵不足我大周大军之三成;其二,则是金墉城以谷水为水源;若是我军截断谷水三日,然后水淹金墉城,即便大水冲不毁金墉城的城墙,我大周的大军也可趁机攻城。如此一来拿下金墉城便不在话下了!”      宇文招、宇文纯、宇文盛兄弟三人则是暗自心惊皇帝兄长计策的毒辣,心中微微发凉。陆腾、达奚震以及侯莫陈琼三则是心中各有所思,陆腾还好,谋略和打仗都不错,但是达奚震和侯莫陈悦则失望于自己不能上阵攻打敌了。      “皇兄此计甚好,臣弟愿意带人去谷水运土石筑坝拦截谷水!”宇文招开口道。      陆腾几人也纷纷附和,不管心中如何想,这个时候他们也懂得奉承一下皇帝的.      宇文邕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伐齐在朝堂之上无任何反对之声,但是对于如何攻伐,许多大臣和皇帝的看法并不一致。      宇文邕让侯莫陈琼和陆腾各自同其所领大军会和去了,他才同几个弟弟道:“出长安城前,内史上士宇文鹱就劝朕,与其重兵攻打河南,引得齐军大举南下,不如直接北伐晋阳。抱着这样想法的人非常多,像是民部中大夫赵煚、遂伯下大夫鲍宏等。他们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洛阳是齐国的河南重镇,有重兵把守,而且如果首战不利,引得齐国鲜卑铁骑南来,反倒是大周得不偿失。所以此次洛阳之战,只许成不许败!”宇文邕看向三个弟弟。      “皇兄但请放心,皇兄所驱,臣弟等莫不敢辞。”宇文纯、宇文招、宇文盛齐声道。      宇文邕拍了拍宇文招和宇文纯的肩膀:“朕要你们俩带着五千人马回头杀向中潬城,同毗贺突的两万大军合围,势必拿下中潬城,若是能活捉齐国的大都督傅伏,朕亲自为你们庆功!”      宇文招和宇文纯对视一眼,心中很是激荡,一起掀袍跪下:“臣弟领命!”      待宇文招和宇文纯去了,宇文盛有些吃味地道:“皇兄,那弟弟我呢?”      宇文邕眼中露出笑意:“怎么跟着皇兄还担心不能上战场杀敌么?七日后,你随朕一同叫阵独孤永业!”      待宇文盛里去了,云澜才自龙账之中出来了,她看着宇文邕黑色的披风在风中微微扬起,不觉露出了笑容,那怕丈夫一计很可能让许多人失去了性命,天下之争,从无对错,自己的丈夫并不是嗜杀之人,自己只要站在他身边便行了。      金墉城,刺史府。      “大人,周兵已经兵临城下了,据虞候探得的消息,说是大周皇帝亲来了。”偏将符绍对着身着半幅披挂,头发半百的独孤永业道。      独孤永业虽年过五十,但是双眼迥然,一身气势全都是在战场上拼杀而来的,他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与那宇文邕也不是生人,当年我初来洛州之时,宇文小子不过是蒲州刺史而已,说起来还是我胜多宇文小子的那些个臣僚吃的败仗多。”      他起身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自信地道:“从前他们奈我不何,难道宇文小子做了皇帝便能奈我何?传吾之令,紧闭城门,无论周军如何叫嚣也不要理会。哼!宇文小子和周军又不是长了翅膀,我们坚守不出,待得我大齐大军南下,他们自会败去的。”      符绍心中大安,匆忙下去传令了。      却说周兵大举进犯,齐国邺都上下震动,洛阳乃是齐国重镇,且是北魏的故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便是号称无愁天子的高纬也知道洛阳不能有失,因此他不敢怠慢,放下了玩乐,招了右丞相高阿那肱进宫商讨拒敌之策。      自从祖珽被赶出朝堂之后,高阿那肱、穆提婆以及韩长鸾等人独揽大权,齐国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的,这几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整人的功夫奇高无比。偏偏高纬又信任他们,如今周兵进犯,高纬能找的也就这三人了。      “陛下勿急,我大齐猛将如云,周齐几次大战大多是我齐兵大胜,想来此次也是一样的。”韩长鸾安慰道。      高阿那肱更是起身道:“陛下只管和贵人安心在邺都玩乐,臣愿为陛下驱使,领军南下驰援洛阳。”      高纬也不相信周军能够大败齐国的大军,当即高兴地封了高阿那肱为驱贼前锋大将,率大军五万驰援洛阳。      若是其他的将领,自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可惜高阿那肱不是一般人,待他带兵赶至河南时,先是在太行山下和侯莫陈琼的大军苦战了几日,鲜卑铁骑的威名并非虚言,且齐兵人数远超过侯莫陈琼的大军,纠缠几日后便突破了侯莫陈琼的拦截南下去了。      但是这个时候,金墉城已经危在旦夕了。      “将军,周军城下喊话,说是您若不开城恭迎周帝入城,便水淹金墉城!”符绍满脸焦色,原来这几日谷水急速下落是因为周军筑坝栏水了。      独孤永业没想到宇文邕竟然不顾一城百姓的性命,当即满心的怒火来到城墙之上,对着大周皇帝所在的龙旗抱拳道:“周帝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如何行这等卑鄙行举?攻城略地刀剑上见真章才算是真英雄,拦截河水算得什么磊落之人?”      龙旗之下,行辕之上,一身寒光铁衣的宇文邕听着传令小旗的回报,当即扬声道:“告诉独孤永业,非是朕不仁,一城军民之性命全在他一念之间,若是他不开城恭迎我周军进城,他便是致一城人于死地的罪魁祸首。告诉他,朕给他三炷香的功夫考虑。”      独孤永业听得人回报,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宇文小儿欺人太盛,我倒要看看他如何置我一城人于死地!”      他虽然如此骂着,却心知此时不能意气用事,一招不慎只怕不是身首异处就是葬身水底了。      沉思了片刻,他转头吩咐符绍及其它的大将道:“吩咐下去,打开城门,然后重兵埋伏于城楼之上,一待周帝进城,便放箭射杀!”      “大人,周帝的意思是让您亲自去迎人入城呀,到时候若是误伤了您如何是好……”另一心腹大将犹豫道。      “便是我战死了也有周帝做垫背的,也值了。”独孤永业惨淡一笑道。      众将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劝解。三炷香很快就过去了,独孤永业脱下披甲,扬声道:“我独孤永业为了一城军民,便出城恭迎周帝陛下,只是请陛下恪守信诺。”      宇文邕听闻,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若是如此入城很可能中了齐人的奸计。所谓兵不厌诈,他今日便要告诉世人,他宇文邕并非是只能高坐明堂之上的文人天子,“告诉独孤永业,让他带着所有将官以上武将出城恭迎朕!”待传令之人一走,他看向下手站立的宇文盛道:“立久突,一旦独孤永业出城,你便带前营三千人攻城!”      宇文盛激动地大声应诺后,便勒了马绳领命而去。      云澜混在牙帐亲兵之中,自然护卫在宇文邕身边,她捏着手中的弯刀,大战将起她不可以让宇文邕还来分心顾她,她的刀剑一样会砍向敌人。      随着马鸣声,金墉城的大门缓缓打开,独孤永业带着十数人摘冠去甲列队出了城门。      “将军,有些不对,是不是要动作了?”符绍的长腿摩挲着马肚子上绑着的布包,低声问道。      独孤永业早已经知晓此次不管是出城还是不出城,都难以终了。两相比较,他宁愿出城再见机行事,若是周帝大意之下轻敌,同自己等入城,则伏兵射杀之;若是周帝谨慎且在自己出城之时攻城,那么只能拼死一战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战鼓突然响起,两翼周兵在宇文盛的带领下冲杀而去。      “将军,周军果然是诱我等出城……”符绍大叫道取下了马肚子上的布包,一把扯开褐布,其下乃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陌刀!      独孤永业早也猜过此种可能,大掌早就取了挂在马脖子上的小旗举高挥了起来。      “杀——”却是齐军从城门中冲杀出来,城墙之上更是飞矢如雨对着周兵射去。      只要齐军出城,金墉城便不是固若金汤!至于水淹金墉城,作为行军大将可为,作为皇帝,却是下策。因为水淹之后的城池将是大周的城池!双眼眯了眯,宇文邕手中的大旗一挥,周军前营已经呼啸着攻城而去。      箭矢乱飞喊杀声不绝,云澜等亲兵纵使护卫在皇帝身边也依旧要拿刀剑杀敌,拿盾牌遮挡飞来的箭矢。紧张之余,云澜只觉得自己握着弯刀的胳膊竟在微微发颤。      宇文孝伯知道云澜的身份,一柄大刀舞得呼呼生风之时,也不还能分神照顾一下云澜。      云澜抿紧唇,血腥气扑鼻而来的,面对不断飞来的箭矢,她半点也不敢分神,在箭雨稀疏一些后才能看向宇文邕,见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宇文邕也正好回头看向云澜,眼中是关切的光芒。云澜对着她一笑,却瞅见一支箭矢对着宇文邕飞来,神色大变,尖声叫起:“陛下当心——”      宇文邕早在云澜神色大变之时,便已经起了戒备之心,也不往后看,而是微微侧身附下,“咴——”一箭深深插入了他身下的大马的后股之中,箭翎微微颤动,伴随着大马的哀鸣声,殷红的鲜血从马股上滴滴嗒嗒的往下淌。      “陛下,没事吧?”宇文孝伯也是吓了一跳,见宇文邕无事,才等着亲兵们:“还不紧紧护卫着陛下!”      宇文邕转头,射箭之人却是满脸血污的独孤永业!而云澜更是心有余悸,若是宇文邕中箭,自己当真要发狂了。      宇文邕给了云澜一个安心的眼神,举手一挥手中的陌刀,翻身跳下欲要发狂的伤马,竟是几步走近云澜的马前,翻身上马。一把揽住云澜,转头回望敌阵:“传朕旨意,活捉独孤永业——”      云澜一惊,虽则不想离开宇文邕身前,却知道不可如此,在宇文邕的身前微微挣扎:“陛下,放我下去……”      宇文邕纵使想让云澜和自己一骑杀敌,却也知道两人一骑,马儿的奔跑会受影响,当即亲了云澜的耳朵一下,“小心些。”便将她举起放在了马下。      云澜只来得及站稳,黑色披挂唯独左臂之上绣了一块红色纹的亲兵们已经随着宇文邕驱马杀上前面去了。云澜转眼见不远处一人中箭落马,当即上前跳上马急急追去。      也不知道杀了几人,云澜只觉得双眼都是一片红色,头微微发晕,手臂也发软,眼见一齐兵举刀砍向她,她却没有戾气避开。      “当心!”却是宇文盛一把推开了她,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云澜:“阿嫂这样,兄长如何放心?”      “多谢十一弟了。”云澜松了一口气,看向遍地的陈尸,大多是齐国的士兵。硝烟还未熄灭,残破的旗帜四处丢散着,许多周兵结伴正在将同袍的尸体抬出,对着齐人的尸体,则是乱翻一气后扔在了一边……      她强忍住心中翻腾的呕吐之感,问宇文盛道:“陛下可是已经进城了?”      “是,皇兄嘱咐我来看看阿嫂。”宇文盛实在不大理解兄长,为何带着皇后来东征。      云澜抹了下脸上溅着的血渍,并不理会宇文盛不以为然的目光,自己和宇文邕的事情,并不需要他们能够明白的。“劳十一弟带我入城去见陛下。”      金墉城高墙后,城内街道也非常的宽,虽则因为争战街道两边大部分得房屋都是紧闭着大门,但是能够看出这坐城池的繁华来。看来独孤永业镇守洛州十七年还是很有些本事的。      “……大军休整三个时辰,然后在北边分三路扎营,谨防齐国援兵的到来。”宇文邕坐在当中的坐榻上,两边分坐着数位大将。      云澜随着宇文盛入帐,一眼就看见宇文邕被白布绑住的左臂。目光一沉,他们说些什么全都没有听进耳中。      “启禀陛下,韦孝宽自玉璧城遣出两千骑兵已近金墉城,大将正在门外候旨听宣。”一亲兵匆匆入内单膝跪下禀道。      宇文邕心中一松,他知道自己受伤了最为担心的是云澜,现在这个人的到来,倒是能让云澜不再只顾生自己的闷气了。      “末将谢梧拜见陛下!”入账的青年一身披挂却半点也不能掩盖那一身的如玉风华,正是云澜的弟弟,谢梧。      “阿梧,快起来。”宇文邕看着一脸惊喜的云澜,脸色格舒缓,招了他坐在近前,正要让众将散去时,却听见谢梧出声道:“陛下,末将来金墉城途中,听得消息,齐主高纬已经遣了高阿那纮率领六万大军驰援洛阳。按行军速度,最早他们应该明日巳时他们便应该进了北豫州入虎牢关了。”      宇文邕和众将神色一变,他看了云澜一眼,领众将走到舆图前。      云澜低叹一声,悄声出了门,对着门前众亲兵一一点头,寻着了宇文孝伯,让他领着去了被辟作宇文邕起居之所的刺史府最大的卧房中。      “多谢宇文将军了,将军忙去吧,不必管我了。”云澜对着宇文孝伯道了谢,在卧房中很快寻到了她的包裹,看着出征前备下的草药和一些装着不同用处药丸的小瓷瓶,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些东西还是要用上了。      早前因为战场上一具具的死尸而气得呕吐感早就抛在脑外了,云澜揉了下酸软的胳膊,笑容轻微和坚决,便是造就杀孽,便是被人唾骂,哪怕自己的手中也沾染上了鲜血,她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宇文邕的身边,一步一步伴着他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只是感觉有些不痛快,呜呜呜~~~战场真是男人的地盘,女人还是避开吧··· 61 61、东西相较谁堪称皇 ...   齐军行营队伍之中,高阿那纮高壮的身子套在鱼鳞甲衣里,不急不慢地赶着路,抬头看向连绵不绝的齐军战旗,眼中闪过得色。      “大帅,眼看就要入虎牢关了,依末将看还是赶紧入关吧,周人狡猾,若是慢了只怕会中他们的圈套。”斛律阿也罗身为行军偏将,在军中二十年,自然知道这样缓慢行军将会错失战机的,虽然知道高阿那纮的为人刻薄孝小气且嫉贤妒能,但是他还是说了出来。      高阿那纮瞪了斛律阿也罗一眼,摸着胡须哼笑道:“急什么?我大齐铁骑岂是周人可敌的?”      “可是大帅,周帝亲征,周军定然是士气高昂的,纵使周军勇猛不及我大齐铁骑,但是我军长途跋涉,周军以逸待劳,胜算并不是十分大啊……”   “斛律将军,难道你是不服大帅的决定吗?”另一偏将出声打断斛律阿也罗的话。      高阿那肱却并不生气,他作为才干一般的人却身为齐国的右丞相,虽然他不读书、不识字、不知史,不善权谋,但是他的右丞相之位却偏偏坐稳了,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只会奉承皇帝以及陆令萱,更因为他这个人相当的圆滑,并不会去轻易得罪同僚。      “斛律将军,我知你是忧心战事,但是你要知道,洛阳镇守大将乃是独孤永业,他镇守洛阳十五年有余,便是当初宇文泰都不曾讨去便宜,今日这宇文邕难不成比他父翁宇文泰还厉害么?不过是黄口小儿罢了。再说了,我大齐的鲜卑铁骑,便是突厥人都望风丧胆,更不要说周人了。”高阿那纮却是非常有信心的。      众偏将听了高阿那纮的话,也都觉得有理,将心中的忧虑给抛到一边去了,不紧不慢地入了虎牢关,又一路南下往洛阳而来。      只是所有齐军将是都没有想到,大军才出北豫州地界便在河阴一带遭遇了周军的埋伏。   “大人,此次虽偷袭得手,但是齐军数倍于我,依末将看是否且战且退?”却是荥阳公贺兰璨手下的军曹在说话。   贺兰璨冷瞥了军曹一眼,转头看向一边的广宁侯薛回,“依兄之见呢?”      “我等若是后退,便只能撤回洛阳城,陛下中军正在那里,岂不是将齐军引致陛下眼前?”薛回并不赞成撤军。   “不错,我等身受陛下重托罚齐,岂可在齐军之前退缩?”贺兰璨双眼中的目光锐利,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传本公命令,中军后退五里,两翼插上,待齐军向前三里两翼杀上,片刻即退,换中军杀上。”贺兰璨转身,笼冠上黑色的貂毛,在风中划出锋利的弧度。   谢梧、宇文盛领兵驰援感到时,周军和齐兵已经杀得难分难解了。      “大人,是越王殿下带援兵赶到了。”斥候在剑雨中穿梭,很快就看到一身黑色披风,笼冠貂羽的贺兰璨,大声道。   “荥阳公贺兰璨听旨,陛下口谕,且战且退,不必恋战。”却是宇文孝伯骑着马赶到了。      另一边的薛回,也得到了旨意,于他们而言,虽则能够因为占得先机而阻拦齐军一时,但是周军人数比齐军少是不争的事实。得到这样的口谕后,他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虽则想在战场上立功,但是也要有命在才成。      洛阳城刺史府中,云澜看着发着热还坚持看着长安送来奏折的宇文邕,很是担心,一把将他手中的奏折按住,“陛下,长安并无大事,你何必糟蹋你的身子?是不是要我哭着求你?四哥,你明知道我这次跟着你出征就是怕你病倒的,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宇文邕看着云澜眼睫下的泪珠,微微怔了下,他已经很久不曾看见云澜如此了,叹了一口气,握住云澜的手,低声道:“阿澜,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方才也替我把脉了,不是说了发热是肩膀上的箭伤引起的吗?这几年里,我的饮食起居全都是你一手照料的,绝对不会如从前那般突然病倒的。这奏章是令狐整使人从凉州送来的,突厥人得知我大军东征蠢蠢欲动呢。”      “突厥人么?可是这些事情,你不是早就有了准备了么?如今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看着好,明天如何,谁又说的准呢?若是真的有事呢?四哥,你听我一句吧。先吃了药好好睡一晚,明早再看这些奏章。”云澜半点不让。      宇文邕终于还是拜在云澜的泪水之下,听了她的话,喝了药躺了下来。      “阿澜,我打算不日撤出洛阳城,等回了周境,阿澜你且回长安去吧,你在军中,我实在放心不下的。还有阿璟、阿琳和阿瑞,他们都还小,没有我在长安,你这个母亲不在身边教导他们,我实在放心不下。虽有九弟、十一弟在长安照料他们,总有不贷之处。况且我也知道,你也放心不下他们的。”宇文邕握着云澜的手,闭着眼睛缓缓说着。      “回长安吗……”云澜看着宇文邕睡着,心思也回到了千里之外的长安,阿葭并不用担心,倒是阿璟几个,尤其是阿瑞还小,实在是放心不下的。      “若是你还是今日这般,我如何敢放心回长安呢?”云澜叹气道。      “这天下并不尽入我的囊中,我还答应了你,有有朝一日携你去建康城一行,如何敢不爱惜自己?放心吧,我晓得轻重的。”宇文邕轻轻拍了拍云澜的手。      “你这撤军,是要回长安还是暂时退后周境?若是回长安,我便回去,若是暂退,时日可长?我算算时日,再看是否回长安去一趟。”云澜自然是挂念几个孩子的,但是她更放心不下宇文邕。      “你呀,朕就知道会这样……朕打算暂时退回玉璧城,回长安一趟后,才出征。而这期间让毗贺突(即宇文宪)一部退回晋州,待朕从长安返回才做布置。”      “这样,我自然是同您一道回长安的,然后再随你东征。无论如何,我都不要留在长安城中等待着。”云澜已经想到宇文邕接下来的部署,想到他每日亲自上阵杀敌,她如何放心只在千里外的长安等候?      宇文邕看云澜坚持,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你要听朕的,不可再上战场了。”      “好,我答应您。”云澜伏在了宇文邕的身前,阿葭已经十岁了,阿璟也快八岁了,他们俩是长姐和长兄,再有宇文纯、宇文代以及自己的阿父谢宜在长安城中,两个大孩子她还不大担心,唯独是挂念阿瑞和阿琳,他们俩也不知道怎么哭闹想念父母呢?      “大王,齐军虽还算勇猛,但是统帅高阿那纮窝囊无能,”只要我军再战,一定能够斩杀更多的齐兵的。”贺兰璨碍于圣旨而令大军后撤,但是心中却甚是不服气的,高阿那纮那等饭桶做了统帅,他如何甘心就这样后撤?      宇文盛饮了一口汤水,笑看贺兰璨道:“阿璨你何必着急?陛下此次亲征而来,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撤军的。咱们给了齐军一板喝,如今的齐军士气低迷,不过仗着人数众多才与我军周旋罢了。陛下说了,你若是有不明白的,明日见了他,他会与你说明白的。”      贺兰璨点了点头,看了火光下沉默吃着东西的谢梧,低声道:“韦孝宽这次也不傻嘛,竟然让谢梧带兵过来了。”   宇文盛眼中带过笑意,终究没有告诉贺兰璨皇后也在军中的事情。      周军行营里气氛相对较为松快,而齐军帐中却士气低迷,便是高阿那纮心中也忐忑难安,他听说洛州已经丢失,而独孤永业已经被周帝宇文邕活捉后,心肝就没有放下过。      “周帝就在洛阳城中,洛阳-金墉城一带一定被周军守得固若金汤……”高阿那纮来回踱步,良久才停下,扫过诸将道:“不行,得快马传书给陛下,奏请陛下遣大军来驰援,否则,待周帝腾开手脚出了洛阳,我们这六万人就都危险了。”      其余诸将纵使有不同的意见,碍于高阿那纮的为人,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心中却无比地悲观失望,谁都知道如今大齐的名将们不剩下谁了,皇帝和朝中的文武重臣一个个都是吃喝玩乐的主,如何和周军一战?      心神动摇间,已经有不少将领生出了投降之意了。      齐都城邺都朱雀大道,本来君王车驾出行,庶民百姓一律回避的,但是今日却不同。皇帝从晋阳回邺都后的第一件事情,是诛杀了南阳王高绰,这个高纬的异母兄长,然后捉住了所谓的妖贼郑子饶,这一日,便是皇帝高纬亲临皇城之外,亲自主持烹杀郑子饶。      围观的百姓,大多都是面如土色,他们都知道,郑子饶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过是因为他对着微服游玩的天子说了实话,说南阳王高绰是个好的,皇帝杀兄不友不仁而已。杀人一刀就够了,谁知道皇帝竟然会将人当做是妖人烹杀呢?      高高的大铁锅冒着腾腾的白气,即便是常砍人脑袋的侩子手对着那顶大铁锅都有点发憷。高高端坐在行銮之上的高纬却是一脸的笑容,他扫过下方臣民的脸色,心中得意非凡,朕乃是真命天子,反对朕的人,便是这等下场!      “陛下,淑妃殿下还在宫中等着陛下一道赏花呢。”内侍眯着眼瞅了一眼下头的人,低声道。      “嗯,你说对,不可让朕的美人等久了,传旨下去,行刑吧,别磨蹭了。”高纬挥了下褚黄色绣着云纹的衣袖,吩咐道。      “昏君,昏君,苍天有眼,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的……”郑子饶□的上身被绳子勒出了道道血痕,他自知自己快没命了,更是毫无顾忌地骂了起来。      “竟然还留着他的舌头让他胡说?”高纬很不高兴听到自己被人骂昏君,冷哼一声。      皇帝的话语很快传到了下面,郑子饶的舌头被人割掉了,被绑着丢进了大锅之中,水汽翻腾间,凄厉的惨叫由尖利转为微弱,直至消失。相对了,被活生生煮熟的人体的味道,让许多百姓生出呕吐之感,却碍于四周虎视眈眈的兵士而不敢做出呕吐状。      待禁卫军护着高纬的銮驾缓缓进了宫城,四周的百姓才敢散去,走得晚的人更是目睹了那被烹煮熟的人体被一群野狗分食的场面。也是自这日起,邺都内外,再也无庶民百姓敢言“无愁天子”高纬的任何话了。      皇宫御苑之中,百花盛开,但是最美最娇艳的那一朵,却是一袭浅粉色宫纱,酥胸半露的女子。   “淑妃娘娘,这一株魏紫,乃是从洛阳得来的,堪为百花之王,却也不及娘娘您的姿容天成呀。”宫人都是一脸谄媚地看着珠翠轻摇的冯淑妃的。人家虽然和自己这等人一样是宫婢出身,但是容貌绝美,身姿妖娆,如今更是贵为陛下的淑妃。      “呵呵……”冯小怜起身,笑看着园中的百花,她从来就知道自己的美貌,也不是什么手段也没有的,对于皇后穆黄花,也不过是面子恭敬罢了。      “说起来,牡丹还是去洛阳看比较好呢。只是听说周人如今正在攻打洛阳城?连周帝都来了,我们陛下不知道会不会去会一会周帝呢?”冯小怜很想看看大军对战的场面,“两军对垒一定很壮观的,若是能亲眼见见,肯定很让人高兴的。”冯小怜咯咯娇笑,战场上两军对垒于她口中好似小儿游戏一般。      “这有何难?天下谁人不知道陛下宠爱殿下您呢?只要您想的,便是天上的月亮,陛下都给您找来的。”宫人奉承道。      冯小怜自得一笑,她和所有出身微寒的女子一样,见识有限,什么军国大事半点不知,所晓得的也不过是宫廷内苑里女子间的争斗手段而已,她相信皇帝是真的爱上了自己,她相信皇帝是绝对放不开自己的。      “美人若是喜欢看,等朕亲征之时,便带着美人一起好了。”却是高纬回了皇宫,看见比鲜花还要夺目的美人,满眼的沉迷赞叹。      “陛下金口玉言,臣妾可是当真的。”冯小怜起身还未拜下就被高纬扶着起身。   “自然是当真的。”高纬摸着冯小怜娇嫩的脸蛋,一阵心神摇曳,这等的美人也只配自己拥有才是,不过也该让世人得知自己拥有这等绝色美女才是呀!      当夜,菡萏宫中大摆宴席,自尚书左仆射穆提婆、侍中、右仆射段孝言、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中书监阳休之等重臣悉数进宫赴宴,清歌曼舞丝竹声声中,最让众大臣目瞪口呆的,是殿中玉台之上玉体横陈的美人,哪怕众大臣是见惯了各色美人之人,此时也被这女子撩人的姿态而弄得心生暗火,蠢蠢欲动了。      “众卿家以为朕的美人如何呀?”高纬得意洋洋地看着亲近大臣们垂涎三尺的样子。   “陛下的美人,自然是天下无双的。”穆提婆奉承道,待看清了美人是淑妃冯小怜后,心中略微失望,知道皇帝只是给他们过过眼瘾而已,他们要想碰碰是不可能的。      “说得好,朕乃真命天子,朕的美人自然也是天下无双的!哈哈哈哈,来来,让朕的美人替众卿各满上一杯,尔等可要记得朕让尔等赏美的恩惠呀!”高纬大笑着说,看着赤身裸体的冯小怜玉体摇曳地给众人斟酒,更加得意了。      延寿宫中,皇后穆黄花看着一脸的怒色,所有的宫女和内侍大气不敢出地跪伏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陆令萱不经通报便大肆肆地进了内殿,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穆黄花道:“你是皇后,是大齐最尊贵的女人,要注意言行仪态,岂可做出愚妇状?”      穆黄花双眼中氲满了泪水,拉着陆令萱的胳膊委屈道:“义母,不是我要发脾气,而是我实在忍不住了,那冯小怜之前不过是我宫中的一个最低等的女婢,没想到如今得了陛下的宠爱不说,还一举成为一品的淑妃,看陛下宠爱她的样子,来日未必不会威胁到我的地位的。”穆黄花知道皇帝高纬的性子,待自己也不过是平平而已,若是冯小怜生了儿子,自己母子哪里还有活路?      “你就放心吧,还有我呢。陛下尊我如母,一定会来询问我的意见的。还有呀,陛下今日让娜冯小怜在大臣们面前赤身裸体,这等女子岂可为后?”陆令萱不在意地说。      穆黄花眼中光芒微微一闪,“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不知羞耻的贱人!这样我就放心了。”      不过没有过多久之后,穆黄花和陆令萱才知道自己是放心得太早了,高纬带着冯小怜西出邺都去围猎,为了讨好冯小怜,竟然说要封她做皇后,此消息传出,齐国上下大哗,纵使是穆提婆等奸吝小人,心中都在腹议皇帝不该如此做的。当然了,等消息传至长安和建康城之后,更是引起了天下人的耻笑了。      而这个时候,宇文邕已经带着周军从容撤回了玉璧城中,随同的还是齐境内大批的庶民百姓。      高阿那肱虽然不理解周人是怎么想的,但是白白捡了洛阳城这么大的便宜,他自然不会想到很多的,还让人故意吹嘘他是打败了周军夺回了洛州的,等文书送到了邺都,高纬高兴之余,同冯小怜的玩乐更是肆意起来,丝毫不管冀、定、赵、幽、沧、瀛六州发生了极大的水灾,饿殍遍野的事实。      宇文邕盘腿坐在上首正中的榻上,云澜也没有避开,跪坐在宇文邕身边,宇文宪、宇文招、宇文纯则在左边小桌后的软垫上跪坐,谢梧、贺兰璨、申国公李穆、常山公于翼等宇文家家的近亲臣子则在右边跪坐着。待得奴仆们上了酒菜,宇文邕才举起酒杯示意众人同饮后才道:“今日朕招兄弟至亲来赴家宴,无须拘束,有话但讲不妨。”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玉体横陈”这个词就是这样来的,高纬,你果然好极品,竟然将自己的妃子赤身裸体给大臣们欣赏,强人一个,不佩服不行呀!明天继续更新半章,哦也,阿桥,加油! 62 62、欲擒故纵暂回长安 ...   “陛下,臣不明白,为何将好不容易拿下的洛州又还给了齐人?高阿那纮此人于兵事半点不懂。”却是贺兰璨最先开口的。      宇文邕扫过弟弟们和近臣,看他们的神色便知他们同贺兰璨有一样的想法。      “朕伐齐不是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虽则放下了洛州,心中所想的却是整个齐国!”宇文邕听到几人的抽气之声,心中暗哼了一声,面无表情道:“莫非你等以为朕是信口开河么?”      “臣弟怎么敢这般想皇兄您呢?只是兵书有云,一鼓作气,再而疲倦,三而竭。若是此时给了齐人喘息之机,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等好的机会?”这次开口说话的乃是宇文纯。      “堙智突,你竟然在诸位公卿还有你五哥面前说用兵之道。”宇文邕看了宇文纯一眼,看向宇文宪:“毗贺突,你来说说朕为何要放下洛州呢?”      宇文宪微微一笑,“皇兄您是胸有丘壑,不愿意同齐人纠缠于一城之下,且此时齐人已经有了防备,硬打下去,虽然能取得一些战果,却很可能付出我大周诸多将士的性命为代价。不知道臣弟说得可对?”      “虽不中也不远亦。”宇文邕点头道,“用兵之道,不过是‘聚如山丘,散如风雨,迅如雷电,捷如鹰鹘’这几句话而已,此次我大周行军,便要如此。”      “陛下高瞻远瞩,臣等自愧不如。”李穆看着早已过而立之年的皇帝,想到当初在自家寄居的四公子,心里头忍不住一阵唏嘘,大概就是文帝也不曾想到宇文氏会有这样的一天吧?      “皇兄,弟弟敬你一杯!”宇文招同宇文邕最为亲近,这敬佩之意也表现得最为直白。      “若是你们每人都敬陛下一杯,陛下明日也不用见其余的将军们了。须知陛下前几日里有些发热呢。”云澜出声道。      宇文招笑了笑,见宇文邕没有说话,才道:“皇嫂勿怪,是弟弟莽撞了。”      “你们自饮便是。”云澜微笑摇头,不再出声。      “韦孝宽镇守玉璧多年,且对齐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堙智突还有毗贺突,你们俩不用随着朕回长安,分别扼守玉璧南北两面。”宇文邕对着两个弟弟道。      “臣弟得令。”宇文招和宇文宪忙站起来应诺。      随着家宴的落幕,韦孝宽、薛回、陆腾等人都被请了进来,而云澜则避开了,其实是和谢梧在内室相见。      “此次讨伐齐国,有赖诸位身先士卒,朕回长安,自有封赏!”宇文邕从前最看重的,乃是追随宇文泰的出身北镇的将领,对于韦孝宽这等出身关中豪强的大将,确实不太看重,但是现在,他却对韦孝宽等多有封赏。他可是梦到了,前一世里,宇文赟这个逆子再不争气,宇文家的余威尚在,短短数年,杨坚图谋了宇文家的天下,不过是因为杨坚笼络了关中汉人出身的豪强们……      宇文邕收回神思,看着跪拜的将领,嘴角轻抿。      铜鼎印着烛光,寒意稍减。多年未见的姐弟俩有一瞬间的生疏,云澜拦住要行礼的弟弟,携着比自己高大了许多的弟弟在铺着厚毡的低榻上跪坐了。      “阿梧,你已经长这样高了……”云澜看着已经挺拔修长的弟弟,感叹非常。“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定要时时刻刻地小心,不求立下多大的功劳,一定要好生保重,阿爹、阿娘可都还等着你回去呢。”      “阿姐,您不是也跑到战场上了吗?我听宇文孝伯说,您并没有避开战事?阿姐,你就算不放心陛下,也不该如此涉险的。若是阿爹阿娘知道了,一样的担心的。”谢梧很不赞成姐姐上战场的,眉头高高地皱起,很是认真地劝说。      “阿姐做事自有分寸的,我知道的。”云澜看着弟弟,嘴角缀满了笑容,“你在玉璧已经有不短的时日了,可有想过回长安?或者让李氏带着孩子来玉璧城?父母跟前,有阿懋尽孝道,我平日里常常让阿璟几个去瞧他们。”      谢梧脸上浮现失落之色来,他看着云澜叹息道:“阿姐知道我当初执意赴玉璧的缘由的。如今虽不敢说有冠军侯的志向,但是也不想半途而废的。”      “谢氏家学,终究是要靠男子传承下去的。我不多劝你,你好生想想吧,你同李氏成亲多年,膝下唯独一女,阿父和阿母如何放心得下呢?”云澜深深地看着弟弟说。      “阿姐……可是阿梧不想阿姐在陛□边孤立无援,就是阿爹和阿娘也是这样想的。”谢梧语气郑重。      “阿梧,其他的人我不敢断言,但是陛下,我知道他是如何待我的。在他的身边,我从来不需要去害怕他会纳新人的……”云澜的脸上有了一种悠远的笑意,“因为陛下他的目光,从来不在女色之上,他的目光看着的是整个天下啊。”      “阿姐,我知你和陛下之间的情义,但是自古以来雄才大略的帝王,几个是深情之人?阿姐,你这样,我真的不放心……”谢梧自长大成人后,就觉得姐姐当年嫁给尚是傀儡的陛下乃是大误,若非是为了谢家,阿姐何须如此?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朕待阿澜,一如当初。”却是宇文邕进了内室,他冷冷看了一眼谢梧,看着跪着地上行礼的谢梧,冷哼的一声,也不叫起。      云澜笑了下,扯了下宇文邕的衣袖,微笑道:“陛下,阿梧也不过是担心我这个姐姐而已,他说的不过是世人都有的认知罢了。”      宇文邕挥袖拉云澜一起坐在了坐榻上,才叫了谢梧平身:“你是阿澜的弟弟,也不是外人了,朕与阿澜,生同衾死同丘。其他的话,朕以后也不再多说了。”      谢梧心中一震,只得应了一声喏,退出内室的时候,微偏头回看,阿姐和皇帝神态亲近细语,说不出的温馨,倒像平常人家的夫妻……      谢梧站在院门前,看着漆黑天幕中的点点寒星,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紫垣星宫大正,漫天星光下无一可其光彩,只是不远处一颗星子相伴。      “原来是这样么……”谢梧低声喟叹道。      “将军想到了什么?还是说将军今日雅兴大发,竟然有闲情逸致听风观星呢?”却是宇文孝伯撇开了亲卫,走了过来。      “宇文宫伯。”谢梧对宇文孝伯抱拳,“不过是心有所感罢了。对了,宫伯大人和令夫人是如何相处的呢?明日我也要随大军一同回长安去,想起分别有些时日的妻子,却有些情怯了。”      宇文孝伯笑了笑,他猜到谢梧不是单单不知道如何同生疏的妻子相处,而是见到了帝后的相处而有所感触罢了。他因为是皇帝的近身侍卫宫伯,又从小一起长大,所以知道皇帝并不是真如世人所认知的那样不近女色,只忙于政务。皇帝亲近的女色,不过是限于一人罢了……      “夫妻相处,不就是那样么?”宇文孝伯和所有鲜卑族的男儿一般,对妻子很是敬重,哪怕碰了侍妾女子,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去冷待妻子,“看她喜欢什么,就买些讨好她嘛。”      谢梧听宇文孝伯说得头头是道,含笑听他传授经验,心中却暗暗道,皇帝那样终究是异类男子,幸好幸好!      次日里,虽然寒风萧瑟,但是阳光却好,宇文邕并没有骑马,而是行坐龙銮回师长安,途径云阳宫时,停留了两日,接回了在云阳宫中休养的皇后,一道返回了长安。      “父皇、母后。”宇文璟一身玄色的太子常服,头戴紫金冠,竟是说不出的俊秀。      “阿璟,快过来让阿娘看看。”云澜含笑看着长子走近。      “阿娘,您的眼里就只有弟弟,没有女儿了。”宇文葭嘟着嘴,有些吃味地道。      一边的宇文邕难得地笑了,“阿葭,你母亲何尝不牵挂你?只是你看看你,比我们离开长安钱前长高了不说,还长得更圆润了,但是阿璟,却瘦了呢。”      “父皇……”宇文葭有些羞恼了,哪个少女不爱美呢?她已经快十三岁了,最是重视他人的评价的。      “你呀,朕也说不得你么?父皇知道阿葭你在长安照看阿琳、阿瑞很是辛苦,等回了长安城,父皇亲自替你挑一位好驸马。”前世今生里,宇文邕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对宇文葭反倒比三个儿子的态度更加软和些了。      阿琳牵着才学会走路的阿瑞笑嘻嘻地说道:“父皇,阿姐的驸马选谁,儿子先去看看吧。”      宇文邕看向次子,这个儿子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胖了,说话还是这般跳脱。      “你阿姐挑驸马那里轮到你去看?你这些天可有闹你十叔?读书习武可还认真?”宇文邕对着儿子,一样是严父的。      “父皇,儿臣可听话了,晌午之前跟着文博士读书,晌午之后习骑射,半点也不曾有过懈怠,父皇不信可去问十叔,兄长也是知道的。”阿琳忙挺着胸脯答道。      “既然如此,等到了长安,朕得考较一番才是。”宇文邕眼角有着淡淡地笑意,再看向小小的阿瑞,这个小儿子莫不是不认得人了?      “阿瑞?来父皇这里来。”宇文邕放低声音道。      阿瑞抬头瞅了宇文邕一眼,却抓着阿琳的衣袖,并未移动脚步。倒是和云澜说完话的宇文璟,走过来摸了摸幼弟的头,一把抱起他道:“昨日里大哥是怎么和你说的?父皇就是阿爹呢。”      云澜看着倔在长子怀中的小儿子,心底很是愧疚。起身抱过他点了点他的鼻子道:“阿瑞不认得阿爹、阿娘了么?还是生阿爹阿娘的气?”      谁也没想到阿瑞竟然开始掉眼泪,半天才抬头看着云澜道:“阿娘,阿娘为何不要阿瑞了?”      云澜心中一酸,其他三个孩子都明白事理,只阿瑞年岁尚小才会直接问出这样的话来。      “阿娘怎么会不要阿瑞?阿娘以后定不离开阿瑞了。”云澜抱紧小儿子声音有些哽咽。      宇文邕不顾儿女都在面前,伸手摸了摸云澜的头发以作安慰。这才和宇文璟说起了长安的诸事宜来。      “父皇,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令狐整令狐人遣了独子令狐熙入长安,令狐大人上表说身体欠佳,故而突厥人屡次寇边。”宇文璟虽然还小,但是却已经在宇文邕的授意之下,跟着王轨等学习处理政务。      宇文邕轻轻嗯了一声,令狐一族乃是凉州一带的豪族,令狐整素来忠心,他若是一去,只怕令狐熙还没有掌控西北军政之力。势必要遣去西北才是……他看了一眼长子,问道:“令狐整若去,西北局势将有变,太子以为该如何做呢?”      宇文璟知道父亲这是考校自己,沉思了片刻才道:“父皇,依儿臣拙见,我大周如今的大敌乃是东边的齐国,那么此时不宜和突厥人大动干戈,只是却也不能让突厥人杀我大周百姓,令狐将军若是不在了,最好遣一极有名望的大将出震西北震慑突厥人,待得我大周扫平齐国之后,再兴兵北上。”      宇文邕心中极为高兴,阿璟这些话大体说中了他的想法,至于遣谁去西北,他心中已然有了合适的人选——随国公普六茹坚,也就是杨坚就是最好的人选了。将他丢到西北去和突厥人做一段时间的伴,最好不过了。      宇文邕嘴角微微勾起,他自觉对于杨坚已经足够的“宽宏大量”了,看见一边搂着女儿和儿子说笑的妻子,笑容变深,心中却是再一次地确定,纵使不是为了这江山,只是为了妻子女儿,为了宇文氏一族,他也不能够如同前世一般壮年而去的。      是夜,宇文邕搂着云澜说起了长女的婚事来,首先将八大柱国家全部排除在外,剩下的公子郎君们,云澜很是发愁。      “长孙晟?不可,他虽然是六镇大将出身,但是和杨氏、韦氏走得太近了,至于李渊,襄阳长公主有意将她的女儿平邑嫁给他……”云澜将长安城中的公子们都扒拉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出一个合适的来,末了只得叹道:“皇帝的女儿也是愁嫁的啊!”      “你啊,朕不过是说说罢了。我们唯一的公主,如何愁找不到好儿郎?这次平齐,我会留意合适的人选的。再说了,阿葭还小,纵使十六七岁再嫁也不迟的。”宇文邕并不担心女儿之嫁,他心中比较倾向女婿出自六镇大将之家。不过他没有想到,云澜也没有想到,才回长安没几天,阿葭竟然会自己瞧上了令狐整的儿子,令狐熙。虽然宇文邕心里有些不满,但是云澜却是极其赞赏令狐熙其人的,在她看来,令狐熙比之李渊、长孙晟等人的人品好上不少,虽然家世稍逊一筹。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三日后,御驾在大军的护卫下由春明门入了长安城,贯穿东西两坊的朱雀大街被御林武卫清空,一直到昭阳御道之前,在京的王公以及文武大臣全都恭候天子的回銮。      宇文邕带着宇文璟领着群臣直去了大德殿议事,而云澜则是带着宇文葭以及两个小儿子自永安门去了后宫。      “阿葭、阿琳,母后要同尚宫们议宫内之事,今晚昭阳殿家宴,除了你们数位叔父家中的叔伯兄弟要来外,还要邀请豳国公(宇文导,即宇文护之兄,宇文邕的堂兄)一系的王公们亲至,你同姐弟俩个亲自去相邀吧,可不要漏了谁。”云澜看见两个孩子猛然变亮的双眼,露出了笑容。      “喏,母后放心,我和阿琳一定将诸位叔伯兄弟全部请至。”宇文葭很自信地笑道。等她和弟弟出了宫走了数家王府后才苦乐脸——宇文宗室的人数真是太多了!      云澜摸了摸小儿子阿瑞,脸色随即变得极为严肃,叫过了白鹤让东宫的管事以及内侍总管进来回话。宇文赟当年之所以变得那般离谱,同身边宫人内侍的引诱不无关系,如今阿璟身在东宫,可不能让那些人给带歪了而不知。她是一定不能容许儿子长成那般荒唐人物的。      等云澜问清后宫诸事后,宇文邕和阿璟已经自前朝回了后宫,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酆王宇文贞。他是明帝宇文毓的次子,宇文邕的侄儿。      “阿贞拜见皇婶。”宇文贞长相很是秀气,但是身材高大,如今十六岁,却已经和宇文邕看着差不多高了。      “阿贞不用多礼的。你新婚时,陛下和我俱都不在长安,赶明儿再补上贺礼给你。”云澜对这些侄儿并无太多的认识,不过该知道的,方才尚宫都们提到了。      “叔母太客气了。皇叔让侄儿领军外镇,便是最好的贺礼了。”宇文贞却笑得很是豪迈。      云澜将目光投到了宇文邕身上,宇文邕才道:“朕让阿贞外镇凉州,随行的还有随国公杨坚。”      云澜心头一动,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当即让阿璟陪着宇文贞去了昭阳殿,她则见宇文邕脸上的倦色,低声道:“其实明天再行家宴也不迟的,何必一定赶在今天呢?”      “家宴而已,同朝事不一样,无事的。”宇文邕闭着眼睛由云澜给他换了玄色日月常服,才开口道:“阿贞最像大皇兄了,让他和杨坚一起去凉州,不但可以防备突厥人,就是杨坚也该小心些。晚间,我再看看阿康(孝愍皇帝宇文觉之子)、阿贤(明帝宇文毓长子)以及阿明(豳国公宇文导之孙,永昌郡公宇文亮之子)等人,看谁欲往南陈走一趟。”      云澜双眼也变得明亮了:“我倒是觉得阿明最是合适,他如今的身份,不过是寻常宗室,自是想立功得封爵位的,但是阿康、阿贤等人已经是王爵了。”      宇文邕当即明白了云澜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你说得是,待会儿见了阿明,若是不错,便是他了。”      “这般年纪就能去江南看看,其实若是阿璟年岁再大些,倒是可以一起去看看的。”云澜叹息道。      “放心吧,会有机会的。不出十年,这机会就会来了……”宇文邕眼中俱是自信,一年平齐,三年拒突厥,十年定江南,他宇文邕将是这天下唯一的君王!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十一点五十五的时候,电脑突然死机了……我恨死我的电脑了,让我重新码了一千多字! 63 63、美人一笑天子无愁 ...   邺都的高纬得到了大周大军打了一幌子回撤的消息后,完全没有深思,只以为宇文邕同他一样好玩来着,每天依旧做着他的“无愁天子”,而诸多大臣中稍微有些见识的,纵然想建言但是也无从说起——天子每日里只顾抱着美人玩耍嬉戏或者是围猎。时候一长,就是他们也疑惑了西边周国君臣的意图。      而这个时候,宇文邕在长安还是如常勤于政务,更是让长安令以及工部众臣大修长安城。   “阿澜,等道长安城休整好后,想来我也该回来了。”却是宇文邕和云澜夫妻俩一身常服行走在崇仁坊间,来往商贩叫卖不绝,行走的除了衣着光鲜的人,也有不少衣着寻常的良家子。   “四哥,这次真不允我同你一道去么?”云澜还是有些失落,虽然放心不下孩子,但是相较丈夫,她也是放心不下的。   “阿澜,这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知你的担心,怎么还会不小心?”宇文邕看见妻子,她一身绛色高腰窄袖百褶裙,湖水色的褙子,头上只简单地挽就了双螺髻,斜插一根金步摇,面色泛着玉色光华,比之十几年来的少女时,更多了一份柔美。   “夫人如此,但是让为夫我以为你是担心我有了外人。”说着低声一笑,握着云澜的手道:“只看这来往的行人大多看向你,便知该是夫人担心才是……”      云澜微笑着瞪了宇文邕一眼,她的容貌她自然知道的,莫要以为说些甜言蜜语便能说动她。   宇文邕微微一笑,才想挽着妻子往前,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他神色微微一变,搂着云澜的腰肢匆匆避开,还是被飞驰而过的大马溅起的污水飞到了衣裳上。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夫妻俩也不曾听见周围的庶民百姓咒骂声,心中惊奇,问过之后,一肉行的老板叹气道:“看郎君和夫人的样子,该是来长安城不久才是,方才那驰马而过的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纪王大人的手下呢,人家是达官显贵,我等只能自认倒霉了。”      云澜看宇文邕的神情,知道他是动气了,笑着多谢了老板,就拉着宇文邕离开了东市。   “前世今生,宇文康从来都是这般骄矜!”宇文邕很是不满地道。      “算了,说起来,他也是因为没有父亲教导的缘故,孝愍皇帝去世之时,他尚在襁褓之中呢。你这个叔父虽然有所照料,但是之前的十年碍于宇文护的原因,也不能明着来的。”云澜深深叹息,宇文邕的兄弟多达十四人,上面的明帝、孝愍皇帝、宋献公三位已去世外,剩下的兄弟们如今已经全部娶妻,宗室数量也不小了。      “四哥,或者可以在尚存的堂兄中择一德高望重者为大宗正令,如今的宗室人数可不少呢。”云澜看着衣服上的泥污道。   “我知你的意思,如今尚存的堂兄,只有元宝和菩提两人,但是他们的身体一向不好……”宇文邕也有些为难,兄弟子侄虽多,但是却无一长者。   “也不定要辈分高的啊,宇文亮、宇文椿这兄弟俩也不错的,虽然是您的堂侄儿,但是却年长你十多岁。”云澜觉得宇文亮完全可以胜任的,军功不低,年岁够长,当了大宗正令可节制宗室子弟,这等在长安城中纵马的行为就不会再出现了。      宇文孝伯身着常服带着数名常服侍卫远远地跟着帝后两人的身后,他看东西里各色噪杂的叫卖声,再看熙熙攘攘的行人,敢情皇帝与皇后也好奇庶民们过的日子?叫人出来打探清楚了了不是一样吗?还真是奇怪的帝后两人啊!直到纪王宇文康的参军们带着护卫快马而过,他才惊了下,只是看皇帝皇后的样子,终是笑嘻嘻地没有上前打扰。      “再往前就快到了春明门了,我们是否要回转……”云澜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自城门外奔来一群衣着极为鲜亮的少年男女,□的马儿都是看着极好的高头大马,马笼上配饰也不凡,有五彩缨珞的,有大红络子的……真可说是鲜衣怒马,肆意飞扬。      当先一个穿绛红色窄服的少女只梳着马髻,但是天生丽质,笑容飞扬,她不时地挥着鞭子试图去拦阻左边大马上快要超过她的少年郎君。      云澜看得清楚,那少女竟然是女儿宇文葭。竟然做出这般危险的举动!云澜的脸色也变了下,这孩子说今日里不用去女学,要和几个少年郎君娘子们约好去游玩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她和少年们,更没有想到女儿进到了内城还这般张扬,虽然她是公主,但是这样也太过了些……      宇文邕的脸色也不好看,“阿葭这样,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她身边那少年是令狐熙,骑射自据说极好的。”   云澜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宇文邕终究是疼女儿,她这般可不是危险么?才想着,就听见有人尖叫了一声,她神色立即就变了,定眼看去,正是阿葭坠马了,她的左脚还挂在马蹬上但是整个身子已经下坠,被受了惊的马拖着往前跑。      “阿葭……”云澜才想让人施救,却见之前左边的令狐熙从膝盖下的长靴中拔了一把匕首出来,快马扬鞭与惊马并骑而行,侧腰半卧,手中的匕首寒光顿闪已经砍断了马蹬系绳,宇文葭自马上坠落了。   众人一阵惊呼,云澜也慌忙拉着宇文邕上前去。      少年少女们,都是权贵之后,他们见宇文葭坠马,都是神色大变,毕竟那是皇帝的独女,真正的天之骄女!其中的李渊更是瞪着之前施救的少年郎道:“令狐熙,你若是让着大公主一点,她岂会一直同你比试?如今出了意外,该如何交代?”      令狐熙自来了长安后,虽则父亲令狐整的意思,要他和达官显贵家的郎君娘子们交好,但是他却自有一套交友准则,从来也不奉承于人,哪怕是面对皇帝的掌上明珠大公主宇文葭。此时听了李渊的话,只抬起眼睫淡淡地道:“叔德的意思,是让长熙故意输给大公主?如此还不是欺人?”令狐熙说完,不理再理会李渊,看向被千金公主、侍中、大将军王轨家的女郎等围着的宇文葭。      宇文葭其实没有大碍,虽然受了一点惊吓,只是想到令狐熙半点不像其他人一样关切地询问,心中不知为何觉得很是委屈,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   “阿葭?你怎么样了?”少年们被宇文孝伯带来的侍卫分开,云澜很是担心地蹲下看着女儿的双腿。而宇文邕则是冷冷地看着令狐熙等少年少女。      少年们都不曾想到皇帝和皇后会一身常服地出现在街上,才想山呼万岁跪拜,却被宇文邕制止住了:“令狐熙吗?”他的目光扫过一群少年少女们,在李渊身上的目光停留的时间更要长一点。他想起了云澜曾说起过的话,这李渊后来可是也做了皇帝的,虽然若是自己不早逝,也没有他什么事儿了……      宇文葭听出父皇的语气中的怒火,吓的不轻,忙握着云澜的手哀求道:“阿娘,我无事的,也不关令狐熙的事,他方才还救了我呢。阿爹,您也不要怪令狐熙了……”   云澜看女儿的神情,心中一动,她竟然这么害怕令狐熙被罚吗?不多时宇文孝伯已经让人赶来了马车,少年娘子们也都心思各异的散去了,至于宇文邕和云澜,他们看着虽然伤了腿但是一脸含羞粉色的女儿,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女大不中留之感。   建德四年夏秋之际,周主再次东征之前,择丰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令狐整之子为大公主之驸马。      乾德殿上,宇文邕玉冠玄衣冕服,脸色也一如黑色的龙袍,黑得彻底。原因是皇帝提议再次东征,只是满朝的武将竟然绝大数人都是反对的。   “陛下,虽然去岁您亲征伪齐取得了一些战果,但那一是因为出奇不意,二十因为齐国的援军未至的缘故。我大周虽然依旧休养生息多年,但是真和齐军铁骑遭遇,并没有必胜的把握的。”达奚震开口道。   下面的武将纷纷呼和,保持沉默的大将都是半年前被点为出征大将之人。宇文邕听着他们说完了,心中已经猜到了他们所想,不过是因为怕其他将领立下赫赫战功罢了。      宇文邕眼光变冷,扫过反驳的武将们道:“去岁亲征,本就是试探为主,若是朕没有回峦,现在高纬已经跪伏在朕脚下称臣了。高纬昏庸残虐,齐国朝堂上更是乌烟瘴气的,百姓苦不堪言。去年洛州一带的百姓随我周军而回的有十之□。可见我大周才是人心之所向。再说了,诸位惧怕伪齐的铁骑,难道不知道如今的齐军早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鲜卑铁骑了吗?军中无良将,用兵如儿戏,何惧之有?此战,朕意已决,今次,朕的目标不是洛阳,而是晋州城,然后直指晋阳城,齐军主力多在晋阳一带,克定晋阳,则东土可定,大周便能一统齐国!”      “陛下,不可啊,哪怕如今齐军中并无良将,但是也不可小瞧了齐军啊……”众多武将们还在反对,宇文邕脸上的怒色已经掩饰不住了,他冷冷看着依旧在反对的武将们,起身拔出了腰间的配剑,剑出鞘之声让争吵声一窒,他看着锋利的长剑,沉声道:“诸位是否忘记了,朕不是征询尔等的意见。朕决定的事情,再有反对者,无论军品高下,便军法处置。”说着将剑扔到了反对声最高的于冀脚前。   随着长剑砸在石板地上的铿声,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当日,皇帝钦点了随御驾亲征的大将后,又作了一番布置。待退朝时已经是戌时了。而身在昭阳殿的云澜,也已经知道皇帝即将亲征的消息,她看向教着小儿子说诗的阿琳,让脸上有着担心的宇文葭坐在了自己身边,微笑道:“没事的,你父皇东征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等他回来了,我们的阿葭也要嫁人了。”   宇文葭脸上浮起了红晕,抱着云澜的胳膊撒娇道:“母后,阿娘,你也来笑我。我才不嫁呢,我要陪着父皇还有阿娘一辈子。”      “说傻话。令狐熙是个不错的少年郎,你嫁给了他,不要处处端着公主的架子,你要记住你是他的妻子,爱护他照顾他。让他知道你不单单是身份高贵,更是一个难得的好娘子,这样他才会从心底爱你惜你。”云澜摸着女儿乌黑的长发,很是感叹,一晃眼都十几年过去了。   “我知道了……”宇文葭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看向母亲,小声道:“父皇这样爱重于您,也是因为这样吗?”她觉得身为大公主不是最幸运的事情,最幸运的事情,是有一对恩爱的父母,在女学之中,她也知一部分的大臣们家中除了妻子外,还置了许多的姬妾的。      “我和你父皇,是不一样的……”宇文邕没有将重生的她当做妖魔,她也不将宇文邕当做刻薄暴虐的君王,在一起了才不再是寂寞孤独之人。   宇文葭看母亲神色有些迷茫,虽然她坐在自己身边但感觉却是悠远无比。她总觉得母亲和父亲都有许多的秘密,父亲勤俭且不近女色,母亲淡然而宽厚,自己还有三个弟弟,没有一个人完全像父亲或者或者母亲……   “拜见陛下、太子殿下。”殿门外传来了宫人此起彼伏的跪拜声。   云澜收回了深思,让宇文葭去领着两个小儿子一起迎了过去。   “阿澜,孩子们都交给你了。”宇文邕面容很是疲倦,但是双眼深幽灼然如夜间星辰。      “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阿璟,看着阿琳还有阿瑞的。”云澜忍住想要再一起出征的话,她知道宇文邕这样说的用意,绝对不能让继任者短短几年就将他辛苦奠定的江山给人夺去。作为储君的阿璟,不单单要跟着王轨学如何处理朝事,还要跟着宇文亮学习武艺骑射。但是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君王,单单这些还不够的。      宇文邕看向云澜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要是外头的大臣们知道了,一定要不敢置信的。倒是几个孩子,都习惯了父亲的双面。      让人摆上了吃食,一起用过膳食后,宇文葭和宫人带着两个弟弟先下去了。云澜才在宇文邕的同意下,和长子说起了隋末天下大乱李唐建立之事来。一开始阿璟只是当做故事听,后来听到了杨坚、李渊、独孤氏的名字,他的神色才变得奇怪起来,“母后,这故事中的人,为何同随国公、唐国公同名?可有什么缘故?”      云澜对着宇文邕点了点头,宇文邕才接过话头道:“父皇很多年都在做同样的一个梦,梦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你母后,所以也没有你阿姐没有你和你弟弟们,父皇有的是其他的孩子,为长孩子叫做宇文赟,父皇立了他为皇子……”      阿璟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这么多话,先是震惊,后来是惊讶,父皇说是梦,但是事情发生到最后,他却觉得半点疑惑也没有,只是听到梦中宇文氏皇族全部被诛杀殆尽才微微震动,“父皇,既然是梦,便不是真的。儿臣虽然比不得父皇英明神武,但是自问是绝对不会做那等亡国的昏君的。”      宇文邕摇了摇头,他拍了拍儿子还显得稚嫩的肩膀,“平庸之君也不是亡国昏君,难不成做平庸之君你就满意了?人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皇有什么英明神武的地方?不过是时刻记得,在外大周贫弱四面是敌;而在内,无数人盯着天子,天子德行不显,便没有了尽忠的臣子,反倒是四处偷觑至尊之位的臣子。后面的故事,以后让你母后细细讲与你听,不要让朕失望。”   “喏。”阿璟恭敬地应诺了,只是心中却很惊奇,父亲的梦母亲却知道,是父皇告诉母后的吗?      三日后九月初四,大周天子在秋风中再次亲率六军再次伐齐,除了本就据守在汾河西岸的宇文宪部外,陈王宇文纯、赵王宇文招、越王宇文盛、大将军达奚震、韩明、尹升、辛韶等全部为一部主将。   云澜身着冠服和大公主也自至春明门亲送大军东出长安。一直到看不见漫天的烟尘时,她才下了城楼。   云澜扫了一眼虎贲军卫数个宫伯之中,看见了一掌熟悉的面孔,正是未来的女婿令狐熙,她看阿葭有些扭捏的样子,微微一笑。随即邀了同来的赵王妃、陈王妃以及越王妃李氏同车驾而回。      也许是皇后表现出的淡若风轻,也许是太子越加地稳重能干,本对此伐齐不太抱有信心的某些大臣们慢慢地也不再担心了,甚至开始觉得也许皇帝会真的拿下整个齐国呢。而皇宫之中,阿澜给儿子说“故事”半个时辰成为了定例,等说到了李唐玄宗开元时,战事捷报传来,皇帝领军终于攻克了平阳城,俘虏了齐国晋州行台尚书仆射、晋州刺史尉相贵,长安的情势顿时变得热切起来,大家开始猜测皇帝还要多久才会平定齐国。      “母后,您不高兴吗?平阳一定,晋州指日可定了,齐国将门户大开了,平定齐国也不远了,父皇也就会很快回长安了。”阿璟有些不解地说。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看到你舅舅送回来的书信,说是你父皇每天和普通的兵士一样,每日日升时骑马攻城,无一日停止。”云澜只是牵挂丈夫而已,她看向儿子微笑叹息道:“两相比较之下,高纬每日里依旧只知道玩乐围猎,无愁天子难道真的就无愁了?天子至尊至贵,也是最辛苦的。”   “我明白了母后您的意思。”阿璟对母亲的敬意日渐深厚起来。      而晋阳的齐国皇帝高纬,也正如云澜所言,每日只管带着淑妃冯小怜每日每夜的游乐欢笑。平阳城破之前,守将尉相贵派出了精锐勇士,突围而出往晋阳求援。只是此时的皇帝,正带着淑妃出了晋阳城,在祁连池边围猎。      “陛下,平阳危急,晋州危急……”虞候的大马累得吐沫而亡,他也是两腿站立不稳被人扶至皇帝面前。只是他的哭求,淹没在了冯小怜的琵琶声中,一日里三位虞候入祁连池传信,可惜,皇帝只顾带着美人骑马围猎,等他终于想起了平阳以及晋州的战事时,平阳城已经落入了宇文邕之手了。随即晋州也被周军拿下了,周军面前的便是不远的晋阳城。      高纬这个时候很着急,正欲回城召集群臣商量对策之时,冯小怜却不想就这样回去,她还没有玩够。她只委屈地看着高纬,高纬心疼极了,暗道周军行军至晋阳时日不短,也不急于一时的,晚点回城应该无事的。高纬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搂着冯小怜继续玩起来了。   而此时的周军前部,由永昌郡公宇文椿所领三千人已至晋州城外的鸡栖原。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新年快乐,第一天就更新了,要开个好头,嘿嘿,希望能够快快填平此坑·· 64 64、一战功成江山颠覆 ...   宇文椿是宇文导之子,宇文邕的堂侄,就算他再勇猛也不可能率领三千人抵挡住齐国三十万大军的。宇文椿一边率部后撤一边派出虞候向后部求援,最先赶到的是齐王宇文宪。      宇文宪带千余骑兵抄小路从齐军后方杀出,而宇文邕得知高纬在军中时,笑了。他记得梦中的自己摄于两国兵力悬虚,而心生了怯意,但是这一次,他要亲自擒拿高纬于阵前的。所以当宇文宪从齐军后方杀出的时候,宇文邕亲率六军出了平阳城,正面朝齐军而去。      齐军之中并不缺少有胆略智谋的江陵,但是齐军此次是天子亲征,他甚至舍不得放冯小怜离开,一直带着这个女人张扬无比地素在帐中。      大战持续了五日,即便是宇文邕也知道再和齐军正面对敌太不明智了,哪怕高纬再无知,但是周军的兵力只有齐军的三成。   “假意撤退,然后伺机杀出。”宇文邕指着舆图看向诸位弟弟以及将领道。   众人一致同意了,几天几夜的厮杀,他们都清楚,如今最要紧的是保存己方实力而将齐军分割后蚕食掉。      而高纬以及高阿那紘等齐国将领信以为真,自以为周军害怕了,率部急追。还没有到平阳城下,周军突然又回过头来杀出。如此往返几次,即便是高纬也知道周人的意图不是撤退了。高纬开始着急起来,他觉得行军打仗真的很辛苦,宇文邕也是皇帝,怎么就能够忍受得了呢?当夜,他搂着冯小怜快活过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陛下难道不觉得打仗很好玩吗?看着那些人没个方向地冲杀,真是有意思啊!也许周帝也是这样想的呢?”冯小怜娇滴滴说,大眼睛一转又笑道:“若是陛下觉得不想和周军打下去了,不如派人去周军营帐里见周帝,两家议和呀。”      高纬觉得自己的宠妃的主意真的太好了,抱着美人亲了两口后笑道:“朕的美人真是太聪慧了,明日里我就让高阿那紘亲自去周营见宇文邕,看宇文邕怎么说,想他和朕一样贵为天子,理当也开始厌烦天天骑马打仗的辛苦日子了。还有啊,若是两国议和成功,便是爱妃你于我大齐有功了,等回到晋阳后,朕便册立你为左皇后,等废了穆黄花后,朕让爱妃您独掌后宫。爱妃,你说朕疼不疼你啊?”   冯小怜心中大喜,娇滴婉转地唤道:“陛下果真是疼小怜的。”      次日里,宇文邕看着跪拜的高阿那紘笑了,将高纬亲笔所写的议和文书也掷到地上,“告诉高纬,除非他去冠称臣于朕膝下,否则绝不议和。至于你高阿那大人,长安城中的景致其实很不错,朕想你肯定会住得很舒服的。”      高阿那紘很害怕,他以为宇文邕是要扣留了自己,当即不停地叩头,还说愿意作为周军的内应云云。宇文邕心中自然是看不起这样的人的,只是他却知道这样的人现在还不适合除掉。摆手让高阿那紘离开了之后,宇文邕才起身看向帐中的大将们,高声道:“高纬来求和,正是他对我周军心生了怯意,我军正是时候再打回去了。”随即带着诸多大将们开始一一检阅起六军来,即便是五六品的校尉,宇文邕也一一拍肩鼓励。他身后跟着的宇文宪等人,眼中闪过深意,心中对于皇帝更是生出了敬意来。      又是三日的大战,齐兵军心涣散,就是高纬也在考虑丢掉士兵逃跑了。只是他再无知也知道若是自己弃这么多的齐军不顾,就算自己逃了出去,自己的皇位也不安稳了。烦恼的高纬只能去问高阿那紘了。      在周营里吓破胆的高阿那紘自然也想逃走的,他道:“我军虽然号称三十万,但是能征战杀敌者不过十万众。周军虽然只八万,但是个个皆是死战之人。此时对上周军并无胜算的,依臣之见,徐徐后退再寻战机方是上策。”      这番话正说到了高纬心里,他便让人连夜召集诸将,说出了撤退之语,只是遭到了绝大多数大将们的反对,在他们眼中,周军再善战,但是齐国有三十万之多,就是人人都吐一口唾沫也够淹死周军了,宇文邕又算得了什么?神武皇帝家的种怎可惧怕宇文黑獭的儿子?   高纬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性坚定的人,很容易就被大将们说动,只有高阿那紘心恨不已,只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长翅膀,不然一定逃走。      也许从来都没有天意,凡事都有因果。宇文邕一身戎衣,横刀立马,身先士卒上阵杀敌。但是高纬呢,则是抱着冯小怜同骑而坐龟缩在齐军之后。      一战攻成,也可江山覆灭。齐军斗志全无,根本抵挡不周军的进攻,被杀得节节败退。宇文邕早料到高纬会逃跑,当听到齐军战旗倒地,不断溃败之时,他知道战局已定了。      “皇兄,据齐军降将所说的,高纬带着冯小怜领着千余亲军逃跑了,我们是否乘胜急追?”说话的是宇文招。   “不用,此战已过,齐国再难聚齐上十万大军了,而且高纬阵前弃兵士逃跑,这样的人,便是朕不追上他,他也没多少好日子过了。传朕的旨意,六军就地休整,将齐军丢下的军械物资一一收缴。等明日之后,朕再另行封赏诸将。”      而带着冯小怜逃回晋阳宫的高纬,此刻正愁眉不展垂头叹气,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成为亡国之君,接下来怎么办呢?回到邺都吗?不行,群臣和宗室诸人已定会苦劝自己再次和周军对峙的。那么怎么办?高纬想到了突厥,他匆匆回了后殿,看着绝美的冯小怜,心中涩涩的:“爱妃,若是朕北上突厥,你可愿意跟随朕呢?”      冯小怜呆住了,她从来不是一个有见识的女人,她知道今日自己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了,若是没有了这个男人,那么自己什么都不是!她点了点头,脆声道:“陛下去哪里臣妾自然也去哪里的。”      高纬大喜,马上召集诸臣说出了北逃突厥的意思,众人都惊呆了,即便是奸臣小人,也是表示反对的,他们当然不想跟着皇帝去草原吃苦的。安德王高延宗跪在地上苦苦劝说:“陛下,我大齐尚有雄兵数十万,周人之战胜负未分,如何轻言北逃?陛下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朕才是皇帝,朕说了去突厥便是去突厥。”高纬也恼了,理也不理吵闹不休的众臣,从大殿之上拂袖而去。而就高纬尚未逃出晋阳之时,宇文邕已经率军兵临晋阳城下了。      而这个时候的高纬,却不顾群臣的反对,带着大队人马强夺了晋阳的北城门五龙门,向北而去。只是高纬没有想到,大队人马才逃出了数里,大队人马都散去了,只剩下区区百人了。最终就是高纬都也怀疑去突厥的主意到底对不对了。高纬心存犹豫,冯小怜更不想去西北大漠中吃风沙,娇声劝了几句后,便听从大将军梅胜郎的提议,改道东南往邺都而去。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前方不远的地方,宇文邕带着千余人马等着在夜色中等着他们。      宇文邕记得很清楚,梦中的这一仗,高纬带着百余人仓皇逃回了邺都,让留在晋阳城中的齐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军事的安德王高延宗主持大战,周军虽然攻下了晋阳活捉了高延宗,但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大军围住了晋阳城后,他不顾众将的反对,执意带了千余骑兵不管疲累,在夜色的掩映下守住了晋阳往邺都去的要道。   当看见百余人的队伍中的龙旗时,宇文邕知道自己赌对了!      周建德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周帝宇文邕亲手俘获了齐帝高纬,次日晋阳一战,以高阿那汗、穆提婆等人为首的齐臣背弃了城中尤其想抵抗的齐国皇族以及将领,晋阳城破。      宇文邕活捉了高纬后,只在晋阳城中停留了五天,他连发诏书废除北齐苛政,解散宫女,颁赐有功将士,大封有功文臣。十二月二十六日,宇文邕以陈王宇文纯为并州总管,留守晋阳,自督帅六军,离开晋阳奔向邺都。      皇帝被俘,晋阳失陷,邺都上下乱成一团,就在皇太后欲带太子难逃时,大臣们齐举年仅五岁的皇太子高恒登基为帝,只是小皇帝哭泣声,依旧不能凝聚北齐涣散的军心,更加不能阻拦大周军队杀至的脚步。另一方面,因为周军纪律严明,于百姓并无滥杀之举,而周帝一向推崇汉人文化,臣子不论胡族亦或是汉人,只要有才干的一律得到重用等等原因,一月之内,齐国境内的汉族豪强纷纷倒戈,不过一月有余,周军平定齐国,齐所属六十州,除了淮南十州被陈顼夺去之外,其余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个县,约三百万户百姓,尽入大周版图,成为宇文邕的囊中之物,大周一统北方!      长安皇宫,一身玄袍玉冠的太子宇文璟一改往日的沉着,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从乾德殿往昭阳殿而去。   “母后,阿娘,大捷!父皇已经率大军进入邺都了!”宇文璟的声音都带着亢奋。      云澜正在案前提笔写着字,豆卢云正在一边站在静观,两人听到宇文璟的声音,还是豆卢云先开了口:“平时看太子沉着老练,今日倒是难得有了一点少年郎君的影子。”      云澜微微一笑,搁下笔看向豆卢云道:“既是太子,自然不能像一般孩童那样了。况且今日确实是大事,阿璟激动也属应该的。陛下已平定齐国,想来就快回长安了,就是齐王他们兄弟也会跟着回来了,阿云你也不用跟着担心啦。”   “母后,五叔娘。”宇文璟忙收敛神色,揖袖为礼。      “太子多礼了。你方才那样大的声音,你阿娘和我都听到了,果然是大好的消息,等陛下回了长安,不知明年是否要改元呢?”豆卢云笑眯眯地问道。   云澜知道宇文邕不会改元,不过她想看看儿子如何回答的,故而也和豆卢云一起笑眯眯地看着宇文璟。      “不过平定齐国而已,父皇志在天下,等他年我大周一统天下之时,父皇定会改元的。”宇文璟带着敬仰答道。   云澜和豆卢云都笑了,“璟儿说得极好,好了,我和叔母说一会儿话,你去吧。”      待宇文璟行礼退下之后,豆卢云才看向云澜,略带一点担心地道:“世人都说齐皇高纬的淑妃冯小怜天生媚骨,美艳不可方物,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她。如今长安城里的贵妇人都议论此事呢。”   “她们是想看我的笑话吧?”云澜不在意地笑了笑,“她们这是觉得我年老色衰还是以为陛下是看重女色之人?”      豆卢云看着年过三十容颜如昔的云澜,也笑了:“这么多年了,我相信留住陛下的,并非不老的容颜。阿澜,你当初选择陛下,并没有错,陛下比我兄长更加是个好丈夫。”      “嗯,我也一直这样认为的。放心吧,齐王也不是重色之人,冯小怜再国色天香,陛下也不会将她赐给齐王的。”云澜心有感叹,希望宇文邕不要将冯小怜赐给那个弟弟了,从前是赐给了越王宇文盛,搞得宇文盛差点逼死了王妃李氏。      只是云澜知道,宇文邕只少还要在邺都呆上三个月才会回长安,云澜想起了前世宇文邕在邺都纳了齐南阳王的妃子郑氏,哪怕知道如今不同于从前,她也不想去赌一个志得意满的男人的自制力。云澜做了一个让许多大臣反对的决定,她同几位王妃将于正月初离开长安赶赴邺都。   建德六年二月初,云澜一行大队人马到达邺都,而宇文邕并不在城内,因为河东尚有大股齐军游蹿,他领军出城了。      所以待戎甲批身的宇文邕回城时,也看到了城楼下春二月风中微笑着迎接自己的妻子。这一刻,宇文邕才明白,为何人常将江山与美人并提——若无她一笑,江山再壮阔也将失色。      久别重逢,草草说过正事后,云澜和宇文邕,和世间其他任何男女一样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然后是肢体纠缠好似一体般,直到西边星子下落之时。   宇文邕摸着妻子的长发,低声笑道:“阿澜邺都,莫不是担心我纳了其他女人?果然是个妒妇……”      “难道你想我贤惠?好呀,听说胡太后、穆皇后都等着上你的龙榻呢。”云澜拧了下宇文邕腰际的肌肉,凉凉地道,“或者陛下您更中意绝色美人冯小怜?”   宇文邕伏在云澜耳机低低笑了好半天才道:“我有了阿澜就足够了,还有那冯小怜什么绝对美人?祸水倒是真的。至于胡太后、穆皇后,她们算什么?”      “那南阳王妃郑氏呢?听人说陛下都可是没有拒绝呢。”云澜直到宇文邕没有碰郑氏,但是心中依旧不大高兴。   “我不过是做给其他臣子看的,好啦,明日便让那郑氏归家就是了。”宇文邕有些无奈地道。   “哼,你可别忘记了当初说与我的话……”云澜嘀咕了一句,随即道:“你预想在邺都再停留多久?”      “河北是北齐重镇,那里还盘踞着四万五千多人的北齐军勇,广宁王高孝珩也带着五千人在冀州一代游弋。等拿下了这两王,高欢一手打下的天下才完全入了我手中了。”   “高湝?您依旧是让宇文宪领军北上冀州的吗?难怪阿云进成后有些失落。”   “老五收拾高湝自然就回来了。我现在想的是,幸好有你,也有璟儿……”宇文邕想起今日高氏子孙的下场,更是叹息不已,昔日高欢何等英勇,如今却子孙零落……      次日里,宇文邕在齐国皇宫太极殿里大宴将领与降臣,云澜也第一次看清楚了高纬的样貌,高鼻斜眼,半点也无高氏子弟的伟岸。   宇文邕也知云澜在看高纬,他嘴角微勾,低声道:“阿澜可知高纬亡国后所求?”   云澜低眉浅笑道:“定是求要冯小怜陪伴左右对吧?”她深知宇文邕的恶趣味,高纬只想吃喝玩乐,那么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让他俯首称臣便是了。      “高纬好冯氏,陛下当真舍得送走郑氏?”云澜略带刺探地说了一句。   “阿澜……”宇文邕微微笑叹,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高纬和胡太后,“朕听说温国公极擅歌舞,不如今日让我等一观?”      高纬并没有觉得屈辱,反而言笑如常地随着鼓声跳起了舞蹈,倒是高家的其他人血性未灭,满脸失落与痛苦。      “做人要知机。”事后反是高纬劝那些痛哭得前齐堂兄弟们道,他更是按宇文邕的意思给高湝写了一封家信劝降高湝,说朝廷待他甚厚,其他诸王均无恙。叔若释甲,则无不优待云云。   宇文邕知道高湝不会投降,宇文家和高家争夺多年,仇怨累及三代,高湝是高欢最小的儿子,也是高欢唯一还在世的儿子。反过来说,若是齐灭周,宇文邕的诸多兄弟也一样,即便战死也不会降。      可惜的是,高家已经军民之心尽失,高湝手下的大将尉相愿领军阵前倒戈,宇文宪率周军冲杀,一战俘斩齐军三万人,活捉了高湝和高孝珩。高氏齐国,再无反军起事之能了。      “高湝倒是好男儿,高家也并不全都是无能可笑之辈的。”云澜知道高湝这样的人是难逃一死的,想到了他的王妃卢氏,颇为伤感。   “朕敬他是一条汉子,便留他全尸,也赐他王妃自择生路。”宇文邕略带惋惜,有节气者身死,似高纬那样的人,活着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周建德六年三月中,大周皇帝携皇后回舆长安城,太子携群臣于春明门外三里相迎。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嘿嘿嘿嘿,终于写到这里了,写到最后,心中只想着一句苏死得歌词——江山再美也不及你一笑。囧死了,我去洗澡了~~~ 65 65、许君一场生死相酬 ...   大周一统中原,天下震动,南陈君臣更是心中难安,担心周人挟平定齐国之势出兵南方,不想宇文邕回兵长安后,继续派遣使臣赶赴江南建康,并没有和陈人兵戈相向的意图,陈朝上下大多松了一口气,唯独一些有远见的臣子,猜测周帝宇文邕并非是不想对南方用兵,而是在等待时机。      长安皇宫,已经是戌时末了,露寝里依旧是灯烛高燃,宇文邕依旧在案前忙碌着,云澜则是一边帮忙。等得大总管来剪烛心,夫妻俩才发觉时候不早了。   宇文邕放下手中的笔和册子,他自己可以辛苦些,但是不能拉着妻子一道辛苦。“阿澜,辛苦你了。”      “你不是比我更辛苦?”云澜脸色虽然有疲惫之色,但是想到能够帮到宇文邕,便觉得辛苦些也值得了,她虽然不喜欢李唐靡乱,却也不得不承认盛唐之时万国开朝的盛况让人向往,虽然李唐同从前的朝代一样走向了没落和战乱。若是很可能没有杨隋也没有了李唐,但是她不希望没有那样的盛世。      宇文邕微微一笑,“若是不辛苦,便是昏君了。”他和云澜并肩缓缓回了昭阳殿,梳洗过后,帐幔低垂的宽榻之中,夫妻两人只是相拥低语:“如今平定齐国,朕的声望在朝中无人敢驳,所以这个时候限地方豪族之权,那些世家豪族们占据的土地、蓄养奴婢部曲的人数都需依照大周律法而来。最为重要的是将科举定为常制,不再每年在州郡上考下就罢了。从前限佛,朕已经被和尚们骂是暴君了,只怕以后又要被世家豪族给记恨上了。”      云澜并非无知妇人,她知道,世家和皇族并非永远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汉末两晋以来的动乱,许多都和门阀世家地方豪强息息相关,那怕她自己本身出自陈郡谢氏这样的世家大族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被人骂几句又何妨呢?你我都知道,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太过壮大,皇族若是势弱了,便是江山颠覆,生灵涂炭了。所以为这些事儿必须做的,况且我知道你从来不曾惧怕他人的说辞的。待得事毕之后,安定的不但是宇文氏的江山,也是给天下的庶民百姓一个安定。就是四哥你,或者在史书之上又会多留下一页痕迹的。”      宇文邕拥紧云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双眼微微闭上,“阿澜,再和我说一说李唐的贞观、开元之治吧。”   云澜依言低声说了起来,低柔的嗓音也不知道是何时停止的,待尚宫女官换班轮值之时,内殿里一片安静。      周建德六年至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整个北方中原日趋生气勃勃,对于庶民百姓而言,朝廷的均田制让他们不但有了安定也有了生活的希望。而朝廷也是诸多变革,其一,就是将西魏恭帝时开始的六官官制大改。此举当然会有诸多老臣,尤其是出身六镇的鲜卑老臣反对了。      “朕乃天子,不但是鲜卑人或其他胡人的天子,也是汉人的天子。”皇帝只对着这些老臣们说了这样一句话,虽然也有人说皇帝如此是不孝,毕竟六官制度是宇文泰做主给弄出来的,但是如今的皇帝声望并不比宇文泰低,且大多有见识的人都知道齐国之所以容易平定,就是鲜卑人和汉人的矛盾太深了,皇帝此举未尝不是防范胡汉对立。      等六官制度废除了,皇帝又开始折腾了,均田令(租庸调制)以及限制蓄养奴、部曲的种种法令的颁布,反对的人更多了,不过皇帝也更加强硬了,在几个地方豪族灰飞湮灭之后,最终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也不敢不从了。而大臣们对皇帝也更加敬畏了。      就在大臣们以为皇帝终于不再怎么折腾的时候,皇帝却又开始了,将从前州郡长官于地方选贤择能之制以诏令形式定为常制。天下良民,无论出身贫贱或者豪门大族,只要通晓文墨有贤能者,皆可报名应试。上榜者齐聚京城长安参加贡举之试,天子亲考问答以定名次。随着诏令的颁布,建德六年秋,大周第一次的科考举行,通过州郡选拔的贡生们齐聚长安,天子亲自出时务策论之题,并于半月之后亲自于乾德殿问答诸上榜者定下名次,其后更是授了上榜者官职。      而此事比前几件事情更快地传遍了大江南北,哪怕是远在江南,也有出身贫寒的士人议论此事,纷纷赞说周帝重英豪。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皇帝的强硬让臣下领教了个够,朝政都够他们忙活了,对于皇帝的私事他们也无暇也没有胆子去多话,在这种情形下,皇帝长女宇文葭受封为永昌公主,下嫁驸马令狐熙时,也并不太惹人注目了。      十五岁的宇文葭穿着嫁衣跪在了云澜面前,头放在了云澜的膝上,低声道:“阿娘,我舍不得您。”   “傻孩子,嫁人了又不是不能够回来了。”云澜也很舍不得女儿,抚摸着她的头发,欣慰中带着一丝伤感,“该嘱咐你的话,阿娘都嘱咐完了,你好好和令狐熙过日子,受了委屈也不要忍着。好了,去跪别你父皇吧。”      “喏。”宇文葭心中有着不舍更有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依言起身后看向一边站成一排的三个弟弟,她对着他们深深一福:“阿父和阿娘,阿弟们多多费心了。”   阿琳快嘴道:“阿姐你真是啰嗦。”   宇文璟敲了阿琳一下,朗声道:“阿姐放心,璟已经长大了,会为阿父阿娘分忧的。”   宇文葭摸了下小弟阿瑞的头,等令狐熙进来对云澜行了大礼这才一起出了露寝去了乾德殿。      令狐熙为人严谨,对于自己娶到皇帝皇后独出的公主,也没有轻浮得意之色显露,比之前更加沉稳了。让长安城中一干眼热的少年郎君们想挑刺也挑刺不出来,只能暗地里说几句酸话了。   宇文邕在乾德殿里接受了新人的跪拜,看着盛装的女儿,恍惚想起了云澜当年嫁给自己的情形,面色变缓,只嘱咐了一句道:“你们谨记夫义妇贤一词便是了。”   小夫妻忙跪拜应喏了。      长女出嫁之后,宇文邕于朝政之上不稍微放松了点折腾,隔几日便召集了宇文氏子弟考究学问和骑射,也在冬雪初落之际,携云澜一起身着常服走开修整后的长安大街之上。时不时看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身着锦衣打马而过,也时不时可见富贵娘子出入坊市之间……      “年年风雪,我还记得年幼之时随阿父逃离建康北上避难的情景,也还记得初遇四哥你时的样子呢。转眼间,我们已经在一起快十六年了,而阿葭也都嫁人了。”云澜看着年轻人们的样子感叹道。      “是我老了,你还是当年的样子。”宇文邕自过了三十岁后便开始蓄须,看起来威严许多,但是他本就比云澜年长四岁,如今看起来更是年长了十岁一样,他握紧云澜的手,想着少年郎君骑马经过时落在云澜身上的目光,颇有些吃味。      两人进到西市一坊间,却看见诸多男子在伎馆前围观,宇文邕和云澜对视了一眼,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很快就打听明白了,原来引得男子趋之若鹜的是那伎馆里面的女人身份不一般,北齐武成皇帝高湛的皇后,后主高位的生母胡氏,以及皇后穆黄花,如今在伎馆中沦为了妓子。哪怕胡太后已经年老色衰,哪怕穆黄花并非国色天香,但因为她们曾经高高在上的身份,如今却引得诸多男子的前来。      “我放她们自生自灭,不想却如此自甘下贱。”宇文邕摇头嫌恶地道,“神武皇帝高欢一世英勇,渤海高氏的脸面全部被这两个妇人给败光了。”   云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算国亡家败,但是也不至于自甘为妓呀!想到胡太后亲口说什么“为后不如为娼”的话,她也起了嫌恶之心来。      独孤伽罗和大女儿杨丽华坐在马车里,掀开马车窗微时,眼角扫到了街边站立的一对夫妻,目光一凝。   “阿娘,可是看见了熟人了?”杨丽华看母亲神色变了,忙问道。      “没事,大概是阿娘眼花看错了。”独孤伽罗心中却百般不是滋味,她知道她没有看错,那两人分明是皇帝宇文邕和皇后谢氏,竟然一身常服装作庶民百姓在街上行走。想到朝中贵妇们常暗地里嘀咕谢氏的好运,说皇帝一心在国事之上,后宫女子才只区区数人。她却有不一样的看法,皇帝确实不大重女色,但是他对谢氏是不一样的。想到这对尊贵的夫妻,她便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想到凉州送来的家书说侍妾生了一女,她就恨不得杀了那个勾搭自己丈夫的贱人,也深恨杨坚的违诺,成亲之时,她明明答应过自己,此生绝无异生子的。      杨丽华看着母亲脸上的阴郁神情,心中纠结,又想起的令狐熙和大公主新婚之后琴瑟和鸣的样子,心中也愈加烦闷了。   杨家的车驾缓缓驶过,宇文邕和云澜都没有看在心中,两人看天色不早了,又自回宫去了。      北方中原欣欣向荣之际,江南的陈顼心中的不安日渐加深,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将召集文武诸将计议北征,欲夺取原来齐国临近淮南的诸州,诸多大臣们都是反对了,因为周平齐之后一年多时间,齐境已经完全平定,此时陈国出兵,并不可取。奈何陈顼一意孤行,坚持北征,而大将军吴明彻也自觉功高,站在了皇帝陈顼的一边,建德六年十月底,陈顼颁布诏书,亲出建康城送北征诸将吴明彻,大战在即。      而这个时候的宇文邕则刚刚自东巡邺都后返回长安,一路之上还有云澜以及三个儿子一路随从,因为宇文邕将祖父德皇帝宇文肱改葬入冀州,作为宇文邕的妻子以及宇文家的男儿。就是宇文邕也穿着细麻布做成的丧服在太极殿哭祭,云澜和三个儿子也不例外。      “阿璟,你可知道你父皇为何处死了高家的其他人而放过温国公高纬吗?”云澜看着齐地庶民对宇文氏的欢颂心有感叹,看到长子微笑着问道。前世的这个时候,宇文邕赐死了已经封为温国公的高纬。      “因为高家男儿里面,唯独温国公高纬最无血性,只知玩乐,比蜀汉的后主刘禅都不如。倒是高家的其他人,哪怕齐国已灭心中也难平。百年前苻坚大帝淝水之战大败北归后难得善终,正是因为他放过了慕容氏。我宇文家自然不能重蹈覆辙的。”宇文璟只沉吟片刻便答道。      云澜看着儿子,让他走近自己身边亲手替他整了整衣冠,微笑道:“阿璟说得很好,高纬为亡国之君,你父皇连他都能容忍下,正是向世人证明他的胸襟。”她又看向次子阿琳和喜小儿子阿瑞,阿琳性情比之长子更加冲动,对母亲和兄长的话并不感兴趣,正在拿着长箭矢逗弄着阿瑞。      这样也好,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兄弟相争,宇文邕当初逼不得已杀了宇文直,至今心中都有一道结,所以对于其他的弟弟,才一直宠信有加。   “过几日你父皇要给阿琳、阿瑞封王,阿璟,你要记住,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的。”这几年下来,宇文璟早已经不再羡慕两个弟弟了,因为他知道无论是父亲宇文邕还是母亲,对他都是最寄予厚望的。且他也隐隐明白,自己的兄弟姐妹将不会有太多,实在经不起内讧的消耗。   云澜起身和儿子并肩走上高高的露台,向东南方向眺望而去,寒风中带着雪花席卷而来,远方什么都看不清楚。      “阿璟,江南虽然不是谢氏的故土,但是那里却是谢氏闻名天下之地,你父皇曾与我承诺,将与我一道看江南烟雨台城细柳。你父皇与我私底下曾说,这件事情要交与你来做。阿璟,你明白其中的深意吗?”云澜转头看向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儿子,紫色的斗篷被风吹得扬起。   宇文璟双眼大亮,“孩儿明白!父皇和母后放心,孩儿定会亲自拿下建康城后。”      云澜微笑着叹息,齐国已定,天下三分之格局顿时变为南北对峙。如今陈顼又先行挑衅,以宇文邕的性子,岂可由着陈顼来冒犯?而方才那番话,也是真的,待宇文邕不在之后,阿璟要坐稳皇位,必须有极高的功勋镇住一干悍将老臣,那么荡平江南便该给阿璟主持了……   建德六年十一月初四,陈国大将吴明彻率十万大军攻打吕梁,周徐州总管梁士彦兵败吕梁退守徐州。宇文邕在乾德殿发了极大的火,诸将请战,最终却是遣了大将军郯国公、太傅王轨领军讨伐。      “王卿,你带着太子一道南下吕梁吧。”宇文邕丢下一句众臣惊讶得不行的话,不顾诸多臣子的反对道:“天下未定,太子岂能安坐长安诸事不知?”      众人看皇帝的神情,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随后几家王爷、上柱国大将军们也想将家中的孩子们塞进去让王轨给带上,不过王轨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他知道皇帝是要自己教导太子行军之事,其他人岂能和太子一般?      当听到儿子现在就要上战场,虽然不是去打仗的,但是云澜也不大放心,作为母亲,她也和普通的妇人一样,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唯恐儿子出事。弄得宇文邕都有些发酸,看不下去地道:“阿澜,他是随着王轨一起的,不会有事的。你莫非忘记了,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外镇蒲州了。”   云澜这才作罢,摸着儿子的头发,让丈夫去和儿子说行军时要注意的地方了。      待大军出城,宇文邕又继续折腾,整个北方的世家大族都已经开是麻木了,皇帝这是不折腾不罢休啊!      宇文邕下诏,将自永熙三年(公元543年)七月以来至建德五年十月的三十多年里,凡东部百姓被劫掠在境内为奴婢者,以及平定江陵之后,平民而被沦为奴婢者,应当一律放还为平民。他们的所在地户籍,同平民士兵一样。其后,他又颁布《刑书要制》,主要针对群盗官府物资以及监守自盗的地方正长等人的,因为地方里正、保长大多是乡土豪族有名望的人担任,所以此制一颁,其影响不下之前的各种法度诏令。      “监守自盗赃在二十匹以上,小盗及诈骗官物赃在三十匹以上,正、长隐瞒五户及十丁以上、隐瞒田地三顷以上者,皆可处死。陛下这是一心想杀世家及地方豪族的气焰啊!”谢宜放下手中的邢书要制,笑叹道。      而和谢宜一样感叹的,还是弘农杨氏的杨素,荥阳郑氏的郑先等人,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反对皇帝的意思的。      江南战事如火如荼,宇文邕却也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云澜自然也随着一旁。先是巡幸邺都,其后一路下怀州、至洛州,至而二月底才归。      三月初,大将军郯国公王轨在吕梁大败陈军,斩杀陈军三万余人,活捉了陈国大将吴明彻。自此之后,南陈退回长江以南,再无同北方一战之力。宇文邕大喜之下,于四月十六改元为宣正,是以建德七年为宣正元年。      云澜亲自看着小炉子里的汤药,自然是给宇文邕的药,本来随着时光一日一日地过去,云澜也以为宇文邕会一直暗好下去的,哪知道北方杨坚上书过来,将突厥人的异动说得极为严重,本来日夜忧心朝政的宇文邕想到北方的局势,又因为受了风寒,竟然病倒了。云澜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的,若是丈夫突然去了,自己又如何独活下去呢?      “皇后陛下,药好了。”大宫女打断云澜的沉思,低声道。   云澜端药起身,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原来此时自己对宇文邕的感情,已经到生死相酬这般深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战争神马的,就一笔带过吧,虽然王轨大败吴明彻的一战非常的精彩,大家有兴趣的话,我下章在有话说里贴一下~~然后说一下吧,姑娘们能看就尽快看吧,这个文大概要入完结半价文库的,还剩下三章的内容,大家抓紧时间看哟··· 66 66、前世今生噩梦终醒 ...   大周北地幽州地境,幽州城上,毕王宇文贤看着再次席卷而来的突厥大军,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大王,东燕州、北燕州都被突厥抢杀一空,幽州城池虽固,但是城中并无多少兵卒和粮草,坚守下去只怕城破之日不远了!”幽州刺史相宁上了城墙,看了远处奔驰而来的突厥人,心中惧怕,忙劝说才任幽州总管不久的毕王道。      宇文贤虽年才过弱冠,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才离开长安外镇一地便碰上了战事,涌上心头的却不是恐惧而是兴奋,他的父亲宇文毓,乃是文帝宇文泰的长子,也是明皇帝,自从皇帝叔父宇文邕除了宇文护后不久,他便进爵为王。之前皇帝东征平定齐国,只几位叔父和年长的宗室跟随征战,他就算想一道去,也是不可能的。如今倒是好机会!      “依刺史的意思是让孤王弃城而逃么?哼,本王乃是陛下的亲侄,弃城而走陛下或许还能往来一面饶了本王,但是刺史大人就惨了,大周的军法是如何处置弃城而逃的官吏将领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宇文贤的话音一落,不但是刺史的神情变了,便是城墙上的其他的将领兵卒也沉下了脸,与其被皇帝问罪还不如战死沙场,起码皇帝对于战死的将领兵卒有不菲的抚恤。      也许众人都这样想,所以当突厥人兵至幽州城时遇到了顽固的抵抗,攻城退去再继续攻城,就在幽州城危急的战报快马送至长安的时候,幽州城破,宇除了极为少数的百姓自突厥人的铁蹄上逃得性命外,毕王宇文贤身受重伤,所幸被亲兵一路以身相护逃至了博陵郡的赢州。      宇文邕知道侄儿没有性命之忧后,心中微松,他接过云澜递上的药碗,一口饮尽后才苦笑道:“看来和突厥一战避免不去了。”      “西征突厥,让我同你一道去吧。我不放心。”云澜直接道,“你难道半点也不担心?至少我随着你一道去,若是身体真的突病了,不至于上下失措。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就最好不过了。”      宇文邕看云澜坚持,身手握住了云澜的手,却被那冰凉给惊了一下,他低声叹了一声,“好。我也担心一切又如梦中一样,我比从前更加舍不得就这样死去……”      云澜弯眉笑了,依偎进了宇文邕的怀中,低声道:“今日里我才确定了一件事情,你要好生活着,等北征凯旋归来的时候,我便告诉你。”      宇文邕挑了下眉,勾唇轻笑,“好。”      因为突厥人突然越过长城,在幽州一代烧杀劫掠,一时间庶民官吏死伤无数,皇帝宇文邕震怒,于宣政元年五月二十三日下诏北伐突厥。      “三十年来,因为周齐之争,我大周待突厥人一向不薄,只是突厥人贪婪成性,朕虽然不及文帝能征善战,却也绝不允许突厥人肆意冒犯!”      宇文邕知道突厥人最厉害的乃是骑兵,因为马匹的充足,几十年来一直号称铁骑十万。对付骑兵最好的法子自然也是骑兵了,宇文邕最烦恼的便是兵少马匹更少。      “陛下,军中马匹不足,不如自民间征集所有驴马,我大周所拥数十州,撇去老迈、过幼的驴马,起码也能征上四五万匹之多。”贺兰璨自坐榻上起身道。      宇文邕却没有点头,“齐地才平,若是强行征牲口,只怕引来不满。关中富裕,先仅关中的驴马吧,若是数目不足了,再议原属齐地的各州驴马强征就是了。”      皇帝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无人反对的,很快五路大军齐聚长安城外东北,东平公宇文神举、原国公姬愿、上庸公陆腾、齐王宇文宪、赵王宇文招等人为各路人将领。      皇帝的车辇中,云澜检视着亲自准备的一应药材单子,她忧心的不单单是宇文邕的身体,和突厥的战争绝对不是同齐国那样简单,几十年来突厥雄踞北方,突厥人骁勇善战,而周的边境城镇太多了,突厥人抢掠后就快马离去。这一次,依仗的是三样,一是天子亲征,周兵士气正旺;二是周兵前所未有的强硬以及出其不意的出兵;再次是上一年对北齐的大胜。      “我记得杨坚对突厥战争可是持续了多年的,这一次我真的担心。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车辇中只有宇文邕和云澜两人,故而她也就直接问了出口。      宇文邕的身体,大概应了一句话,平时不生病,病来如山倒。年后的风寒断断续续的一直不见好,不过他却觉得这场风寒是好兆头,他记得梦里的自己身体极好,是在北征的路上突发疾病的,甚至来不及等来神医姚僧垣,他就驾崩了。现在这样,是不是将身体的病气早早发了出来呢?      “我当然知道突厥强大,不是齐国可比的,但是既然要打突厥,我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先是一战杀下突厥人的威风,让将士们心中的疑虑去除掉。再则,侯幼突(即宇文俭)虽然已经不在了,却已经将突厥各部首领的情况都使人打探了清楚,窦老将军那里之前也和我说了许多,木杆可汗去在五年前死后,便是他的弟弟他钵继承了可汗之位,这个他钵和他的兄长一样贪婪好财,虽然霸道却耳根极,且并无远见。故而只要一战让突厥人知道此时的大周不是从前的大周,我再遣人入突厥,结交他的侄儿阿史那大逻便,这个大逻便说好听点是比叔父他钵英勇果敢,说不好听就是冲动暴虐,却又心高无比。他本就不满木杆死后是叔父继承了汗位,略微挑动,相信他一定会动心的。”      宇文邕顿了一顿,接过云澜递上的瓷碗喝了一碗含有药味的茶汤,才继续道:“仅仅是这样还不够,他钵的长子摄图和他的性格相当,但是另一个儿子处罗侯却和大逻便很相似,一样的冲动、暴虐、野心勃勃,他怎么甘心父亲将汗位又给了大逻便呢?”      云澜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便好了,我就是担心征战时间过长,不但您的身体受不了,就是整个大周也经不起这样的拖累,齐地才平,范阳王高绍义等人都逃到了突厥,若是百姓生活困苦,只怕内乱会起。”      “我知,无事的,如今快六月,若是战事顺利,十月底,我们就能回长安了。”宇文邕握住云澜的手安抚道。      云澜脸上依旧有掩饰不了的忧愁,“再过三日就是六月初一了,我不大放心。”      “无事的,而且真若有事,阿璟已经十三岁快十四岁了,再说齐王、赵王、陈王、越王等几个弟弟都是可以信赖的,至于外臣,只要宇文家自己不乱,五年之内无大忧。”宇文邕知道生死不由自己,所以亲征之前他已经给几个弟弟以及贺兰璨、王轨等信得过的臣子都传了旨意。      云澜只觉得心猛地颤了下,长睫下的双眼已是红了,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不管这对夫妻心中如何思虑,大军继续北上行进,六月一日这一天,天有微风,阳光正好。皇帝难得地没有在停峦的时候召见诸将,诸将们心中虽略有疑惑,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惜此地无好景色,天气也热。”宇文邕看了眼如火的骄阳,故作轻松地叹道。      “还是回去吧,免得大事情却中了暑。”云澜抬头看了眼太阳,只希望太阳快点下沉,这一天快点过去。      “也是,免得他人说朕带着皇后出来溜达不理正事了。”宇文邕并没有在大太阳下暴晒的嗜好,也知道这样的天气行军极为艰苦,便早早下了令只早晚各行军两个时辰,中午大军就地休整。      宇文神举穿着短打夏衫,和几个亲兵远远地跟着,他此时虽然已经封为郡公,但是皇帝出宫或者亲征,他依旧担着御驾的宫卫戌首。他早早就察觉出皇帝和皇帝的不对劲儿来,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猜想是不是因为皇帝的身体至今没有大好的缘故?      当六月二日子时一到,大帐中尚对着灯烛牵手而坐的宇文邕和云澜才回过神,云澜的眼中的泪滴还没有落下,已经被宇文邕拭去,“阿澜,再也不用担心了。我还会陪着你很多年。”      云澜抿嘴笑了起来,依进丈夫的怀中紧紧拥住了他。      七月初,周皇帝亲率大军抵达了原齐地的博陵郡,皇帝宴请军中诸将以及博陵豪族之时,却有高氏刺客现身,皇帝险些遇刺,尚未突厥人对上,整个博陵甚至北方,原长安的臣子和将领瞬间和原是齐国的降臣降将敌视起来,让宇文邕头痛不已。      漆黑的弥漫着臭味的牢房里,难得有了灯光,宇文神举提着一盏灯笼,宇文邕缓慢地走进了关押刺客的牢房之中。      “陛下何必亲自来这等龌龊之地呢?那两个刺客臣亲自审问就是了,不怕她们不说实话。”宇文神举想不通皇帝为何坚持要来牢房之中。      “你就当朕想看清楚胆敢刺杀朕的人是长什么样子好了。”宇文邕淡淡地道,他要亲耳听到,到底是什么人想谋害于他。      靠墙的一团潮湿的稻草之上,两个女子听到了开门声抬起了头,即便是两人蓬头垢面身带伤痕,也不能掩饰两人的丽色。当中一女人抬头看见了一身玄黑龙袍的宇文邕,眼中就射出恶毒的恨意之光来:“宇文邕,我真恨自己不能杀了你这假仁假义的暴君!为我高氏一族报仇雪恨!”      “闭嘴!陛下仁武天下皆知,若非陛下仁义,你高氏一族早就全部死绝了!”宇文神举一巴掌挥了过去,女子的嘴角流下了一条血迹下来。      “好了。”宇文邕挥手让宇文神举退后一步才开口道:“朕是假仁假义也好,仁德无双也罢,都不是你一亡国之女来评说的。朕今天来也不是来听你的责骂的,朕不过是来告知你,你招出幕后之人也罢,不招出也罢,因为你的愚蠢行径,齐神武皇帝高欢一脉,除了废帝也就是温国公高纬一脉,男子将会被全部诛杀!”      两个女子的手脚都在大刑后折断不能动,听到了宇文邕的话后,神色都是大变。另外一个女子终于开口了,不顾之前女子的反对,“还求陛下饶过高氏族人,刺杀之事乃是小女子们一意而行的,还求陛下莫要牵连无辜的人!传递消息让我等顺利接近陛下的,是从前的驸马现在的周国的荥国公司马消难。”      宇文邕心中闪过了然之色,司马消难在齐国位高权重却因为一个女人而叛去了长安,自己虽然封了他为国公,不过是做给降周的齐臣看的。并没有重用他,他有了异心也不奇怪。他看也不看两个女人,并没有留下任何绕过高氏族人的承诺出了牢房。      只宇文神举看着身穿日月云纹十二图章玄色龙袍的君主,心中猜测司马消难鼓动两个女人竟然差点刺杀成功,两个女人的样貌是很重要的原因,可惜皇帝并不重女色……      宇文邕负手看着博陵城中崔氏一族高大的门楼,沉默良久。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回行营了。”宇文神举上前小声道。      “阿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崔氏的门楼尽然比博陵的城墙还要高,崔氏的族长说的话比博陵郡的刺史比大周律法还管用,当初的高氏容不得,如今朕也容不得呢。”宇文邕缓缓地说着,“刺客出现,和崔氏一族关系不小,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宇文神举心中一凛,陛下这是要借此次刺客之事打击崔氏等地方豪族么?      宇文邕冷声道:“那个刺客能够顺利到朕的面前,绝对不单单是司马消难一人之力。他们许多人都以为朕会色令智昏,会以为朕平定齐国后便心大志疏了么?”      宇文神举摸了摸脑袋,干笑了两声才道:“其实他们这样也不过是因为陛下您的行径,实在是让人惊讶的。虽然说皇后陛下和你少年相伴至今,情深意重。但是已经这么多年了,陛下您也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后宫充实乃是人之常情。所以这才有了诸多的试探之举的。”      宇文邕淡淡笑了,“朕如今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不过是朕不愿意罢了。朕为什么不愿意,并非是因为皇后,皇后的性格如何,你是知道的,从不违拗朕的意思。所以只是朕不愿意罢了。”对于云澜的感情,若是少年时时深爱,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就习惯了。男人天性中希望有很多的女人希望左拥右抱,自己偶尔也会看上几眼姿色不俗的宫女,但是这些并不足以让自己去背弃当年的誓言,他不愿意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去惹阿澜伤心。这一生一世不曾如梦中的自己那样壮年而逝,全是因为阿澜。这个世上也唯独阿澜,才让自己不至于是孤家寡人。      “充实后宫不过是为了取悦君王,再就是替天子开枝散叶。朕的喜好从来不是女色,至于子嗣,朕同皇帝有三个嫡子,并不缺儿子。何必弄一些只能惹来麻烦的女人进宫去呢?她们的吃穿用度可都是不菲,朕和皇后除了冕服冠衣,皆是布衣,吃的更是简朴。难道让那些女人们在后宫里头穿得吃的用的比帝后还好?如今同突厥一战,举国兴兵,此乃国战,朕可没心思去养一群没什么用处的女人。这等时候本是众人同心为国出策出力之际,一再试探者,朕都记在心中,待回长安后一并处置了。至于司马消难,削去国公爵位,流放益州,让他去伺候他从前的君王,高泄吧。”      宇文邕的话让宇文神举瞠目结舌,不过心中就觉得皇帝说得对,“陛下果然英明,说得极是。”      “传朕的旨意,明日大军开拔,阿举你留在博陵,崔家的牌楼该改一改了。”宇文邕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皇帝行营处,云澜以皇后之尊召见了博陵郡刺史夫人以及豪族崔氏的族长夫人等人。      刺史夫人、崔夫人等拘谨地跪坐在矮榻后的软垫上 ,她们对于皇后谢氏的了解很少,只知道是出身世家大族的谢氏,同皇帝少时相识,皇帝爱重有加。如今被召见了,刺史夫人除了一些奉承之语完全就不知道说什么好,至于崔夫人,作为博陵崔氏的宗妇,神态之中的倨傲,竟然和云澜有些相仿。      “陛下亲征突厥,皇后陛下随从定能凯旋而归。娘娘一国之母,竟能随陛下亲征,真让我等佩服。”崔夫人虽然这样说,心中却是另有所想,只觉得谢氏皇后果然是世家出身,夫婿即便是帝王也看得紧紧的,不许后宫多有女子。只是君王又岂是看得住的?      “太子虽还年少,却也开始听政了,且尚有数位皇叔留在长安里,文武重臣大半也尽力辅佐太子,我才能随陛下西出长安的。”云澜淡淡笑道,看向了崔夫人身边的少女,没有忽视少女眼中的好奇和傲气。      云澜挥了挥衣袖,脸上的笑容带有深意的笑容,看向崔夫人道:“夫人家中的小娘子多大了?可说了亲事?陛下的亲侄,翼王宇文绚,看着倒是年龄相当呢。”      崔夫人心中一喜,世家大族要在新朝中继续屹立不倒,必须和皇族站在一起,女儿是不能嫁给皇帝和皇子了,宗室也不错了,她忙和女儿在刺史夫人和其他夫人羡慕的目光中跪谢了皇后之恩。      “夫人既然觉得合适,明日里便迎接天使吧。等陛下凯旋归来之时,夫人和小娘子随我们一道回长安去,让大宗正寺和礼部依礼来办。”云澜这样说,是她突然生出的主意,并没有和宇文邕商量过的,故齐地的大族,崔、郑、赵、李,能够快快笼络至宇文氏一族的,崔氏乃是首选,她相信宇文邕应该不会反对的。郑氏和李氏,同高家的纠葛太深了,而赵氏比之三家又差了一点。      “时候不早了,众位都退了吧,待日后凯旋之时,我再款待众位夫人。”云澜挥袖,让尚宫女官送了夫人娘子们离开,脸上的笑容才敛起。她就算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也能猜到许多人的打算,刺客能瞒过层层宫卫进了大殿,诸多人想试探皇帝罢了。      云澜叹了口气,也许如今只有自己一人,还相信宇文邕除了自己不会有其他的女人了吧。甩开这些思绪,云澜忧心的是和突厥的战争。几十年来,因为周齐之间的明争暗斗,突厥成为了两方都要拉拢的势力,弄得突厥如今尾大不掉。      待宇文邕回来了,云澜才笑道:“也许崔夫人是想让你纳了她的女儿呢,可惜了,我让绵嗣(宇文绚,字绵嗣)得了崔氏女。”她斜睨宇文邕道,“怎么,是不是舍不得人家小娘子呀?”      宇文邕笑了,挨着云澜坐了,笑了好半天才深深地看着妻子道:“给了阿绚也不错,不能只让崔氏一族窝火。”他告诉了云澜,将要宇文神举留下以搜拿刺客同党之名,将此地豪族清理一遍的事情。      “崔家人知道了也不知会说什么好,不过地方豪族确实不可坐大了。”云澜清楚地知道豪族坐大,于皇权无益。      “是啊,就说远的,豪族不可坐大,臣下不可独权,史书之上历历可见。而这些话,也只要你可以说说了,其他的人,所求得不过是我会给予的权利富贵罢了。唯独阿澜你,明知前路不可测,当年更是有宇文护专权在前,还是毅然同意与我一起。若是没有你,也许今日我已不在人世了。阿澜,我们说好要携手白头的,这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      云澜回视着宇文邕,良久也笑了,“君之一诺,生死相酬。”      次日大军开拔不久,崔氏屹立百年的牌楼被拆掉,十天之后,大周皇帝所率一部抵达了幽州城,与突厥之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增补完毕,大家新年快乐! 67 67、长安城一语道真情 ...   如柳絮一般的雪花从天际纷纷洒洒地飞舞着,落在了守卫士卒手中的长矛上,也落在了他们的眼睫之上。周武长呼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缩着脑袋一个什里的兄弟,对持续了好几个月的战事有点悲观。      “武哥,这都下雪了,这仗还要打多久啊?”同一个村里来的士卒凑近周武问道。      “小点声,这仗什么时候不打了,也不是我们能够说嘴的。”周武瞪了眼老乡后转头,看向远处已经被白雪掩盖的长城内外,叹息更重了些。      “陛下亲征教训了突厥人,他们如今也不敢轻易掠边了,且这样的天气里,突厥人的牛马也行动不便,咱们也不能时时守在边城关隘处啊。”士卒还是不满的嘀咕着。      不远处,宇文邕一身普通将军的铠甲,外头只多披了一件厚实的斗篷,正带着宇文贤、东平公宇文神举、原国公姬愿、上庸公陆腾、随国公杨坚、驸马令狐整等人站着,宇文邕也将士卒的话听进了心中,他转头看向贺兰璨,眼神深悠。只是陆腾、杨坚等人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待一行人回了王帐,众人一一落座之后,宇文邕才道:“之前阿璨就说了将士有些怠战,如今看来时确有其事了。”      “陛下,几个月之间我大周和突厥人大战了几回,各有胜负,且我大周还隐隐占了上风。只是图突厥人以骑兵为主,来去不定,我大周将士却不能时时守在关隘处。臣以为,要完全对付突厥人的骑兵,便是学汉代的冠军侯霍去病那样,以骑兵对骑兵,在草原上和突厥人纠缠,让他们再也无暇南下劫掠了。”令狐整起身禀道。      众人看向令狐整的目光各种意味,有赞赏的有羡慕的,也有不以为然的。倒是赵王宇文招高声笑道:“大驸马说的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他看向宇文邕道:“皇兄,大驸马所言也是臣弟心中所想,我大军集结边关数月,粮草辎重,车马工匠人数不下十万,纵使我大周国力鼎盛,也经不起这般的消耗。且皇兄您贵为一国之君,数月亲征朝政只能托于太子和大臣,太子虽然聪慧却年幼,大臣虽然忠心,但是却只是臣子,许多事情少不了皇兄的。臣弟以为,皇兄还是尽快还朝才成。”      众多兄弟中,宇文邕和宇文招的关系最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颔首道:“赵王说得即是,我大周才平定齐国不久,虽然声势日隆,但是还称不上昌盛,数日征战不但将士疲乏,就是百姓也苦累甚多。大驸马之前的话说得极为在理,汉时霍去病西击匈奴,使得匈奴人再也不敢南顾。我大周如有大将如霍去病一般杀得突厥人西去逃散,朕便钦封此人为柱国大将军、持使节,定襄国公!”      虽然按照周朝之制,除却宗室王爵,爵位之中以国公的爵位最高,在坐众人大多是国公,却也有些心动,更不要说不是国公的贺兰璨和令狐整了。      “陛下,臣愿意带领我大周铁骑入草原突厥人,不胜不归!”贺兰璨起身跪下请命道,随即令狐整等人也纷纷出列。      最终,宇文邕留下了宇文招为西路大军总管,令狐整为前锋将军;北边的总管则为宇文贤,贺兰璨为先锋将军,上庸公陆腾则率两万大军回守幽州城,目标则是平定齐国高家余孽最后的反叛。次日里,皇帝下诏三军回朝,至于两地分别留下的大军却没有宣扬出去,以致宣政二年春突厥人再次掠边之时,吃了大亏,前后折损了近三千的骑兵已经是后话了。      长安,云澜看着尚宫送上来命妇递上的折子,眉头紧紧皱起。这些夫人们给皇后的折子自然不单单是请安问好的,给儿女婚事求封赏的,探问皇太子妃系出何门的等等不一而足。不过最让云澜忧心的却是世家大族和北镇鲜卑出身的权贵之家的联姻。      “来人,传我的旨意给大宗正令宇文亮,让他将远近宗室里尚未婚配的男女名册整理齐全后速速来见我。”云澜虽然不是一个对政治敏感的人,但是却和宇文邕一样明白宇文家崛起于北镇,宇文邕在时还好,若是他不在了,北镇权贵若是和世家大族一起,阿璟以后将非常的艰难。总不能给璟儿去寻一个武媚,去和世家相斗吧?      只是云澜没有想到,她的这个举动将本来就不满科举的某些世家彻底给惹火了,也给之后埋下了一个不小的隐害。      宇文亮得到了皇宫传来的旨意时,正在叹息儿子宇文明错过了北征的好时机,若是跟着陛下亲征,就算没有立下大的功勋,但是作为宗室子孙,一个神翼大将军肯定是跑不掉的。      宇文亮听完了内侍的旨意后,心中一动,皇后此举定是有意插手宗室子弟的婚配了?不管宗室子弟多少,只他的四个儿子就都没有成婚。 怎么说得帝后的赐婚比自个去寻好得多了。他忙去了大宗正府,吩咐了素日里闲得发慌的书办开始整理名册起来。      宇文璟虽然名为监国,但是听得多说得少,并没有皇帝不在长安就急匆匆揽权的行为,朝政大事之上,也从来不轻易开口。他将云澜私底下叮嘱的话紧紧地记在心中。      “阿璟,你要记住,你现在不过十三岁,纵使是监国太子,若是出了错,纵使你父皇不责怪你,大臣们心中却落下了太子无能的印象,于你日后没有半点好处。你父皇让你监国,不是要看你有多能干,而是给你一个接触朝中政事的机会,多听少言谨行。”      “殿下,方才昭阳殿的尚宫过来传话,说是皇后陛下传旨让大宗正令进宫,请殿下也过去昭阳殿。大宗正令此时应该快到昭阳殿了。”小内侍一看宇文璟放下了手中的奏章,赶忙上前小心禀告道。      宇文璟一愣,母后自回来长安后,最多召了几个婶娘们入宫说话,就是命妇夫人们也是极少召见的,今日竟然会召见大宗正令?难道是宗室里谁惹出了什么事情来?      宇文璟不敢耽搁,披上了一件绣着黑色云彩的斗篷便离开了乾德殿往昭阳殿而去。      宇文亮和宇文璟在昭阳殿前相遇了,即便宇文亮比太子年长近三十岁,但是改变不了两人是同辈的事实,更加改变不了宇文亮这个宗室国公必须向太行三跪六拜的大礼。      宇文璟笑着让宇文亮平身,“兄乃宗室重臣,无需多礼的。”      宇文亮连声不敢,皇帝三子之中,太子虽然看似平和,却是皇帝最用心教导的,何人敢小看?      两人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很快就有宫人出来领着两人去正殿拜见云澜了。      “豳国公不是外人,坐吧。”云澜对着儿子点了点头,看向宇文亮道:“文皇帝有子十来人,兄弟三人,到如今宗室子弟已不少了,陛下爱护兄弟子侄,四门馆乃至内苑校场便是为了宗室子弟所立的。自然也关心子侄们的婚配之事了。”      同所有入了中原的异族一样,哪怕宇文家武力上多么的强悍,经过一段时间的统治之后,他们也自然地接受了如今汉人们的贵贱思想。这个时候怎么样提升自身的地位?当然,自己家姓宇文这个地位是有了,但是这不代表就是有名望了。所以最理想的办法,就是娶汉族世家大族的贵女为妻。而且相对而言,鲜卑人或者其他胡人女子嫉妇更多了一些,对于天性就喜欢左拥右抱的男人而言,自然就娶汉人世家大族的女子也更为合胃口一些。但是这些门阀世家的贵女并不是想娶就能娶到的,像是崔郑赵李这样盘桓中原近两百年的世家大族而言,他们一般都自持门第,就是和其他门等稍次一些的世族联姻都不愿意,更不要提同鲜卑人出身的权贵了结亲了。      所以宇文亮听了云澜的话后,心中着实高兴,跪坐在矮榻之上,抱拳笑道:“若是大伙知道了这事儿,定会赞两位陛下的慈爱的。”      云澜笑了笑道:“这件事情还要请豳国公去办,看看宗室子侄们中未曾娶妻者心中想娶哪家的娘子,一一登记一番,我再做计较。”她稍微顿了顿道:“此事还是不要张扬的好,免得人家听到了风声,将未婚娘子都急急许嫁了。”      “喏,臣定不负所托。”宇文亮忙笑着应承下来了,想到家中几个儿子都能够娶得世家之女,就满心欢喜地跪拜离去了。      宇文璟却在宇文亮走后面露忧色:“阿娘,如今世家大族的权势虽然比不得百年前煊赫了,但若是他们知道他们家的女儿的婚事都不能自理,肯定会生出事端的。父皇当初的科举令,以及放奴之令,已经让他们很不满了。而现在父皇还不再长安,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儿只担心于阿娘不利。”      云澜自然能够想象得到如今世家大族们的反应,他们要维持高高在上的盛名,维持世族的风光,表面上不能和商贾一样开口是利闭口是钱财俗物,但是他们却是实实在在最看重这一块的人。自东汉有世族门阀以来,朝廷的徭役、捐税从来和他们无关,朝廷的恩赐、子弟的官爵、食邑的出产、部曲奴仆等却是他们的。而云澜曾经亲眼看见过隋炀帝是如何败落江山失去性命的,除去他强征劳役开掘运河三征高句丽外,不过是因为他站在了世家大族的对立之面罢了。      云澜招手让儿子走进,看着她和宇文邕最寄予重望的长子,低声道:“当年秦王嬴政为何能一扫六国?嬴政依靠的是世家大族吗?东汉为何而亡?皇帝无道、宦官外戚轮番掌权争斗?说白了,不过是门阀世家坐大之故。阿娘我出身陈郡谢氏,自然知道门阀强盛之时,就是帝王也得让步的。所以在宇文氏兵锋最盛之时弹压豪强世族,便是必须的。不然等到这些门阀世族和朝廷权贵之间密不可分之时,便是皇帝都要受到掣肘了。”      “再说了,你知道齐国自神武皇帝高欢起开始就没有个皇帝是仁君,却为何让汉人世家豪强俯首的?还让齐国延续了数十年?当年同你祖父文皇帝的几次争斗中还占尽了上风?难不成那些豪强世族就没有了骄傲了吗?不过是一个利字罢了。高家有多少个王妃出自赵氏、李氏以及卢氏等大族,你可算过?”云澜说着眼中露出了嘲讽之色来,当年自己嫁给宇文邕时,一是因为谢氏一族刚在建康遭遇了大难,族人四散飘零。若是处在了谢氏正鼎盛之时,就算自己心仪宇文邕,只怕也很难嫁给他了。而就算如此,谢家也没有少遭这些所谓中原世族的嘲讽……      宇文璟知道母亲说得在理,但是当今世道,婚姻乃是两姓之好,就是皇家也不好贸然干涉的。      云澜看儿子还面带犹豫,低声笑道:“阿娘当然不会硬着来的,再过不久冬末将过春天伊始,曲江宴、三月节都是好日子,那正是说媒拉扦的好时节呢。我赐婚的旨意,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即便是皇后错以为两少年男女互相有好感,但是赐婚旨意已下,也只得认了。      宇文璟听云澜这样说,心中稍安。      “阿璟,阿娘交给你一个任务,在你父皇回长安之前,你去将长安洛阳一带的世家大族的情况都给查清楚了。包括姻亲关系、小妾侍婢的数量、子女的婚配情况、田庄的出产、家丁奴仆的数目。当然了,是私底下查明,不要让他们察觉了。当然了,你也可以寻你觉得可以相信的人作为帮手去筹谋一番的。”云澜想了想给儿子了一个任务。      宇文璟心中暗道,听着是个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不简单呢。应喏后便下去细想了。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云澜始料未及,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世家大族的反扑竟然也会行没脑子的勾当来。      光洁的镜面里印出女子淡雅妩媚的容颜来,娥眉轻扫入髻、眼若寒星。虽则不再年轻了,却有着少女都没有的风华。      几位尚宫女官心中暗道若是皇后没有了如斯的容貌,陛下肯定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眼中只皇后一人的。当然这些话却只敢在心中滚一圈,断不敢说出来的。      云澜不知道女官们心中所想,她看着镜中的容颜,轻轻笑了,自己不再娇嫩如花时,宇文邕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了,想到宇文邕蓄起的胡须,笑容更深了。      “陛下今天回长安,满长安的人都像过节一样高兴呢。”昭阳殿管事女官赵秀文看看云澜脸上的笑容,轻声说道,她虽然只做了昭阳殿一年的尚衣女官,却看得清帝后之间的信任比一般的夫妻还要深,只是两人都不喜旁人说议论……      穿上了绣着山河日月的深裾纬服,戴上了珠翠缠绕的凤冠,云澜想着今日的要整日里穿戴成这样,不由得叹了一声,只是想到宇文邕将归来,心情才好些。      待皇后凤仪仗出了皇城,她只听见龙禁卫骑马来回的声音,她看着稳稳陪自己端坐轿中的小儿阿瑞,想到最是闹腾的次子阿琳,不由得有些头疼,两个儿子的性子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云澜招手让儿子坐近,透过薄纱窗格子,指着长安城中的护城河、造型各异的桥梁、高大的宫墙以及纵横交错的东西坊市、南北大街……      儿子听得认真,云澜也颇为感慨,此时的长安城,虽然不及她记忆中盛唐时的恢宏,却已经有了大国之都的奇葩,东西坊市里商铺店面鳞次栉比,织造、铁艺、琉璃匠铺、书斋墨轩随处可见,曾经脏乱的街道如今都修整一新,街道两边甚至都栽种了高大的树木,东贵西富,城东大多住着朝廷高官以及宗室贵戚,按官职品轶所建的巍峨宅第层出,而城西则是商贾大富之家聚集之所,虽然没有巍峨的宅第,但是建筑就以小巧别致见长了,亭台楼阁不绝。      修整长安城以及对突厥的征战,让国库再次变空,若是经年再有大灾,不但庶民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就是宇文邕这个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这样一来,后宫里头的开支势必要再次削减,但是也不会有想不开的大臣没有眼色的怂恿皇帝选良家子充实后宫了。      黑旗如云,龙驾威严。因是天子还朝,一路之上早有龙禁尉将皇帝入城所经之路全部封了,一般百姓人家也不敢惹事,好似整个长安城都安静了下来。      却说东城的永兴坊里头一座酒楼,外头看着好似关门了,三楼一间雅室里几个男子带一个少女正在饮酒谈笑。      “我偷听我父亲和哥哥的说话,知道这次征讨突厥花光了银子,大家伙又要勒紧腰带过日子了,便是这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痛快地饮了。”一纨绔举着酒杯摇头晃脑地道。      少女一身轻薄纱裙,露出了大片雪白的酥胸,扑哧一笑,不但头上的珠串子直动,便是胸部也一阵晃动,朝着当中一少年吃吃笑道:“杨二郎还担心这个?就算陛下没有让满朝文武俭省,依着独孤夫人的脾气,二郎你还不是要偷偷才能饮酒作乐?”      原来这少年正是杨坚同独孤七娘的次子杨广,他听了少女的话后有些羞恼,瞪着少女冷笑道:“郡主这话蹊跷了,我自饮酒作乐家母不过管管尽母亲的责任,我倒是听说郡主的父亲,李大都督连看婢女一眼都被义安公主殿下追着打呢!”      杨广这话很重了,就差没指着宁和郡主的鼻子骂她母亲义安公主,宇文邕的四妹是个悍妇了。      “你,你放肆!”宁和郡主腾地站了起来,转头就要唤她的随从进来打人。      “好了好了,大家伙平都是合得来的朋友,何必无谓地争执?要说天下第一妒妇,不是其他人,是如今大周最尊贵的皇后圣人呢!”说话的乃是西魏宗室元括,他往窗外撇了下嘴,几个人都静了下来。      年纪较小的若干燕,是永康长公主和柱国大将军、徐国公若干凤的小儿子,他虽然常在家中听公主母亲嘀咕皇后的话,却也受到父亲和哥哥的警告,不可说出去了。忙小声地道:“哥哥们怎么就扯到两位陛□上去了?快别说了,让人听去了就不好了。”      永和郡主白了没胆的表弟一眼,她每月都会进宫去拜见皇后一次,心里头非常地羡慕嫉妒皇后,想着自己父亲和公主母亲时常闹得鸡犬不宁,不由得道:“谁听了去?现在人可都看着外头呢。”也不知道谢皇后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竟然嫁给了皇帝阿舅做妻子,真是好命呢。      “陛下如此,也许太子殿下也是这样的不一定呢。”一个少年嘀咕了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永和郡主心中一动,以自己的出身,嫁给太子未尝没有可能的。      云澜自然不知道她被人说是妒妇,且大儿子被人惦记上了,只是看着见过大臣后向着走近的丈夫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全,终于,终于这个坑还剩下三章就要完结了,好激动啊······ 68 68、一世情深不过这般 ...   琴台之前鼎香氤氲,室内只掌了两盏宫灯,并不明亮的室内有种令人安心的静谧。      云澜一身绛色长袍席地而坐,她对着宇文邕笑道:“许久没有动琴了,你听听便罢了。”      宇文邕撩衣坐在正中的榻上,疲惫的眉眼间很是放松,含笑看着云澜道:“虽然不及乐者之音,但是阿澜的琴声,也值得我才能听到了。”      云澜也笑睇了丈夫一眼,随即十指轻挑,琴弦跳动间,琴音袅袅不绝,萦绕梁间,宇文邕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看着云澜。      世间男子最爱的除了权势便是美人,他宇文邕自然也不例外。如今江山在握,于美色之上却依旧故我。并不是他不爱美色,而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帝王至尊,虽富有四海,却也同样是天下最可怜之人——称孤为寡,兄弟不可太亲,臣子不可太近。又因为近十年的傀儡生涯,宇文邕知道,云澜给予的温暖,太难得了。他所求的,不过是君临天下之际,尚有一人伴在身边。不至于落得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而云澜,也当得起他这番对待。      许是有一段时日不曾弹奏的缘故,一开始琴音有些生涩,片刻后才流畅起来,曲调一开始平缓自然,仿若是三月江南夜间偷下的细雨,无声无息而至。随后缓缓变得轻快起来,平淡中添加了几分野趣,好似是潺潺流动的溪水……琴声高/潮之处却是秋日大地平原莽莽山河不绝,让人生出了万里河山永在而人生苦短之感,勾起人无限的感叹。      待宇文邕因为琴声想到突厥未平,江南未定,而他已经年近四十,心中惆怅之时,琴声又是一转,婉转奏出山河永在万物生机不绝之感来,悠宁而又安和。      云澜自琴台处起身,看着宇文邕伸出的手依偎了过去,颇为感叹道:“我们都老了,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      “阿澜还是昔日的模样,倒是朕,真的老了。”宇文邕摸了云澜的乌发轻声道。片刻后他才打破了静谧道:“阿澜,璟儿该迎娶太子妃了。”      “嗯,韦孝宽的长孙女儿,陆腾的幼女,还是尉迟运家的女儿?”云澜知道长子的嫡妻,韦孝宽的孙女儿是璟儿最中意的,但是韦家乃是关中豪族,韦家小娘子的机会完全比不上北镇老将陆腾的女儿——太子妃只能是出自北镇的老臣之族,他能选择的绝非他心底最中意的女子。      “让璟儿都见见吧,看他最中意哪家的女子。”      “我只是觉得,颇为对不住他。”云澜苦笑,随即将有意将未曾婚配的宗室子弟的婚事的处理办法说了。      宇文邕笑道:“倒是个好主意。地方豪强想同朕争权夺利,那是妄想!”      宇文邕说得绝对,他和云澜都不曾想到,被压制得太厉害,便是反扑。甚至其中也有南陈及北齐不死心之人的影子在其中。      宣政二年春,皇帝带着太子以及宗室诸子、王公大臣于斜桥进行射礼之时,竟有猛兽闯入围场之内,当侍卫去追赶猛虎之时,竟有混在侍卫中的刺客五人突然杀出。皇帝身边尚有十余侍卫亲兵,且皇帝本身功夫不弱,只是冷不防被人从背后突放冷箭,宇文璟站在宇文邕的近处,谁也没有想到,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然飞身扑上去替父亲挡住了一箭。      平定齐国满心只余下一统天下这一目的的宇文邕,在长子胸前的鲜血中彻底的清醒过来。当天摸进围场的刺客、行踪稍有疑点的大臣侍卫全都被关了起来。      云澜心中最觉得亏欠的便是长子,她本来还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看着大儿子娶妻生子,但是看着流了不少血的昏迷的儿子,她整个人都懵住了,“给璟儿止血,快呀,你们倒是快点!”      云澜摸着儿子愈来愈失去温度的手,看着他睁开眼只喊了声阿娘就没有了呼吸,云澜双眼一黑也晕了过来。      宇文璟之死,悲痛伤心的不止云澜一人,宇文邕也很伤心,但是他是个父亲,更是皇帝,他的悲痛更多的发泄在那些图谋之人身上,纪王宇文康赐死、顺阳长公主之子杨忠赐死……受到牵连的王公大臣多达十一人,且世家受到了惨重的打击,许多豪族纷纷逃亡了南陈。      “拜见陛下……”宫人看着大步走来的皇帝纷纷跪拜。      宇文邕挥了挥手,看向殿前的内侍道:“小声些,皇后今日可好?可否依太医之言进食了?”      “回陛下的话,大公主来了之后,劝着皇后陛下用了半碗养血的粥。”内侍小心翼翼地道,“皇后还问起陛下用了什么,让陛下注意身体。”      宇文邕眼神染上些许的暖色,踏步进了昭阳殿,看着不过短短三月就消瘦憔悴的妻子,心中一痛。      “阿澜。”宇文邕走近榻上,免了女儿阿葭的跪拜,瞧了眼她的肚子,温声道:“阿葭辛苦了,今日你就歇在宫中吧,明日出宫带着阿琳一道,有些事情他该学着了。”      云澜闻言垂了眼眸,她知道长子去世了,还剩下的两个儿子阿琳喜武多过文事,而阿瑞,虽然比他兄长更有心计一些,却是幼子。至于肚子里的孩子,谁知道是什么性子呢?而且就算对不起次子,她心中依然觉得储君之位只有阿璟才能胜任的。      等宇文葭离开了,她才看向宇文邕,他这段时日以来,受到的煎熬更多,一头乌发已经半白了,脸上也出现了皱纹。      “阿璟他是为了你这个父亲而舍命的,你更要好生保重才是……”云澜心中想到已经不在的儿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别哭了,阿璟最敬重你这个母亲的……”宇文邕搂着云澜低声安抚,“你放心吧,有份害我们失去儿子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他的语气很淡,很轻,但是里面却流露出森然的杀意来,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宣政三年秋,大周皇帝下令伐陈,分兵两路,一路自后梁借道,由齐王宇文宪为统帅。一路自江东而入,由代王宇文达为统帅。两路各率两万人马南下,年仅十三岁的鲁王宇文琳也随军出征。      “阿质,陈顼让朕的太子的死于非命,那么朕也要他两个儿子来偿命。唔,陈叔宝那个废物就算了,始兴王陈叔陵还有那个陈叔坚,让他们俩来给朕的太子抵命吧。”宇文邕看着侄儿宇文质吩咐道。      宇文质是齐王宇文宪的儿子,去岁才由安城郡公晋爵为河间王。他性格果敢决断,善于骑马射箭,且喜好间事。素来仰慕韦孝宽,几个月前,云澜在征求了双方的意向后,为宇文质和韦孝宽的孙女下了赐婚的旨意。几番事情让这个少年王爷一心想表现给皇帝伯父瞧瞧。      “宇文明尚在南方,你去了江南后,先和他联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宇文邕知道,此时伐陈不可能灭掉陈国,只是却一定要教训一下陈顼,让他也尝到失子之痛。      宣政四年春,宇文邕立次子宇文琳为皇太子,并追封长子宇文璟为昭烈忠太子,其陵毗邻帝后皇陵的边上。      云澜摸了下大儿子的墓碑,才看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飞扬跳脱的次子,温声道:“阿琳,你是不是觉得父皇母后都太偏爱你阿兄了?”      宇文琳抿了下嘴才道:“不会,阿兄是最好的兄长,阿爹阿娘如此也是应该的。”      “你这样说我就知道你心中还是泛酸的。阿琳,你兄长已经死啦,他不会成婚不会有孩子……但是这些你都会有。所以阿爹和阿娘让他躺在我们的身边,免得他以后也孤零零的。”云澜眼中含着泪水,好半天才说完。      宇文琳心中也是一酸,做了太子之后他确实高兴了几天,但是随即而来的却是累心和各式各样的教导以及阿爹的责骂,相比之下,大哥实在做得比自己轻松。而且,就像母亲说的,大哥已经不在了,但是自己却还活着,拥有着一切,何须吃大哥的醋呢?“阿娘,是儿子错了。”      “傻孩子,你没有错。你只是总想着和你大哥比。你要记住,你是你,你大哥是你大哥。你父皇责骂于你,不过是因为他着急了。阿琳,你阿爹不再年轻了……”      宇文琳一颤,他知道大哥是代替父皇死的,若是父皇有了什么意外,他这个太子能驾驭得了群臣吗?叔叔们都会尽心尽力辅佐他吗?还有害了大哥的陈国,也能收拾下来吗?      “阿娘,我知道的,我会努力的做好一个太子的。”宇文琳握紧了拳头。      云澜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只是叮嘱他不要太辛苦了,有空就来昭阳殿瞧瞧她和才一岁的幼子阿瑜。又回头看了一眼长子巍峨的陵寝,这才上了凤銮回了皇宫。      銮轿才抬进了乾德门,便有内侍来报说宇文邕正在崇德殿里头等着皇后。云澜微微一怔,便下了轿子,干脆步行去了崇德殿。      宽敞的大殿里头竟然充满了血腥之气,看了一眼全身完好的侄儿宇文质,这仔细打量着宇文邕,他一身黑色的冕服,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那么血腥之气是从哪里来的?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五只锦盒之上。      “阿澜,那里头是害了阿璟之人的头颅,明日我便带着它们亲自去几点阿璟。”宇文邕阻止了云澜打开盒子的动作。      “好。”她并没有阻止。这个时候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她若是对仇人慈悲,那么谁对她的璟儿慈悲?      宣政四年,江南陈国的皇帝陈顼崩,皇太子陈叔宝顺利地登上了皇位。开始了荒淫骄奢不理朝政的生活。虽然陈国群臣都警惕北方的周国会有所动作,那知道周国并没有任何动作,也派人往建康拜祭。两国维持了难得的和平,一直到了宣政七年的三月,已经年过四十的宇文邕突然宣布再次亲征,此次的目标乃是南方的陈国。      “陛下,太子已长成,何不让太子替陛下亲征?区区南陈,何须陛下亲征?”麟趾学士柳裘进言反对道。      宇文邕知道在众人的眼中,如今的南陈就和从前的齐国一样,陈叔宝这个皇帝虽然这高纬的荒唐不一样,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的心思从来不在朝政之上,皇帝至尊之位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享乐的工具而已。如今的南陈上下,和齐国亡国之前那是相当的相似的,他完全可以不用亲征的。      “朕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御极四海,成为这天下唯一的君王,南陈朕势必要亲临的,朕要看着南陈的君臣匍匐在朕的脚下,还要去陈顼的墓前,让他知道,他的江山已经是朕的了。”      众臣面面相觑,他们这才记起他们的陛下可谓是天下一等一记仇之人,昭烈忠太子之死,皇帝可是恨了陈顼好多年了。众人自觉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便不再劝说了,免得被皇帝记恨上就得不偿失了。      宇文邕觉得很满意,留下了皇太子监国。只是亲征之时,臣又惊了一回,因为此次亲征,皇帝不但带着皇后和小皇子宇文瑜一道,显国公谢宜一家老小也都尽数跟随。      “原来陛下亲征也有让皇后一家回故里看看的心思呀!”众人都不觉得皇帝是深情,都以为皇帝惧内。他们心中叹息,没想到谢皇后比北地的女子还要彪悍,竟然做了几十年天下一等一的妒妇。      大军兵分三路,云澜一行跟在中军之后,缓缓地走着。江南的春天多雨,虽然还没有进入江南,云澜已经多次被车外的烟雨迷蒙了双眼。在看到早已经垂垂老矣的父母后,她心中酸涩滋味一时难言。      谢宜心中也是激动难言,即便江南诸多世族大家会在背后嘲笑谢氏的“变节”、“身侍胡人”等,他却并不在乎。这世上本就是成王败寇,只要谢氏不败,那些人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利罢了。只要乌衣巷的荣光会继续传承下去,这便足够了。      “三十多年远离故土,想不到竟有回去的一日。”谢宜握着老妻褚氏的手笑道。      褚氏也是百感交集,眯着眼笑道:“都是陛下的大恩,也是皇后陛下的福泽……”想到长女几十年来竟然和宇文邕过得不错,她都觉得很稀奇,觉得女儿一定是上辈子积了不少福。      谢宜对于妻子的这话很是赞同,谢家并不想借着外戚的身份得到权势和地位,且谢家的祖训是教导好子女儿孙,所以谢家在整个长安城里头有着很奇妙的地位,低调中布容人忽视。这样子的谢家,也让宇文邕更加爱屋及乌,谢宜封为国公,两个儿子谢梧和谢懋都已经封郡公,不是没有人暗地里嘀咕,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惧内”且小气,况且谢家还真的很老实,他们还真只能眼红而已,谁叫人家皇后姓谢呢?      父母的心思,云澜也能感受到一些,她看着不苟言笑的幼子捧着本书看着,理也不理一脸讨好的表姐谢蓉,无奈一笑。她知道弟妹的小心思,期望谢氏能够再出一位皇妃,但是她却是知道,血缘太近了不提,谢家也绝对不能一条路往外戚上走——世家的传承,靠的是男子啊!      “皇后姑母,四殿下这样抱着书看眼睛受不了的,您还是劝劝他吧。”谢蓉小声地道。      云澜笑看了小儿子一眼,儿子好似在看书,其实却是在发呆。小儿子这性格和阿琳、阿瑞都不像,倒是有些像阿璟。想起长子,她脸上便浮现了惆怅之色来。次子阿琳作了太子后,没少挨宇文邕的责骂,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跳脱……想到了订下的太子妃定陆氏,那飞扬洒脱的性格,云澜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阿琳的性格,喜欢的正是这样的性格。不管他以后会不会只守着皇后一人,但是她和宇文邕已经尽力了……      六个月后,陈叔宝带着他贵妃张丽华躲在一处荒井之中被周兵抓到,陈国投降。而宇文邕选择的接受陈国君臣降礼的地方,不是陈国的皇宫整殿,而是陈宣帝的陵寝之前。不管后人如何评述,宇文邕冷看着陈顼的坟墓,对着弟弟宇文招道:“他死得早,真是太便宜他了。”      宇文招擦了擦汗,他觉得自己这个四哥皇帝越来越小气记仇了。      次日里,宇文邕见到了据称是江南第一美人迷得陈叔宝夜夜笙歌的张丽华,当然是个美人,就算是年轻时的云澜,也要稍逊一筹,但是在宇文邕的眼中,却和从前的冯小怜一样,不过是祸水一枚。      “赐死吧,将她和陈叔宝葬在一起。大概他们也乐意在阴间继续缠绵。”宇文邕挥了挥手道。      三日后天气极好,秋高气爽,风轻云淡。宇文邕和云澜一身常服缓缓走进了乌衣巷,谢家归来后已经再做整理,但是屋角边斑驳的颜色,让他们都生出一种岁月沧桑之感。      谢家毕竟有认识他们的人,他们在乌衣巷前没有停留多久,便转身入了建康的街市,和普通的上了年纪的夫妻一样,夹在来往的路人之中毫不起眼。一直出了城踏上了台城,整个建康城尽在眼底,远处的紫金山满山红遍。      “阿澜,虽然不是春雨的江南,但也不算我没有兑现诺言了。这江山尽在眼底,你我终于算一览天下了。”宇文邕握着云澜的手道,脸上的皱纹和灰白的头发、胡须在阳光下格外的明显。      “啊,是啊。承君一诺,果然与君并肩看了这大好河山,得君一世相守,谢氏云澜果然是前世积福。”云澜偏头看向宇文邕微笑。      宇文邕眼中闪过温暖,她和他一样不再年轻了,“得卿之陪伴,一路走来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是我宇文邕的福气。”      宇文招、宇文质(宇文宪之子,此时已封为河间王)一路寻来,看见台城下宇文神举和一些散开的侍卫,抬头才看见那并肩的两人的身影,一时静默无语,心中各有所触。      宣政十年春,大周几十年如一日般勤政的宇文邕终于病倒了,他眷念的看着床榻边的云澜,心中暗道,原来上天这一次只多给了他十年而已。但是这些年得云澜的相伴,已经够了。      “阿澜,你亲自去将我的药端来吧,我正好和阿琳好生说说话。”宇文邕放开了云澜的手道。      云澜一怔,却还是起身,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日,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看见大步行来的阿琳,她才走开。      “太子……阿琳,这几年里,该教的朕都教了,你要记住,做昏君是很舒服也很容易,但是大多的昏君都没有好下场,高纬、陈叔宝……他们是如何亡国的是怎么死的,你不要忘记了。祖辈们辛苦打下的江山千难万难,但是要败,却是旦夕之间。阿琳,你阿娘哪里有一本书,待我走了,让你阿娘仔细告诉你,也免你阿娘太过伤心追着我走了。至于你阿姐、阿瑞和阿瑜,我都托付给你了。还有整个宇文氏……”      宇文琳身材高大,这些年来早已经练就了一张冷脸,和初初除掉宇文护时的宇文邕极其相像,他看着床榻之上被人称颂为圣君的父亲,难得红了眼眶:“阿爹放心,儿子记得了。儿子虽然不敢说有您的功绩,但一定会守好这天下的。”      “胡说!你难道想永远被人说比不得我么?一日为君,便不可无声望,要收服群臣,让天下知道,我宇文氏的皇族绝不是兰陵萧氏、渤海高氏和宜兴陈氏可比的。武要北逐突厥,文要大开科举打击世族,记住了吗?”      看着父亲苍白的脸颊上突然涌起的红色,宇文琳心中一跳,父亲这是回光返照?他虽然是太子,可没有一天想过让父亲早死自己登位的念头,在他心中,这太子的位子是补大哥的缺,他已经当的很痛苦了,当皇帝只会更加烦恼。但是两个弟弟都小,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战战兢兢地坚持着。所以每天都在祈求父亲快点好起来。      “父皇,阿爹,你怎么样了?快别激动。”宇文琳忙道,有转头连声高呼太医。云澜听到儿子的喊声,心中一咯噔,手中的托盘差点都扔掉了,匆匆进了屋,看见宇文邕的眼神中的不舍,她顿时心如刀割。原来,就算早有了离别的准备,到了这一刻也难以自抑地悲痛。      宇文邕眷念地看着云澜,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竟然真的和一个女人走过了一生。      宣正十年春四月初一,宇文邕不舍的目光终于涣散,双手缓缓垂落,一代圣明天子驾崩了,享年四十六岁。      “皇后陛下节哀!”听着跪着一地之人的哭泣之声,云澜却好像忘记了如何哭泣,只抱着宇文邕不忍松手,还是宇文琳强行用力打晕了云澜,皇帝这才开始收殓的。      云澜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夕阳照进了窗格之中,云澜看着宫女一身的素服皱眉道:“怎么穿这个?陛下呢?”      宫女们都知道,皇后问的陛下是大行皇帝,而不是即将登基的嗣皇帝。      云澜不顾宫女们的阻拦,起身走到了殿门前,她看向了西边天际云彩如一团火烧般的热烈,好似当年她和宇文邕一起看到的情景,原来这样就走过了一生。      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黑暗吞噬的时候,云澜终于哭了出来,让带着弟弟们来看她的宇文琳顿住了脚步。      “阿琳,这是你阿爹的遗诏,你看看吧。”云澜见到儿子后的第一句很淡,让宇文琳心中一阵发紧,却还是先捧着宇文邕的遗诏看了。      “朕君临宇县,二十有七年,未能使百姓安乐,刑措罔用,所以昧旦求衣,分宵忘寝……今遘疾大渐,气力稍微,有志不申,以此叹息。幸有太子琳,成朕之心愿,大善!天下事重,万机不易,太子当承朕之遗愿,安定天下,立我大周万世基业。王公以下,爰及庶僚,宜辅导太子,副朕遗意。”      “阿娘,我和阿瑞还有阿瑜,你忍心让我们才失了父亲又失去母亲吗?”宇文琳知道父母恩爱,母亲这样纯粹是心存了死志。      云澜当然想跟着宇文邕一道去的,她摸了摸阿瑜的头,看着他乌溜溜的和宇文邕极为相似的一双眼,脸上有了神情,红了眼眶。      翌日,宇文琳奉皇帝的遗诏登基为帝,尊先皇为武德圣皇帝,尊云澜为皇太后,封两个弟弟阿瑞为吴王,阿瑜为晋王,直到次年改元为天元元年。皇帝侍奉太后极为孝顺,但是也不能留住云澜在宇文邕走后的苍老。      天元二年春,在先皇祭日的前一天,皇太后谢氏先于皇帝来到帝陵,晚间崩于帝陵崩侧的行苑,让人唏嘘不已。      大武殿之中宇文琳听到母亲崩逝的消息,执笔的手一顿,天才落了下来,他知道阿娘在父亲去的那一日起就已经去了。“去,将吴王和晋王请来随朕一道出宫。”      “皇兄,阿娘真的走了吗?”宇文瑜虚岁十岁,有些明白了生死,却不明白哥哥们为何这样平静。      “阿瑜,等你长大了娶了妻子就明白了。”宇文琳摸着弟弟的头道。宇文瑞却神情淡然,想起了父母曾经相处的画面,略带惆怅地道:“情深果然不寿,一世相守,也不过这般让后人伤心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终于完结了,阿桥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拖了许久,其中各种纠结各种痛苦,当然更大的原因却是这文写到后面,构架完全塌了。不过幸好阿桥真的挺喜欢宇文四的,也因为妹子们的支持,终究平坑啦,终于完结了,感谢姑娘们的捧场,谢谢大家~╭(╯3╰)╮最后推荐下阿桥正在日更的文《楚汉之美人天下》, 真是日更哟,真的哟。而且别看名字苏,这文是一点也不苏的,真的哟。而且这文的构架比君临容易,所以嘿嘿,还是不错的,欢迎姑娘们来踩踩!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